第四十四章 真是冤家
第四十四章真是冤家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随军出征,那日听你说有关未来谋划,我十分感动,但我想前路坎坷,终究不能你一人谋划,所以我便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恼怒,等我回来,还有那晚的确是我,你不必惊吓。
匣子里有我为你置办的田产与房契,还有些银票,足够你用,若期间有事,你自可以去沈国公府找长靖县主沈宜,她与我自幼。交好,必定助你一臂之力。
落款:陆羡
原来真的是她!
“你个王八蛋!”
林了了铆足力气骂出口,扬手就要砸。
“林大姑娘不可啊!”
方才的婢女跑来,挡在林了了身前,盯着她高高扬起的红木匣子,登时跪下了身。
“你你做什么?起来!”
阮星翘着腿,半个身子躺在架子床里,绵软的被褥让她睡意朦胧,只是不等她睡过去,那道不悦的目光就射来,连带她的主子一同走到面前。
“你别太过分。”
强压下不稳的气息“你们这的人就这么喜欢跪来跪去吗?”
“林瑾禾,劳烦您去只会县主一声。”
“起来。”
乘着羡园的马车,沈国公府的人自然不会阻拦,只是车上下来的不是陆羡,让门房也不敢随意放行,仔细想了想,也记不起她是哪家府里的小姐,面孔陌生得很——
林了了闭了闭眼,遂又睁开——
说着放下手来,别过目光,不愿再看那个红匣子。
“林大姑娘若是砸了这个红匣子,奴婢就是十条命都赔不起,主子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定要亲手交给姑娘。”
“不行!主子说了若林大姑娘不收,回来要治奴婢的罪,林大姑娘.奴婢只是个下人,求林大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谁?”
如此婢女才起身。
林了了抠着匣子指节发白,紧紧地咬着腮帮子——
阮星睁开眼,撞进一双冰凉的眸子里——
“她什么时候走的?”
“啧啧.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就是不会笑呢?成日冷冰冰的.你当心哪天自己也冻成一块冰。”
林了了无话可说,冷笑着哼了声——
待李大的脚步声走远,一声轻笑从床帷里传出,沈宜蹙眉,余光不悦地瞥去。
“沈国公府在哪儿?备车,带我去。”
“我不要,你还给你们主子吧。”
门房健步如飞,不多时便来到笙莛苑。
“呃小的李大。”
未等门房先说话,沈宜突然开口,声音清冷。
说完,又笑,抬了抬下巴,带着几分挑逗——
什么安神汤,自己真是把她想得太好了,根本就是迷[yào],为的是让自己头晕,起不来床,这样自己就不会来找她,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离开。
“多谢林大姑娘。”
“我要是不起呢?”
“带她来。”
“何事?”
“你们主子还真不是个东西,一声不吭地走了,还逼着我收钱财,她真当我是个傻子吗?”
婢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躬身忙道:“昨日未时。”
林了了凝着眉,暗色的瞳仁犹如一口古井,漆黑深幽——
“哎~给我笑一个,笑一个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哦哦,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请问这位姑娘,您是”
婢女谨记自家主子的话,丁点不敢怠慢“是,奴婢这就去备车。”
“行了,你起来吧,不就是个匣子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收就是了。”
婢女自然不知林了了与陆羡之间的事情,见林了了不松口,她便跪着不起身。
聪明如林了了,话止于此,岂能还不明白?
“府门有位姑娘说要见县主,她说.她叫林瑾禾。”
“是。”
话落,沈宜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像笑却又更冷——
“你走不走?”
“不走。”
沈宜不再多言,转过身,细碎的步子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再转过身时,手里多了一杯水,不等阮星回过神,就被泼了一脸。
“你!”
“你走不走?”沈宜手指桌子“那里还有一壶。”
阮星抹了把脸,衣襟上也被泼湿,除去自己受伤那回,自己在沈宜面前,还是头一回这么狼狈。
眯了眯眼,却也不恼,抓起旁边的被子,把水全抹在上面,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子——
“行~我走。”
擦肩而过时,脚下一顿,偏过头覆在沈宜耳边——
“晚上我再来。”
热气吹了沈宜一耳朵,极其不正经。
不等沈宜眼睛瞪来,她便越过步子,大摇大摆的离开厢房,全然不顾自己一身男子打扮,假若被旁人看见,将会如何。
沈宜耳根发热,脸颊泛红,捏着茶杯,恨不得捏碎——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小姐,林大姑娘来了。”
“进来吧。”
沈宜收拾情绪,方才脸上的绯红已经褪去,时下又是一派清冷。
芙蕖施礼后,便离开。
林了了看着沈宜,沈宜也看着林了了,两个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却是第一次这般相互对视,对视中颇有各有几分审视。
沈宜:说不上多惊艳的姑娘,但胜在清丽舒服,难怪陆羡会钟意。
“林大姑娘,找我何事?”
林了了抬了抬眼皮“一定要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你都知道了。”沈宜大概猜到,如果不是知道陆羡走了,她应该也不会找到自己这儿“她怎么跟你说的?”
林了了没说话,她把怀里的匣子撂在沈宜面前。
“这是?”
“银票,田产房契,还有一封她的信。”
“哦,我想她也不敢跟你直说。”
林了了听着沈宜淡淡的语气,一团火蹭的从心底窜出来“她以为我稀罕她的破钱吗?!就这么不告而别,有本事她别走啊,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猝不及防的一下,倒惊住沈宜——
诧异道:“你要扒谁的皮?”
“陆羡!兔崽子,王八蛋!混账没心肝的玩意儿!”
一口气骂下来,沈宜从诧异变作稀奇,自己还没听过谁这样骂陆羡,瞧着这么娴熟,平常应该骂的也不少,果然亲疏有别,一物降一物。
刚想调侃两句,却见林了了的眼睛红了,喉间的话登时咽了回去,记起陆羡临别的嘱托,心中暗自叹气。
“你别骂她了,她这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就可以不告而别?她哪怕说一句,又会怎么样?我还能拦她不成?”
林了了声音带着颤,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把水雾憋了回去——
“她信里说随军出发,是什么意思?”
沈宜明白了,她来应该就是想问这个——
“朝廷要跟南国打仗,定了宣平侯陆征为大将军,陆羡随军一起去了,她说她要挣一份军功,然后回来娶你。”
“她有毛病啊?!”
“林大姑娘,你这话未免太不近人情。”
“谁用她娶,就算一辈子不成亲,两人能在一起也行啊,那可是战场!”林了了撑着桌子,恨恨地咬着牙“我都跟她说了,我不会嫁人,我会离开林家,她她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沈宜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内情,听到她那句‘我会离开林家’,心中大为震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自以为深情。”
林了了挺起胸膛“我不会原谅她的。”
说完就走,片刻都不停留。
沈宜蹙眉,长叹口气——
陆羡啊陆羡,这可是你自己得罪的。
此刻早远在百里之外陆羡,耳朵忽然发烫,伸手摸了摸——谁骂我?
回来林府,林了了把红木匣子往床底下塞去,觉得不够,又伸脚踢了下,听见嘭的一声撞墙,才转过身,瘫坐在床榻上。
骂也骂了,气也气了,就剩下难过了
林了了把自己捂进被子,颤了几下肩膀,没多会儿就哭出来。
她哭得大声,引来院子外面的丫环瞧——
“去去去!没事儿干了是不是!”
卫妈妈不在,又是子柔来赶人。
她推开门,将门拴上,小跑着到床榻前,林了了哭的不能自己,裹着被子,连同整张床都在抖——
“姑娘.你怎么了?谁欺负您了?”
林了了从被子里钻出来,两只眼红彤彤的,像泡发的大蚕豆——
“子柔,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姑娘”
林了了又扑进她的怀里,继续哭,哭的比刚刚更大声“没人欺负我,没有.我就是发神经,想哭.”
大哭一场,总好过闷在心里。
林了了舒坦了,哭累了便睡去,子柔不放心,就在床边守着,直到自家姑娘醒来,亲眼瞧她吃了两大碗米饭,才安心,俗话说得好,能吃的进东西就没大事。
可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女孩子伤心过度,会化悲愤为食欲,林了了像不知饥饱,晚间吃了两碗,夜里撑的腹胀,一股脑的又全吐了。
她心有郁结,吃的多又偷着吐,三天的工夫,人不胖,反倒清减一圈。
不仅如此,她晚上还睡不好,一是不敢睡,二是总做梦。
总梦见陆羡来的那晚,要是那晚自己没有睡得那么沉就好了,或者睡晚些也不至于让她喂了迷[yào],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林了了气又恨,可又无能为力,与她闯入自己生命里完全不一样,这么高调热烈的人,却又走得悄无声息,好像从没出现过.
她勾出床底的红木匣子,宝贝一样捧在怀里,嘴里仍旧骂着——
“谁稀罕你的臭钱!谁稀罕.”
这种患得患失的日子,林了了持续了大半月。
说来还要感谢林瑾姝.
若不是她日渐圆润的腰身,自己差点都要忘了还有正事要办。
林了了不是十五,若按照穿来之前的年纪算,她该三十了,是一个成熟女人,既然成熟,就不该为了儿女情长拖拖拉拉,要犯病前半月也该犯够了。
她用冷水洗了把脸,借此冲淡疲态——
说白了,不就是失恋嘛,这些年失的还少?林了了觉得自己肯定是天煞孤星,从来都是被抛弃,没有一个例外,有什么呢?
无非就是陆羡不告而别,换个角度想,要是自己先走呢?万一哪天穿回去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就是陆羡快了一步。
思来想去还是不一样的,至少陆羡没骗钱,还给自己留了钱
赚的是赚的。
宁安堂里,林了了跪在蒲团上,两眼紧闭,双手合十,许久后才起身。
她从林老太太这里拿了些佛经回去抄写,子柔帮她研墨,林了了十分认真,手腕酸痛都未停下,直到把今日的定量抄写完毕,才肯停笔。
子柔有些好奇“姑娘怎么抄起经文来了?”
林了了目光顿了顿,抬起飘向远处——
“没事干,随便抄一抄。”
随便抄一抄?
子柔更不解了,既然随便抄,那为什么要抄到手发酸?正想再问,却被林了了打断——
“林瑾姝如何了?”
“不知道呢,好几日都没出门,不过我听琴瑟轩的人说,最近好像不吐了,吃得.挺多。”
林了了阖上佛经,转身朝外走去——
“现在照顾她的婢女是谁?”
“槐茹。”
“槐茹.怎么好像没听过?”
“柳大娘子新买回来的,才半个月吧。”
半个月.难怪自己没听过呢,那阵子自己正‘疯的’厉害。
“你见过她吗?”
“见过几次,但没说过话,瞧着挺老实的.哦!对了——”子柔忙道:“我听门房说,她家里有个重病的老娘,这回到府里做丫鬟,就是为了给老娘治病。”
林了了凝着眉,思虑片刻——
“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跟她套套近乎,瑶芝的事情决不能重来。”
子柔点点头“是,我知道了姑娘。”
晚些时候,林了了独自在屋中,望见天上月,微微斜着,沉静的思绪便被打断,眼前浮出某个家伙的面孔——
“真是冤家.”
说罢,起身走到桌案前,再度拿起纸笔,抄写白日的佛经。
军队就地扎营,以每日百里的行军速度,再有半月,就到南国边境。
陆羡蹲在火堆边,身后忽然响起声音——
“哈哈!看什么?!”
她忙将手里的东西揣进怀“没看什么。”
“你藏了我也知道,肯定是姑娘家的情书吧!”那人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笑得更豪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等回去你就娶了她!”
陆羡来时,除了那把宝剑,还带了一样东西——
当初林了了写给她的欠条——
也不知道这家伙,还认不认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