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夜色渐深,张府宴席处的喧嚣也逐渐淡了去。
屋外庑廊下的灯笼轻晃,光线葳蕤。
屋内烛火燃到了后半截,明显不如之前亮堂了。
兰逾白和张胜男说了许久的话,他不是一个话多之人,今晚不知是怎么了,一开腔就一发不可收拾。
张胜男不像寻常闺中女子,她有话直言,所思所想也与寻常女子不同。
兰逾白忽然明白,为何像皇上那样的人,喜欢与淑妃娘娘独处。
原来,男女之间的相处,当真与男子和男子之间不太一样。
兰逾白快速瞄了一眼长案上的沙漏,见时辰已经不早,近一个时辰竟是眨眼而过,他完全不曾意识到。
此刻,一对新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皆包含着呼之欲出的意思。
张胜男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明白,夫君是在给她留后路。
沈清一个粗汉子,却生了一张清丽面庞,竟还容易忧愁善感。
“夫君,多谢你。”
毕竟,小狐狸心里没有他,也仅仅贪图他的美色。
他偶尔可以站在远处望一眼,足矣。
霍景年:“……”
她没有入宫之前,也最喜欢吃席,京都无论哪家邀请,她都会登门。
***
客栈,尉迟胥几人已经归来。
娘娘胡闹就罢了,皇上怎么还陪着她一起闹?
尉迟胥颔首,表示自己听见了,又对霍景年摆摆手,让他退下,免得打扰了他与沈若汐窥听墙角。
话匣子一打开,他就止不住。
兰逾白今日不在家主身边,沈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遂唉声叹气,仿佛今日嫁出了自己的女儿似的。
他这样的人,委实没什么意思,亦不会太多的甜言蜜语,只怕女子与他相处久了,会心生厌烦。
“……”
好像……与女子相处,也并非是太大的难事啊。
兰逾白如是的想着。
娘娘喜欢闹腾,皇上陪着她闹,或许,这样的喜欢,才是真正的喜欢。
兰逾白的警觉性较高,他陷入沉睡之前,发现张胜男的一条胳膊压在了他身上,他只笑了笑,并未挪开。
等到皇上拿下冀州,张胜男也没必要非嫁他不可。
只要他彼时心悦的姑娘一切顺遂即可。
他还记得沈若汐所撰写话本的内容,届时,他不介意按着话本中的姿势,逐一试试。
好在,尉迟胥的确拥有“美色”这种东西。
尉迟胥随意瞥了一眼,见她暗暗搓搓翻页,便知她方才在偷看什么内容。
***
客栈净房简陋,沈若汐先沐浴了一番,尉迟胥见过心腹归来时,她正趴在榻上看话本。
见沈清坐在廊下哀愁,秦诗柔凑过去安慰:“兰侍卫年纪不小了,是该娶妻,再者,他还是会回来的。”
如此这般藏着也好。
她对眼前这人更是满意。
秦诗柔今晚吃了席,心情甚好。
此刻,沈若汐束起耳朵偷窥,自从狗子说,要将秦诗柔许配给二哥后,她越看这两人,就越觉得般配,仿佛很好嗑的样子。尉迟胥就站在沈若汐身后,从旁人的角度去看,这两人像是在一起窥听。
兰逾白咧嘴一笑:“不客气。”
尉迟胥回头看了一眼,刚好与霍景年对视上,霍景年当即避开让视线,又悄然退下。他又猛然思及一事,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再度出现在皇上与淑妃面前。
两人躺在喜榻上,又开始聊天,从风土人情聊到天南海北,直到无意识的陷入困倦,这才很自然的睡去。
霍景年:“……”
“咳……皇上,三千金甲已经埋伏在冀州城外了。”霍景年如实禀报。
霍景年到了今日才察觉,他对沈若汐的那份心思……有些拿不出手。
年轻帝王自是不介意自己的宠妃多多学习进益。
遂聊了起来。
他想给张胜男反悔的机会。
兰逾白看着面前女子秀丽的面庞,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并未隐瞒张胜男,如实说出心里话:“你我才相识不久,我担心你将来会后悔,所以,圆房的事,再等上一阵子,待你我相互了解,你也的确下定决心与我共度此生,再礼成也不迟。”
帝王的金甲队伍,仅服从于帝王一人,是大殷开/国以来专门培养出来的暗部利刃,可以一抵十,行动迅速隐蔽。
尉迟胥去了净房沐浴,今日从张府吃席归来,染上了一身俗世的气味,不久之前又见了两名浑身是汗的金甲首领,他自是要先洗干净,免得让小狐狸厌弃。
待走出净房,尉迟胥饮了一盏凉茶,这才行至榻前,沈若汐坐起身来,仰面看他,见年轻男子只着玄黑色绫罗内裳,身段衬得一览无余,面容更是毫无瑕疵,像上苍精心打造的完美作品,萧挺的下巴往下,是极为惹人遐想的喉结。
沈若汐不得不承认,狗子当真很好看啊。
不愧是反派龙傲天。
倘若他不是恋爱脑,这个世界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具有得天独厚的一切优势,是上苍的宠儿。不像世间大多人,只是来人间凑数的。
沈若汐面对如此完美的男人,一时忍不住感慨。
因着,她忽然察觉到,话本中的男角儿,也不如尉迟胥。
【狗子本该成就大业,千秋万载啊。】
【呜呜呜,真是太可惜了,狗子怎么能输给萧文硕那个种马?】
【我家狗儿,才十九岁啊。他都这么出色了,老天不能那么残忍的对待他!】
尉迟胥:“……”
狗儿?
也算是一种爱称么?
她好像在咒他,可又似乎很是关心他。
在她心目中,他应该千秋万载?
小狐狸倒是对他颇有期许?
女子是不是只会对自己在意的男子,才有期许?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分明心悦他,却又不自知?
尉迟胥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幻象里。
男人指尖轻触美人香肌,最终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细细摩挲,生怕稍一用力就会落下红痕:“喏喏这样看着为夫,是对为夫有何期许?”
沈若汐一愣。
【狗子与我是心灵相通了么?】
【真奇怪……难道是相处久了,所以,他能读懂我?】
尉迟胥唇角噙笑,笑意显得高深莫测。
沈若汐没有隐瞒:“当然是盼着夫君,可以成为旷世明君,千秋万载,受世人仰望。”
尉迟胥的心,轻轻牵扯了一下。
他起初坐上那个位置,不过就是一种历练,他对帝位并无太大的执念。他无非是觉得,他应该那么做,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往前走。
沈若汐是第一个盼着他千秋万载的人。
这算是一种深沉的爱慕么?
不然,为何会期许?
尉迟胥宁愿相信自己的幻象,也不欲相信沈若汐此前的心声。
今晚大抵是良辰美景,尉迟胥在张府浅酌了几杯,表面上虽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但实际上,五感与情绪皆被放大数倍。
“好,为夫都听你的,定将大殷国土扩展到关外,将来命官员远洋海外,将高卢的宝物运过来,皆赠予你。”
沈若汐安静的听着尉迟胥画大饼。
其实啊……
大饼虽信不得,但真的很动听啊。
尉迟胥见美人眼神灼灼,如四月桃花绽放,让人心生荡漾,他又多言了几句:“喏喏,为夫打算将秦诗柔许配给你二哥,朕从未碰过她。”
他以前不屑于解释什么。
但今晚兰逾白大婚,他心中欢喜。
沈若汐一时语塞,她已经见过秦诗柔臂弯的守宫砂了。
【真搞不懂,狗子到底是渣?还是好?】
尉迟胥又继续强调:“后宫女子,为夫一个都不曾碰过,尤其是姜玥,为夫不喜欢那般干瘪的女子,为夫……倒还是偏好喏喏这样的。”
沈若汐:“……”
【什么?!我听见了什么?狗子是雏儿……啊,他是纯情小处/男?】
尉迟胥:“……!”
这话听了为何像是鄙夷他?
眼下`身处冀州,一切都不安稳,尉迟胥虽对大局很有把握,但也不会轻易与沈若汐圆房,一旦怀上孩子,会危及性命。
尉迟胥上了榻,本想背对着沈若汐,直接不搭理她。
但很快,他又觉得心中憋闷难耐,索性又逮着她一番胡搅难缠,待沈若汐自己遭不住,他又堪堪收手。
“睡吧。”男人转过身,背对着沈若汐。
沈若汐拢了拢身上可怜的衣裳,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暗暗骂了半天。
尉迟胥:“……”
***
子夜过后,冀州城上空雷声轰鸣,雷雨突至。
惊雷掠过侯府上空,光线刺目,如一道游龙闪现。
冀侯惊梦醒。
他梦见了先帝,还梦见了曾经令他一见倾心的沈贵妃,他这才终于意识到,为何会觉得宋家家主如此眼熟。
屋内仅留了一盏起夜灯。
冀侯的脸色煞白,眼神之中皆是恐惧,仿佛见了鬼一般,背后冷汗涔涔,惊魂未定。
倘若宋家家主就是……那位。
江南道的帝王又是谁?!
不对!
他谋划了这么久,不可能出错啊!
帝王的确去了江南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可天底下,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位宋家家主,难道只是有几分神似先帝?
可那股子矜贵威严的气度,又岂会是一介商贾之流可以拥有的?
“来人!”
冀侯一阵低喝。
守夜小厮推门而入:“侯爷。”
冀侯立刻下令:“把四大副将都给我叫来!”
此事蹊跷,他不得不防备。
“围困客栈,一旦笃定宋家家主身份,立刻围杀。此事若成,萧家将夺江山,若是不成……就是万劫不复。”冀侯直至此刻,还是浑身冰寒。
宋家家主毫不避讳与他见面,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其他缘由?
萧铎也被冀侯的动静惊吓到了:“父亲,您当真想好了?”
冀侯嗓音轻颤,一点就炸:“废话!这个节骨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发不行了!”
按着常理来说,新帝不可能如此冒险。
可新帝登上皇位这桩事,本就是传奇。
天知道,新帝会干出什么事来?!
倘若是他误会了宋家家主,那倒是更好!
***
昨夜雷雨仅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
次日一早,雨过天霁。
客栈表面上风平浪静,但众人皆已获知,客栈周边皆有人监视,毫不夸张的说,已经被包围了。
用早食期间,众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沈若汐暗暗搓搓腹诽。
原剧本中,她就是死在冀州。
所以,她总觉得时日不多了。
【死就死吧,反正要迟早要死的,可我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
【死之前,我务必要把狗子推到!】
【不如就今晚吧。】
想到这里,沈若汐不怀好意的小眼神瞥向了年轻貌美的帝王。
尉迟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