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七七

那晚过后,琳娘晚上就去青青屋里睡了,张铭虽然不太乐意,但是看到她和青青相处的开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这日正是张铭父母七七。

一大清早,琳娘就将孝服放在了张铭床头,白色泛黄的粗麻长衫,白布尖顶帽子和袜子,靴子是黑色,腰带则是一根粗麻绳,孝衣针脚粗放,衣袖断口处也没有缝合,恰恰符合古制,像张铭这样为父母戴孝,称之为斩衰,只不过他天生命薄,又是这一支的独苗,为了保命,可以少穿。才穿上身一会,他就被那粗麻勒的直喘。

外间厅堂上已经点了白蜡和女人小拇指粗的供香,琳娘给青青身上披了一层白麻布,细心嘱咐道:“待会儿要是和尚师父们来了,你就跟着我,别怕,等师父们念完经之后就结束了。”

青青点点头,攥了攥自己衣角,她不常说话,总是木木呆呆的,来到这家里几天了,做事情十分勤快,但闷的很,想来是以前吃尽了苦的缘故,

待张铭收拾好自己,将两个老人的牌位从他们生前住的屋子里请出来,安放好,琳娘也将祭祀用的八热八冷四汤四果并着两只杯子一壶酒准备好了,他们做好这一切,默默对视了一眼,就站在门口等了起来。

不多时,孙炳和赵氏带着孙琢和孙珠儿来了,他们虽不用服斩衰这样重的孝,但为了对死者尊敬,皆穿了深色衣服,孙炳对着张铭微微颔首,也不多言,自去寻了位子坐下。赵氏对着琳娘欲言又止,她内心矛盾,对这二女儿就是爱不起来,但又不忍看她吃太多苦,若是还在自己跟前自己打自己骂自然无所谓了,只是她如今认定琳娘就要跟着张铭这个穷痨病鬼过一生,心里早就不知将张铭母亲顾氏骂了几万遍,又暗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现在还要给顾氏来上香,着实不是滋味。因此,赵氏碍着孙炳,勉强对张铭笑笑,将一麻袋子纸钱丢给他,“这是我们家一点心意。”

张铭这才看出她对琳娘感情复杂,看她依然保持了礼数,自然也就赔笑:“多谢母亲。”

赵氏抬了抬手,想替二女儿拢拢头发,却见到她向张铭那儿微微一缩,就一愣,那只手举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待她看到琳娘身后跟着的青青,这才想到个话题:“这小丫头是谁?”

青青一惊,猛的抬头看赵氏,见到那满眼“凶光”,就跟着琳娘往后缩,张铭一看局面不好收拾,就想开口打圆场,却听得老远有人道了一声:“我来了,茶安寺师父也到了,方才师父们诵早经,这才晚了。”

张铭抬眼望去,正是刘盛,他身旁立着三个和尚,一老两小,老的那个面带微笑,身着半新不旧的袈裟,手里捻着一串木珠子,“善哉善哉,贫僧清苦,是此地茶安寺的主持,这两位是我新收的两个徒儿,法照和法空。”

那两个小的,年纪不大,将将过了十岁的样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十分腼腆,此时听到师父向人介绍自己,忙不迭的合十行礼。

张铭虽是穿过来的,本应该对鬼神信个十成十,但他惯性思维,以前深受唯物主义论的影响,对和尚道士不以为然,但此时看那老和尚宝相庄严,倒起了些许尊敬的心思,就道:“小可张铭,见过师父,劳请师父为我父母超度。”

那和尚笑笑,就进了屋,两个小的也连忙跟上,孙炳本坐在屋内,见那和尚进来,也带着妻子儿女与他行了礼。琳娘见她母亲回到父亲身边去了,也就不再害怕,对着那清苦老僧人就深鞠一躬,却听到那老僧笑了一声:“你身边这个女娃娃,颇有佛缘,可惜是个女孩子,不然倒是可以跟着我修行几年。”青青一听他这话,更是害怕,攥着琳娘衣服,站都站不稳了。

一时间,这厅堂内静了下来,连活泼可爱的孙珠儿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老和尚捉去念经。她身旁的孙琢,今年不过十一岁,生的俊俏可爱,倒是皱着眉头,他方才就远远注意到二姐身后的女孩子,没他妹妹珠儿长的好看,看起来就是个小矮子,胆小鬼,竟然还跟那劳什子的佛有缘,真是没出息。

此时张铭却不在屋内,他本要随着清苦主持一道进去,却被刘盛绊住了,“妹夫,我已帮你谈好,只是那小五等不了二十八,想尽快寻个时间与你签契子,他不知动了什么花花肠子,要带着他母亲和老太太投奔他沧州城的舅家去,不日便要启程,你看怎么样?”

张铭奇道:“那他此间其余地怎么说?若是便宜,我也买了吧。”

“咦,妹夫你竟有如此多钱么,他倒是想卖,可是上等地不过比中等地多产两百斤,要价却贵了十贯,不划算。”

张铭方知自己失言,但他信任刘盛,就拐着弯说:“不瞒姐夫,我手里尚有些钱,若是分期付款,算上地里的收成,将将够付首回的,以后日子就艰难了。”

刘盛一听,估摸着张铭手里大约有六十余两银,他也有心帮扶这妹夫一把,就说:“若是有钱,还是趁机会买了,这样只消熬得一季,收成上来,就有富余,我再去帮你杀杀价,争取统共一百五十两替你拿下来,首回我帮你垫十两,你自己凑四十两,这样先付他五十两,日后慢慢给他。”

张铭大为感动,就对着刘盛感慨道:“姐夫这样热心肠,我无以为报。”

刘盛一笑,“我就是为了讨瑾娘欢心罢了,且我看你顺眼,咱们又是连襟,都是应该的。这生意做成,加上你自家那两三亩,你也大小能算个地主啦。”他倒不是不怀疑张铭哪来的钱,可人人都有些小九九,且看张铭不是坏人,心想他家原先也是有底蕴的,就顺水推舟,不多问了。

“既然如此,就依姐夫所言,尽快与他过户吧。”

两人将话谈妥,就见琳娘出来寻张铭了,她连连埋怨:“怎么不进屋来,时辰一到,师父就要开始念经做法事了。”

张铭一时窘迫,真是百口莫辩,刘盛就替他打圆场:“你别怪他了,是我将妹夫喊住,有些话与他说。”琳娘冲他一笑,“是我心急了。”说罢就将张铭手一拉,往屋里跑去了。

刘盛慢悠悠在后面跟着,瞧着前面两人那模样,脸上就浮起了个笑。

那法号清苦的老和尚做起法事来十分认真,连连诵了九遍不知什么经,他两个弟子也跟在后面一起唱经,每念一句就要一跪一拜,张铭和琳娘是主事的,需要跟着拜,屋里又烟熏雾绕,着实累人。其余人倒是只要拜三拜就行,张铭家附近邻居也尽数来了,他们只消来拜一拜,就能带一碗菜回家,十分合算。

幸亏早晨张铭被琳娘硬塞了三个馒头,这才不觉得饿,这么一场法事,中间是不停的,要到未时才结束,哪里有时间让他吃中饭。

赵氏在厨房帮着将菜分给附近邻居,她看张铭和琳娘买了许多菜蔬,心里又是好一阵心疼钱,又不免揣测,或许那痨病鬼手里还有些钱,上次装穷不过是唬自己的,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说说琳娘,教她将钱从张铭那哄出来,由她自己收着才有保障,况且,钱在自己女儿那,她才有机会教她补贴娘家。可见这赵氏多么会异想天开。

她一边想一边往三个小孩儿碗里装吃的,她家不吃中饭,大儿子在燕京,两个大女儿嫁了不在家,两个小的却总喊饿,今天有机会用张铭家的饭菜让儿子女儿吃饱,下手就十分狠了,将那一斤多的蹄髈中间一剖两半,拆出骨头,一半肉给孙琢,一半肉给孙珠儿,连筋带皮的骨头就给了青青,方才她问了大女婿,知道这是瑾娘花钱买给琳娘的小丫鬟,才不乐意对她客气,给她点吃的已觉得自己是大善人了。

青青接过自己的碗,也没说话,就出去在天井边上找了角落坐下默默吃了。

孙珠儿则是个天生的小吃货,有肉吃就开心,捧着碗就跑去她爸爸那献宝了。

孙琢见他母亲分吃食的方法着实可笑,很不以为然,他老想着和那个叫青青的小丫头搭话,这回终于有个由头,他在天井旁寻到她,就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伸出筷子把自己碗里一大半肉夹到青青碗里,见她抬头傻望着自己,不由耳根一红,木着脸说:“你吃。”

青青虽然有些自闭,但她对谁对自己好十分敏感,脆生生的回了一句:“谢谢。”两个人一道坐着吃东西,也不搭话,这时节天气正一点一点的凉下来,吃着吃着倒也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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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鸡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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