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玲珑镇第四回雪

唐稷回到了阔别数年的玲珑镇唐府，这实在是唐府的头等大事。唐夫人自从得到儿子今天要回府的消息，早早就已经带着一干仆人、丫头，将诺大一个唐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扫的干干净净。还特地在府门前换了一对崭新的大红灯笼，又把大门前面那对汉白玉的石狮子脖子上，扎上大红绸的彩球。整个唐府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就像要办喜事一般。惹得左右街坊都差人前来询问，听说是唐三公子要回府了，也是家家户户少不了送份礼表示祝贺。这宰相之孙回乡探母自然算得一桩喜事。

最高兴的要算唐府斜对面的图府了。图蓝玉官拜户部尚书，领太子少保衔。也是当朝数一数二的大员，又素来与兵部尚书唐钟私交甚好，两家便在唐、图两位夫人初次怀孕时指腹为婚。谁知实在不巧，连着两胎，两位夫人产下的都是儿子。这连婚是不成了，两家长辈便让四个孩子结拜为兄弟。如今，这四个公子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三个在朝中为官，图蓝玉的次子图国忠在军中效命，眼下是京畿指挥使。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那唐、图二位夫人，还是真有缘。居然在二个次子都已经长到了15岁以后，双双老来得子，竟会梅开三度，又在同一年有了身孕！先是图夫人在正月临盆，产下一位千金，起名图雪梅。唐夫人一直拖到了中秋前产下唐稷。两府上下欣喜若狂，多年心事终于天遂人愿！这图雪梅自然就成为唐府认定的儿媳！图府也从小把唐稷视为图家的女婿。

那图雪梅自幼便与唐稷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只是，唐稷从13岁便被父亲接去京城很少回来，这些年反而生疏了许多。

图雪梅上有图、唐两府四位兄长，两家只有这样一个宝贝千金。那唐府的夫人和老夫人，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这两户这样的官宦大户宠爱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图雪梅的性格也是可想而知了。图雪梅生得娇艳如花，却一贯骄横跋扈，加之从小跟着亲兄长图国忠和唐稷习武，一身功夫甚是了得。常常一个言语不和就会刀剑相加，动辍与人横眉立目。玲珑镇上的老百姓看见图三小姐上街，各个避之不及！私下称她为雪罗刹。不知怎么，这个绰号被图雪梅知道了。她不怒反喜，竟公然接受了。自此常常在外面自称雪罗刹，还在江湖上混出了几分名号。这些，别说唐稷不会知道，就是唐、图二府上下也没有几个知道的。

这天一早，唐府已经差人来告知，今天唐稷要回来了。图夫人再三嘱咐女儿不要外出，图雪梅哪里听得进去？大清早便带着丫鬟图画眉下了太湖。

主仆二人雇了一只渔船要去三山岛游玩。那三山岛素来是湖匪出没的是非之地，渔家再三再四不肯，又摄于图雪梅的淫威，只好硬着头皮将船驶到那里。刚刚在中山岛靠岸，便迎头撞上了湖匪水蛟龙的手下，惹出一场大祸。

图雪梅带着图画眉兴高采烈登上岛，还刚刚走到半山腰，路边的草丛里便跳出四五个喽罗。这些湖匪看见两个衣着光鲜，长得又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各个不知死活垂涎欲滴。本以为只要亮出刀枪，便可以将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吓得昏死过去，然后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了。谁知碰上的是雪罗刹！

图雪梅见这些湖匪嘴里不干不净，舞动着刀枪围上来，不由怒火中烧。二话不说就亮出了宝剑，那图画眉也不甘示弱，随手解下腰中系着的一条软鞭。主仆二人将四五个匪喽罗杀了个七荤八素。图雪梅一剑就要了其中一个喽罗的性命，又几下把两个湖匪刺伤。图画眉的软鞭也是得理不饶人，抽的剩下两个包头鼠窜。图雪梅开心的笑的气也接不上，丢下躺在地上的死伤湖匪，又继续向上山走去。

那两个逃走的湖匪早已奔回山寨通报。寨主水蛟龙不在山上，当家的二寨主飞云豹听报大怒，立刻带着百十个喽罗杀下山来。迎头遇见嘻嘻哈哈的图雪梅主仆二人。图雪梅终究年幼无知，又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进退。几个回合下来，宝剑、软鞭失手，主仆双双就擒……

这图雪梅生死如何，暂且按下不表。

再说那唐稷回到府中，见过了母亲和祖母，晚宴方罢，便将自己关在了房中不出。

唐夫人在吃饭时就发现儿子虽强颜欢笑，眉宇之间却藏着心事，便将赵奎、赵承找来询问。二人如实禀告，唐夫人方知道时下镇里沸沸扬扬的传闻“唐三公子救佳人”竟是真的！只是唐夫人却不明白，儿子为何反而这样心事重重？更叫她纳闷的是，早早就知会了图府，为什么儿子早回来了，这未来的媳妇却不见上门？差人去图府打听，回来说图家三小姐一早外出至今未归！这不是怪事了吗？唐夫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

唐夫人心中牵挂宠爱的图雪梅，决定带上儿子亲自走一趟。自然她这个做母亲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儿子从小是和雪梅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有很深的感情。他们小两口已经有几年不见，看见自己漂亮的未来媳妇儿，自然会心情好起来。再说，唐稷回来也应该去拜会一下未来的丈母娘。

唐夫人拿定主意，便叫自己的贴身丫环抚琴去三公子房间叫他。

抚琴从唐夫人房里走出来，沿着一条长廊朝东面的院子走。

唐府占地60亩，东部地势空旷，平岗草地，竹坞曲水，清风阁、古月亭星星点点，时正阳春节令，那些各色的奇花异草生机勃勃，更是叫人看着心情舒畅心旷神怡。在一弯清澈见底的池水旁，有座闻香堂便是主厅。

在唐稷少小时，唐家请的先生，教头常在这里为他教授学问，教习武艺。厅外东侧那片开阔的草地，便成了他习武的所。这东园与中部之间有一道弯弯曲曲的矮墙，亦是江南园林的风格粉墙青瓦，墙上，每三五步便是一架雕空的镂窗，这园子里少说也有上千幅这样的镂窗，不但做工极精美，而且竟是没有一副图案相同。就这一点也足见江南造园工艺之精湛了。

穿过矮墙上一扇园门，便是唐府的主要起居所在。这中部院子的风格布局自是与东面不同。园中山水明秀，厅榭典雅，花木繁茂，是全园的精华所在。从东部进入中园，一泓清池映入眼帘，古树，垂柳拂水，湖石峻秀。池南厅堂林立，错落有致。池北岩岛，溪桥相连，百年枫杨。疏朗典雅，天然野趣。唐府主要的会客酬宾所在，便是这里的一座四面厅。这厅气势恢宏占据中心，厅前是一池荷花，厅名清香堂。盛夏时，满池莲开，清香百里。

池西有一组水院便是三公子唐稷的园子，名快意居。由飞虹桥、雅致亭、幽情雅致堂等轩亭廊桥依水围合而成，独具特色。最独到是松风水阁，是看松听涛之处。也是唐稷读书的书房。这座水阁攒尖方顶，空间封闭，由廊间小门出入，其余三面采用半墙加半窗的结构。屋顶出檐特大，飞檐起翘尤高，表现出翩翩欲飞、飘逸轻灵的风采，整座建筑不是采用规整的正南正北朝向，而是斜过45度角,凌空架于水上,可避阳通风。亭侧植有黑松数株，有风拂过，松枝遥动，松涛作响，色声皆备。实在是个读书习画修心养性的最佳场所。

水庭之东还有一组庭园，即蔷薇园，由海棠春坞、听雨轩、秋实亭三组院落组合而成，主要建筑为玲珑馆。图雪梅每次住进唐府，便会安排在这个雅致的别院。每至春日，山茶如火，玉兰如雪。杏花盛开。夏日之荷。秋日之木芙蓉，如锦帐重叠。冬日老梅偃仰屈曲，独傲冰霜。乃别有风味的一处景观。

西苑水廊逶迤，楼台倒影，清幽恬静，是唐府女眷居住。唐夫人和唐老夫人都在西苑起居。在西苑与中园之间又有一道别致的墙廊。围墙两侧均为长廊，围墙上密布镂窗，中院与西苑的精致相互参透。走在廊里别有一种体会。

抚琴沿着西苑长廊走到一处圆洞门，穿过这道门，便是中院了。这道门入夜时落锁，白天是开着的，却有两员家丁守候。既是对西苑女眷的保护，也是防止闲杂男人出入西苑的意思。

今天在这里当值的恰好是唐奎、唐承二人。那唐承心中一直暗恋着抚琴，看见是抚琴走来，忙笑脸迎上前去招呼。

“抚琴姐姐，你这时候怎么会到中院来了？敢是夫人又什么要紧的差遣吗？”

抚琴乃唐夫人贴身丫环，唐府中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人称“站着的唐家奶奶”。在她的面前，刁钻古怪的唐奎也收敛了许多，跟在后面也是满脸堆笑，恭恭敬敬的上前问候。

“抚琴姐姐安好。咱们哥俩长期在京里也一直挂牵姐姐的好处。特别是唐承兄弟，一天都要念叨几回。”

抚琴笑骂道：“你这个兔崽子就是油了一张嘴！谁知你们在繁华锦簇之地，整天在哪里鬼混？还会想到我们这些人吗？”

唐承忙说：“姐姐冤枉死我们了。老爷管束极严，连三公子都没有机会出去闲逛，何况是我们做下人的？”

抚琴白了他一眼，说：“看把你急得？我不过说笑啊。不和你们闲聊了，我还有事去请三公子。夫人等着呢。”

唐奎抢上来说：“那就不用劳动姐姐走路了。兄弟去跑一趟，让唐承陪着姐姐说会体己话吧。”

抚琴笑着扬手作势要打，唐奎早一溜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