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8)

第八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8)

刘秀拜师

【少年拜师辟蹊径】

刘秀急得整整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晨起来,两只眼眶全都青里透黑。

刘縯这个大哥,如何能舍得让刘秀回家去做一辈子农夫?无奈之下,只好去买了份颇为贵重的礼物,与邓晨一道强忍屈辱前去阴家拜访。本以为至少能求得阴固这个地头蛇指点迷津,结果,在门房里喝了一整天白水,却连阴固的影子都没见到。

刘縯不肯放弃,第二天,再度忍辱负重去叩阴家的门环。这回,待遇更差。居然连门房都没给进,直接被一个叫阴寿的管事给顶下了台阶。

唯恐刘縯拿昔日的救命之恩说事,那阴寿低声道:“你这莽汉,怎么一点儿都不懂事?你们在路上杀的马贼到底是真是伪,莫非心里一点路数都没有?我家主人这几天,为了替你们摆平此事,上下打点,已经是焦头烂额。哪有力气再去管你弟弟能否上学?切莫再来纠缠。”

刘縯早就知道阴固无耻,却没想到对方无耻如斯,然而,看看高大巍峨的建筑,再看看不远处匆匆而过的巡街士兵,终究还是压下了怒气,跺了跺脚下的泥土,大步离去。

回到客栈,众人在痛骂阴家无耻之余,免不了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唯独马三娘,非但脸上不带半点着急,反倒敲了下桌案,大声说道:“大哥,姐夫,不读就不读呗,读成岑彭那般模样,有什么好处?还不如去找我哥,大伙一道反了。或者像傅道长那样,一辈子自在逍遥。”

实在跟这凤凰山女寨主没话可说,刘縯和邓晨只能咧嘴苦笑。马三娘却兀自不肯消停,“其实你们真想让小秀才入学,也不是没办法。许老色鬼跟嘉新公两个互不服气,咱们想办法去求他,说不定,他肯出手帮忙!”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行?”接连两个提议都被否决,马三娘大急,红着脸低声叫嚷,“你们都看到了,许老色鬼与嘉新公势同水火,而那嘉新公早已改名为刘秀,咱家三郎也叫刘秀。若是三郎能成为老色鬼的弟子,就相当于是刘秀成为他的弟子。在外人面前,许老色鬼一口一个刘秀,无论是捶腿,还是捏肩膀,甚至厉声呵斥教训,都可以理直气壮。而那嘉新公刘秀听了,却好像是在教训他,岂不是得活活气死?!”

“妙,妙!”朱祐、邓奉拍案叫绝,看向马三娘的目光里,瞬间写满了崇拜,“三姐之计甚妙,如果我是许夫子,也会借此恶心嘉新公。”

冷不防,刘秀站了起来,紧皱着眉头抚掌:“大哥,姐夫,我看三姐的话,未必毫无道理。那许博士高居太学四鸿儒之首,照理说,应该是满腹经纶,不该控制不住自己脾气。他那天能当面让嘉新公下不了台,并且一路从明堂里追杀到马车旁,丝毫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看热闹,可见性情已经怪异到了极点。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所以,咱们不妨去许夫子府上试试,反正即便被赶出来,结果也不会比现在更差!”

许子威虽然在太学教书,未必不是“大隐隐于市”,这种高人的心性最是难懂,自己岂能以普通人的心态度之?长长吐了口气,刘縯低声道:“老三,是哥哥没用,哥哥对不起你,平素总觉得自己本事通天,谁料想真的遇到了麻烦,却连求人都找不到门,哥哥……”

“哥,你说什么呢?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啦!

“是啊,刘世伯,这一路上若没有你,我们早就被土匪给绑了去!”

话说得都没错,却始终无法令刘縯释怀。当夜,他竟然发起了高烧。

刘秀和邓晨等人被吓得失魂落魄,医生来了之后,说了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术语,大笔一挥,开了十几味安神补虚的药,让邓晨去买来煎制。大伙又忙活了大半天,眼看着到了下午未时,才勉强让刘縯的身体,不再像火炭般滚烫。而刘縯的神智稍微清明之后,也不出意料地,立刻催邓晨带着刘秀去许夫子家,登门拜师。

“姐夫留下照顾大哥吧!”刘秀摇摇头,“既然是拜师,我这个做弟子的亲自去,才显诚意。有姐夫跟着,反而会被许夫子看低。”

“是啊,伯升,拜师的事情,让老三自己出马,比让大人带着他好!”邓晨心里,对刘秀能拜入许子威名下,根本没抱希望,“他年纪小,即使许子威猜出了咱们的用心,也不至于做得太过分。而我留下照顾你,等你尽快养好身体,咱们俩还可以试试能不能走通黄皇室主的门路!”

“我今天陪刘秀去见那许老怪!”马三娘大声说。

“行!你陪刘秀去拜师,记住,不能再叫别人老色鬼!”

“不叫,不叫!”马三娘小声嘀咕,“他那天像只苍蝇般,围着我转了至少六圈,还自以为做得缜密!哼!若是他敢不收刘秀入门……”

“三娘!”邓晨忍无可忍,大声呵斥。

“我去换衣服,刘秀你们几个等我!”马三娘吐了下舌头,夺门而出。

那许子威曾经做过数任上大夫,如今虽然已经躲进太学里埋头教书,不问政治,可宅邸的规格,却依旧比阴家大了数倍。少年们一见这阵仗,为之一挫。然而,已经“兵临敌军城下”,岂有退缩之理?

“吱呀”,还没等冲在最前面的邓奉手指和门环接触,侧门已经从内部被人拉开。一颗圆圆的脑袋探了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可曾与我家主人有约?我家主人已经致仕多年,向来不见生客!”

刘秀等人被吓了一跳,赶紧躬身施礼,“后进晚辈刘秀仰慕许师贤名,特来登门请求指点。还请小哥帮忙通禀!”

“你也叫刘秀?有趣,居然跟嘉新公重名。你等着,我去问问,我家主人有没有心情指点你!”说罢,也不安排少年们到门房暂且安歇,转身便走。

不一会儿,许家平素专用来迎接贵客的正门,居然被四名健壮的家丁奋力拉了个全开。紧跟着,前朝上大夫、今朝太学四鸿儒之首、名满天下的尚书大家许子威,在那圆脑袋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现在大门口。两只发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秀身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三、三位,你、你们来了?快快进来。老夫正、正、正愁,唉,老夫睡得糊涂了,说话语无伦次,几位贵客勿怪!”

“是够糊涂的,把五个人愣数成了三个!”马三娘偷偷抿了下嘴,跟着刘秀等人迈步入内。她自幼在乡野长大,又做过好几年无法无天的女山大王,自然不懂得诸多礼节。走在她身前的刘秀四个,心里却警兆徒生。

那许子威肯定是中午吃多了“五行散”32,非但言谈举止乖张,眼神也极为可怕,并且十眼当中,至少有七眼是落在刘秀和马三娘两人身上,对另外三个少年,权当是添头,基本上不屑一顾。

待走入许家正堂,重新见过礼,分宾主落了座,情况变得愈发令人诧异。只见四五名仆妇,像走马灯般,一盘接一盘将瓜果点心往上送。甚至还有几样水果,刘秀等人甭说以前没机会吃,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马三娘纵然胆大包天,也被许老怪的举止和眼神,弄得浑身发毛。勉强陪了一会儿,就偷偷用手指捅了捅刘秀的腰,小声催促,“三郎,赶紧把事情说完,我、我肚子不舒服!”

却不料许老怪耳朵灵,隔着一丈远,居然听了个清清楚楚,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怎么了?是果品没洗干净,吃坏了肚子么?阿福,赶快去请郎中!阿忠,去看刚才是谁偷懒没洗干净果蔬,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

“不用!真的不用!我、我刚才只是岔了气,岔了气!”马三娘赶紧也站了起来,用力摆手。

“三、马姑娘,你,你真的没事?”许老怪的脸上,明显露出了轻松之色,关心地看着马三娘,小声询问。仿佛唯恐自己说话的声音稍高,将她像小鸟般吓飞,从此一去不归。

“南阳末学刘秀,久仰许师之名,今日特地登门请求指点!”刘秀见状,上前转移其注意力。

“我知道了,你跟刘歆那个马屁鬼同名!”许子威此刻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女儿”,哪有功夫再去看别人?

没想到许子威第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名字与嘉新公后来改的新名字联系到了一起。刘秀肚子里原先预备好的计划和说辞,顿时被打得七零八落。

好在严光反应快,立刻走上前深深向许子威行礼,“许师果然目光如炬,刘秀并非有意要冒犯刘祭酒。而是其父母赐名在先,刘祭酒改名在后。”

“是啊,许师,太学不讲理,把刘秀除名了。您老德高望重,又素来照顾晚辈。岂能看到如此荒唐之事发生?”

“许师,我等知道您不会畏惧权势,才斗胆前来相求,请务必替刘秀主持公道!”邓奉、朱祐两个,也相继上前帮腔。

“你们这几个娃儿倒是很讲义气!”许子威皱着眉头不置可否。

“晚辈因为不小心犯了刘祭酒的讳,被太学拒之门外!”刘秀终于缓过来一口气,“但晚辈的文章做得并不差,也得到老南阳大尹的荐书。所以,斗胆想……”

“我知道了,不就是想入学么?小事一桩,阿福,现在就带着他去太学重新报名。”许子威根本没把刘秀入学的事情放在眼里,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挥了下衣袖,大声吩咐。

“是!”书童阿福大声答应着,“走吧,刘公子,你尽管跟我去报名就是。有了我家主人这句话,谁也不敢再拿你的名字做文章!”

“这……”事情解决得太容易,不光刘秀一个人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严光、邓奉、朱祐三个,也都愣住了,一时间,居然谁也没对书童阿福的邀请作出回应。

只有马三娘,心中原本没把太学看得多重,又巴不得离“老色鬼”越远越好,立刻跳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刘秀的胳膊,“三郎,老三,小秀才,你欢喜傻了?赶紧去太学报名,趁着今天太阳还没落山!”

“啊,呃,噢!”接连扯了两三下,刘秀才从惊愕中缓过了心神。双手抱拳,对着许子威长揖及地,“多谢许师成全,刘秀感激不尽!”

【浴火方知慈父情】

出了许家大门,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刘秀等人被扑面而来的红尘之气一冲,这才缓过了心神,扭头相顾,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几分茫然。

正感慨间,耳畔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前面可是刘家三哥?”

“丑奴儿?”刘秀猛地回头,带着几分惊喜张望。

是丑奴儿阴丽华,坐在一辆马车内,素手推着车窗,探出笑脸,“刘家三哥,你入学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别着急,我求了我三叔,他已经答应去替你斡旋!他叫阴方,严光就被他收在了门下!”

“多谢你,丑奴儿!”尽管这份帮助来得稍迟了些,并且未必能够兑现,刘秀还是站直了身体,笑着向阴丽华拱手。

阴丽华的脸色却顿时红成了一颗大苹果,摇摇头,带着几分扭捏说道:“你、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和嫂子,你们怎么会被王家的人盯上?算起来,还是我拖累了你。三哥,我伯父是我伯父,我是我,这句话我早就想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因为讨厌他而讨厌我!”

说罢,猛地将头往车厢里一缩。放下车窗,再也不敢跟刘秀对视。

“这!绝对不会!”刘秀抬手,笑着冲马车轻轻挥动,目送其越走越远。

“那小女娃对你动了心!”朱祐从侧面挤了他一下,带着几分促狭眨眼。

“你别缺德行不行,她才十二岁!”刘秀狠狠瞪了朱祐一眼,“况且我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你到底是跟我去太学报名,还是等阴博士的援手!”一个略带醋意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啊,当然是跟小哥您去报名!”刘秀知道自己没有不受“嗟来之食”的资格,赶紧赔了个笑脸。

“这就对了!”圆脑袋书童阿福撇嘴挤眼,满脸不忿,“那阴方怎么跟我家主人比?虽然他也名列四鸿儒之内,平素见了嘉新公却毕恭毕敬,连大气都不敢出。哪像我家主人,每次都杀得嘉新公落荒而逃!”

“噗!”眼前忽然出现了嘉新公当日被许老怪从大堂内追杀出来,毫无还手之力的情景,四少年忍不住都摇头而笑。

“你们不信么?刘秀,你想投在哪位博士门下,一会儿尽管说,除了两国师和四鸿儒之外,其他老师,你尽管挑!”阿福还以为少年们不相信自己的话,顿时被激起了好胜之心。

“真的?”闻听此言,刘秀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年少的脸上写满了惊喜。

“能拜在某位秀才门下,刘某已经喜出望外。不敢挑三拣四!”

“好说,就周博士门下好了,刚好跟你兄弟凑作同门!”

刘秀连忙再度躬身道谢,邓奉和朱祐也一口一个“福兄”,将那书童阿福夸得天上少见,地下无双。只有严光,在四人当中最为仔细,心思也转得最快,忽然笑了笑,“阿福兄真厉害,居然知道邓奉拜在了周博士门下。”

刘秀等人心中顿时一凛。那书童阿福却带着几分炫耀回应,“这算什么,红榜出来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名单还是我替我家主人抄录的呢!包括刘秀的文章,都是我亲手从废料堆里捡回来的!”

“是许师派你去捡回来的么?阿福哥真是我们几个的福星!”严光不动声色,顺着阿福的口风往下追问,“你家主人对刘秀也是恩同再造。就是不知道刘秀他积了几世的福,居然能得许师如此垂青?”

“当然是我家主人派我去的!”阿福毕竟年龄小,阅历浅,哪里是严光这种“人精”的对手,被连夸带捧,立刻竹筒倒豆子,“我原来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关心你们几个,直到今天主人开了正门,才发现原来跟在你们身边的,乃是我家失散多年的三小姐。主人是因为三小姐才爱屋及乌!”

“三小姐?哪个三小姐!”刘秀等人齐齐被吓了一大跳,异口同声追问。

“当然是三娘了,你们……”

误会!天大的误会!今日在许家遇到的怪异之事,瞬间有了答案!

“我家三小姐七年前生病不治,下葬之后第二天,坟墓却被天雷击垮,遗体从棺材中不翼而飞。我家主人一直认为,三小姐是昏迷中被下葬,然后被某位奇人异士救了去……”

刘秀等人越听越吃惊,不知不觉间,一个个将嘴巴张得老大。

惶急间,众人本能地朝许家方向回头。却愕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背后已经浓烟弥漫。有团猩红色的火光正从许家的位置扶摇而上。

“是我家,主人有难了!”阿福吓得魂飞魄散,转过身撒腿就跑。

刘秀、邓奉、严光和朱祐四个,也赶紧迈动双腿,跟阿福一道朝来路上跑。许老怪并非老色鬼!许老怪对刘秀有恩,无论其出于什么目的,这份恩情都实实在在,大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家化作一团灰烬。

早有五城军兵赶到,在当值将领的指挥下,拆除附近院落和建筑,以免火势向周围肆意蔓延。赶回来救火的所有人,包括阿福和刘秀等少年在内,都被兵丁们拉开绳索隔离在数百步之外,以防他们冲进去帮倒忙。

浓烟和烈火中,不停有呼救声和哀哭声传出,但是,谁也没办法冲进去施以援手。木制建筑起火,蔓延极为迅速,往往好心冲进火场里的勇士没等救出别人,自己就会被烟雾熏得全身发软,将性命也白白搭上去。

“主人……”阿福在侥幸逃脱的邻居当中,找了半晌也没看到许子威,急得两眼一翻,当场晕倒。

“许博士———唉!”刘秀等四位少年,红着眼睛相顾扼腕。

就在此时,周围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呐喊,“有人,还有人在里边救人!英雄,英雄,加把劲儿!快,快拉他出来!”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在烈火中左冲右突。忽然奋力一跃,像展翅高飞的凤凰般,从两团烈焰之间冲了出来,衣角发梢青烟萦绕,脚步却不做丝毫停顿。

“三姐!”四个少年齐齐越过官兵拉起的隔离绳,不顾一切冲向救人者,将她连同背上的老者,一起架着冲出烈焰的边缘。脱身的瞬间,两栋建筑在不远处轰然而倒。

“拿水来,拿水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周围的百姓们纷纷拥上前,用清水迎头乱泼,瞬间就将大伙身上的火星全都浇灭。

“三姐,你怎么会在里边?”惊魂稍定,刘秀立刻大声追问,声音里充满了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紧张。

“还不是被这老色鬼给害的!”马三娘顾不上擦脸上的水,从背后解下昏迷不醒的老者,大声抱怨,“我走在后面,恰好看到有人朝他家丢火把。我阻拦不及,只好大声示警。没想到他居然不朝外边跑,而是跑回屋子里去收拾细软!”

刘秀等人定神细看,这才发现,获救的正是老怪物许子威!只见他双目紧闭,满脸惶急,双手却抱着一幅卷轴,死死不放!

“死到临头却舍不得一幅破画,差点被你给害死!”马三娘也终于看清楚了,许子威舍命去拿的,不是什么细软,而是一幅卷轴。愈发觉得气儿不打一处来!蹲下身,将卷轴夺下,随手丢向了脚边的水坑。

卷轴失去控制,在半空中徐徐展开,一个七八岁女娃的身影缓缓出现。眉眼间,依稀与马三娘有五分相似!

“啊!”马三娘眼尖手快,一招野鹤渡江,把绢布画轴抄了起来,一张俏丽的面孔在身体重新站直的同时,也迅速变得苍白如雪。

画面上的那名女娃,分明就是小时候的她!然而画中的衣服和首饰,她小时候甭说穿戴,甚至连摸都没资格摸上一次。

正惊愕间,耳畔却传来了一声怒喝,“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在火场中乱闯?这场大火是否与你有关联,速速跟我回衙门接受查问!”

“放你娘的狗屁!”马三娘正为画像之事而心烦意乱,本能地扭头怒骂。

“你,你竟然敢侮辱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把这放火的女贼拿下!”怒喝她的人是一名校尉,这辈子几曾被平头百姓给骂过?顿时火冒三丈,挥舞着手中宝剑,大声喝令。

立刻有五威中城府的军兵上前,试图将“纵火嫌疑犯”捉拿归案。刘秀等人岂肯眼睁睁地看着马三娘被人捉走?也弯腰从地上捡起木棒石头,在马三娘周围并肩而立,“住手!你们哪只眼睛看到火是她放的?莫非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周围百姓先前亲眼看到马三娘背着老者在火场中左冲右突,差点把命搭上。如今却又看到负责维护长安秩序的五威中城府校尉非但不奖励救火的英雄,反而要颠倒黑白将她当作纵火犯抓走,齐齐大声鼓噪。

那校尉是受人暗中指使,要将马三娘抓走,才故意找茬诬陷她纵火。“闭嘴!你们怎知她不是纵火犯的同党,故意假装救人,以混淆视听?你们谁认识她?”

“这……”周围的百姓顿时被问愣了。

此时的长安城,虽然是天下第一大国都,也不过才二十余万户。有资格住在许子威这个前任上大夫家附近的,更是千里挑一。经常在同一街巷进进出出,彼此之间即便没打过招呼,记忆里多少也会有些印象。而救火女英雄和她身边的四位少年,却是陌生面孔,谁都不知道其来历如何!

“他们是我家主人的客人!”正狐疑间,却有七八个惊魂未定的家仆大声喊道,“我家主人是太学博士许公。校尉切莫胡乱猜疑!”

那校尉理屈词穷,心中好生恼怒!想要发狠下令动手抓人,却又在百姓们身后,看到了四五个峨冠博带者,正在朝着自己微微冷笑。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后,忽然有人大声提醒:“客人就可以洗脱放火的嫌疑了吗?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求人不成,恼羞成怒放火烧屋!”

“王二十三,你血口喷人!”马三娘立刻辨出了说话者的声音,紧握拳头就要找其拼命。

“给我拿下!”那校尉却再度找到了主心骨,把宝剑一横,带着兵丁挡住马三娘的去路,“你,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可有路引?”

“你管我是谁!”马三娘被问得一愣,“火不是我放的,人却是我所救。我就不信,长安城这么大,就没人长着眼睛?”

表面上,她的气势丝毫都没有输,但内心深处却是焦灼万分。

路引那东西,她一个通缉要犯怎么可能有?从棘阳到长安,大伙都叫她三娘,也故意模糊了她姓马还是姓刘!如果不遇到刻意盘查,她当然可以永远模糊下去,反正官府的通缉文告上,把马三娘画得山鬼一般,与她本人毫无相似之处。然而,万分不幸的是,她今天被王固这条毒蛇给盯上了,并且误打误撞,一口咬了个正着!

“听你口音不似长安人,路引何在?速速拿出来让本校尉查验!”那校尉虽然为人奸恶,却是个办案的行家。见马三娘居然主动停住了脚步,立刻察觉出事情有异,挥舞着宝剑大声命令。

“我们是太学生!”

“她是我姐姐,特地送我来入学!”

“路引在客栈里,三姐,你且回去拿!”

刘秀等人不肯让马三娘被校尉抓走,相继上前,将其挡在了背后。

眼看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忽然响起了阿福的稚嫩声音:“住手!我家主人是上大夫许子威!谁敢动我家三小姐,主人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上大夫”三个字,比起“许博士”,威力大了何止十倍?顿时,众兵丁全都停住了脚步,眼巴巴地望着自家校尉不敢寸进。

上大夫位列三公九卿之下,没有什么实权,却可以在皇帝面前弹劾任何官吏,每年仅仅俸禄就高达两千石。而中城校尉虽然权力颇大,却只是个五百石的中下级官吏,平素连皇帝的面都没资格见!奉校尉之命去抓上大夫的女儿,傻瓜才会冲在最前头!

那校尉骑虎难下,挥舞着宝剑,亲自上阵,“是前任大夫,不是现任。都已经致仕许多年了!给我上,惹出来麻烦我一人承担!”

话音刚落,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噢!原来不在任的大夫,就可以任由尔等折辱了!还好老夫这个中大夫还没有卸任,来来来,尔等干脆把老夫也一起抓走!”

“你,扬、扬大夫,您老怎么会在这儿?!”校尉打了个趔趄,差点当场栽进泥坑。

“许大夫的家被人放火烧了,老夫岂能不过来看看?”国师扬雄狠狠瞪了校尉一眼,走进人群,蹲在许子威身侧,替老朋友活血顺气。

许子威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却是,“三娘,为父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要走,为父有画像为证,这就拿给你看!”

“啊!她果真是许博士的女儿!”周围百姓又惊又喜,在旁边大声议论,指指点点。

那校尉惊惶地回过头去,却不幸地发现,先前暗中指使他抓走马三娘的王固,早已不知所终!正进退两难间,却又听见扬雄大声喝道:“你这女娃,还不上前见过令尊!莫非你身上有什么宝贝,值得我们两个老头子联合起来,冒认亲戚么?”

马三娘虽然是个直心肠,却并非傻瓜。在被官兵抓去验明正身和暂时将错就错蒙混过关之间,很快就做出了选择。转过头,缓缓走到许子威身边,敛衽施礼,“您真是我阿爷?请原谅女儿不孝,对小时候的事情,丝毫都不记得了!”

“三娘,阿爷这些年,找得你好苦!”许子威一把抓住马三娘的胳膊,老泪纵横。

“阿爷!阿爷莫哭!阿爷,我真的不记得了!阿爷———”马三娘从小父母早丧,根本没感觉过什么父爱。最初还是小声地敷衍、安慰,转瞬间,却是心头一酸,也跟着泣不成声。

“原来是女儿偷偷回来找父亲相认!”

“怪不得许博士这些年来一直疯疯癫癫的,原来是被人拐走了女儿!”

“那没长眼睛的校尉呢,这回,看他还怎么说!”

周围的百姓被许子威和其“女儿”相认的情景,感动得无以复加。

那中城校尉把心一横,走到许子威面前,躬身施礼:“许博士,在下张宿,祝贺你与令爱父女重逢。火灾的起因,在下还得仔细勘查,就不打扰你们了。请容在下就此告辞!”

【将错就错拜鸿儒】

那许子威思念爱女成癫,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哪有功夫跟一个中城校尉去较劲儿?稍微缓过一口气来,就要带着“女儿”回家。

然而,他哪里还有什么家?偌大的许博士府连同周围的四五栋深宅大院,早就被烧成了一堆残砖碎瓦,侥幸活下来的邻居们相抱痛哭。

好在国师扬雄财力丰厚,见众人可怜,便将自己在长安城内两座空着的院落拿了出来。一座暂时借给几户受灾人家共同安身,另外一座宅院,干脆就送给了许子威,算是庆祝他们“父女重逢”的贺礼。

许子威与扬雄相交多年,知道他生财颇为有道,也不跟老朋友客气。

刘秀等人今天肯定来不及去太学报名了,又担心一会儿误会解开之后,马三娘被许老怪怨恨,互相看了看,也跟去了许子威的新家。

早有扬雄提前留在这里的奴仆们迎上,伺候他们各自收拾。待大伙都擦洗干净之后,又将所有人领到正堂,摆宴压惊,去除晦气。

到了此时,马三娘确信自己已经平安脱险,不忍心再继续将错就错。先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送到许子威面前,蹲身致歉:“夫子,先前我不想被官兵当纵火犯冤枉,就顺势冒认是您的女儿。事实上,我姓马,不姓许,画上的女孩,也不可能是我。冒犯之处,还请夫子原谅!”说着话,毕恭毕敬将酒水举过了眉心。

“三、三娘,你、你不、不肯认我啦?!”许子威大惊失色,刚刚恢复了生机的脸孔,迅速变得灰败不堪,“我知道你是怪我稀里糊涂,就把你当死人给入了葬。我对不起你。可我、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

“我没资格怪你,夫子,真的没资格!”马三娘抬起头,惨笑着打断,“那画卷上的女娃,真的不是我。我像她那么小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更甭提穿绸缎衣服,戴金锁子!不怕您老笑话,我之所以练武,最初就是为了能顺利抓到兔子和野鸡,能跟全家吃上一口肉汤。”

“三娘,你受苦了,为父当年对不起你!”许子威哪里听得进去,只是一厢情愿认为,女儿被别人捡走之后,没吃没喝。却主动过滤掉了马三娘话语里所说的年纪。

任由马三娘说了一条又一条,直到把嘴巴都说干了,他却依旧坚持认为女儿是因为当年被他“活埋”,而故意在骗他。最后马三娘终于气得忍无可忍,猛地用手拍了下矮几,大声断喝:“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不是你女儿!你若觉得自己的性命还值一点儿钱,明天就去太学里替刘秀说句公道话。你若是像姓阴的那样翻脸不认人,那也随你,我就当今天又瞎了一回眼!”说罢,转身招呼刘秀等人,就要一道告辞。

扬雄见了,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赶紧一边连连向许子威使眼色,一边站起身,大声喊道:“三娘,且慢!老夫还有一件事不明!”

“火不是我放的,信不信随你!我到他们家附近的时候,火头已经起来了。一帮蒙着脸的坏人丢完了火把正在四散逃走!”马三娘以为扬雄想从自己这里追查烈火的起因,头也不回,大声解释。

“老夫岂是那黑白不分之辈?”扬雄被说得脸色微红,“三娘你误会了,老夫早就知道放火者另有其人。否则,老夫刚才也不会主动出面把你从那校尉手里救下来!”

“多谢了!”马三娘还记得先前自己差点儿当街跟官兵发生冲突的场景,停住脚步,转身向扬雄轻轻拱手。

扬雄老脸再度发红,很是为自己刚才故意表功的行径感到羞耻,“不用谢,你冒死救了我这老友的性命,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冤枉?!”

“也不算冒死,我是练武之人,耐力比常人好,憋气也能憋得久一些!”

“这就是老夫的疑问所在,不知三娘师从何人?居然练就了如此高明的身手?”扬雄立刻打蛇随棍上,继续干笑着问。

“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了也没任何好处!”马三娘当然不能直说,我的武艺是跟我哥学的,我大哥叫马子张!

若是换作平时,有人拿这种态度相待,扬雄肯定立刻拂袖而去。但是今天,他却用无与伦比的耐心,继续笑脸相赔,“噢,原来是个不能说名字的世外高人。失敬,失敬。但是,三娘,你那师父武艺虽然高,却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居然连户籍或者路引都忘记给你弄,让你今后如何一个人在外边行走?不如这样,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弄一份长安上等人家女儿的户籍,方便你今后自由来去,如何?”

“真的?”马三娘立刻两眼发亮。

“两份,一份给你,一份给你师父,或者你指定的任何人!”唯恐诱饵的分量不够,扬雄迅速举起两根手指,大声强调,“老夫是陛下亲口封的国师,正式官职为中大夫。这点小事,还不至于说了不算!”

“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马三娘眼中,早已闪现出哥哥马武跟自己一道以正常人身份在长安街头闲逛的情景。

“嘘———”扬雄将手指竖在嘴边,故作神秘状,“小声!你到我跟前来说!你看,我那老友因为思念女儿,早就变得疯疯癫癫。你今日如果不顾而去,我敢保证,半月之内,他就会绝望而死。三娘,不如你救人救到底,委屈一下,做他的义女如何?这样,我这老友不会因为绝望而死。而你在长安城内也有了落脚地,还能再得到两份上等人家的户籍。咱们各取所需,谁都算不上吃亏!”

说是小声,事实上,这几句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许子威的脸上,顿时就又有了血色,手扶着面前矮几,身体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战栗。而刘秀四个,虽然觉得扬雄此举有些乘人之危,但既然许子威对马三娘并非色心大发而是舐犊情深,他们也觉得没必要出言阻止。

“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马三娘做事永远都干脆利落,迅速看了刘秀一眼,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反对之色,立刻就给出了准确答复。

“三娘请讲!”扬雄立刻满口答应,“只要能做得到,老夫绝不推辞!”

“甭说一个,多少个都行,只要你不走,即便不叫我父亲都没关系!”许夫子红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补充。

“你收刘秀为弟子,亲自教他。我可以既做你的义女,也做你的女弟子,跟你学如何读书写字!”马三娘狠狠剜了故作可怜的许老怪一眼,大声给出最后的答案!

“不可!”刘秀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般颜色,不顾一切地大声否决。

他不反对马三娘拜许夫子为义父,因为此事对马三娘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他却不能容忍马三娘以此为条件,替自己谋取亲传弟子资格!这关乎他少年人的自尊,也关乎他刘秀的立世原则!

然而,在此刻的马三娘心里,少年人那孱弱的自尊和原则,远不如生存重要,扭头瞪了刘秀一眼,“你别乱插嘴,这回必须听我的!指使人放火烧毁许家大宅的人,十有八九便是王二十三。你若是投到其他教书匠门下,即便这次能顺利入学,将来也免不了再遭到别的暗算。还不如直接拜了许夫子,好歹他能镇得住场子,让姓王的不敢明着对付你!”

“三姐!我、我怎么能……”刘秀拒绝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

“你怎么能什么?莫非嫌弃老夫学识差,教不得你这个小秀才么?”许子威忽然拍了下矮几,冲着刘秀怒目而视。

他坚信只要把三娘留在身边,假以时日,肯定能证明自己这个父亲并非“冒认”。至于刘秀本人此刻的想法和感受,则根本不需要考虑。

“这,夫子误会了,晚辈、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刘秀即便再心高气傲,也没胆子说四鸿儒之首不配做自己的老师,只好红着脸,躬身解释,“晚辈只是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能进太学读书已经是万幸。绝对不敢……”

“那你先前带着束脩来我家做什么?”好不容易才将三娘留下,许子威岂肯让刘秀节外生枝,冷冷一笑,沉声质问。

刘秀顿时语塞。

“提着束脩登门,然后又另投他人,莫非你小子先前是想故意羞辱老夫!”见到刘秀满脸窘迫模样,许子威心里大乐。一张老脸上却依旧阴云密布,仿佛随时准备跟少年人拼命模样!

“没、没有!晚辈、晚辈不敢!”刘秀哪里知道许子威在故意吓唬自己,脸红得愈发厉害,摆着双手,小心翼翼地解释,“晚辈、晚辈的确曾经想过拜入您老门下。但、但是您老当时命令阿福兄带着晚辈去太学……”

“老夫是想考验一下你的心性!”许子威老脸一红,大声打断,“连这点儿考验都经受不起,将来怎么成得了大器?!”

读书多的人胡搅蛮缠起来,更是花样百出,黑白颠倒!刘秀再度失去了语言能力,愣愣地看着许子威,额头上热汗滚滚。

“好了,子威兄,既然误会已经揭开了。你就不用继续考验他了!”好在扬雄心软,“刘秀,你也别抹不开面子!你的投卷老夫看过,无论见识和文笔,都堪称一流。无论拜在谁门下,都不算幸进!也不用觉得欠了三娘的人情!”

刘秀知道自己先前的小心思,一点儿都没能逃过别人的眼睛,红着脸不敢抬头。

扬雄见此,索性好人做到底,“况且三娘刚才说得也没错,许宅之火,十有八九是王固派人所放!以报复他当日被子威兄用竹简痛殴之仇!他既然连许宅都敢烧,太学里头,还有哪个夫子保得住你?与其去拖累别人,还不如直接拜在许夫子门下,好歹子威兄做过上大夫,当年跟陛下也颇有些交情,这长安城内,谁也不敢明着对付他!”

“多谢国师指点,晚辈茅塞顿开!”刘秀知道扬雄的话句句在理,终于放下了少年人的自傲,红着脸道谢。

“孺子可教,扬某先恭贺你终于找到名师了!”扬雄笑着受了他一拜,然后轻轻还了个半揖。

严光、朱祐、马三娘相继点头而笑,都为刘秀的入学问题最终得到圆满解决而感到高兴。只有邓奉,依旧眉头紧皱,非常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国师,既然您也知道大火是王二十三派人所放,难道就不能将其绳之以法么?您老可是在任的中大夫,有权力弹劾文武百官!”

“这,呵呵!”扬雄被问得好生尴尬,“捉贼捉赃,更何况对方是皇亲国戚?况且即便抓到是王家的家丁动手放火,王固也可以推说是底下的家奴私自行事。随便交几颗人头上去,案子就能彻底了结。”

“可、可陛下当年,连亲儿子都杀,只是为了维护律法尊严!”邓奉听得心里好生不是滋味。

“此一时,彼一时也!”扬雄满脸遗憾地摇头,“陛下再英明,也终究是一个人。刑不上大夫,却是持续了千年的传统。以一人之力,挑战千年传统,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定得下输赢?况且王固终究姓王,除了陛下亲自动手之外,谁又能真的将他怎么样?!少年人,这长安城里的水深着呢!你们就慢慢学,慢慢看吧!”

“你又扯这些没谱之事!有那功夫,还不如替我去准备一下,让刘秀正式拜入师门!”许子威急不可待地大声催促。

到了现在,他总算看明白了。想拴住三娘,就必须先拴住刘秀。所以父女相认这事情可以暂且不提,跟刘秀的师徒名分却必须尽早确定下来。

“你这老货,多等一天会死人么?既是拜师,总要请上几个饱学鸿儒做见证,并且让刘秀的家人也在场才好。”扬雄佯装发怒,笑着回敬。

许子威一愣,旋即明白,扬雄是准备以这种方式,“委婉”地向外宣告,刘秀从此归许某人来教导了。请先前拿刘秀名字做文章的家伙自行收手,免得双方真的正面起了冲突,彼此都不好看。于是乎,欣然点头。

“三娘,反正都要请人来观礼,不如把你拜老怪物做义父的事情,安排在刘秀拜师的同一天,如何?”扬雄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晚辈但凭长者安排!”马三娘蹲身施礼。

“那就好,且让老夫来算算,哪天是黄道吉日!”扬雄大笑着抚掌,不多时,便算出来三天之后,正是百事皆顺的上上吉日。

当晚返回客栈,刘秀将自己拜入许子威门下的消息一说。刘縯的病顿时就好了大半。待第二天刘秀被许子威的书童阿福拉着去正式落了学籍,刘縯身上剩下的那一小半儿病情,也迅速缓解。结果,到了以刘秀和马三娘二人共同的大哥身份,正式去许家新宅观礼那天,刘縯的病竟然不治而愈,整个人都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许子威虽然已经卸任上大夫之职多年,但因为其学识高深,在儒林当中,影响力丝毫都没有减弱。扬雄作为中大夫和太学副祭酒,人脉更是不可小瞧。所以观礼这一天,许府宾客云集,非但两国师和三十六秀才齐至,其余三鸿儒也来了两个,只有先前下令将刘秀踢出太学门外的鸿儒王修,因为“临时有事”,不能来贺。但是也派奴仆送来了一卷绝世古册,算是给了许子威和扬雄交代,暗示自己不会再继续拿刘秀的名字做文章。

席间自然有宾客有意或者即兴考校刘秀的学问,刘秀也不肯给许子威丢脸,抖擞精神,有问必答。虽然不至于每一次都语惊四座,但九成半以上回应大抵相合,并且每每有一些“童稚”之语,令闻者耳目一新。

众宾客听了,心中愈发觉得鸿儒王修当日胡闹,差点儿就毁掉了一名少年英才的前程。对许子威不畏权势,替刘秀出头的举动,也愈发地感到佩服。除了扬雄这个知情者外,竟然谁都没有想到,刘秀这个弟子,不过是个添头。许老怪的真正心思,其实全都放在了接下来要认的义女身上。

热热闹闹一直折腾到日落,拜师礼和认女礼才宣告结束。刘縯、刘秀和马三娘等人,都精疲力竭。但心中的石头,也总算落地。从此之后,刘秀就有了许博士亲传弟子身份,再也不用担心被人从太学扫地出门。马三娘也在长安有了固定居所,不至于在刘縯走后,还继续住在客栈里,不伦。至于马三娘的户籍,对扬雄和许老怪来说,更是举手之劳。根本不用二人亲自出马,门下随便一个弟子或者书童跑一趟长安县衙,就可以把户籍文书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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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光武(共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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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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