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第135章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
这夜,我回到合欢殿,睡到次日午时才起身。
圣旨已下来,关闭合欢殿,元妃禁足,任何人不许出入、探视。
明哥、羽哥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几次问我,我不是默然不语,就是径自走开,久而久之,她们也就不问了。
这个结果,早已料到。只是觉得好笑,明明是他骗我,明明是他言而无信,明明是他阴险狡诈,却好像是我错了,是我激怒他,我要承担所有后果,太好笑了……
安之若素地待在殿内,不是在楼上远眺,就是在后苑发呆,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就像一潭死水,毫无生机,毫无希望,毫无未来。
我也不去想未来,不再想着营救二哥,因为,那晚已经撕破了脸,完颜亮不会再信我,我也不想再曲意取悦他、不想再虚情假意。再者,单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救出二哥;完颜亮已看透了我,我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他一清二楚,我怎么救人?其三,他自愿放了二哥,很快就反悔,再次抓二哥回来,换言之,无论如何,他不会放二哥,不会纵虎归山。
二哥,我已无能为力,是我笨,我该死……
奇怪的是,那些痛恨我的妃嫔也没有痛下杀手弄死我,我安然无恙地活着。也许,她们觉得我被禁足,已经失宠,威胁不到她们,她们不必再费心神扳倒我;也许,完颜亮警告过她们,她们才不敢下手。无论如何,殿门关闭,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问过羽哥,也速是否安好。她说也速仍在合欢殿当值,没什么特别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
也速帮我救人、出逃,完颜亮为什么放他一马?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惩处也速,是因为也速对我忠心耿耿,若调离也速,或是处死也速,合欢殿的安全就无法保证了。
虽然与世隔绝,明哥、羽哥还是能打听到消息。十日后,她们告诉我,萧淑妃晋封为宸妃。而这些日子,完颜亮每日召幸不同的妃嫔,就连那些一两年无宠的妃嫔也召幸了。
我冷冷一笑,他这么做,有什么深意吗?是他的好色本性使然,还是为了刺激我?
寒冬已至,下了两场大雪,洁白的冰雪覆盖了宫道、朱阑、绿瓦和光秃秃的树木。高楼目断,霜雪满树,兰凋蕙惨,皑皑雪色,无限思量。
殿门关闭一个月后,完颜亮终于驾到。
午时刚过,我躺在三楼的贵妃榻上,就着熏笼上的热气,缩成一团。他踩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来,睁着充血的眼眸,目露邪气,步履有点浮,手足有点不听使唤。
我坐起身,暗自思量着他怎么突然来了。他行至榻前,我闻到一股呛人的酒气,才知道他喝了不少酒。
看我片刻,他坐下来,握紧我双臂,二话不说就凑过来,吻我的唇。我立即闪避,他的唇落在我的颈间,像一只饿得发昏的猛兽在我的脖子、耳边又啃又吻,又像一只恶鬼想吸干我的血……酒气弥漫,热气烫人,我使劲地推他,他反而将我拖至身下,制住我双臂,噬咬我的唇。
他想借酒行凶吗?
我不会再让他凌辱!
我疯了似的推他、打他,使出所有力气抵抗,完颜亮的力道汹涌如潮,弄得我很疼、很疼,制得我动弹不得。衣袍敞开,中单裂了,丝衣也在他的掌下碎成几片,他的唇舌烫下来,乳上的红鸾仿似着火一般。
用尽一切办法抗拒,却还是掀不动他。
他的血眸更红了,骇人得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怕。
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上身光裸,寒气袭身,但在他炙热身躯的压迫下,并不觉得冷。
我寒声道:“你想逼死我吗?”
完颜亮僵住,慢慢抬头,静静看我,血眸布满了忧伤与沉痛。
我推开他,扯过小毯裹身,他骤然抱我,抱得很紧,掌心摩挲我裸露的背,“朕也不想变成这样,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朕不会再骗你,不会再伤害你……不要管赵瑷,就当作不认识他,好不好?阿眸,我们住在鸾宫,只有你与朕,没有旁人,没有赵瑷,没有乌禄,我们会很开心……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嗓音含悲,惊恐,慌乱。
“陛下可否当作从未识过我?”我冷冷地问。
“那不一样……你已是朕的人……朕不管那么多,我们重新开始,朕都听你的,可好?”他仓惶地祈求,可怜得令人心生恻隐。
“都听我的?”我心中一动,“陛下放了二哥,承诺永远不再抓二哥、囚二哥,待二哥平安回到临安,派人送信来,我就与陛下重新开始。”
他缓缓松开我,盯着我,脸膛恢复了平静。
我强调:“我只有这个要求,陛下不答应,就请回吧。”
完颜亮血红的眼眸浮现一丝戾气,“你非要逼朕吗?”
我冷笑,“是陛下苦苦相逼。”
这是一个死结,他不肯让步,我也不会让步,就此南辕北辙。
他痛恨地瞪我,脸上交织成复杂的情绪;良久,他终究离去。
越八日,八虎忽然来合欢殿传旨,着我梳妆打扮,去瑶池殿。
明哥问他为什么召我去瑶池殿,他说不知道,只说一些妃嫔也在那里。
天寒地冻的时节,琼林苑碧树凋零、一片肃杀,难道完颜亮在瑶池殿设宴?
既然妃嫔都在那里,我便去吧,即使那里是龙潭虎穴、刀山油锅,我也要去。
略略整容,披上斗篷,坐肩舆前往琼林苑。
站在瑶池殿门前,就听到殿内传出的一阵阵的嬉笑声与喧闹声,像是热闹的宴饮。
待亲眼目睹那令人脸红心跳、荒唐淫乱的一幕,才发现不是。
羽哥未经人事,吓得闭眼、转身,不敢看。
大殿宽敞,各处置放着许多熏笼、火盆,因此殿内并不寒冷。殿中有十几个女子,正在追逐嬉戏,嘻嘻哈哈,淫荡放恣;一半是位分比较低的妃嫔,一半从未见过,我不认识。这些女子的姿色各有千秋,大多数裸身,身上不着寸缕,少数几人只着丝衣和亵裤。
真真一幅香艳刺激、令人血脉贲张的春宫图!
万红丛中一点绿,十几个女子中只有一个男子,那便是完颜亮。
他光着结实的上身,下着亵裤,正被一个蒙着双眼的女子追着找。共有三个女子蒙眼去抓其他人,此时,两个女子不当心摔在地上,其他人被绊倒,倒在一起,乱成一团。
完颜亮看着那些叠在一起的女子,雪白肌肤,如墨青丝,艳红檀唇,组成一副绝妙的淫乱图,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拍手称快,朗声大笑,一副放浪的样子。
第一眼虽被这一幕震惊了,但接下来,我安之若素地站在殿门边,冷眼旁观。
他传我来这做什么?欣赏这出淫乱的好戏,还是要我加入其中?
这般疯狂放纵,这般离经叛道,这般冠绝古今,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完颜亮看见我,拿了一壶酒,坐下来,往口中倒酒,好不潇洒、放荡!
有些女子注意到来了一个衣袍齐整的人,反而奇怪地盯着我,窃窃私语。认识我的妃嫔说出我的身份,那些面生的女子齐刷刷地“哦”了一声。
他下令“继续”,她们才不再看我,继续嬉闹。
这些面生的女子是什么人?他新纳的妃嫔?
宫砖上铺着柔软的地衣,裸身追逐的女子率性而为,或席地而坐,或躺倒翻滚,或在地上爬,各种不雅的姿态不堪入目。
每个人都有羞耻之心,即便在女人面前也会羞于裸露,为什么她们这般豪放纵情、这般肆意妄为?我仔细观察,发现她们面泛桃花、眸光迷离、举止轻佻,不似平常的神色,难道她们吃了令人神智大乱的东西?
然而,独自饮酒的完颜亮倒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双目血红、面上有些酒色。
四个女子围上前,青葱玉指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一人伸出丁香小舌舔他的耳垂,另一人跪在他身前,吻他的胸。他仍自饮酒,偶尔望向我,面庞冷峻,瞧不出是什么情绪。
羽哥仍然背对着我,不敢看,我缓缓勾唇,给他一抹明明白白的微笑。
忽然,完颜亮掷出酒壶,青玉酒壶摔在墙角,裂成碎片,响亮的脆声对那些嬉闹的女子毫无影响。他扛起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将她放在案上,吻她的脖子、胸脯,狂野不羁。
不由得在心中狂笑,完颜亮,你想以此刺激我,真是白费心机。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也不会替你惋惜,因为,我心中根本没有你。你荒淫无耻、暴虐下流,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并不出奇,我只当是看了一场好戏。
那女子搂着他的脖子,五指插入他的发中,双眸如醉。他疯狂地吻那女子,好比以前吻我那般,抵死纠缠。我从容地走过去,穿过那些裸逐为戏的女子,站在他斜后侧,淡淡微笑,“陛下私事繁忙,阿眸就不打扰陛下了,阿眸告退。”
完颜亮突兀地抬身,转头看我,有些错愕,面上的欲色渐渐消散。
我盈盈地笑,转身,迈步,昂首挺胸地离开这个肮脏、龌龊的瑶池殿。
虽然还未喜欢他,虽然以往对他仅仅是感动,但我一直以为,他文武双全、文韬武略,虽然弑君夺位、但也勤政有为,他对我的爱炙热如火、澎湃如潮,令人心疼,今日,我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不堪的人。他仅有的优点,在我心中轰然塌陷。
并不伤心,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看错了人。
却不知为什么,这日睡到半夜,忽然惊醒,泪流满面。
好像做了一个梦,很悲伤的梦,却完全不记得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只觉得彻骨的悲伤。
我让也速打听,徒单皇后今年是否做寿,他说皇后不做寿。
如此,就不必备礼了。
徒单皇后生辰前夕,忽然来到合欢殿。我已就寝,听闻有人来访,匆忙起身。
将她迎进寝殿,坐在熏笼前,我暗自揣测,她来此有什么要事吗?
“陛下严令任何人探视,皇后不担心……”
“不担心,纵然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对本宫怎样。”徒单皇后穿着紫红羽缎斗篷,头上所有饰物已卸下来,只有简单的发髻与披散的墨丝,显得整张脸清素白皙。她含笑看我,眼中满是怜惜,轻声叹气,“你又被禁足了,难为你了。”
“嫔妾在合欢殿很好,皇后无须担心。”我说的是真心话,只是她不信,“明日是皇后芳诞,嫔妾在此预祝皇后凤体安康、福寿双至、心想事成。”
“元妃有心了,今年不做寿了,清静清静。”她嗓音温软,“本宫今夜来,有一事相求。”
“皇后有何吩咐,不妨直言。嫔妾能做到的,必不推脱。”
“本宫相信你做得到。”她拉过我的手,“本宫听闻,前几日,陛下召你去瑶池殿。”
我点头,她想说什么?
提到完颜亮,徒单皇后的眼神分外温柔,眼眸微微闪光,“本宫嫁给陛下没多久,便知道陛下与世间大多数男子一样,见到美貌女子就无法抵抗。起初,本宫也伤心难过,后来就看开了,因为不论陛下喜欢谁,有几个新欢,如何宠爱别的女子,本宫都是陛下的结发妻子。除非陛下休了本宫,否则本宫就要咬紧牙关当一个贤惠大度的妻。”
她眼中的光亮,以往未曾见过,是那种对夫君一往情深、生死不离的妻子才会有的辉光,是从她的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她对完颜亮的爱,深沉得无人知晓,她自己晓得便可。也许,后宫众多妃嫔,再也没有人比她更爱完颜亮了。
我道:“像皇后这样贤惠仁善的女子,天生是皇后命格。”
她淡淡莞尔,“成婚十余年,陛下时常冷落本宫,但本宫不介意,只要陛下记得回家、记得还有本宫这个妻,本宫就心满意足了。”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天性好色的完颜亮不满足。
徒单皇后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陛下曾对人言:吾有三志,国家大事,皆我所出,一也;帅师伐远,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说到此处,她温婉含笑,仿佛夫君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她也不会怪罪他,也觉得他是对的,“陛下也对本宫说过这句话,本宫引以为傲的是陛下胸怀大志,不拘于家室,而是胸怀江山社稷、家国朝政。如今陛下已是九五之尊,虽然多情,广纳嫔御,但陛下仍是本宫心目中完美无瑕的夫君。”
“帅师伐远……得天下绝色而妻之……”我喃喃道,心中骇然,这么说,挥师南伐宋国、好色本就是完颜亮的本性。
“古往今来,帝王拥有三宫六院再平常不过,陛下也不例外。本宫不在乎陛下有多少妃嫔,只要本宫还住在隆徽殿,只要本宫的孩儿是太子。”
“皇后胸襟若海,令人敬佩。”
“让你见笑了,不过这都是本宫的心里话;这也是本宫第一次对人袒露内心的想法。”
“陛下会明白、体谅皇后的。”
徒单皇后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陛下能明白多少,本宫不介意。陛下能当上皇帝,费了多少心思精力,背了多少骂名非议,本宫一清二楚;本宫只希望陛下打理好大金国江山,让大金国更加富强昌盛,不令先祖蒙羞,不让宗室、臣僚失望。可是,御极五年,陛下杀了不少宗室,手沾鲜血,被斥以‘残暴不仁’之名,在后宫私情上也做了不少令人侧目之事。”
的确,完颜亮不仅滥杀宗室子弟,而且淫乱宫闱;不仅残暴不仁,而且荒淫无耻。
她缓缓道:“许是本性使然,但凡遇见姿色尚可的女子,无论嫁人与否,不论亲疏贵贱,陛下都想占为己有。你也知道,臣僚之妻,长辈之妻,宗室之女,陛下都强行纳之;前几日瑶池殿那些裸逐为戏的女子便是陛下召进宫的,都是宗室女。”
我惊诧,那些面生的年轻女子竟然都是宗室女,皆是金太祖、金太宗的后代。
完颜亮竟然好色、淫乱至此!每个宗室女,他都不想放过吗?
丧心病狂!
徒单皇后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陛下做出这等糊涂事,臣民很快就知道了,举国皆知。本宫规劝过,可是陛下怎会听本宫的劝?元妃,世上只有一人能让陛下不再糊涂下去。”
我诧异地问:“是谁?”
“你。”
“嫔妾?”
“是,就是你!只有你,才能让陛下改邪归正!”她笃定道,“本宫与陛下成婚十余年,还从未见过陛下对一个女子这般痴心长情、这般入心入肺。”
“嫔妾有何能耐让陛下改邪归正?”我苦笑,虽然完颜亮对我痴心、痴情,却不会改变他好色的本性。
“你知道吗?当年在上京,陛下一心对你,冷落了其他妃嫔;本宫以为陛下只是贪图新鲜,却没想到,你在那场大火中丧生,陛下万分悲痛,恨不得杀了母后。更想不到的是,你没有死,陛下亲自南下,去江南带你回来。你在宫中一年多,想必也知道陛下待你的情非旁人可比;你专宠的那些日子,陛下对其他妃嫔不屑一顾。陛下对你如此情深,你对陛下又如何?”
曾有两次,我试图接受完颜亮,接受他的情,可是,上苍总让我及时发现他的阴谋诡计与欺骗,我如何再逼自己喜欢他?如何再委身承欢、对他欢笑如常?
徒单皇后和缓道:“本宫知道,你对陛下未必真心,但你与陛下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总有些情分,是不是?”
情分?
我无法克制心中的冷笑,对完颜亮,只有恨,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
然而,我不好对她说这些。
她笑了笑,“陛下有‘得天下绝色而妻之’如此歪念,属年少轻狂,这些年,陛下只爱你一人。只要你一心一意侍奉陛下,将陛下当做夫君、当做天与地,陛下只会更宠你、爱你,不会再伤你,也不会再做出糊涂事。”
我蹙眉,“皇后意思是……”
“本宫意思是,只要你真心爱陛下,陛下便会予你专宠,其他妃嫔再不入陛下的眼,陛下也不会再有歪念,不会再做出让臣民失望、气愤的糊涂事。”徒单皇后满目期盼,“元妃,答应本宫,好好地侍奉陛下、爱陛下,可好?”
“这……”想不到,她竟然这般低声下气地求我。我不由得心想,她的心胸就这么广阔吗?为了夫君,她心甘情愿让另一个女子与夫君厮守终生吗?
“生而为人,匆匆一世,总会爱一个人爱得痛彻心扉、死去活来,本宫爱陛下,陛下爱你,这便是我们三人的缘分。本宫只愿陛下幸福快乐,只愿陛下当一个英明仁厚、为后世称道的皇帝,而不是残暴荒淫、臭名昭著、在竹帛上留下恶名的帝王。”她拉着我的手,恳切地求道,“元妃,就当本宫求你,无论你与陛下有什么心结,看在本宫多次救你的情分上,试着喜欢陛下、爱陛下,一辈子留在宫中,好不好?”
为了深爱的夫君,她可以付出所有,甚至苦苦哀求夫君心爱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世间绝无仅有吧。可是,她如此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
完颜亮的爱,我不是不感动,不是没试过接受,可是,是他自己亲手毁了我对他的信任与感动,怨不得我。
徒单皇后凄然道:“你不答应,说明你不爱陛下,就连一点点的情分也没有。可是你到底是陛下的人,本宫还是恳求你,不要拒绝陛下的爱,试着接受陛下,好不好?”
我黯然道:“皇后待陛下的深情,令人感动,可是嫔妾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紧张地祈求,“你做得到的,只要你下了决心,就一定能做到……答应本宫,本宫求你……”
我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真情流露令人感动,她曾多次救我,我理当报答她,可是,她的要求真的难以做到……
她松开我的手,冷静了些,“本宫知道,你还留在宫中,是因为你要救一个人,宋国普安郡王。”
我不置可否。
“你不善伪装,凭你一人之力,只怕这辈子永远也救不出宋国郡王。陛下目光如炬,你在想什么,陛下都能看透;再者,看守普安郡王的守卫并非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若无内应,或是无人相帮,你无法成事。”徒单皇后转变了战术,仿是战场上敌我双方的谈判,“你答应本宫的要求,本宫可助你一臂之力,救出宋国郡王,让他回临安。”
“皇后助嫔妾一臂之力,当真可以救出二哥?”我动摇了。
“你答应了本宫,本宫自会与你商定最可行的营救计划,你不信本宫吗?”
“不是,只是……嫔妾可否想想、两日后再答复皇后?”
她眉开眼笑,“那本宫就等元妃的好消息。”
夜深了,我送她出去。
徒单皇后相助,救出二哥有多少胜算?
无法保证。
然而,没有徒单皇后相助,我一人必定无法救出二哥。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答应徒单皇后。纵然到时仍然功败垂成,那也是天意。
五日后,徒单皇后遣人请我去隆徽殿用膳,说有要事与我商议。
羽哥为我系上妃色羽缎斗篷,撑着纸伞陪我出殿。虽然我被禁足,但是皇后来接人,守殿的护卫也没有多加阻拦。软轿停在殿门前,我上轿后,抬轿的宫人缓慢前行。连续下雪几日,路滑难行,雪地的白光微微地透进来,刺眼得很。
寒风肆虐,天寒地冻,夜色被雪光逼退,冬夜竟被雪光染白。寒风漏进软轿,寒气刺骨,我将手伸进袖口,思忖着,正是晚膳时候,徒单皇后为什么在这时候传我去隆徽殿?
眼下风雪稍停,不知夜里还会不会继续下。
来到隆徽殿,在殿外等候的九娘将我迎进大殿,掩上殿门,隔绝了外面砭骨的寒气。
大殿放置着几个火盆和熏笼,暖意如水,从心田流淌而过。徒单皇后从寝殿走出来,外披墨色大氅,手中抱着暖炉,面上漾着暖暖的笑,“这么冷的天还让你过来,难为你了。”
“皇后不要这么说。”我略略行礼。
“来,本宫还未进膳,陪本宫吃一点吧。”她拉我坐在膳案前,“咱们一边闲聊一边进膳。”
“天这么冷,不如喝点儿酒暖暖身吧。”九娘笑道。
“陛下不喜妃嫔酗酒,不妥吧。”徒单皇后犹豫道。
“无妨,皇后与元妃只是小酌几杯暖身,又不是酗酒,陛下不会怪罪的。”九娘含笑劝道。
“也对,那便喝点儿吧。”徒单皇后示意九娘斟酒,“本宫知道元妃不胜酒力,不过只是小酌两杯,无妨,无妨。”
“恭敬不如从命。”我淡淡而笑。
隆徽殿备有小厨间,两个厨子专门伺候徒单皇后的膳食。热气腾腾的菜肴接连端上来,皆是金国平常的菜色,却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最后,九娘端来一锅汤鲜肉烂的羊肉汤,鲜味扑鼻,看来很美味。
徒单皇后给我舀了一碗羊肉汤,递给我,“这羊肉汤可驱寒,元妃多吃点儿。”
我赶忙接过来,“皇后客气了,嫔妾自己来。”
喝了一碗热汤,身上热乎乎的,再不觉得冷了。
一边吃一边闲聊,她说好久未曾与人一起进膳了,还说一个人进膳就是吃不香,也吃得少,两人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吃得多了。我笑道,的确如此,每餐都是一人进膳,没劲得很。
说说笑笑间,我思忖着她在风雪肆虐的日子传我来就只是要我陪她用膳?
终究,我忍不住问:“皇后是否有要事与嫔妾商议?”
“对对对,本宫正要问你。”徒单皇后一副恍然想起来的样子,“既然你答应了本宫,却迟迟不见你与陛下修好,本宫想问问,你有何打算?”
“此事急不得。”我沉吟道,“皇后,嫔妾与陛下已撕破脸,倘若短短一月余嫔妾就与陛下重归于好,想来陛下也不会相信嫔妾,必定觉得嫔妾为了救人才伪装。”
“你说的对,不过本宫只是想知道你的打算,本宫也好安心,是不是?”她慈和道,担心自己的追问让我误会她在逼我。
“如今已是年下,不如再等一个月,在新年宫宴上,嫔妾会想法子与陛下修好。”
“如此也好,只是,倘若那时陛下不让你参加宫宴,如何是好?”
“那便另觅他计。”我一笑,“皇后不必担心,嫔妾会想一个妙招的;实在不行,就劳烦皇后助嫔妾一臂之力。”
徒单皇后颔首,“待你与陛下修好后,再想如何救人。”
我端起玉杯,“有皇后相助,必能马到功成。嫔妾敬皇后一杯。”
白玉杯相碰,“叮”的一声,我们引袖饮酒。
忽然,殿门被人推开,她和我皆诧异地转首看去,但见完颜亮本要走进来,却在看见我之后,硬生生地止步,讶然地看我。
徒单皇后起身迎过去,关心地问:“陛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用过晚膳了吗?”
我站起身,低垂了娥眉,默然不语。
他朗声道:“昨日朕答应你陪你用膳的,朝上一忙就忘记了,就今日过来陪你。本想先让八虎过来告诉你,不过朕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朕打扰你们了?”
“陛下这个惊喜,臣妾求之不得呢,元妃也求之不得。”徒单皇后温婉地笑,眼中盛满了款款柔情,“臣妾与元妃刚开始吃,陛下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吧。”
“也好。”
完颜亮在她的牵引下,坐在主位上,左侧是皇后,右侧是我。
我拘谨而坐,心中想道:虽然他说的毫无破绽,但这也太巧了吧:其一,他应该不会想着给徒单皇后一个惊喜;其二,徒单皇后传我来,以商议要事为名,显然是借口。
或许,今日这场戏,是徒单皇后的安排,但这也只是我的揣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