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看起来很快乐

第6章 你看起来很快乐

第6章你看起来很快乐

{开心了就笑,痛了就哭,这是人之常情。他不会笑,不会哭,是因为他是天之骄子,只适合住在不染纤尘的云端。他适合仰望,却不适合从云端走下来,走向你身边。}

001

舒颜回到家时,已是正午,太阳悬在头顶上,正是最毒辣的时候,本该躲在家里纳凉的人们,此刻却全围在她家门口,里面还有争吵声传来。舒颜直觉不对劲,果然,刚越过屋外的围观群众推开大门,就看见她妈妈的头发被罗美娇扯在手里,人已经被按在了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妈!”

舒颜大吼一声冲上去,想掰开罗美娇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还被罗美娇推搡得撞到墙上。

罗美娇还在骂骂咧咧,原本只晓得哭的施蔓丽,看见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女儿差点摔倒,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从罗美娇手上挣脱开来,头发却被扯掉一大缕。

她顾不得疼痛,把舒颜护在怀里,眼睛又红又湿:“颜颜,你快回屋里。”

舒颜看她妈妈的头上缺了老大一块的头发,眼睛瞬间就红了,不过不是如母亲那样被泪涩的,她是火的,她一把将母亲推到身后,往前站了一步,对着罗美娇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你干吗!谁让你打我妈!”

罗美娇叉着腰,根本懒得管舒颜,泼妇一般,唾沫星子飞得到处都是:“大家评评理啊,这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别以为我没看见,我们这什么地方,来那种车啊?还不知道这小娘们在哪儿做着什么肮脏的事引来的什么人,你自己说说多少次了?老娘好心让她注意点影响,哟嗬,居然敢瞪我,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骂些啥,我这是引狼入室啊,这小浪……”

“闭嘴!”舒颜吼着,声音里都带着撕裂的感觉。

罗美娇斜眼睨着她:“她这女儿也厉害着呢,成天往羲和会所那种地方跑,这母女俩还真是好事业。”

“我让你闭嘴!”

“颜颜……”

舒颜往前走了一步,甩开母亲伸过来拉她的手。

“我今儿个就不闭嘴了,看你这小野种能把我怎样?”

舒颜差不多就贴在了罗美娇的身上,昂着头恶狠狠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罗美娇的嘴张了张,没出半点声响,女孩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她可以肯定只要她再多说一个字,女孩就会扑上来同她争个鱼死网破,她虽不想承认,可她确实是被女孩身上散发的那种暴戾之气给镇住了。

“舒颜。”

剑拔弩张之时,一道声音传来,淡淡的像山涧里的清泉一样,空灵澄澈,带着安抚人心的奇效。

舒颜浑身一抖,慢慢转过头,看见宁泽川站在门口,眉头微皱,静静地将她望着。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响,霎时除了他,周围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忽然安静的世界里,她听见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宁泽川走在村道上就听见舒颜的嘶吼声,循着声音找过去,并不难找。那幢简陋的楼前聚集了一票人,他拨开人群,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女孩的眼睛因为愤怒睁得大大的,露出的眼白通红通红,小兽奓毛一样死死瞪着面前比她宽了一倍的妇女,似乎下一刻就会扑上去撕咬起来。

玉石俱焚,他在她身上读到了这四个字。

他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舒颜,印象中的她也有脾气,但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罗美娇看见突然出现的少年,阴阳怪气道:“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年纪就开始勾勾搭搭。”

宁泽川仿佛看见舒颜身上刚有收敛之势的毛嗖地一下又全炸了开来,他冷冷向罗美娇看去,只一眼,罗美娇就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此时恭培林也赶了过来,他往院子里扫了眼,就大致了解了状况,他换上公事化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将舒颜拉到一旁,往施蔓丽的前面一挡,向罗美娇道:“给您添麻烦了,您看这闹成这样多不好看啊,让别人看了笑话也分不出清白来,不如这样吧,我们先报警,再走流程验伤,咱们是法制社会,自然什么都得依着法来办,您说是不是?”

罗美娇一听这话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之色,报警?验伤?她书读得是不多,可她不傻,那施蔓丽哪里是她的对手,根本没机会还手,她是一点伤都没有,伤全在施蔓丽身上,她手里还抓着别人的一缕头发呢,这要真依法,倒霉的是她。

于是,罗美娇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大哥……”

舒颜看了看和罗美娇周旋的恭叔,又看了眼凑过去解释的母亲,目光转到一直盯着她看的宁泽川身上,默了默,越过他,转身向门外跑去。

如果不是舒颜,宁泽川不会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城中村这样的地方存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与街巷狭窄的贴面楼,落后与繁华,肮脏与整洁,比邻而居,恰当融合。

早上他把舒颜赶走后,独自在房里读那些枯燥的书,他其实烦着心,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后来刚从裴司令那儿回来的恭玉来了,一进门就被他身上散发的冷意激起了好奇心。

“哎哟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惹我们少爷不开心啦,少爷您今儿个不是刚出院吗,不回家怎么来这儿了,害我扑了个空。”

恭玉幸灾乐祸地挤上了石台,端着水正往嘴里送呢,眼角瞄到宁泽川手里拿倒的书,一口水就喷了出来,引得天翻地覆一阵咳。

这事情,严重了。

知道在宁泽川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恭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舒颜,一找才知道舒颜早上给宁少爷遛蟋蟀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一听就觉出问题来了,遛蟋蟀?看来那个不长眼的就是这个遛蟋蟀了,再一细问,就听顾陶之说舒颜似乎和江先生认识,少爷刚好看到这一幕,就生气地拉走了舒颜。

恭玉听一听,便大致懂了宁泽川是在气什么,八成是以为舒颜攀龙附凤,他不在,她就攀上了他爸。

但也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想到什么,恭玉突然笑了起来,他家少爷啊,初长成了哟。

恭玉勾着宁泽川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同他分析:“你爸肯定是认识舒颜的,舒颜是舒医生的女儿啊,认识她不是很正常吗。不过,舒颜这个家伙,确实没良心,车祸那天,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心思全挂你身上,亏我和她还是颜如玉呢,偏心,太偏心了。”

意料之中,他还在叽叽歪歪诉求对舒颜偏心的不满,宁泽川就从石台上走下来,背着手路过他,丢下句话:“去舒颜家。”

“好嘞!”

一路司机恭培林几乎是被催着去的,车刚停稳,恭玉的安全带还未解开,宁泽川就拉开车门往城中村里奔去了。

反应慢了一拍的恭玉望着宁泽川脚底生风的背影,眯着眼笑了起来,看样子,自己是不用跟上去了,有他家少爷出头呢。

这不,今日正好是个好日子,他终于被裴家正式除名,以后可以安心地做他的逍遥梦去咯。

恭玉伸了个懒腰,放下背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起觉来。

002

宁泽川是在城中村外马路对面的菜地里找到舒颜的。

她背对着他,抱着膝盖坐在田埂之上,宁泽川在马路边上停了下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舒颜缩成小小一团的背影,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会哭吧?

一定是在哭吧。

她方才看他的样子,明明就是一副委屈到极了的样子。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绕过她,站在她面前往下看时,却是诧异地愣住了。

“为什么不哭?”

舒颜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地抬起头来,少年逆光而立,轮廓黯淡,颀长的影子代替阳光铺照在她身上,一样的刺眼,可他发出的光却像是冰原上即将冻死的旅人见到的那一抹初阳。

她知道宁泽川站在她面前有好一会儿了,他没出声,她也当没看见,专心整理自己的情绪。

舒颜深吸了口气,反问他:“为什么要哭?”

宁泽川看着她手臂上方才被罗美娇推搡时受的伤:“不痛吗?”又看向她染了红雾似的眼,“不难受吗?”

怎么会不难受呢?

妈妈被那样放在众人眼前侮辱,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会不痛呢?

手肘撞到了墙,又痛又麻,要断掉了一样。

可是……

“难受了就要哭吗?哭了就能不痛了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啊,哭了就能回到未发生的时候吗?还是哭就能改变什么?我哭了,那个大婶恐怕会更得意,我妈则会比我更难受,我的痛也不会减少半分,我的眼泪让恨我的人开心,让在乎我的人伤心,那哭的理由又是什么呢,照我说,哭是最没有用的。”

原来是这样吗?

沉积在心里许久的疑惑终于有了解答,宁泽川恍然大悟,冷冷的神色里多了些柔软:“所以,你爸爸的葬礼上,你也没哭。”语调是肯定的,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春日里刮起的一丝轻柔的风。

话题忽然转到父亲身上,舒颜被太阳晒得发晕的脑子还未转过来,吐了口气,就着他的话道:“或许吧,爸爸不在了,我和妈妈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我没空去悲伤,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妈已经很难过了,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要承受来自四方的流言蜚语。我爸没有亲人,我妈她家又早就和她断绝了关系,她只有我,我不帮她谁帮她。”

顿了顿,她垂下头,抱着膝盖缩得越紧:“小的时候我也爱哭,我爸和我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有死别才是值得哭的,可是真到了与他死别的时候,我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这里……”

她抬头看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像堵塞了一样。”

宁泽川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懂那是为什么,早熟的女孩,一个人坚强了太久,就忘了怎么去软弱。

可自己呢,那些伤痛,就只能放在暗处,等它们缓慢地好起来吗?

她面前扇形范围内的草被她揪得一棵不剩,光秃秃的,特别难看,这或许就是她表达难过的方式。

宁泽川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是比她带给他的感动更要浓烈的,可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看着她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若是舒医生还在,应该会很难过。他没来得及报答舒医生,可他的女儿,他有责任替他照顾的。

宁泽川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想了半天,学着电视上驯兽师安抚小动物的样子,伸出手,轻轻地放在舒颜的头上,又轻轻地抚了抚。

舒颜忽地一抖,浑身都僵住了。

宁泽川微微怔住,以为她是不喜欢他这样做,垂下眼,慢慢地收回了手。

舒颜已经从僵硬中缓了过来,看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宁泽川,她喜欢他刚才抚摸她的头的举动,那只手仿佛带有魔力,她觉得这一整天内心翻涌的那些不安、委屈、愤怒都被抚平了,那种奇怪的感觉,让她惊诧。

两人各自揣着心思沉默了会,像是想到什么,舒颜突然皱着眉怀疑地看着他,认真问道:“宁泽川,我在爸爸的葬礼上没有哭,这就是你讨厌我的原因吗?”

宁泽川的眼睛亮了亮,原来她不傻,他的讨厌,她都看得出来。

于是,他斩钉截铁道:“不是。”

“啊?”

“你看上去很快乐,让我很不快乐。”

“……宁泽川,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

舒颜的嘴巴张了张,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宁泽川满意地转过身:“恭叔应该处理好了。”

“哦。”舒颜扶着膝盖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走了几步,突然好奇道,“宁泽川,你不是说,开心了就笑,痛了就哭,这是人之常情,那我从未见你笑过,你是不是从未开心过?”

宁泽川仿佛没有听见,并未回答她。

舒颜心里却有了底,那一定是个肯定的回答。

那天宁泽川离开的时候,舒颜去送他,恭敬地向他鞠了个躬:“谢谢宁少爷,宁少爷慢走。”

破天荒的,宁泽川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她当空气,停顿了下,看着她淡淡“嗯”了声才离开。

舒颜一天的疲惫因为这个淡淡的“嗯”字一扫而光,人和人之间是有磁场的,她能感应得到,宁泽川对她的那种带着淡淡敌意的隔阂,不见了。

003

恭培林的处理结果让宁泽川有些意外,施蔓丽的医药费和打斗间碰坏的房东家瓢盆相互抵消,并搬出这里,罗美娇不许再背后诋毁人,否则将会被以诋毁罪起诉。

她们母女不知道的是,恭培林还给了罗美娇一笔数目可观的精神损失费。

这不是恭培林一贯的作风,宁泽川询问之下才知道在他追着舒颜出去后,他爸过来待了一会儿。

宁泽川皱了眉:“他怎么来了?”

恭培林眼皮一跳,打哈哈:“听说是有人通知……江先生对恩人遗孀颇多照顾,也是应该的。”

后视镜里宁泽川看上去似乎仍然对他的处理方式不解,恭培林耐着性子同他解释:“江先生作为宁国集团的掌权人,经常出现在媒体和报纸上,城中村再落后也有人认识他,所以这事就不能做得太过,要以对方能接受并且满意的方式压下来,否则,难免会在背后嚼舌根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连累到宁国集团的形象。”

坐在宁泽川旁边的恭玉特别不屑地嗤了声:“形象?难怪宁家和裴家是世交。”

宁泽川皱着眉不发一语,许久才道:“给他们寻个好住处。”

“是。”

恭培林办事效率向来高,两个小时后就拿着一串钥匙回到城中村,受了伤的施蔓丽被舒颜勒令坐在楼外等着,自己则在跑上跑下地搬行李。恭培林对她说明了来意,施蔓里笑着拒绝了他:“劳您费心了,可是不用了,我们已经找好了住处。”

“这样吗?”

恭培林点点头,脑子转了转,便了然于心。是了,江先生肯定早就给她们母女安排好一切了,便不再多说,道了声别后就走了。

恭培林没有猜错,江先生是做了安排,但被拒绝了。刚巧小卖部的王老板热心肠地表示,自己的小卖部旁有个不用的仓库,可以租给她们,一个月三十元的租金,水电充足,一楼靠路边,出行也方便,就是简陋了些,里面什么都没有。

等收拾好仓库住进去已是半夜里,洗漱好的母女坐在床边聊天。

“文化班怎么变成了去做暑期工,也不告诉妈妈一声,颜颜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舒颜没敢说一开始扯谎是为了方便去砖厂:“我不是怕你知道了不让我去吗。”

“不耽误功课就行,就是又给别人添麻烦了。”母亲叹了声气,很有负担的样子。

舒颜挠了挠头,知道母亲是误会了,她去羲和是因为宁泽川,不是因为今天第一次见面的江先生,只是她跟宁泽川之间的纠葛牵扯到太多她不想让妈妈知道的事。想了想,便转移话题:“妈妈认识江先生?”

母亲微怔,眼睛瞥向一边,不自然道:“你爸爸是江先生儿子的主治医生,我自然见过他。”

舒颜点点头,看着母亲脸上难掩的愁绪,以及欲言又止的神色,笑了笑说:“妈你肯定是上次那个朋友送你回来时给大婶看到了,她才生出那么多事。那个大婶平日里就爱盯着别人家说三道四的,这村里哪一家没被她私下里说过啊,你别在意,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和她有什么接触。”

母亲的脸色总算缓和了许多,舒颜跟她说了声晚安,就回到自己的那张床上了,一拉上两个床之间的帘子,舒颜就累得垮下脸来,瘫倒在床上,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舒颜是被母亲叫醒的。

母亲小声地在她床边说:“颜颜,颜颜,快起来,子宸来了。”

她“嗯嗯啊啊”地翻了个身,一团糨糊似的脑子慢慢过滤母亲的话,在过滤到“子宸”两个字时,她一愣,然后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她匆匆忙忙翻下床,往门口一看,就见欧子宸一脸痛心地打量她简陋的家。

舒颜真是受不了他那副模样:“欧子宸,你怎么来了?”

“舒颜,你和你妈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地方住吗?”欧子宸皱着眉道。

“这里怎么不好了,”舒颜打断他,“便宜、宽敞,我和我妈妈住得挺开心的。”

她越是这样无所谓,欧子宸心里就越内疚,原本,她可以和父母好好地住在真正宽敞明亮的楼房里的,若不是他父亲做了那样的事,若不是舒医生……他垂下头不敢再看她,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递给她,舒颜打开一看,竟然是她那天站在橱窗前看的手机。

“欧子宸,你又来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以前就算了,可这手机太贵重了,这个人情还不起,我不能要。”

她想将塑料袋递回去,欧子宸却往后退了一大步,使劲摇头,那张总带着阳光的脸上有些她从没见过的悲伤:“舒颜,这手机你一定要拿,什么人情,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最后一句,低如蚊蚋,舒颜没听清,正想问明白些,欧子宸像怕她似的,撒丫子就跑了。

“欧子宸!你!”

她跟在后面想追过去,无奈欧子宸跑得太快,她又穿着一身睡衣,只有放弃,转身,眼风里却瞄到马路边靠着车静静站着的少年。

“咦?少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愣过之后,她顺了顺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朝他走去。

宁泽川望着马路延长线上跑远的背影,答非所问:“那是谁?”

“以前住一个院里的邻居哥哥。”

宁泽川收回冷漠的视线,扭过头,看了眼她手里提的袋子,又转到她脸上,话锋一转:“你上午旷工了。”

“啊?”

舒颜摸着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皱着眉看着他严肃的脸,突然明白了,敢情他是来找她回去上班啊。舒颜的心里涌上一些感动,还有一些得意,摸摸鼻子提醒他:“你昨天不是开除我啦?”

想了想,她火上添油:“而且昨天我回去时太急,还把装蟋蟀的小竹篓丢了。”

宁泽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哦。”

舒颜看他破天荒没冲她发脾气,起了玩心,从塑料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逗他:“而且,我有手机可以还你了哦。”

宁泽川冷眼睨她,一把抓住她乱晃的手:“这么贵重的东西,一个邻居哥哥而已,你要得起?”

舒颜一愣,撇撇嘴,老实回答:“要不起,我会还他的。”

手心被包裹在另一只热乎柔软的手中的,舒颜目光下滑,落在两人还抓在一起的手上,就愣住了,宁泽川也意识到这点,不动声色地放开,两人都有些尴尬。

舒颜挠挠头:“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去睡觉啦。”

说着,她转身就走。

“你去哪?”

“我滚回我家去啊。”

舒颜背着手,小老太太一样,把宁泽川昨天对她说的话丢了过去。

没走几步,就感觉身后一阵风,衣服领子叫人拽住了。

“上班去。”

去羲和的路上,舒颜坐在闭目养神的宁泽川旁边,不停拿眼瞟他,心里头嘟囔,昨日兵荒马乱的一天,她以为自己得操劳出个小伤风小烧来着,博得一些人,比如自己身边这位的同情,让他更内疚一点,以后对她好一点。可没想到的是,她睡了一天,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不适,反而有种生龙活虎的精气神。

舒颜想,自己真的没有一个电视剧女主角的命啊。

在这个暑假快要接近末尾的时候,江州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江州遇到八十年难遇的暴雨季,临近的几个县甚至暴发了山洪,城市里许多个地区也形成了积水,这种现象多出现在城中村,那里的管道杂乱无章,排水排污不畅,成为重灾区。

二是宁国集团成立了慈善基金,号召江州的富商为抗灾捐款,自己身先士卒,捐了一百万,资助了十多个孩子,并表示宁国集团将来会有一个专门的部门做慈善,持续不断地资助一些家境困难的孩子。

宁国集团的善举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人说拍手称好,也有人觉得是借机炒作。

而彼时,舒颜正跟在母亲后头,踏进宁家主宅。

江先生正在里面等着她们,身边还坐着一位衣着高贵的女人,女人扫过来的目光冷冷的,让舒颜莫名有些熟悉,当即就明白了,那位一定是宁泽川的妈妈。

她礼貌地叫了声:“先生、夫人。”

两个称呼,就摆正了自己在宁家借住的身份。

冷冷端坐的宁瑶目光微闪,这个女孩子不是什么出众的模样,一进门就拘谨地跟在她母亲身后,举止间颇为见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过分懂事了些。

“叫叔叔阿姨就好,舒医生是我们家的恩人,你就把我当你叔叔看,不要那么见外。”

江泊舟刻意掩饰的紧张,让宁瑶笑出了声,看向一直垂着头的施蔓丽,昂着美丽高贵的脸道:“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住下,事出突然,家里也没什么空房间,我只好先安排了那里给你们住着,有什么照顾不周的,一定要告诉我。”

施蔓丽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不会,那里很好,是我们麻烦你们了。”

之后就是大人间的客套,舒颜没心思听,退在阴影里,眼珠子悄悄地到处转悠,像是在找什么。

坐在监控室里看着大厅里的一切的少年的眼睛眯了眯。

恭玉站在他身后,盯着屏幕饶有兴致道:“她在找什么?”

宁泽川的嘴角不可思议地弯起来,找什么?他才不想知道呢。

004

这场暴雨和它来时一样,走的时候也猝不及防,天空还落着未尽的雨滴时,太阳就迫不及待地钻出了云层。宁家的家仆忙碌了起来,将多日未见阳光的衣物被单全拿出来洗晒,借住在宁家的舒颜也跟在后头帮忙。宁家太大,郁郁葱葱的梧桐隔开了三幢外貌相似的别墅,舒颜一家被安排在靠近门口的那幢别墅里,宁家的家仆和保安都住在那里。而此刻,因为晒的衣物太多,她行至宁家深处,最里面的那幢别墅边缘。

白色床单在晾衣绳上一字排开,风一阵阵吹,还带着些许湿意的床单微微动了动,雨水冲洗干净的空气里就尽是柠檬味洗衣粉的味道。

舒颜熟练地从桶里捞起潮湿的被单,拧干,再甩一甩,水珠四溅,躲避的视线里多了一个颀长影子。

“哎?”

那坐在对面阳台软榻上捧着本书晒太阳的俊逸少年,可不就是她的宁少爷。

“喂,宁少爷!”

她兴奋地跳起来冲他挥手,怕叫人看见,动作不敢太大,声音也不敢太大,做贼一样。

宁泽川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倒是他身后那个“靠枕”动了动,探出个慵懒的脑袋来,揉着眼睛看向树影里和袋鼠一样蹦跶的女孩。

“那是舒颜?”

宁泽川将手上的书翻了一页,发出个单音节的“嗯”。

“要叫她过来吗?”

“随便。”

恭玉暧昧地笑了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舒颜招了招手:“舒颜,从那边上来呀。”

他指的地方是一处半人高的灌木丛,宁泽川眼风里瞥见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看见舒颜想也没想,就开始翻越灌木丛,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恭玉一直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当舒颜有些狼狈地翻过来爬上阳台站在他们面前后,他看着舒颜的头发里插着的几根树叶,终于爆发出一长串的笑。

舒颜微微喘气,抹了把额上溢出的汗,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碎叶,不明所以地看着恭玉:“看到我有这么开心吗?”

恭玉捂着肚子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泽川抬眼看了她一眼,手里的书握成一个筒状,将桌上的水杯推了过去,又指了指玻璃门后的茶水间:“去倒了换杯清水。”

舒颜自然地接过杯子,边走边盯着看,杯子里装的是冰镇酸梅汁,倒了多可惜呀?她舔舔嘴唇,捧着杯子回头,宁泽川在看书,并未注意她,于是,舒颜仰起头,杯口悬在唇上几厘米处倒进嘴里。倒得急了,她差点咳出来,匆忙把杯子里里外外洗了一遍,又用热水烫了后,重新倒了杯清水,回到阳台上:“少爷,水来了。”

宁泽川没说话,手里保持翻书的动作,舒颜瞥了眼,书页上蚂蚁般的长串陌生字母让她两眼发花,而宁泽川看起来读得毫不费力,一页接一页地翻。舒颜忍不住发问:“少爷,这是什么字啊?你都看得懂?”

“法语。”

恭玉在一旁颇为自豪:“这算什么,我们少爷还会德语、西班牙语、日语呢。”

舒颜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番宁泽川,过去她一直以为宁泽川和她差不多大,现在看来一定是他常年生病导致身体瘦弱才看起来年纪小,其实已经不小了,便脱口问道:“少爷,你今年多大啊?”

“十八。”

才比她大两岁,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啊。

恭玉看见舒颜的嘴张成了个“O”,忍不住调侃:“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们少爷还有更厉害的呢。”

舒颜朝他瞪过去:“你们少爷这么厉害,那你跟在他身边,怎么半点都没学到啊?”

恭玉不服气:“那是你没见着我厉害的时候。”

舒颜咧着嘴特别不信地“嘁”了声,恭玉被她这个表情气得要死:“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天没去羲和,要不是我跟少爷说好话,你早被开除了。”

拌嘴的两人都没注意到,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着的宁泽川,此刻冷冷地看着他们,脸色有些难看。

宁泽川只觉得他们吵得他心烦意乱,让他想到四个字,欢喜冤家,于是,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恼火,一伸脚,踢翻矮凳,动静之大成功让两人停止了拌嘴,他扫了眼恭玉,目光幽幽一转,落在舒颜身上:“有闲情吵架,你衣服晾完了?”

“晾、晾完了,”舒颜吞了吞口水,谄媚地往宁泽川跟前一坐,着急解释,“我家被大水冲了,我以为你们知道的。”想到什么,舒颜又对宁泽川道,“对了少爷,我现在借住在你们家,江先生让的……”

宁泽川默了默:“我知道。”

那夜突发暴雨,他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惊醒,心神不宁,一夜未睡。天一亮他就让恭叔去城中村看看,那时她们已经不在了,等恭叔顺藤摸瓜找到安置城中村村民的体育馆时,她们又抢先一步被他父亲安排的人接到羲和,当天晚上,父亲就在饭桌上说,他要发展慈善事业,顺便将舒医生的遗孀接回来住些时日,询问大家的意见。

母亲阴阳怪气地笑着说:“现在你才是宁氏的主人,你只需要做决定,何必多此一举,询问我们的意见,好像在座有谁能说一个不一样。”

父亲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于是,将舒颜母女接到宁家住的这件事,就在这么一种诡异的氛围下定了下来。

舒颜还在嘟囔:“可是你家太大了,我在这好几天,竟然都没有碰见你。”

宁泽川不动声色,拿了支笔,在书上画了起来。

恭玉又逮着了挤对她的机会:“养病的人受不了太重的湿气,下雨天自然都在房里待着,你爸是个医生,你怎么这点都不知道。”

舒颜受教,脸红了红:“我又不是医生。”

“嘶啦。”

宁泽川撕下了一页书,递给舒颜。

“这是什么?”舒颜盯着那几个数字问,有点像电话,又比普通的电话号码要少几个数字。

“内线。”

宁泽川淡淡吐出两个字,继续翻开书。

舒颜眨了眨眼,一脸懵懂。

“宁家的内线,用你们佣人房的电话拨这个,直通少爷房里,有事和少爷说就打这个。”恭玉看出她没明白宁泽川的意思,补充道。

“我知道啦!要你说!”

从宁泽川那儿回去后舒颜才想起自己还有东西一直忘了还他,于是拿了东西就一路飞奔,回到阳台,却只剩下恭玉一个人。

恭玉躺在软榻上,跷着个二郎腿,一手垫在头下,一手拿了串葡萄,看着舒颜懒懒道:“少爷出去了,怎么了?”

舒颜给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我还他手帕。”

恭玉摆了摆手:“我们少爷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你又不是没见识过,随便处置吧。”

舒颜想起第一次在羲和误喝了他药的事,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自我安慰:“有洁癖的人是这样的。”

恭玉把葡萄一丢,不乐意了:“谁跟你说我们少爷有洁癖的。”

“啊?”

“你知道少爷为什么不喜欢和人靠得近吗?”恭玉坐了起来,看着一脸疑惑的舒颜,脸上头一次露出难过的表情,“少爷打小就病着,大家表面上因他的身份对他尊重,可是背地里都很嫌弃他,少爷用过的东西没人愿意碰……他的病并不是什么传染病,可那些人都害怕少爷会传染他们,久而久之,不用他们做,少爷也认为他的病会传染,和他靠得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才会与每个人保持距离。”

舒颜一震,忽然想到他给她手帕的那次,他眼底那一瞬划过的卑微。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他的好意是他人避如蛇蝎的负担,所以,把她的犹豫,也当成了嫌恶吗?

舒颜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很紧,半天,才发出声音:“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恭玉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后来我来到宁家做我恭老爹的儿子,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脑海里出现的是少年安静冷漠的脸庞,舒颜的心突然模糊不清地疼了一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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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不再为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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