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中国建筑常识》(2)

第三十二章《中国建筑常识》(2)

第六阶段——两宋到金·元

(公元九六〇—一三六七年)

这个大阶段以五代末的北周以武力得到淮南江北的经济力量,在汴梁的建设为序幕;北宋统一了南北是它的发展和全盛时期;南宋是北宋的成就脱离了原来政治经济基础,在江南的条件下的延续与转变;金和元都是在外族统治下宋的风格特点在北方和新的社会因素相结合的产物。

宋代建筑是在唐代已取得的辉煌成就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但宋代建筑的特点与唐代的有着极大区别。

要理解宋建筑类型、手法风格和思想内容,我们必须理解宋代政治经济情况以下几个方面:(一)赵匡胤没有经过战争便取得了政权。五代末朝后周在汴梁因疏浚了运河和江淮通航所发展的工商业继续发展;中原农业生产或得到恢复,或更为提高。居于水陆交通要道的汴梁人口密集,是当时的政治中心兼商业中心。赵炅(太宗)以占领江淮门户的优越条件,进而征服了五代末期南方经济繁荣的独立小政权如南唐、吴越、后蜀,统一了中国,不但在经济上得到生产力较高的南方的供应,在文化上也吸取了南方所发展的一切文学艺术的成就,内中也包括建筑上的成就。(二)因内部矛盾,宋代军权集中于皇帝一人手中。无所事事,成为庞大消费阶层的军队全力防内,对外却软弱无能,在北方以屈辱性的条约和辽媾和,在西方则屡次受西夏侵扰。统治者抱有苟安思想,只顾眼前享乐生活。建设的规模,建筑物的性质、气魄,和唐代开国时期和晚唐信奉宗教的热烈情况都不相同。(三)建立了庞大的官僚机构,这个巨大的寄生阶层,和大小地主商贾血肉相连,官僚们利用统治地位从事商业活动。在封建社会中滋长的“资本主义成分”的力量引起社会深刻的变化。全国中小消费阶层的扩大促进了这时期手工业生产的特殊繁荣。国内出现了手工艺市镇和较大的商业中心城市(特别突出的如京都汴梁、成都、兴元〈汉中〉和杭州等)。城市中某些为工商业服务的新建筑类型,如密集的市楼、邸店、廊屋等的产生,都是这时期城市生活的要求所促成的。又因商业流动人口的需要,取消了都城“夜禁”的限制,在东京出现了夜市和各种公共娱乐场所,如看戏的瓦子和豪华的酒楼,以后很普遍。(四)手工业的发展进入工场的组织形式,内部很细的分工使产品的质量和工艺美术水平普遍地提高。宋代瓷器、织锦、印刷、制纸等工业都超过了过去时代的水平。这一切细致精巧的倾向也影响了当时的建筑材料和细致加工的风格。

宋建筑的整体及格,初期的河北正定龙兴寺大阁残部所表现,仍保持魁伟的唐风。但作为首都和文化中心的汴梁是介于南北两种不同建筑风格之间,很快地同时受到五代南方的秀丽和唐代北方壮硕风格的影响,或多或少地已是南北作风的结合。山西太原晋祠圣母庙一组是这一作风的范例,虽然在地理上与汴梁有相当的距离。注重重楼飞阁较繁复的塑型,受到宫中不甚宽敞地址的限制,平面组合开始错落多变化;宫廷中藏书的秘阁就是这种创造性的新型楼阁。它的结构是由南方吴越来的杰出的木工喻皓所设计,更说明了它成就的来源。公元一〇〇〇年(真宗)以后,宫廷不断建筑侈丽的道观楼阁,最著名的如玉清昭应宫,苏州人丁谓领导工役,夜以继日施工了七年建成。每日用工多到三四万人,所用材料是从全国汇集而来的名产。瓦用绿色琉璃;彩画用精制颜料绘成织锦图案,加金色装饰。这个建筑构图是按画家刘文通所作画稿布置的。其中的七贤阁的设计也是在高台上更加“飞阁”,被当时认为全国最壮观的建筑物。

汴梁宫廷建筑的华丽倾向和因宫中代代兴建,缺乏建筑地址,平面布置上不得不用更紧凑的四合围拢方式或两旁用侧翼的楼和主楼相联,或前后以杖廊相联的格式。这些显然普遍地影响了宋一代权贵私人第宅和富豪商贾城市中建筑的风格。

原来是商业城市改建为首都的汴梁,其规模和先有计划的“皇王之邑”的长安相去甚远,宫前既无宏大行政衙署区域,也无民坊门禁制度。除宫城外,前部中轴大路两旁,和横穿京城的汴河两岸,以及宫旁横街上,多半是商业性质建筑所组成的。人口密集之后,土地使用率加大,更促进了多层市楼的发展。因此豪华的店屋酒楼也常以重楼飞阁的姿态出现;例如《东京梦华录》中所描写的“三楼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阁栏槛,明暗相通”的酒店矾楼就最为典型。发展到了北宋末赵佶(徽宗)一代,连年奢侈营建,不但汴梁宫苑寺观“殿阁临水,云屋连簃”,层楼的组群占重要位置,它们还发展到全国繁华之地,有好风景的区域。虽然实物都不存在,今天我们还能从许多极写实的宋画中见到它们大略的风格形象。它们主要特征是歇山顶也可以用在向前向后的部分,上面屋脊可以十字相交,原来屋顶侧面的山花现在也可以向前,因此楼阁嶙嶒,在形象上丰富了许多。宋画中最重要的如《黄鹤楼图》、《滕王阁图》及《清明上河图》等等,都是研究宋建筑的珍贵材料。日本镰仓时代的建筑受到我们这一时期建筑很大的影响,而他们实物保存得很好,也是极好的参考材料。总之,在城市经济繁荣的基础上所发展出来的,有高度实用价值,形象优美,立面有多样变化组合的楼阁是宋代在中国建筑发展中一个重大贡献。

其次如建筑进一步分工,充分利用各种手工业生产的成就(用)到建筑上,如砖石建筑上用标准化琉璃瓦和面砖,并用了陶瓷业模制压花技术的成就,到今天我们还可以从开封琉璃铁塔这样难得的实物上见到。木构建筑上出现了木雕装饰方面的雕作和镟作。彩画方面采用了纺织的成就,用华丽的绫锦纹图案。因为这纸业的发展,门窗上可大量糊纸,出现了可以开关的球文格子门和窗等等。这些细致的改进不但改变了当时建筑面貌,且对于后代建筑有普遍影响。

因为宋代曾采用匠人木经编成中国唯一的一本建筑术书《营造法式》,纪录了各种建筑构件相互间关系及比例,以及斗栱砍削加工做法和彩画的一般则例,对后代官匠在技术上和艺术上有一定的影响。

南宋退到江南,建都临安(杭州),把统治阶级的生活习惯、思想意识,都带到新的土壤上培植起来,建筑风格也不例外。但是在严重地受着侵略威胁的局面下和萎缩的经济基础上,南宋的宫廷建筑的内容性质改变了,全国性规模的建筑更不可能了。南京重修的城市寺观起初仍极为奢华,结构逐渐纤弱造作,手法也改变了。这时期的重要贡献是建筑和自然山水花木相结合的庭园建筑在艺术上的成就。宫廷在临安造园的风气影响到苏州和太湖区的私家花园,一直延续到后代明、清的名园。

金的统治阶级是文化落后于汉族的女真族。金的建设意识上反映着摹仿北宋制度的企图。从事创造的是汉族人民,在工艺技术上是依据他们自己的传统的。而当时北方一部分却是辽区域作风占重要位置。因此宋辽混合掺杂的手法的发展是它的特点之一。有一些金代建筑实物在结构比例上完全和辽一致,常常使鉴别者误为辽的建筑。另有一些又较近宋代形制,如正定龙兴寺的摩尼殿和五台山佛光寺的文殊殿,一向都被认为是宋的遗物。第三种则是以不成熟的手法,有时形式地摹仿北宋颓废的繁琐的形象,有时又作很大胆的新组合,前者如大同善化寺三圣殿,后者如正定广慧寺华塔,都是很突出的。像华塔那样的形式,可以说是一种紧凑的群塔,是一种富于想象力的创造。

金人改建了辽的南京(今天北京城西南广安门内外一带),扩大了城址,称做中都。这次的兴建是金海陵王特命工匠监官摹仿北宋首都汴梁而布置的。因此中都吸取了宋的城市宫城格局的一切成就,保存了北宋宫前广场部署的优良传统。中都宫前的御河石桥,两侧的千步廊也就是元大都的蓝本。明清两代继续沿用这种布局;今天北京的天安门前和午门、端门前壮丽的广场,就是由这个传统发展而来的。

元代的蒙古游牧民族,用极强悍的骑兵,侵入邻近的国家,在短短的几十年中,建立了横跨欧亚两洲历史上空前庞大的帝国。

在元代统治中国的九十多年中,蒙古族采用了残酷的武力镇压手段,破坏着中国原来的农业基础,在残酷的民族斗争中,全国的经济空前地衰落了;因此元代一般的地方建筑也是空前地粗糙简陋的。这时期统治阶级的建筑是劫掳各先进民族的工匠建造的,因此有一些部分带有其他民族的风格,大体是继承了金和南宋后期细致纤丽的风格。

元代的京城大都(现北京)是蒙古族摧毁了金的中都之后创建的。这座在宽阔的平原上新创的城市,在平面上表现着整齐的几何图形观念;城的平面接近正方形,以高大的鼓楼安置在全城的几何中点上。皇宫的位置是在城内南面的中轴线上。这是参照周礼“面朝背市,左祖右社”的思想,综合金代中都所沿袭的宋汴京的规划,依照当时蒙古族的需要而创建的。这种以高大的鼓楼作全城中心的方式,现在在北方的一些中小城市中仍可以看到它的影响。

元大都的宫殿建筑是以豪华精致的中国木构式样为主。一般宫殿建筑组群的主殿是采用工字形平面,前殿是集会和行政的殿堂,用廊连接的后部就是寝殿。殿内的布置,是用贵重的毛皮或丝织品作壁幛,完全掩蔽了内部的墙壁和木构。这种的布置与汉族宫廷内分作前朝和后宫的方式不同,内部的处理仍旧保留着游牧民族毡帐生活的习惯。

元代宫殿的木构建筑方面进一步发展了琉璃,从宋代的褐、绿两种色彩发展成黄、绿、蓝、青、白各色,普遍地应用到宫殿和离宫上,更丰富了屋顶的色彩。

元代上都(内蒙古多伦附近)主要宫殿的遗址是砖石结构的建筑,这可能是西方工匠建造的。此外像大都宫中的“畏吾儿殿”应是维吾尔族的式样,还有相当多的“盝顶殿”和“棕毛殿”,也都是元以前小国传统所没有的其他民族风格。

元代的统治阶级以吐蕃(西藏)的喇嘛教作为国教,吐蕃的建筑和艺术在元代流传到华北一带,出现了很多西藏风格的喇嘛塔。矗立在北京的妙应寺白塔就是这时期最宏伟的遗物。从著名的居庸关过街塔残存的基座上和古雕刻纹样手法上也可以看到当时西藏艺术风格盛行的情况。

都城以外的建筑仍是汉族工匠建造的,继续保持着传统的中国风格。其中一种类型可能是地方的统治阶层兴建的,比较细致精巧,但带有显著的公式化倾向,工料也比较整齐;典型的代表例如正定的关帝庙,定兴的慈云阁。另一种是施工非常粗糙,木料贫乏到用天然的弯曲原木作主要的构架,其中的结构是煞费苦心拼凑成的。现在的这类建筑大多是当地人民信仰的祠庙或地方性的公共建筑。例如河北正定的阳和楼,曲阳北岳庙的德宁殿,安平的圣姑庙或山西赵城的广胜寺。这后一种在困难的物质条件限制下表现了比较多的设计意匠。它们正是这段艰苦的时期中人民生活的反映,鲜明地刻画出元代一般建筑艺术衰落的情况。

第七阶段——明·清两朝和旧中国时期

(公元一三六八—一九一九—一九四九年)

在这五百八十余年中,中国历史上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一)在汉族农民起义,摧毁并驱逐了蒙古族统治阶级以后,朱元璋建立了明朝,恢复了汉族的统治,恢复了久经破坏的经济。但自朱棣以后,宦官掌握朝政二百余年,统治阶级昏庸腐朽达到极点。(二)满族兴起,入关灭明,统治中国二百六十余年;阶级压迫与民族压迫合而为一。(三)西方新兴的资本主义的商人和传教士,由十六世纪末开始来到中国,逐步导致十九世纪中的鸦片战争和中国的半殖民地化。(四)人民革命经过一百零九年的英勇斗争,推翻了满清皇朝,驱逐了帝国主义侵略者,肃清了封建统治阶级,建立了人民民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

朱元璋以农民出身,看到异族压迫下农村破产的情形,亲身参加了民族解放战争,知道农业生产是恢复经济、巩固政权的基本所在,所以建立了均田、农贷等制度,解放了异族压迫,恢复了封建的生产关系,使经济很快恢复。在建国之初,他已占有江淮全国最富庶的地区,国库充实起来,使他得以建设他的首都南京,作为巩固政权的工具之一。

明朝建立以后不久,官式建筑很快就在布局、结构和造形上出现了与前一阶段区别显著的转变。在一切建置中都表现了民族复兴和封建帝国中央集权的强烈力量。首都南京的营建,征发全国工匠二十余万人,其中许多是从蒙古半奴隶式的羁束下解放出来的北方世代的匠户。除了建造宫殿衙署之外,他特别强调恢复汉族文化和中国传统的礼仪:例如天子郊祀的坛庙和身后的陵寝,都以雄伟的气魄和庄严的姿态建置起来。

朱棣(成祖)迁都北京,在元大都城的基础上,重新建设宫殿、坛庙,都遵南京制度,而规模比南京更大。今天北京的故宫大体就是明初的建置。虽然大部分殿堂已是清代重建的,明朝原物还保存若干完整的组群和个别的主要殿宇。社稷坛(今中山公园)、太庙(今劳动人民文化宫)和天坛,都是明代首创的宏丽的大组群;其中尤其是天坛在规模、气魄、总体布置和艺术造型上更是卓越的杰作。虽然祈年殿在光绪十五年曾被落雷焚毁,次年又照原样重修;皇穹宇一组则是明代最精美的原物,并且是明手法的典型。昌平县[5]天寿山麓的长陵(朱棣墓),以庙宇的组群同陵墓本身的地面建筑物结合,再在陵前布置长达八公里的行道,这一切又与天寿山的自然环境结合为一整体。气魄之大,意匠之高,全国其他建筑组群很少能和它相比的。

明初两京的两次大建设将南北的高手匠工作了两次大规模调配,使南方北方建筑和工艺的特长都得以发挥出来,汇合为一,创造出明代的特殊风格。西南的巨大楠木,大量在北京使用。这样的建筑所反映的正是民族复兴的统一封建大帝国的雄伟气概。

自从朱棣把宦官干涉朝政的恶劣传统培植起来以后,宦官成了明朝二百余年统治权的掌握者。在建筑方面,这事实反映在一切皇家的营建方面。每一座明朝“敕建”的庙宇,都有监修或重修的太监的碑志,不然就在梁下、匾上留名。至于明代宫中八次大火灾(小火灾不计),史家认为是宦官故意放火,以便重建时贪污中饱的。更不用说,宦官为了回避宦官禁置私产的法律规定,多借建庙的名义,修建寺院,附置庭园、“僧舍”,作为自己休养享乐之用。如北京的智化寺(王振建)、碧云寺庙(魏忠贤建),就是其中突出的例子。明末魏忠贤的生祠在全国竟达五六百所,更是宦官政治的具体的物质表观。

明代官匠制度增加了熟练技术工人,大大地促进手工艺技术的水平。明代建筑使用大量楠木和质地优良的砖,工精料美,丝毫不苟。在建筑工程方面,榫卯准确,基础坚实,彩画精美,也是它的特色。琉璃瓦和琉璃面砖到了明朝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太庙内墙前的琉璃花门上细部如陶制彩画额枋就精美无比。除北京许多琉璃牌坊和琉璃花门外,许多地方还出现了琉璃宝塔,其中如南京的报国寺七宝琉璃塔(太平天国战争中毁)和山西赵城广胜寺飞虹塔,都说明了在这方面当时普遍的成就。

在明中叶的初期,由印度传入“金刚宝座式”塔,在一个大塔座上建造五座乃至七座的群塔。北京真觉寺(五塔寺)塔是这类型的最卓越的典型。这个塔型之传入使中国建筑的类型更丰富起来。在清代,这类型又得到一定的发展。

在“党祸”的斗争中退隐的地主官僚和行商致富的大贾,则多在家乡营造家祠或私园以逃避现实世界。明末私家园林得到极大发展,今天江南许多精致幽静的私园,如苏州的拙政园,就是当时林园的卓越一例,也是当时社会情况下的产物。最近在安徽歙县发现许多私家的第宅,厅堂用巨大楠木柱,规模宏大。可见当时商业发展,民间的财富可观。

明中叶以后,一方面由于工艺发展,砖陶窑业取得了极大的进步,一方面由于国内农民起义和东北新兴的满洲族的军事威胁,许多府县都大量用砖瓷砌城堡。这方面最杰出的实例就是北京城和万里长城。这两个城虽然各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地形上建造起来,但都以它们雄健简朴的庞大躯体各自表现了卓越的艺术效果。

明代砖陶业之进步所产生的另一类型就是砖造发券的殿堂,如各地的“无梁殿”,乃至北京的大明门(今中华门)一类的砖券建筑就是其中的实例。这些建筑一般都用砖石琉璃做出木结构的样式。

明朝末年,随同欧洲资本家之寻找东方市场,西洋传教士到了中国,带来了西洋的自然科学、各种艺术和建筑,这对于后来的中国建筑也有一定的影响。

满清以一个文化比较落后的民族入主中国。由于他们入关以前已有相当长的期间吸收汉族的先进文化,入关时又大量利用汉奸,战争不太猛烈,许多城市和建筑没有受到过甚的破坏;例如北京这样辉煌的首都和宫殿花园,就是相当完整地被满洲统治者承继了的。故宫之中,主要建筑仅太和殿和武英殿一组受到破坏。清朝初期尚未完全征服全中国,所以像康熙年间重建太和殿,就放弃了官式用料的惯例,不用楠木而改用东北松木建造,在材料的使用上,反映了当时的军事政治局势,南方产木区还在不断反抗。

满清统治者承继了明朝统治者的全部财产,包括统治和压迫人民的整套“文物制度”。为了适应当时情况,在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进行了各种制度和法律之制订。在这些制度之中也包括了《工部工程做法则例》七十二卷。这虽是一部约束性的书,将清代的官造建筑在制度和样式上固定下来,但是它对于今天清代建筑的研究却是一部可贵的技术书。这书对于当时的匠师虽然有极大的约束性,但掌握在劳动人民手中的建筑技术和艺术的创造性是封建制度所约束不住的。在“工程做法”的限制下,劳动人民仍然取得无穷辉煌的变化。

史家认为满清皇朝闭关自守是封建经济停滞时代,一般地说,这也在建筑上反映出来。但在这整个停滞的时代里,它仍有它一定限度内经济比较发展的高峰和低潮。清朝建筑的高峰和一定的创造性主要表现在乾隆时代,那是满清二百六十余年间的“太平盛世”。弘历几度南巡,带来江南风格;大举营建圆明园,热河行官,修清漪园(颐和园),在故宫内增建宁寿宫(乾隆花园),给许多艺匠名师以创造的机会。各园都有工艺精绝的建筑细部。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时代的宫廷大量吸收了江南的民间建筑风格来建造园苑。乾隆以后,清代的建筑就比较消沉下来。即使如清末重修颐和园,也只是高潮以后一个波浪而已。

鸦片战争开始了中国的半殖民地化时代,赓续了一百零九年。在这一个世纪中,中国的经济完全依附于帝国主义资本主义,中国社会中产生了官僚资本家和买办阶级。帝国主义的外国资本家把欧洲资本主义城市的阶级对立和自由主义的混乱状态移植到中国城市中来;中国的官保买办则大盖“洋房”,以表达他们的崇洋思想,更助长了这混乱状态。侵略者是无视被侵略者的民族和文化的,中国建筑和他的传统受到了鄙视和摧残。中国知识分子建筑师之出现,在初期更助长了这趋势。“五四”以后很短的一个时期曾作过恢复中国传统和新的工程技术相结合的尝试,但在殖民地性质的反动政府的破碎支离的统治下和经济基础上没有得到,也不可能得到发展;反倒是宣传帝国主义的世界主义的各种建筑理论和流派逐渐盛行起来。以“革命”姿态出现于欧洲的这个反动的艺术理论猖狂地攻击欧洲古典建筑传统,在美国繁殖起来,迷惑了许许多多欧美建筑师,以“符合现代要求”为名,到处建造光秃秃的玻璃方盒子式建筑。中国的建筑界也曾堕入这个漩涡中。

中国历史中这一个波动剧烈的世纪,也反映在我们的建筑上。

总的说来,这个时期的洋房、玻璃方盒子似乎给我们带来新的工程技术,有许多房子是可以满足一定的物质需要的。但是,建筑是一个社会生活中最高度综合性的艺术。作为能满足物质和精神双重要求的建筑物来衡量这些洋式和半洋式建筑,它们是没有艺术上价值的,而且应受到批判。无可讳言的,这一百年中蔑视祖国传统,割断历史,硬搬进来的西洋各国资本主义国家的建筑形式对于祖国建筑是摧残而不是发展。历史上封建的建筑物虽已不能适应我们今天生活的新要求,但它们的优良传统,艺术造形上的成就却仍是我们新创造的最可宝贵的源泉。而殖民地建筑在精神上则起过摧毁民族自信心的作用,阻碍了我们自己建筑的发展;在物质上曾是破坏摧毁我们可珍贵的建筑遗产的凶猛势力。它们仅有的一点实用性,在今天面向社会主义生活的面前,也已经很不够了。

结论

回顾我们几千年来建筑的发展,我们看见了每一个大阶段在不同的政治、经济条件下,在新的技术、材料的进步和发明的条件下,历代的匠师都不断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肯定的是:各代的匠师都能运用自己的传统,加以革新,创造新的类型,来解决生活和思想意识中所提出的不相同的新问题。由于这种新的创造,每代都推动着中国的建筑不断地向前发展,取得光辉的成就。每当新的技术、新的材料出现时,古代匠师们也都能灵活自如地掌握这些新的技术和材料,使它们服从于艺术造型的要求,创造出革新的而又是从传统上发展出来的手法和风格。在这一点上,建筑历史上卓越的实例是值得我们学习的。

中国建筑的新阶段已经开始了。新的社会给新中国的建筑师提出了崭新的任务。我们新中国的建筑是为生产服务,为劳动人民服务的。建筑必须满足人民不断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的需要。劳动人民得到了适用,愉快而合乎卫生的工作和居住,游息的环境,就可提高生产的量和质,就可帮助国家的社会主义改造。我们还要求新中国的建筑,作为一种艺术,必须发挥鼓舞人民前进的作用。建筑已成为全民的任务,成为国家总路线的执行中的必要工具了。

过去的匠师在当时的社会、材料、技术的局限性下尚且能为自己时代社会的需要,灵活地运用遗产,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今天的中国所给予建筑师的条件是远远超过过去任何一个时代的。我们有中国共产党和中央人民政府的英明正确的领导,有全国人民的支持,有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思想武器,有苏联社会主义建设的先进范本,有最现代化的技术科学和材料,有无比丰富的遗产和传统。在这样优越的条件下,我们有信心创造出超越过去任何时代的建筑。

四《中国建筑史》第六章宋·辽·金部分[6]

第二节北宋宫殿苑囿寺观都市

宋太祖受周禅,仍以开封为东京,累朝建设于此,故日增月异,极称繁华,洛阳为宋西京,退处屏藩,栱卫京畿,附带繁荣而已。真宗时,虽以太祖旧藩称应天府,建为南京(今河南商丘县[7]),乃即卫城为宫,奉太祖、太宗圣像,终北宋之世,未曾建殿。其正门“犹是双门,未尝改作”。仁宗以大名府为北京,则因契丹声言南下,权为军略措置,建都河北,“示将亲征,以伐其谋”;亦非美术或经济之动态,实少所营建。

北宋政治经济文化之力量,集中于东京建设者百数十年。汴京宫室坊市繁复增盛之状,乃最代表北宋建筑发展之趋势。

东京旧为汴州,唐建中节度使重筑,周二十里许,宋初号里城,新城为周显德所筑,周四十八里许,号曰外城。宋太祖因其制,仅略广城东北隅,仿洛阳制度修大内宫殿而已。真宗以“都城之外,居民颇多,复置京新城外八厢”。神宗徽宗再缮外城,则建敌楼瓮城,又稍增广,城始周五十里余。

太宗之世,城内已“比汉唐京邑繁庶,十倍其人”;继则“甲第星罗,比屋鳞次,坊无广巷,市不通骑”。迄北宋盛世,再接再厉,至于“栋宇密接,略无容隙,纵得价钱,何处买地?”其建筑之活跃,不言而喻,汴京因其水路交通,成为经济中枢,乃商业之雄邑,而建为国都者;加以政治原因,“乘舆之下,士庶走集”,其繁荣尤急促;官私建置均随环境展拓,非若隋唐两京皇帝坊市之预布计划,经纬井井者也。其特殊布置,因地理限制及逐渐改善者,后代或模仿以为定制。

汴京有穿城水道四,其上桥梁之盛,为其壮观,河街桥市,景象尤为殊异。大者蔡河,自城西南隅入,至东南隅出,有桥十一。汴河则自东水门外七里,至西水门外,共有桥十三。小者五丈河,自城东北入,有桥五,金水河从西北水门入城,夹墙遮入大内,灌后苑池浦,共有桥三。

桥最著者,为汴河上之州桥,正名大汉桥,正对大内御街,即范成大所谓“州桥南北是大街”者也。桥低平,不通舟船,唯西河平船可过,其下密排石柱,皆青石为之;又有石梁石笋楯栏。近桥两岸皆石壁,镌刻海马、水兽、飞云之状。“州桥之北,御路东西,两阙楼观对耸。”金元两都之周桥,盖有意仿此,为宫前制度之一。桥以结构巧异称者,为东水门外之虹桥,“无柱,以巨木虚架,饰以丹雘,宛如飞虹”。

大内本唐节度使治所,梁建都以为建昌宫,晋号大宁宫,周加营缮,皆未增大,“如王者之制”。太祖始“广皇城东北隅,……命有司画洛阳宫殿,按图修之……,皇居始壮丽。”

“宫城周五里”。南三门,正门名凡数易,至仁宗明道后,始称宣德,两侧称左掖右掖。宫城东西之门,称东华西华,北门曰拱宸。东华门北更有便门,“西与内直门相直”,成曲屈形。称门。此门之设及其位置,与太祖所广皇城之东北隅,或大略有关。

宣德门又称宣德楼,“下列五门,皆金钉朱漆。壁皆砖石间甃,镌镂龙凤飞云之状。……莫非雕甍画栋,峻桷层榱。覆以琉璃瓦,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下列两阙亭相对。”自宣德门南去,“坊巷御街……约阔三百余步。两边乃御廊,旧许市人买卖其间。自政和间,官司禁止,各安立黑漆杙子,路心又安朱漆杙子两行,中心道不得人马行往。行人皆在朱杙子外。杙子内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尽植莲荷。近岸植桃李梨杏杂花;春夏之日,望之如绣”。宣德楼建筑极壮丽,宫前布置又改缮至此,无怪金元效法作“千步廊”之制矣。

大内正殿之大致,据史志概括所述,则“正南门(大庆门)内、正殿曰大庆,正衙曰文德。……大庆殿北有紫宸殿,视朝之前殿也。西有垂栱殿,常日视朝之所也。……次西有皇仪殿,又次西有集英殿,宴殿也,殿后有需云殿,东有升平楼,宫中现宴之所也。后宫有崇政殿,阅事之所也。殿后有景福殿,西有殿北向曰延和,便坐殿也。凡殿有门者皆随殿名。”

大庆殿本为梁之正衙,称崇元殿,在周为外朝,至宋太祖重修,改为乾元殿,后五十年间曾两被火灾,重建易名大庆。至仁宗景中(公元一〇三四年),始又展拓为广庭。“改为大庆殿九间,挟各五间,东西廊各六十间,有龙墀沙墀,正值朝会册尊号御此殿。……郊祀斋宿殿之后阁……”。又十余年,皇祐中“飨明堂,恭谢天地,即此殿行礼”。“仁宗御篆明堂二字行礼则揭之”。

秦汉至唐叙述大殿之略者,多举其台基之高峻为其规模之要点;独宋之史志及记述无一语及于大殿之台基,仅称大庆殿有龙墀沙墀之制。

“文德殿在大庆殿之西少次”,亦五代旧有,后唐曰端明,在周为中朝,宋初改文明。后灾重建,改名文德。“紫宸殿在大庆殿之后,少西其次又为垂栱……紫宸与垂栱之间有柱廊相通,每日视朝则御文德,所谓过殿也。东西阁门皆在殿后之两旁,月朔不御过殿,则御紫宸,所谓入阁也”。文德殿之位置实堪注意。盖据各种记载广德、紫宸、垂栱三殿成东西约略横列之一组,文德既为“过殿”居其中轴,反不处于大庆殿之正中线上,而在其西北偏也。宋殿之区布情况,即此四大殿论之,似已非绝对均称或设立一主要南北中心线者。

初,太祖营治宫殿“既成,帝坐万岁殿(福宁殿在垂栱后,国初曰万岁),洞开诸门,端直如绳,叹曰:‘此如吾心,小有私曲人皆见之矣’”。对于中线引直似极感兴味。又“命怀义等凡诸门与殿顶相望。无得辄差。故垂栱,福宁,柔仪,清居四殿正重,而左右掖与左右升龙银台等诸门皆然”。福宁为帝之正寝,柔仪为其后殿,乃后寝,故垂栱之南北中心线,颇为重要。大庆殿之前为大庆门,其后为紫宸殿,再后,越东华西华横街之北,则有崇政殿,再后更有景福殿,实亦有南北中线之成立,唯各大殿东西部位零落,相距颇远,多与日后发展之便。如皇仪在垂栱之西,集英宴殿自成一组,又在皇仪之西,似皆非有密切关系者,故福宁之两侧后又建置太后宫,如庆寺宝慈,而无困难,而柔仪之西,日后又有睿思殿等。

崇政初为太祖之简贤讲武,“有柱廊,次北为景福殿,临放生池”,规模甚壮。太宗真宗仁宗及神宗之世,均试进士于此,后增置东西两阁,时设讲读,诸帝日常“观阵图,或对藩夷,及宴近臣,赐花作乐于此”,盖为宫后宏壮而又实用之常御正殿,非唯“阅事之所”而已。

宋宫城以内称宫者,初有庆圣及延福,均在后苑,为真宗奉道教所置。广圣宫供奉道家神像,后示奉真宗神御,内有五殿,一阁曰降真,延福宫内有三殿,其中灵顾殿,亦为奉真宗圣容之所。真宗咸平中,“宰臣等言:汉制帝母所居称宫,如长乐积庆……等,请命有司为皇太后李建宫立名。……诏以滋福殿(即皇仪)为万安宫”。母后之宫自此始,英宗以曹太后所居为慈寿宫,至神宗时曹为太皇太后,故改名庆寿(在福宁殿东);又为高太后建宝慈宫(在福宁西)等皆是也。母后所居既尊为宫,内立两殿,或三殿,与宋以前所谓“宫”者规模大异。此外又有太子所居,至即帝位时改名称宫,如英宗之庆宁宫,神宗之睿成宫皆是。

初,宋内廷藏书之所最壮丽者为太宗所置崇文院三馆,及其中秘阁,收藏天下图籍,“栋宇之制皆帝亲授”,后苑又有太清楼,尤在崇政殿西北,楼“与延春仪凤翔鸾诸阁相接,贮四库书”。真宗常“曲宴后苑临水阁垂钓,又登太清楼,观太宗圣制御书,及亲为四库群书,宴太清楼下。”作诗赐射赏花钓鱼等均在此,及祥符中,真宗“以龙图阁奉大宗御制文集及典籍,图画,宝瑞之物,并置待制学士官,自是每帝置一阁”。天章宝文两阁(在龙图后集英殿西)为真仁两帝时所自命以藏御集,神宗之显谟阁,哲宗之徽猷阁,皆后追建。唯太祖英宗无集不为阁。徽宗御笔则藏敷文阁。是所谓宋“文阁”者也。每阁东西序皆有殿,龙图阁四序曰资政崇和宣德述古,天章阁两序曰群玉蕊珠;宝文阁两序曰嘉德延康。内庭风雅,以此为最,有宋珍视图书翰墨之风,历朝不改,至徽宗世乃臻极盛。宋代精神实多无形寓此类建筑之上。

后苑禁中诸殿,龙图等阁,及太后各宫,无在崇政殿之东者。唯太子读书之资善堂在元符观,居宫之东北隅,盖宫东部为百司供应之所,如六尚局,御厨殿等及禁卫辇官亲从等所在。东华门及宫城供应入口;其外“市井最盛,盖禁中买卖所在”。

所谓外诸司,供应一切燃料、食料、器具、车驾及百物之司,虽散处宫城外,亦仍在旧城外城之东部。盖此以五丈河入城及汴蔡两河出城处两岸为依据。粮仓均沿河而设,由东水门外虹桥至陈州门里,及在五丈河上者,可五十余处。东京宫城以内布置,乃不免受汴梁全城交通趋势之影响。后苑部署偏于宫之西北者,亦缘于“金水河由西北水门入大内,灌其池浦”,地理上之便利也。

考宋诸帝土木之功,国初太祖朝(公元九六〇—九七六年)建设未尝求奢,而多豪壮,或因周庙之制,宋初视为当然,故每有建置,动辄数百间。如太祖诏“于右掖门街临汴水起大第五百间”。以赐蜀主孟昶;又于“朱雀门外建大第甲于辇下,名礼贤宅,以待钱俶”,及“开宝寺重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皆为豪举壮观。及太宗世(公元九七六—九九七年),规模愈大。以其降生地建启圣院,“六年而功毕,殿宇凡九百余间,皆以琉璃瓦覆之”。又建上清太平宫:“宫成,总千二百四十二区”,实启北宋崇奉道教侈置宫殿之端。其它如崇文院,三馆,秘阁之建筑,“轮奂壮丽,冠乎内庭,近世鲜比”。“端栱中,开宝寺造塔八角十三层,高三百六十尺。”塔成,田锡上疏曰:“众谓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帝亦不怒”。画家郭忠恕,巧匠喻皓,皆当时建筑人材,超绝流辈者也。

真宗朝(公元九九七—一〇二二年)愈崇道教,趋祥异之说,盛礼缛仪,费金最多。作玉清照应宫“凡二千六百一十楹,以丁谓为修宫使,调诸州工匠为之,七年而成”。不仅工程浩大,乃尤重巧丽制作。所用木石彩色颜料均四方精选。殿宇外有山池亭阁之设,环殿及廊庑皆遍绘壁画。艺术之精,冠于北宋历朝宫观。殿上梁曰“上皆亲临护,……工人以文缯裹梁,金饰木,寓龙负之辂以升。……修宫使以下及营缮掌事者,咸赐以衣带金帛”。此宫兴作之严重,实为特殊,此后真宗其它建置莫能及,但南熏门外奉五岳之会灵观,及大内南,奉圣祖之景灵宫(宫之南壁绘赵氏事迹二十八事)则皆制度华美,均以丁谓董其事。京师以外,宫观亦多宏大,且诏天下州府,皆建道观一所,即以天庆为名。

仁宗之世(公元一〇二三—一〇六三年),夏始自大,屡年构兵,国用枯竭,土木之事仍不稍衰,但多务重修。明道元年(公元一〇三二年),修文德殿成,宫中又大火,延烧八殿,皆大内主要,如紫宸,垂栱,福宁,集英,延和等殿。“乃命宰相吕夷简为修葺大内使,发四路工匠给役,又出内库乘舆物及缗钱二十万助其费。”先此两年(天圣八年),玉清照应宫因雷雨灾,时帝幼,太后垂帘泣告辅臣,众恐有再葺意,力言“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复修葺,则民不堪命。……”于是宫不复修,仅葺两殿。二十五年后(至和中),始又增缮两殿,改名万寿观,仁宗末季,多修葺增建,现存之开封琉璃塔,即其中之一。名臣迭上疏乞罢修寺观。欧阳修上疏《上仁宗论京师土木劳费》中云:“开先殿初因两条柱损,今所用材植物料共一万七千五有零。又有睦亲宅,神御殿,……醴泉观……等处物料不可悉数,……军营库务合行修造者百余处。……使厚地不生它物,唯产木材,亦不能供此广费。”又云:“……累年火灾,自玉清照应,洞真、上清、鸿庆、祥源、会灵七宫,开宝、兴国两寺塔殿,并皆焚烧荡尽,足见天厌土木之华侈,为陛下惜国力民财……”。终仁宗朝,四十年间,焚毁旧建,与重修劳费,适成国家双重之痛也。

英宗在位仅四年(公元一〇六四—一〇六七年),土木之事已于司马光《乞停寝京城不急修造》之疏中见其端倪。盖是时宫室之修造,非为帝王一己之意,臣下有司固不时以土木之宏丽取悦上心。人君之侧,实多如温公所言,“外以希旨求知,内以营私规利”之人也。

神宗(公元一〇六七—一〇八五年)行新政,富改革精神以强国富民为目的,故“宫室弗营,池籞苟完,而府寺是崇”。所作盖多衙署之建置:如东西两府御史台、太学等皆是也。元丰中,缮葺城垣,浚治壕堑,亦皆市政之事。又因各帝御容散寓宫中,及宫外诸寺观,未合礼制,故创各帝原庙之制。建六殿于景宁宫内,以奉祖宗像,又别为三殿以奉母后。熙宁中,从司天监之奏,请建中太一宫,但仅就五岳观旧址为之。遵故事“太一”行五宫,四十五年一易,“行度所至,国民受其福”,实不得不从民意。太宗建东太一宫四十五年,至仁宗天圣建西太一宫,至是又四十五年也。

哲宗(公元一〇八六—一一〇〇年)制作多承神宗之训,完成御史台其一也。又于禁中神宗睿思殿后建宣和殿。末年则建景宁西宫于驰道西,亦如神宗所创原庙制度,及崩,徽宗即位续成之。宫期年完工,以神宗原庙为首,哲宗次之。哲宗即位之初,宣仁太后垂帘,时上清太平宫已久毁于火,后重建,称上清储祥宫,以内庭物及金六千两成之。苏轼承旨撰碑。碑云“雄丽靓深,凡七百余间”,宫之规模虽不如太宗时,当尚可观。

迨徽宗立(公元一一〇一—一一二五年),以天纵艺资,入绍大统,其好奢丽之习,出自天性。且奸邪盈朝,掊剥横赋,倡丰亨豫大之说,故尤侈为营建。崇宁大观以还,大内朝寝均丽若琼瑶,宫苑殿阁又增于昔矣。其著者如“政和三年辟延福新宫于大内之北拱宸门外;悉移其地供应诸库,及两僧寺,两军营,而作焉”。宫共五位,分任五人,各为制度,不务沿袭。其殿阁亭台园苑之制,已为艮岳前驱,“叠石为山,凿池为海,作石梁以升山亭,筑土冈以植杏林,又为茅亭鹤庄之属”,以仿天然。此后作撷芳园,“称延福第六位,跨城之外,西自天波门东过景龙门,至封邱门”,实沿金水可横贯旧城北面之全部。“名景龙江,绝岸至龙德宫,皆奇花珍木,殿宇比比对峙”。又作上清宝箓宫,“密连禁署,内列亭台馆舍,不可胜计。……开景龙门,城上作复道通宫内,……徽宗数从复道往来”。其它如作神霄玉清万寿宫于禁中,又铸九鼎,置九成宫于五岳观后。政和以后,年年营建,皆工程浩大,缀饰繁缛之作。及造艮岳万寿山,驱役万夫,大兴土木;五六年间,穷索珍奇,纲运花石;尽天下之巧工绝技,以营假山,池沼,至于山周十余里,峰高九十步;怪石崭崖,洞峡溪涧,巧牟造化;而亭台馆阁,日增月益,不可殚记;其部署缔构颇越乎常轨,非建筑壮健之姿态,实失艺术真旨。时金已亡辽,宋人纳岁币于金,引狼入室,宫庭犹营建不已,后世目艮岳为亡国之孽,固非无因也。

宋初宫苑已非秦汉游猎时代林囿之规模,即与盛唐离宫园馆相较亦大不相同。北宋百余年间,御苑作风渐趋绮丽纤巧。尤以徽宗宣政以后所辟诸苑为甚。玉津园,太祖之世习射观稼而已,乾德初,置琼林苑,太宗凿金明池于苑北,于是各朝每岁驾幸观楼船水嬉,赐群臣宴射于此。后苑池名象瀛山,殿阁临水,云屋连簃,诸帝常规御书,流杯泛觞游宴于玉宸等殿。“太宗雍熙三年,后常以暮春召近臣赏花钓鱼于苑中”。“命群臣赋诗赏花曲宴自此始。”

金明池布置情状,政和以后所纪,当经徽宗增置展拓而成。“地在顺天门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东西径七里许。入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西北临水殿。……又西去数百步乃仙桥,南北约数百步;桥面三虹,朱漆栏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起,谓之骆驼虹,若飞虹之状。桥尽处五殿正在池之中心,四岸石甃向背大殿,中坐各设御幄。……殿上下回廊。……桥之南立棂星门,门里对立彩楼。……门相对街南有砖石瓷砌高台,上有楼,观骑射百戏于此……”规制之绮丽窈窕与宋画中楼阁廊庑最为迫肖。

徽宗之延福撷芳及艮岳万寿山布置又大异,朱勔,蔡攸辈穷搜太湖灵壁等地花石以实之,“宣和五年,朱勔于太湖取石,高广数丈,载以大舟,挽以千夫,凿河断桥,毁堰坼闸,数月乃至。”盖所着重者及峰峦崖壑之缔构;珍禽奇石,环花异木之积累;以人工造天然山水之奇巧,然后以楼阁点缀其间。作风又不同于琼林苑金明池等矣。叠山之风,至南宋乃盛行于江南私园,迄元明清不稍衰。

真仁以后,殖货致富者愈众,巨量交易出入京师,官方管理之设备及民间商业之建筑,皆因之侈大。公卿商贾拥有资产者之园圃第宅,皆争尚靡丽,京师每岁所需木材之夥,使宫民由各路市木不已,且有以此居积取利者,营造之盛实普遍民间。

市街店楼之各种建筑,因汴京之富,乃登峰造极。商业区如“潘楼街……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娱乐场如所谓“瓦子”,“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中瓦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夜叉棚,象棚;最大者可容数千人”。酒店则“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入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映。……白矶楼后改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其它店面如“马行街南北十几里,夹道药肆,盖多国医,咸巨富。……上元夜烧灯,尤壮观”。

住宅则仁宗景祐中已是“士民之族,罔遵矩度,争尚纷华。……室屋宏丽,交穷土木之工”。“宗戚贵臣之家,第宅园圃,服饰器用,往往穷天下之珍怪……以豪华相尚,以俭陋相訾。”

市政上特种设备,如“望大楼……于高处砖砌,……楼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储藏救火用具。每坊巷三百步设有军巡铺屋一所,容铺兵五人”。新城战棚皆“旦暮修整”。“城里牙道各植榆柳,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守御之器,有广固兵士二十指挥,每日修造泥饰。”

工艺所在,则有绫锦院,筑院,栽造院,官窑等等之产生。工商影响所及,虽远至蜀中锦官城,如神宗元丰六年,亦“作锦院于府治之东。……创楼于前,以为积藏待发之所。……织室吏舍出纳之府,为屋百一十七间,而后足居”。

有宋一代,宫庭多崇奉道教,故宫观景盛,对佛寺惟禀续唐风,仍其既成势力,不时修建。汴京梵刹多唐之旧,及宋增修改名者。太祖开宝三年,改唐封禅寺为开宝寺,“重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太宗端栱中建塔,极其伟丽”。塔八角十三层,乃木工喻皓所作,后真宗赐名灵感,至仁宗庆历四年塔毁乃于其东上方院建铁色琉璃砖塔,亦为八角十三层,俗称铁塔,至今犹存,为开封古迹之一。又加开宝二年诏重建唐龙兴寺,太宗赐额太平兴国寺。天清寺则周世宗创建于陈州门里繁台之上,塔曰兴慈塔,俗名繁塔,太宗重建。明初重建,削塔之顶,仅留三级,今日俗称婆塔者是。宝相寺亦五代创建,内有弥勒大像,五百罗汉塑像,元末始为兵毁。

规模最宏者为相国寺,寺建于北齐天保中,唐睿宗景云二年(公元七一一年)改为相国寺;玄宗天宝四年(公元七四五年)建资圣阁;宋至道二年(公元九九六年)敕建三门,制楼其上,赐额大相国寺。曹翰曾夺庐山东林寺五百罗汉北归,诏置寺中。当时寺“乃瓦市也,僧房散处,而中庭两庑可容万余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它物者,必由于此”。实为东京最大之商场。寺内“有两琉璃塔,……东西塔院。大殿两廊皆国相名公笔迹,左壁画炽盛光佛降九矅鬼百戏。右壁佛降鬼子母,建立殿庭,供献乐部马队之类。大殿朵廊皆壁隐楼殿人物,莫非精妙”。

京外名刹当首推正定府龙兴寺。寺隋开皇创建,初为龙藏寺,宋开宝四年,于原有讲殿之后建大悲阁,内铸铜观音像,高与阁等。宋太祖曾幸之,像至今屹立,阁已残破不堪修葺,其周围廊庑塑壁,虽仅余鳞爪,尚有可观者。寺中宋构如摩尼殿,慈氏阁,转轮藏等,亦幸存至今。

北宋道观,始于太祖,改周之大清观为建隆观,亦诏以扬州行宫为建隆观。太宗建上清太平宫,规模始大。真宗尤溺于符谶之说,营建最多,尤侈丽无比。大中祥符元年,即建隆观增建为玉清照应宫,凡役工日三四万。“初议营宫料工须十五年,修宫使丁谓令以夜续昼,每画一壁给二烛,故七年而成。……制度宏丽,屋宇稍不中程式,虽金碧已具,刘承珪必令毁而更造”。又诏天下遍置天庆观,迄于徽宗,惑于道士林灵素等,作上请宝箓宫。亦诏“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宫观,塑造圣像”。宣和元年,竟诏天下更寺院为宫观,次年始复寺院额。

洛阳宋为西京,山陵在焉。“开宝初,遣王仁珪等修洛阳宫室,太祖至洛,睹其壮丽,王等并进秩。……太祖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常有迁都之意”,臣下谏而未果。宫城周九里有奇,城南三门,中曰五凤楼,伟丽之建筑也。东西北各有一门。曰苍龙,曰金虎,曰拱宸。正殿曰太极殿,前有左右龙尾道及日楼月楼。“宫室合九千九百九十余区”,规模可称宏壮。皇城周十八里有奇,各门与宫城东西诸门相直,内则诸司处之。京城周五十二里余,尤大于汴京。神宗曾诏修西京大内。徽宗政和元年至六年间之重修,预为谒陵西幸之备,规模尤大。“以真漆为饰,工役甚大,为费不资。”至于洛阳园林之盛,几与汴京相伯仲。重臣致仕,往往径第西洛。自富郑公至吕文穆等十九园。其馆榭池台配造之巧,亦可见当时洛阳经营之劳,与财力之盛也。

徽宗崇宁二年(公元一一〇三年),李诫作营造法式,其中所定建筑规制,较与宋辽早期手法,已迥然不同。盖宋初禀承唐末五代作风,结构犹硕健质朴。太宗太平兴国(公元九七六年)以后,至徽宗即位之初(公元一一〇一年),百余年间,营建旺盛,木造规制已迅速变更;崇宁所定,多去前之硕大,易以纤靡,其趋势乃刻意修饰而不重魁伟矣。徽宗末季,政和迄宣和间,锐意制作,所本风格,尤尚绮丽,正为实施营造法式之时期,现存山西榆次大中祥符元年(公元一〇〇八年)之永寿寺雨华宫,与太原天圣间(公元一〇二三—一〇三一年)之晋祠等,结构秀整犹带雄劲,骨干虽已无唐制之硕建庞大,细部犹未有崇宁法式之繁琐纤弱,可称其为北宋中坚之典型风格也。

第三节辽之都市及宫殿

契丹之初为东北部落,游牧射生,以给日用,故“草居野处靡有定所”。至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并东西奚,统一本族八部,国势始张。其汉化创业之始,用幽州人韩延徽等,“营都邑,建言殿,法度井井”,中原所为者悉备。迨援立石晋,太宗耶律德光得晋所献燕云十六州,改元会同(公元九三八年),建号称辽,诏以皇都临潢府(今热河林西县[8])为上京,升幽州为南京,定辽阳为东京。辽势力从此侵入云朔幽蓟(今山西、河北北部)。危患北宋,百数十年。圣宗统和二十五年(公元一〇〇七年)即宋真宗大中祥符之初,以大定府为中京(今热河朝阳平泉,赤峰等县地[9]),又三十余年至兴宗重熙十三年(公元一〇四四年),更以大同府为西京,于是五京备焉。

辽东为汉旧郡,渤海人居之,奚与渤海皆深受唐风之熏染,契丹部落之崛起与五代为同时,耶律氏实宗唐末边疆之文化,同化于汉族,进而承袭中原北首州县文物制度之雄者也。契丹本富于盐铁之列,其初有“回国使”往来贩易,鬻其牛羊,毳,罽,驰马,皮革,金珠,药材等以市他国货物,其后辽更与北宋、西夏、高丽、女真诸国沿边所在,共置榷场市易,商业甚形发达,都市因此繁盛。其都市街隅,“有楼对峙,下连市肆”。其中“邑屋市肆有绫锦之作,宦者,伎术,教坊,角抵,儒僧尼道皆中国人,并汾幽蓟为多”。辽世重佛教,营僧寺,刊经藏,不遗余力,尝“择良工于燕蓟”。凡宫殿佛寺主要建筑,实均与北宋相同。益两者均上承唐制,继五代之余,下启金元之中国传统木构也。

太祖于神册三年(公元九一八年)治城临潢,名曰皇都;二十一年后,至太宗,改称上京。太祖建元神册之前,所居之地曾称西楼。“阿保机以其所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又于其东……起东楼,北……起北楼,南木叶山起南楼,往来射猎四楼之间。”盖阿保机自立之始,创建明王楼。初未筑成,其都亦未有名称。如“以所获僧……五十人归西楼,建天雄寺以居之”。“其党神速姑复劫西楼,焚明王楼”,“壬戌上发自西楼”等。“契丹好鬼贵日,朔旦东向而拜日,其大会聚视国事,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岂西楼时期,契丹营建乃保有汉,魏,盛唐建楼之古风;而又保留其部族东向为尊之特征钦?

辽建“殿”之事,始于太祖八年冬,建开皇殿于明王楼基,早于城皇都约四年,其方向如何,今无考。“天显元年,平渤海归,乃展郛郭,建宫室,名之以天赞。起三大殿曰:开皇,安德,五銮。中有历代帝王御容,”制度似略改。迨晋遣使上尊号,太宗“诏番部,并依汉制御开皇殿,辟承天门受礼,改皇都为上京”。以后开皇五銮及宣政殿皆数见于太宗纪。

上京“城高二丈,……幅员二十七里。……其北谓之皇城,……中有大内。……大内南门曰承天;有楼阁,……东华西华。……通内出入之所”。城正南街两侧为各司衙寺观国子监,孔子庙及二仓。天雄寺与八作司相对,均在大内南。“南城谓之汉城;南当横街,各有楼对峙,下列井肆。”市容整备,其形制已无所异于汉族。然至圣宗开泰五年,距此时已八十年,宋人记云“承天门内有昭德宣政二殿,与毡庐皆东向”。然则辽上京制度,殆始终留有其部族特殊尊东向之风俗。

辽阳之大部建设为辽以前渤海大氏所遗,而大氏又本唐之旧郡,“拟建宫阙”。辽初以为东丹王国,葺其城,后升为南京,又改东京。“幅员三十里,共八门,……宫城在城东北隅……南为三门,壮以楼观。四隅有角楼,相去各二里。宫壤北有让国皇帝御容殿,大内建二殿。……外城谓之汉城,分南北市,中为看楼,……街西有金德寺,大悲寺。驸马寺铁幡竿在焉”。

辽南京古冀州地,唐属幽州范阳郡;唐末刘仁恭尝据以僭帝号。石晋时地入于辽。太宗立为南京,又曰燕京,是为北京奠都之始。城有八门,其四至广阔,虽屡经史家考证,仍久惑后人。地理志称“方三十六里”,其它或称二十五里及二十七里者。或言三十六里“乃并大内计度”者,其说不一。但燕城令人注意者,乃其基址与今日北京城阙之关系。其址盖在今北京宣武门迤西,越右安广宁门郊外之地。金之中都承其旧城而展拓之,非元明清建都之北京城也。今其址之北面有旧城及会城门村等可考。其东南隅有古之悯忠寺(今之法源寺)可考,而今郊外之“鹅房营,有土城角,作曲尺式,幸存未铲;有豁口俗呼凤凰嘴,当因辽城丹凤门得名”,乃燕城之西南隅也。今日北京南城著名之海王村琉璃厂等皆在燕城东壁之外。

辽太宗升幽州为南京,初无迁都之举,故不经意于营建,即以幽州子城为大内,位于大城之西南隅;宫殿门楼一仍其旧,幽州经安史之徒,暨刘仁恭父子割据僭号,已有所设施,如拱宸门元和殿等,太宗入时均已有之。太宗但于西城巅诏建一“凉殿”,特书于本纪,岂仍循其“西楼”遗意者耶?

南京初虽仍幽州之旧,未事张皇改建,但至“景宗保宁五年,春正月,御五凤楼观灯”,及“圣宗开泰驻跸,宴于内果园”之时,当已有若干增置,“六街灯火如昼,士庶嬉游,上亦微行观之”,其时市坊繁盛之概,约略可见。及兴宗重熙五年(公元一〇三六年)始诏修南京宫阙府署,辽宫廷土木之功虽不侈,固亦慎重其事,佛寺浮图则多雄伟。迨金世宗二十八年(公元一一八八年)距此时已百五十余年,而金主尚谓其宰臣曰:“宫殿制度苟务华饰,必不坚固。今仁政殿,辽时所建,全无华饰,但其它处岁岁修完,惟此殿如旧。以此见虚华无实者不能经久也。”辽代建筑类北宋初期形制,以雄朴为主,结构完固,不尚华饰,证之文献实物,均可征信。今日山西大同应县所幸存之重熙清宁等辽建,实为海内遗物之尤足珍贵者也。

第四节金之都市宫殿佛寺

金之先,出靺鞨,古之肃慎也。唐初,其黑水一部曾附高丽,其后渤海强盛,契丹又取渤海地,乃附属于契丹。其在南者号熟女真,在北者不在契丹族,号生女真。金太祖之先,已统一部落,修弓矢,备器械,日臻强盛,不受辽籍。至太祖败辽兵,招渤海,乃建号称大金。收国元年(公元一一一五年),更节节进攻。数年之间,尽得辽旧地,进逼宋境。

金建会宁府为上京,“初无城郭,星散而居,呼曰皇帝寨,国相寨,太子寨”,当尚为部落帐幕时期。及“升皇帝寨为会宁府,城邑宫室,无异于中原州县廨宇。制度极草创,居民往来,车马杂遝,……略无禁制。……春击土牛,父老士庶皆聚观于殿侧”。至熙宗皇统六年(公元一一四六年),始设五路工匠,撤而新之,规模虽仿汴京,然仅得十之二三而已”。宣和六年(公元一一二四年),宋使贺金太宗登位时,所见之上京,则“去北庭十里,一望平原旷野间,有居民千余家,近阙北有阜园,绕三数顷,高丈余,云皇城也。山棚之左曰桃园洞,右曰紫微洞,中作大牌曰翠微宫,高五七丈,建殿七栋甚壮,榜额曰乾元殿,阶高四尺,土坛方阔数丈,名龙墀”,类一道观所改,亦非中原州县制度。其初即此乾元殿亦不常用。“女真之初无城郭,国主屋舍车马……与其下无异,……所独享者惟一殿名曰乾元。所居四处栽柳以作禁宫而已。殿宇绕壁尽置火炕,平居无事则锁之,或时开钥,则与臣下坐于炕,后妃躬侍饮食。”

金初部落色彩浓厚,汉化成分甚微,破辽之时劫夺俘虏;徙辽豪族子女部曲人民,又括其金帛牧马,分赐将帅诸军。燕京经此洗劫,仅余空城。既破坏辽之建设,更进而滋扰宋土,初索岁币银绢,以燕京及涿易檀顺景蓟六州归宋。既盟复悔。乃破太原真定,兵临汴京城下,掳徽钦二帝北去。所经城邑荡毁,老幼流离鲜能恢复。至征江淮诸州,焚毁屠城,所为愈酷。终金太宗之世,上京会宁草创,宫室简陋,未曾着意土木之事,首都若此,他可想见。

金以武力与中原文物接触,十余年后亦步辽之后尘,得汉人辅翼,反受影响,乃逐渐摹仿中原。至熙宗继位,稍崇仪制,亲祭孔子庙,诏封衍圣公等。即位之初(公元一一三五年),建天开殿于爻刺,此后时幸,若行宫焉。上京则于天眷元年(公元一一三八年)四月,“命少府监……营建宫室”,虽云“止从俭素”,“十二月宫成”,为时过促,恐非工程全部。此后有“明德宫享太宗御容于此,太后所居”;“五云楼及重明等殿成”;又有太庙,社稷等建置。皇统六年,以“会宁府太狭,才如郡制,……设五路工匠,撤而新之”。天眷皇统间,北方干戈稍息,州郡亦略有增修之迹,遗物中多有天眷年号者。

自海陵王弑熙宗自立,迄其入汴南征,以暴戾遇刺,为时仅十二年,金之最大建筑活动即在此天德至正隆之时(公元一一四九—一一六一年)。

海陵既跋扈狂躁,对于营建惟求侈丽,不殚工费,或“赐工匠及役夫帛”,或“杖提举营造官”,所为皆任性。天德三年,“诏广燕城,建宫室,按图兴修,规模宏大”。贞元元年,迁入燕京,“称中都,以迁都诏中外”。以宋之汴京为南京,大定为北京,辽阳为东京,大同为西京。乃迎太后居中都寿康宫;增妃嫔以实后宫,临常武殿击鞠,登宝昌门观角抵,御宣华门观迎佛;赐诸寺僧绢。园苑则有瑶池殿之成,御宴已有泰和殿之称,生活与其营建皆息息相关。又以大房山云峰寺为山陵,建行宫其麓。正隆元年,奉迁金始祖以下梓宫葬山陵,翌年,“命会宁府毁旧宫殿,诸大族第宅,及储庆寺,仍夷其址,而耕种之”。削上京号,“称为国中者,以违制论”。既而慕汴京风土,急于巡幸,于正隆四年(公元一一五九年),复诏营建宫室于南京。

汴京烽燧之余,蹂躏烬毁,至是侈其营缮,仍宋之旧,勉力恢复。“宫殿运一木之费至二千万,牵一车之力至五百人;宫殿之饰,遍傅黄金,而后间以五采。……一殿之费以亿万计;成而复毁,务极华丽。”但海陵虽崇饰宫阙,民间固荒残自若。“新城内大抵皆墟,至有犁为田处。四望时见楼阁峥嵘,皆旧宫观寺宇,无不颓毁”。各刹若大相国寺亦“倾檐缺吻,无复旧观”。汴都此时已失其政治经济地位,绝无繁荣之可能。

中都宫殿营建既毕,又增高燕城,辟其四面十二门,广辽旧城之东壁约三里,世宗以后均都于此,与宋剖分疆宇,升平殷富将五十余载,始遭北人兵燹,其间各朝尚多增置,朝市寺观日臻繁盛。

初海陵丞相张浩等,“取真定材木营建宫室及凉位十六”,制度实多取法汴京。皇城周回“九里三十步”,则几倍于汴之皇城,而与洛阳相埒。自内城南门天津桥北之宣阳门至应天楼,东西千步廊各二百余间,中间驰道宏阔,两旁植柳。有东西横街三道,通左右民居及太庙三省六部。宣阳门以金钉绘龙凤,“上有重楼,制度宏大,三门并立,中门常不开,惟车驾出入”;应天门初名通天门,“高八丈,朱门五,饰以金钉”;宫阙门户皆用青琉璃瓦,两旁相去里许为左右掖门。内城四角皆有垛楼。宣华,玉华,拱宸各门均“金碧翚飞,规制宏丽”。

“内殿凡九重,殿三十有六,楼阁倍之”。其正朝曰大安殿,东西亦皆有廊庑。东北为母后寿康宫及太子东宫(初称隆庆)。大安殿后宣明门内为仁政殿,乃常朝之所。殿则为辽故物,其朵殿为两高楼,称东西上阁门。“西出玉华门则为同乐园,若瑶池、蓬瀛、柳庄、杏村在焉”,宫中十六位妃嫔所居略在正殿之西;宴殿如泰和神龙等均近鱼藻池,后苑亦偏宫西,一若汴京。辽时本有楼阁球场在右掖门南,经金营建,乃有常武殿等为击球习射之所。太庙标名衍庆之宫,在千步廊东。金庭规制堂皇,仪卫华整,宋使范成大,虽云“前后殿屋崛起甚多,制度不经”,但亦称其“工巧无遗力”。

中都外城布置,尤为特异。金初灭辽,粘罕有志都燕,为百年计,“因辽人宫阙于内城外筑四城,每城各三里,前后各一门,楼橹池堑,一如边城。……穿复道与内城通”。海陵定都,欲撤其城而止,故终金之世未毁。世宗之立,由于劝进,颇以省约为务,在位二十九年,始终以大定为年号,世称大定之治。即位之初,中都已宏丽,不欲扰民,故少所增建。元年(公元一一六一年)入中都,“诏凡宫殿张设,毋得增置”。三年又敕有司“宫中张设,毋得涂金”,有诏修辽东边堡,颇重守御政策,即位数年,与宋讲好,国内承平,土木之功渐举,重修灾后泰和神龙宴殿,六年幸大同华严寺,观故辽诸帝铜像,诏主僧谨视;有护古物之意。大定七年,建社稷坛;十四年,增建衍庆宫,图画功臣于左右庑,如宋制。十九年,建京城北离宫,宫始称大宁(后改寿宁,寿安),即明昌后之万宁宫,章宗李妃“妆台”所在。瑶光台,琼华岛始终为明清宫苑胜地,今日北京北海团城及琼华塔所在也。二十一年。复修会宁宫殿,以甓束其城。二十六年,曾自言“朕尝自思岂能无过,所患过而不改。……省朕之过,颇喜兴土木之工,自今不复作矣”。二十八年盛誉辽之仁政殿之不尚虚华,而能经久,叹曰:“今土木之工,灭裂尤甚,下则吏与工匠相结为奸,侵克工物;上则户工部官支钱,度材,惟务苛办;至有工役才华,随即欹漏者;……劳民费财,莫甚于此。自今体究,重抵以罪。”海陵专事虚华,急于营建,且辽宋劫后,匠师星散,金时构造之工已逊前代巨构甚远,世宗固已知之。

大定之后,惟章宗之世(公元一一九〇—一二〇八年),略有营造,大者如卢沟石桥,增修曲阜孔庙,重修大同善化寺佛像,及重修登封中岳庙等普遍修缮之活动。赵州小石桥至今仍存,亦为明昌原物。至于中都宫苑之间,章宗建置多为游幸娱乐之所。常幸南园玉泉山,香山。北苑万宁宫尤多增设。瑶光殿之作,后世称章宗李妃妆台。琼华阁及绛绡翠霄两殿,亦为大定后所增。“宸妃郑氏又尝见白石,爱而辇归,筑崖洞于芳华阁,用工二万,牛马七百”,贻内侍余琬以艮岳亡国之讽。章宗末季,南与宋战,北御元军,十年之间,边事愈频,承安之后,已非营建时代。卫绍王继位,政乱兵败,中都被围,“城中乏薪,拆绛绡殿,翠霄殿,琼华阁材分给四城”。距燕京城破之时(公元一二一五年)已不及三年,卫绍王废,宣宗立,中都危殆,金室乃仑皇南迁。都汴之后,修城葺库,一切从简,无所谓建设。及元代之朝,日臻隆盛,金之北方疆土尽失,复南下入宋,以图自存。迄于金亡,二十年间,中原中部重遭争夺,城邑多成戎烬之余,宋辽金三朝文物得以幸存至今者难矣。幸辽金素重佛法,寺院多有田产自给,易朝之际,虽遭兵燹,寺之大者,尚有局部恢复,而得后代之资助增建者。今日辽宁,河北,山西佛寺殿堂及浮图,每有辽金雄大原构渗与其中,已是我国建筑遗产重要之一部。

第五节南宋之临安

靖康变作,二帝被掳,高宗即位于南京(应天府),改元建炎(公元一一二七年,适为金太宗天会五年),迄宋幼帝昺蹈海死(公元一二七九年),为时一世纪有半,是为南宋;后金之亡约四十余年。

建炎三年,金兵愈逞,高宗驻跸杭州,以州治为行宫,下诏罪己,自无心于宫室之营建。且适当金人破徐州,焚扬州,宋虽改江宁为建康府,升杭州为临安府,固未遑定都。及金人再度进迫,高宗出走,如越州,奔明州,又航于海入温州。行迹无定,百司零乱。金兵亦追迹至杭州,破越明,屠潭州。游骑又至平江、常州、镇江焚掠,江南处处尚在破坏中,及韩世忠、岳飞挫金将乌珠于江中,绍兴二年,高宗始又如临安。时军事稍振,臣下颇有建议奠都建康以图恢复者。高宗犹豫,“命守臣具图经画建康行宫”,又“命漕臣即平江子城营治宫室”,而尤属意临安。绍兴五年还临安作太庙;挫岳飞北进之策,乃显然欲早定行宫,以苟宴安,绍兴八年乃定都焉。

高宗诏曰:“……朕荷祖宗之休,克绍大统,夙夜危惧不常厥居,比者巡幸建康,抚绥淮甸既已……是故复还临安,内修政事,缮治甲兵以定基业。非厌霜露之苦而图宫室之安也……”实则绍兴元年,已诏守臣修内司百间,“二年九月,南门成,诏名行宫之门;三年诏梁汝嘉创廊庑于南门之内”,四年八月,知临安府,梁汝嘉奏明堂行礼,殿成。此即临安初创时之正殿,盖“凡上寿则曰‘紫宸殿’,朝贺则曰‘大庆殿’,宗祠则曰‘明堂殿’,策士则曰‘集英殿’,四殿皆即文德殿随事揭名也”。高宗自绍兴初年蓄意议和,受制于秦桧,坐失兵机,迄三十二年禅位于孝宗,自“以秦桧旧地作德寿宫,凿池引水,叠石作山”,优游其间,无非皆“图宫室之安”者,园苑建造之频,尤甚于其后诸帝。为太上皇时曾“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指示曰水银正乏,此买之汪尚书家”。实不失当艮岳之裔。南宋宫室制度,初创时因国耻未雪,诸多顾忌,未克任意施展,仅就州城府治兴葺重造,故云“皆从简省”。临安州治本为钱王宫,地址虽较他州宏敞,宋建之正殿,碍于时势,未曾侈大;及增垂栱,崇政“其修广仅如大郡之设厅”。《舆服志》云:“其实垂栱、崇政二殿,权更其号而已。殿为屋五间,十二架,修六丈,广八丈四尺。殿南檐屋三间,修一丈五尺,广亦如之。两朵殿各二间。东、西廊各二十间,南廊九间,其中为殿门,三间六架。”孝宗又以“殿后拥合七间为延和殿,其制尤卑,陛阶一段,小如常人所居”,其“上梁文云:听朝决事,兼汴都延和、崇政之名……”。崇政究与垂栱易名,抑与延和同为一殿,尚待考证。正殿宫阁无多,又随时异额,勉袭汴都旧名,尤显其隘窄。

及和议成,韦太后回銮,“宫中庆典复始”,禁城内外乃年年增建。“绍兴八年,作慈宁宫;绍兴十二年作太社太学;十三年筑圜丘,景灵宫及秘书省;十五年作内中神御殿(钦先孝思殿);十六年广太庙;十七年作玉津园,太一宫,万寿观……”禁中则营祥曦福宁等殿及后苑堂阁。十八年至二十八年间,曾增筑皇城,外城及宫前丽正门御路,建执政府,筑两相第,太医殿,尚书六府等。高宗禅位后所辟别宫、园苑及所赐府第、私园,亦多工巧靡丽,但建筑无宏大者。继后各朝所增造亭榭及便殿,或为习射、蹴鞠,或揽湖山之胜,多为宫廷宴游而作。偏安一隅之南宋首都,盖风雅有余,气魄不足,非复中原帝京之气象,建筑多水榭园亭之属,大殿无所增置,史志美其名曰“务简约,不尚华饰,以遵祖制”耳。

临安外城“包山距河,故南北长峙”。凡十三门,东壁有七门,西壁临湖有四门。其中涌金门为“北宋政和六年重建,颇极壮丽”。南北则仅各有一门,南即嘉会门,稍偏西与皇城丽正门引直,北曰“余杭”,亦曰“北关”。外另有水门五。全城“东沿河(钱塘江)西至山岗(凤凰山),自平陆至山岗,随其上下,以为宫殿”。形势乃不规则之山城。

“绍兴十八年,名皇城南门曰‘丽正’,北门曰‘和宁’,东苑曰‘东华’……皇城周迥九里”,南面丽正“其门有三,皆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左右列百官侍立阁子,登闻鼓院,检院相对,悉皆红杈子,排列森然,门禁严甚”。外城之嘉会门,营建亦精,其“城楼绚彩,为诸门冠”。盖南门为御道,“至丽正门计九里三百二十步,皆潮沙填筑,其平如席,以便五辂往来”,过南郊,从此幸郊台也。

自大内北出和宁新路,井市最盛,“南北宝玉珍异、花果时新、海鲜奇品,悉集于此”,一若汴京时之东华门外,和宁门之重要亦乃临安河道及市区地位所使然。门“在仁孝登平坊巷之中。亦列三门,金碧辉映,与丽正同,门外列百僚侍班阁子……”其内因与宫中后殿密迩,故帝后臣僚率多出入于此。“皇后出宫,至祥曦殿,上升龙檐,出和宁门”。“皇帝御垂栱殿,提举等官奉迎诸书至和宁门,步导致垂栱殿,各取合进呈……”等。

皇城内之宫殿,随事给名,后代改额,不易悉考。前殿建于绍兴四年,行在所录谓之正衙,即文德殿,凡上寿朝贺宗祠策士皆御此殿,故或称紫宸、大庆、明堂、集英。绍兴十二年,增建垂栱“以内诸司地为之”。“殿后有拥舍,孝宗改为别殿,是为延和便殿”。东部丽正门内为东宫。建炎初,“孝宗初育宫中,只造书院于宫门,曰内资善堂……迨为太子……止建厅堂并诸官属从屋……光宗升储,建太子宫门。淳熙二年(公元一一七五年)创射圃为游艺之所。度宗时(几十年后)更为增广”。孝宗于乾道初“辟射殿于禁垣之东,名日‘选德’”,及至淳熙五年,“中设漆屏,书郡国守相名氏其上”,图事揆策于此,以示着意军机,周必大被旨撰选德殿记。殿近东华门,近臣常于此召入。“自北宫门循廊而左,转南为祥曦殿,西接修廊为后殿”。而“钦先孝思在崇政之东”。

此外宁福寝殿及后妃等位于后苑偏宫之西部。称为南内,“苑中亭殿名称可见者仅有复古殿、损斋、观堂、芙蓉阁、翠寒堂、清华阁、椤木堂、隐蚰、澄碧、倚柱、隐秀、碧琳堂之类……”。宁福殿后改为寿康宫,光宗逊位后居之。复古殿,损斋均高宗所常御,为其观摩书画玩器之处,观堂建于山顶,盖“碧琳堂近之一山崔作观堂为上焚香祝天之所”。芙蓉阁则在山背,“翠寒堂以日本国松木为之,不施丹雘,白如象齿,环以古松”。澄碧殿位置近宫池,“淳熙二年孝宗曲宴宰执……至一小亭中,前有大池,潴水平岸,其下为石渠贯亭,以函启闸,奔流入渠,其声如雷,上曰:‘朕于饮食、衣服、宫室务从简俭,至所喜者唯此水尔……’”内苑大略如此实皆高宗所建饰,孝宗以后少有增置。

慈宁殿亦曰慈宁宫,为高宗因太后有归期而建,“上谓辅臣曰:行宫地步窄隘,今营建太后宫,抵是依山因地势修筑……”其址当在皇城前部西面山地一带。后易名慈福、慈寿,仍为各朝太后所居之殿也,宁宗开禧二年焚。

南宋内苑御园之经营,借江南湖山之美。继艮岳风格之后,着意林石幽韵,多独创之雅致,加以临安花卉妍丽,松竹自然。若梅花、白莲、芙蓉、芍药、翠竹、古松,皆御苑之主体点缀,建筑成分反成衬托。所谓堂与亭者最多,皆为赏玩花木,就近营建,如为古梅题匾曰“冷香”,石曰“芙蓉”,又为蟠松作清华堂,荼蘼作清研亭,皆此之类也。高宗究心艺事,内禅后尤多闲情逸致,所营德寿宫苑内万岁桥,“桥长六丈,并用吴磷进到玉石甃成,莹澈可爱。桥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罗白木建造,极为雅洁。大池十余亩,皆种千叶白莲”。

德寿宫“在望仙桥东,高宗倦勤,即秦桧旧地筑新宫……内禅后遂移仗居焉。都人称为‘北大内’。凿大池,续竹笕数里,引湖水注之。其上垒石为山,象飞来峰,有堂名‘冷泉’,楼名‘聚远’。又分四地为四时游览之所。”其中布置精雅,花木泉流,多有匾额亭榭之名,尤为新颖。至孝宗禅位亦居之,改名重华宫。

外御园有玉津、聚景(东园)、富景(西园)、集芳、屏山诸园,玉津园为帝王较射之所,在嘉会门南四里洋泮桥侧,清时在杭州龙华寺后,犹得见。淳熙八年、十年驾幸玉津园,韩彦直等扈从题名,俱正书摩崖。聚景园之南门在清波门外,北门在涌金门外,西湖之东岸也。亭宇皆孝宗御匾,尝请两宫临幸,后光宗、宁宗亦皆奉太后同幸。乾淳《起居注》云:“淳熙六年……幸此园,太上太后至会芳殿降辇,上及皇后至翠光降辇,并坐瑶津西轩入御筵……遂至锦壁赏大花。牡丹约千余丛,又至清辉少歇,由翠光登御舟入湖……泊花光亭,仍至会芳少歇还内。”其布置略可窥见。富景以芙蓉临池秀发,高孝两朝尝登龙舟卧看,建筑不详。集芳在葛岭,前临湖山,园归太后,藻饰甚丽,诸匾皆高宗御题。屏山园在钱湖门外,正对南屏,又名翠芳。理宗“开庆初,内司展建东至希夷堂,直抵雷峰山下……水环五花亭外”。“内有八面亭”,其建筑显为纤细亭榭之属。

其它如庆乐园,光宗曾以赐韩侂胄,后复归御有。内多古桂,亦有“十样亭榭,工巧无二。射圃、走马廊、流杯池、山洞,堂宇宏丽,野店村庄,装点时景”,谢太后府园歇凉亭之布置,则尤着重滨湖亭馆之建筑。“有眉寿堂、百花堂、一碧万顷堂、湖山清观,皆宏丽特甚……地宅百余间,后为元帅夏若水所居……元夕放灯,上下辉映”。高宗所赐杨存中之水月园,其中之水月堂“俯瞰平湖,前列万柳”,亦为近水堂榭,西湖园苑之特征也。南宋宫中殿宇无宏大之作,禁御则皆亭榭窈窕,曲径通幽,为优游忘世,高雅情绪之所托。其配属实创园亭设计之另一意识。北宋洛阳诸园本已渐有江南气息,倾向雅素,避脱侈丽之作,着重自然之美。宫苑中延福开其端,艮岳继其后,因无天然湖山之便,蔡京用朱冲父子,以人工兴筑,致成花石之扰,反病奢狂。高宗定都临安,以园苑论,实得山川之助,继艮岳之态,造成庭园建筑之佳例。吴中则自政和以后,进奉花石,开始叠假山之风,为之者愈多。其著者如光宗时之俞潋所作石山,秀拔有奇趣。

南宋建筑每单位之结构本嗣北宋崇宁格式。绍兴初“平江郡守王唤承兵火之余,兴葺官署学校,不遗余力,又重刊营造法式,即世所称绍兴本者,故其兴作犹遵奉汴梁遗法”。证之今日江南最大南宋殿宇,苏州玄妙观之三清殿亦可识其大略,“此殿自南宋淳熙六年重建后,迄今七百五十余年,虽迭经修治,然迄无再建之纪录”。

王唤究心艺事,尤重建筑。平江府治“北垣之齐云楼,循城为屋,轮奂雄特,一时称最。吴人至谓兵火之后,唯王唤重建此楼,差胜旧制”。此盖与滕王阁、黄鹤楼、岳阳楼等同一性质之城上台观也。其下为府治宅堂北之斋园,亭轩柱廊亦皆唤之经营。绍兴十五年,又绘大成殿两庑,韧讲堂,辟斋舍。十六年重作圆妙观两廊“画灵宝度人经变相。召画史工山林人物楼橹花木各专一技者,分任其事,极其工致”。唤与梁汝嘉先后直宝文阁,皆监修平江府治及临安行宫最力者,北宋建筑遗法之得以传播江南,唤尤有功焉。盖当时民间建筑严受限制,“凡庶民家不得施重栱、藻井及五色文采为饰,仍不得四铺飞檐。庶人合屋许五架门,一间、两厦而已”。微官府不时兴修,建筑艺术及法式最易废弛。董其役者,既以旧法为重,则技术虽有演变,系统究不中断。

宋代陵寝依其分布,可别为三区。“保定诸陵,皆开国后追建者;巩县为太祖、太宗以下诸帝后之陵及乾德间徙建之宣祖安陵,在宋陵中规模最为宏巨,最后为南渡诸帝之陵,权厝于会稽宝山,称为‘攒宫’,示异日恢复中原,归葬巩洛也”。

北宋陵寝北域悉围以竹篱,谓之“篱寨”。篱寨有内外之别,外篱在前。建有神御殿、斋宫、东西序、神厨、库室、公宇等,位在山陵下,故称“下宫”。“外篱之后为内篱,其范围包括石象生、献殿、陵台,谓之上宫”。上宫为陵之主体,其平面布置系“于南端建有鹊台,次乳台,次象生,次神墙,每面各辟一门,门内更为正方形之陵台,其下即帝后埋骨所也”。

南宋攒宫制度,比之巩县诸陵则大小悬殊,不可同日而语;然除象生、陵台数者外,其上下二宫,犹能具体而微,遵奉旧制。诸帝攒宫,凡所设施,乃参酌时宜,适合南渡后之物力,故废象生神墙及方上陵台,而藏梓宫于上宫献殿之后,为龟头屋覆之。明、清方城明楼之制,或即由此演变,而又另成形制,盖亦迥然与古代陵墓布置不同。此实研究我国陵墓沿革之可注意者。

永思陵者,高宗之陵也。建于孝宗淳熙十四年(公元一一八七年)冬,至翌年春季落成。陵之规模及间架尺寸,与彩画、瓦饰材料,见于周必大《思陵录》者异常详密。“下宫之构成,系以前后殿与殿门回廊为主体,其外周以围墙一重,外复以竹篱绕之”。上宫部分,其外亦有篱门,内有红灰墙,周回六十三丈五尺,叠砌“鹊台”两堵。内为殿门,面阔三间,其内为火窑子,更内为献殿。“殿面阔三间,为上宫之主体,其后附龟头屋三间,设皇堂石藏子,置梓宫于内。殿外绕以砖砌之阶,施勾栏十七间,正面设踏道”。《思陵录》中关于结构尺寸甚详,尤以大木方面,柱高与开间面阔之比例等,对于宋代结构式样研究极有俾助,故洵足宝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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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中国建筑常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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