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流血的皇权:楚汉争霸.下册》
母子之争
刘邦的灵堂设在长乐宫前殿,陈平一进门,看见吕后穿着丧服站在那里和大臣们说话,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儿。他没有和吕雉打招呼,而是直接扑倒在刘邦的灵前,放声大哭道:“先帝呀,怎么我刚走你就弃我等而去呀……”其哭声甚哀,嗓子都哭哑了,哭到后来,他竟膝行爬到棺材跟前,一面哭一面用头撞着棺材,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先帝呀先帝,你等等我,等等我呀,带上臣跟你一起去吧!”
吕雉见陈平脸上鲜血直流,被他的忠心所感动,赶紧上前把他拉住,叫道:“陈平,陈平!你克制些,人死不能复生,哭坏了身子怎么办?朝中还有好多大事等着你来办呢。”
陈平听到这话,心里放下了一大半,渐渐止住了哭声。吕雉等他平静下来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你没碰到赵尧?”
“碰到了,可是臣必须先回来一趟。一是要再见先帝一面,一是要向皇后说清楚,拘押樊哙将军乃先帝之命,我等实出不得已。”
“这个我知道,不用你说。樊哙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在路上。我与周将军私下商议,樊将军本无罪,不当死,一定是有小人惑乱其中,惹得先帝发了怒,故到边境之后,没有执行先帝之令,只是将樊将军囚禁带了回来,我料先帝气过之后必不会杀樊将军。”
“你这事办得不错嘛,干吗还那么害怕?”
“人言可畏,臣必须当面向皇后说清楚。”
“你是忠臣,我知道。你放心,谁在我这说什么都没用,你赶快下去歇息一下吧。”
“不。臣要在这里为先帝守灵。”陈平心里还是不踏实,他知道长安城里的部队都是吕释之的人,害怕他们会杀他。吕雉再三劝说,陈平还是不肯走,吕雉只好答应让他守灵。第二天一早,陈平要返回荥阳,吕雉道:“你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先帮我料理一下这边的事,那边有灌婴就行了。”
陈平还是不放心,吕雉道:“你别害怕,我命你为太子少傅,你就住在太子那里,由太子陪着你,看他们谁敢把你怎么样!”陈平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陈平谢过了恩,吕雉又嘱咐道:“你去了要帮太子做好两件事,一是丧礼上不要出错,免得让天下耻笑;二是准备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发完丧马上就得办。到时候别弄得手忙脚乱的。”
“诺!”
四月丙辰,吕后与群臣葬刘邦于长陵。第二天,立太子刘盈为皇帝,号孝惠帝,在太上皇庙举行登基大典。群臣皆曰:“高祖起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为汉太祖,功最高。”于是,尊刘邦为高皇帝。
安葬完刘邦之后,诸王子的母亲纷纷要求就国,和自己的儿子待在一起。薄姬带领刘恒前去就国,使诸皇子的母亲一下子头脑变清醒了,眼下只有到封国去才是最安全的。吕后早就跟她们憋着一肚子气,现在大权在握,哪里肯善罢甘休,恶狠狠地说道:“就什么国?一个也不准走!”她一声令下,将她们全部扣留在了关中。
刘盈登基后,吕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召赵王如意回宫。周昌知道吕后想斩草除根,坚决不准赵王回长安,使者往返三次,周昌顶着就是不办。使者道:“此乃皇上和太后的旨意,周相国这么顶着,不仅臣不好交差,相国亦难办。这是抗旨不遵之罪呀!”
“我就,就是抗旨……不尊,能奈我何?今若遣……遣赵王回宫,太后必……必欲杀之,你我将来如,如何去见先帝?”
使者无奈,只好如实回复吕后,吕后大怒,道:“我就不信拧不过这个老东西,你让他到长安来见我!”
使者又回到邯郸,转达了太后的旨意。这下周昌为难了,太后召赵王,可以以赵王年幼为由推托,召他,他却不能不去,即使暂时躲过了,以后也躲不过去,至少一年一度的回京述职是躲不过的。他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妥善的办法,只好答应马上进京。临走,他吩咐下属,无论何人下令,都不准带赵王离开。可是他走了,别人哪里顶得住?他前脚走,吕后后脚就派人将赵王如意接到了长安。
周昌回到长安,立刻来见惠帝,把吕后召赵王之事向惠帝报告了。幸好刘盈头脑还清楚,他知道如意此来凶多吉少,于是亲自迎到灞上,将如意接到自己的寝宫,与之同吃同住,连上朝都带着他,须臾不离左右。吕后一时无法下手。一日,惠帝出去晨猎,本想带着如意一起去,可是看他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他,便一个人走了。回来的时候,看见如意七窍流血躺在地上,人已经死了。
刘盈和吕后大闹了一场。吕后根本不避讳人是她杀的,道:“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杀个人你心里就这么下不去,将来怎么治理天下?像你这样心慈手软,怎么能当好这个皇帝?人家要换你的时候可没这么好心眼。”
“可是他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了,我这个皇帝连亲兄弟都杀,百姓们谁还拥戴我?”
“你别做梦了,秦始皇是靠百姓们拥戴上来的吗?你爹是靠百姓拥戴上来的吗?别指望谁会拥戴你,他们拥戴的是你手中的权力!只要把权力紧紧抓在手里,谁敢不拥戴?要想牢牢抓住这个权力,只需记住一个字:狠!”
刘盈已经完全接受了叔孙通那套修齐治平的理论,所以母子俩的想法格格不入,刘盈知道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吕后也不指望一下就能改变儿子,于是换了个口气问道:“你知道让周昌去赵国是谁出的主意吗?”
“知道,是赵尧。”
“把他给我免了。”
刘盈很不习惯母亲这样对他说话,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但是他并不喜欢赵尧这个人,觉得他心眼太多,难以驾驭,于是就点点头答应了。可是事情并不算完,吕后又问道:“这个御史大夫你打算让谁来当啊?”
“还是让周昌来当吧。他当了多年的御史大夫,又是先皇的老臣,靠得住。”
“不行!”吕后斩钉截铁地说道,“连我的话都敢不听,还当什么御史大夫!”
“这正说明他对先帝的一片忠心啊。”
“可是你用了一个不听话的人,以后谁都敢和你叫板抗命。”
“当不至于,果有忠臣抗命,那一定是儿臣错了。”
“我的傻孩子,你可真实心眼,皇帝哪有错?要错也是大臣们的错。你给我记住,永远不能在臣子面前承认你错了。你这个样子,可真让我担心哪。我已经给你挑好了人,就让任敖做御史大夫吧。”
“可是此人儿臣并不了解。”
“你放心吧,娘给你选的人没错。”
刘盈未置可否,他还是想用周昌,可是周昌病了。
周昌得知如意被害,心中悔愧万分,先帝将如意托付给他,他没有能保住如意的性命,如何对得起先帝?从此称病不朝,不久抑郁而死。
戚姬和另外三位皇子的母亲被关进了长乐宫永巷。同时被关进永巷的还有十几位宫女,她们大都属于戚党,也有的和戚姬没什么关系,只是平时有意无意间冲撞过吕雉或是吕雉瞅着不顺眼。
永巷本为宫内的一条长巷,起初,宫女们犯了过失,临时被关押在这里,罚舂米、洗衣、淘厕等体力劳动。后来就索性改成了后宫的监禁之所,并设有守、丞专门管理其事。这些宫女们被关进来之后,巷守按照吕后的吩咐,让她们舂米、洗衣、淘厕,每日有两个狱吏提着鞭子监工,手底下稍微一慢,鞭子立刻就抽了下来,几乎每个人都被打得遍体鳞伤。那几位生了皇子的姬妾,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迟早会出去的。只有戚姬不抱任何希望,她知道别人或许能够出去,她是没有希望的。每日十几个小时舂米,累得她腰酸腿疼,狱吏动不动就打,还不给饱饭吃,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一日,正在舂米,忽然想起儿子如意,心中顿觉伤感不已,不由自主地唱道:子为王,母为虏。
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
相隔三千里,当使谁告汝?
可怜戚姬此时还不知道,如意已经先她离开了人世。正唱着,狱吏过来一鞭子抽到了她的脸上,脸上顿时开了花,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正在这时,吕雉来了,巷守和一群狱吏跟在她后面。吕雉穿戴得珠光宝气的,和这些蓬头垢面的姬妾们一比,真是天上地下。这些日子,她的心思全在刘盈身上,瞪大了眼睛在看儿子的权力宝座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威胁。直到她确信没有任何危险了,才来对付戚姬等人。
吕雉令狱吏将十几位姬妾押到跟前,阴阳怪气地问道:“姐妹们近来怎么样啊?”
众人见她来了,一起跪下给她磕头,可是戚姬没有跪。吕雉也不生气,现在她可以像猫玩老鼠一样玩她们了,用不着生气,“几位不是骨头都挺硬的吗?跪下干什么?看人家戚姬,人家就不跪,那才叫硬骨头。不过,我倒要试试她有多硬。来人,看看她是不是没有膝盖骨呀。”
两个狱吏走到戚姬身后,照着她的腿弯一人一脚,狠狠踹了下去,戚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愤怒地高声骂道:“吕雉,要杀就杀,不许侮辱我等!”
吕雉冷笑道:“我不杀你,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让你活着,让你生不如死。赵子儿!”
赵子儿向前跨了一步答道:“臣妾在。”
吕雉从身旁一个狱吏腰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了她:“把她的耳朵给我割下来!”
赵子儿在刘邦面前曾是最得宠的一个,但是肚子不争气,一直没有生养,却又专爱咬尖,大事小事都要争个高低,吕雉早就想收拾她了,一直没有机会。管秀儿失踪后,赵子儿一个人势单力孤,便想投靠戚姬作为靠山,期待有朝一日如意能当上太子,自己也便有了依靠。她平时和戚姬走得很近,戚姬为如意争取太子之位四处奔走,管秀儿一直充当高参的角色,给她出过不少主意。她知道戚姬是斗不过吕雉的,可是吕雉对她早已怀恨在心,她也只能赌一把了。此刻见吕雉这样难为她,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于是横下一条心说道:“臣妾不敢。”
“你平日里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这么点儿小事都不敢?”
“臣妾有罪,听凭皇后处置,要杀就杀,不要难为臣妾。”
“好,我不难为你。你站到一边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干的。乔姬!”
乔姬也是戚党的骨干之一,此刻听见叫她,吓得面如土色,跪下直磕头:“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呀!”
吕雉冷冰冰地说道:“我又没说要你的命,只是让你把她的耳朵割下来,你嚷嚷什么?”说着,吕雉把匕首递给了她:“你只要把她的两个耳朵割下来,我保证饶你不死。”
乔姬哆哆嗦嗦朝后退着说:“我不敢!”
“不敢?不敢我就要你的命!”说完,吕雉从狱吏腰中拔出一把剑来,指着她问道:“你去,还是不去?”
乔姬接过匕首,浑身筛糠似的朝戚姬走去,还没走到跟前就晕倒了,吕雉照着她的胸膛一剑刺了下去,口里骂道:“没用的东西!”然后,冲着众姬妾说道:“你们谁敢?谁敢割下她的耳朵,我立刻放了她!”
众姬妾一起跪下说道:“太后饶命!”
众姬妾中有个姓吴的宫女没有跪,捡起地上的匕首朝戚姬走了过去。赵子儿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趁着吕雉不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剑,一剑将吴姬刺死,旁边一名狱卒顾不得多想,拔剑刺死了赵子儿。
吕雉望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说道:“今天就到这吧。”说完,带着巷守走了。
当晚,戚姬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想一死了之,可是没有死成,被狱吏发现了。从此,她被单独关押起来,与众姐妹失去了联系。她不想活着受辱,后来又几次想办法自杀,都未能逃过狱吏的监视,最后还是落到了吕雉的手里。一天,吕雉专门来看她,道:“你想死呀?咱们姐妹一场,我哪能就这么让你轻易死去呀,你还得活着。”说完,吕雉让人截断了戚姬的四肢,割去了她的两只耳朵,同时吩咐道:“注意止血,还要给她疗伤,让她活着,她要是死了,我要你们的命。”
过了一段时间,戚姬的伤好了。吕雉又来了。
“怎么样我的好妹妹,活得还不错吧?我说话算数,说不让你死就不让你死,我这当姐姐的一定对你尽职尽责。”
戚姬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骂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做出这等残忍之事,必遭天谴雷轰。你将来要遭报应的,你死得也不会比我好,子孙万代都跟着你受虐……”吕雉让她骂得心惊肉跳,对狱吏说道:“给她点儿哑药,以后不要让她再说话了。”
又过了几天,吕雉又来看戚姬,戚姬已经不能说话了,可是一双愤怒的眼睛还在盯着她,看得吕雉毛骨悚然。吕雉又命人将她的眼睛挖了去,用火钳烧聋了她的耳朵,将其装在坛子里,称之为人彘,并让大臣和后宫佳丽们前去参观。一日,惠帝退朝之后,吕雉将他引到猪圈里,让他参观人彘,惠帝看了半天不知是什么东西,吕雉道:“这就是和你争皇位的那个如意他娘呀!”
刘盈脸色大变,道:“这简直不是人干的!”
吕雉把脸一拉,道:“你这是和谁说话呢?我今天让你来看就是为了告诉你,治天下就要有这股狠劲,要让天下人都怕你。”
“够了!母后这样为人,儿臣无法治天下。”
惠帝受了惊吓,一病不起。吕雉遍请名医给他调治,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但看着总是有弱症,身体的元气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病好之后,刘盈无心再理政事,将诗书礼乐丢到一边,每日只是纵酒淫乐,天塌下来也不管,因为大权本来就不在他手里,而在吕后手中。
周勃接了樊哙的将军之职,来到阵前,见到了卢绾。两军阵前,老朋友相见,心情格外复杂。卢绾道:“周将军,听说皇帝病重,十分惦念。我知道你手中有二十万大军,可是我并不怕你,只是不想在皇上病重的时候和你开战。我想等皇上病好之后,当面去向皇上谢罪,如若周将军不肯,我的几百号家眷都在这里,周将军抓了去请功便是。”
周勃道:“既然燕王有悔过之心,那我等你。我劝燕王还是早早归来向皇上谢罪的好,免得刀兵相见。”
不久,皇帝病逝的消息传来,周勃令军中穿起孝服,然后来到阵前,再次和卢绾对话:“燕王拿定主意没有?是战是降,今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日如若不降,你我只好刀兵相见了。”
卢绾见汉军中皆缟素,且张起了白幡,问道:“敢问周将军,可是皇帝崩了?”
周勃道:“正是。皇帝陛下于五日前在长安驾崩。”
卢绾道:“皇帝既去,中原已无我等立锥之地,吕后绝不能容我等归顺,故请将军见谅,臣不能降。”
言罢,两军击鼓而战。卢绾早有准备,在匈奴部队的掩护下,向北撤去。周勃一直追击至长城附近,在下蓟(今北京市西南)、混都(今北京市昌平区东)、上兰(今河北怀来县东北)、沮阳(今河北怀来县南)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迅速平定了上谷郡十二县、右北平(今天津蓟州区)十六县、辽西辽东二十九县、渔阳(今北京市及周围地区)二十二县。自此,卢绾叛军主力已完全被消灭,卢绾只身逃往匈奴。
当初陈平因为拘禁樊哙吓得要死,周勃心里也不踏实。回到长安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向樊哙谢罪。刘盈登基后,按照吕后的旨意,废除了相国法,改设丞相,丞相的职权比相国小,但仍居三公之位。萧何任右丞相,樊哙任左丞相。让樊哙做左丞相,显然是为了分萧何的权并对萧何有所制约。周勃来到樊府,吕媭堵着门不让他进:“周大将军回来啦?你可给汉家立了大功了。这么大功臣怎么肯屈尊到我们这小人家来呀?是找樊哙来的吧?”
“正是,我来看看樊将军。”
“他不在。”
“到哪里去了?”
“死了。”
周勃知道她心里有气,也不和她计较,道:“樊夫人息怒。我知道樊将军无罪,可是皇命不可违,还请夫人原谅。”
“你当初一刀把他砍了,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吗?你既然知道他无罪,跑那么快干吗?跑慢了怕他死不了是吗?没想到他还能活到今天吧?”
周勃历来不善言辞,被吕媭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转身要走,樊哙听见声音从里面出来了:“周勃,别走啊,进来喝两杯。”
吕媭转过身冲樊哙骂道:“喝什么喝!狗戴帽子就是好朋友,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配和人家喝酒吗?”
樊哙道:“你个女人家懂什么!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让你掺和男人的事,你又出来做什么?”说着,他就要出来,吕媭把两只胳膊往胸前一抱,拦在他面前道:“你给我回去!”
樊哙站在那里不敢动了,隔着吕媭的身子对周勃喊道:“那什么,周勃,改天我去看你呀!”
“看什么看,人家已经走了。”
周勃还没有走远,吕媭的话全听在耳朵里,心里感到一阵难过。这边两口子进了屋,吕媭的气还没消,接着骂道:“没见过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东西。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呢。”
“可他说的是实话,那是皇上的命令,他也没办法。再说,他和陈平没有杀我,应当感激人家才对,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什么叫恩将仇报?你怎么知道是恩?你在前方傻乎乎光知道往前冲,人家这边要杀你了你都不知道。”
“那也不是他要杀我嘛。”
“是皇上要杀你,可是你知道是谁给皇上进的言?”
樊哙一惊,道:“我还以为是戚姬那个小娼妇。难道是他俩?不会吧。至少周勃不会。”
“你怎么知道不会?平定韩王信、陈豨、黥布都是你的功劳,周勃早就盯上你了。当初你们俩功劳相等,平起平坐,后来你居于他之上,他心里能舒服吗?”
樊哙被老婆说得有点儿疑惑,可是仍然不相信周勃会鼓动刘邦杀他。
“你别以为我是个女人什么都不懂,你知道他来找你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他想当太尉。”
“他当什么太尉?他还差得远呢。”樊哙和周勃虽是好友,可是在打仗的事情上,他历来不服周勃。
“人家不是刚刚立了功回来吗?”
“他那点儿功劳算个屁,老子功劳比他大多了。”
“可你已经是左丞相了。”
樊哙知道,这个左丞相不过是个空头衔,只要萧何在,谁当左丞相都是空的。太尉才是掌握全军的实权人物。樊哙有点儿着急了,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吕媭把脖子一仰,得意地说道。如今的吕媭已经不是从前了,现在皇后当权,她不仅知道许多朝中的事情,有时吕后还主动征求她的意见,她已经成了吕后的重要谋士。按照刘邦的遗嘱,吕后准备任用周勃做太尉,却遭到吕氏家族的强烈反对。吕释之知道自己不够资格,极力保举樊哙。这在吕氏家族内部是很容易统一的,却遭到惠帝和萧何、叔孙通等人的反对。吕后来做刘盈的工作,刘盈坚持要让周勃来当。在这个问题上,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步。两面相持不下,反倒走漏了消息。吕媭将事情告诉樊哙之后,樊哙立刻找了一帮拥护自己的将领,到皇帝面前游说。周勃本无心争这个太尉,可是听说樊哙动员了不少人到皇帝面前说他的坏话,也坐不住了,也纠集了不少人到皇帝面前诋毁樊哙。刘邦去世后,周勃和樊哙成了朝中仅次于萧何的重臣,两个人这么一闹,几乎所有的将领都分成了两派,不是樊党就是周党,而且闹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樊哙扬言要杀周勃,周勃则说要抄樊哙的家,眼看着政局已经稳定不住了。这下,无论是吕后还是惠帝都害怕了。母子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萧何,现在只有请他出来收拾局面了。萧何来到樊哙家中,樊宅周围布满了哨兵,再到周勃家里一看,周勃在家里居然穿着铠甲。萧何分别向二人晓以利害,把事态暂时平息下来。然后回到宫中,向吕后和惠帝禀报了事情的经过,吕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萧何道:“光凭我这么两边说和还不行,还得有个彻底的解决办法。”吕后和惠帝急忙问什么办法。萧何道:“暂时不能再设太尉之职了。”
第二天上朝,刘盈宣布本朝不设太尉之职,一场风波才算彻底平息。
就在樊哙和周勃争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卢绾又领着匈奴打回来了。
匈奴知汉皇帝崩,立刻自大起来,往来边境更加肆无忌惮。周勃走后,匈奴又给了卢绾一些兵马,指使其南犯,重新收回燕地,因而刚刚收复的上谷等地又重开战端。冒顿单于不知是出于无知还是有意挑衅,派使者给吕后送来一封信,内言:“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数至边境,愿游中国。陛下独立,孤偾独居。两主不乐,无以自娱,愿以所有,易其所无。”这封信带有严重的挑衅味道,言语之间还有调戏吕后的意味。无论冒顿出于何种用意,在朝廷大臣们看来,这都是一种不能容忍的耻辱。吕后亲自上朝和大臣们讨论对策,大臣们个个义愤填膺,樊哙道:“给我十万大军,可横行匈奴中。”支持樊哙的人很多,朝堂上一片喊杀声,那气势,不踏平北疆绝不罢休,只有少数几个人还保持着冷静。中郎将季布出班奏道:“樊哙大言误国,可杀。当初高祖将兵三十二万与匈奴战,尚且不胜,困于平城,樊哙不能解其围,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吟之声未绝,伤痍者甫起。而哙欲摇动天下,妄言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简直是当面欺君。夷狄譬如禽兽,得其言不足喜,恶言不足怒也。何苦与之争一日之短长?”
季布已归顺汉朝多年,大臣们皆知其慎言语重承诺,他一出言,几乎所有的人都不吭声了。朝堂上一片寂静,气氛十分沉重,仿佛匈奴大军压了过来一般。吕后先是大怒,欲兴兵讨伐;听了季布之言,又感到十分恐惧,因此在对策上显得过分软弱。退朝之后,她悄悄让大谒者张泽写了一封回信:“单于不忘于弊邑,赐之以书,弊邑恐惧。退日而自图,年老气衰,齿发坠落,行步失度,单于误听传言,实不足以自污。弊邑无罪,宜在见赦。窃有御车二辆,马二驷,以奉常驾。”信写好之后,吕后没敢让大臣们看,便让匈奴使者带回去了,因为这封信实在是丢尽了她和国家的脸面。而匈奴来使在长安看到的情况却足以使匈奴感到畏惧,没敢发兵来犯。过了一段时间,匈奴又派了使者来谢,曰:“未尝闻中国礼仪,陛下幸而赦之。”使者还带来了一些马匹献给吕后。
于是,吕后令刘敬再入匈奴为使,复与匈奴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