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对赌》(8)

第七十四章《对赌》(8)

洗钱

控股性并购主要有三种:一是全资收购,取其一加一大于二的规模效应;二是股权置换,这是基于收购方缺乏现金流、对方又能部分补充利润的前提;三是现金加股权,这适用于被收购方价值评估存在异议并且自己现金流不十分充裕的情况。

1.收购中的虚拟对手

对深圳焦点传媒的收购,是秦方远在铭记传媒职业生涯的一个转折点。

飞机抵达深圳的时候是晚上8点多钟,焦点传媒派了一辆奥迪A6过来接站,是副总过来接的。副总姓熊,操着一口广东式普通话:“秦总啊,欢迎欢迎!我们直接去酒店,杨总在等您一起吃晚饭。”

秦方远架不住熊副总的热情,一路三个小时的飞行疲倦转眼就没了,毕竟是年轻人嘛。去酒店的路上,秦方远了解到,杨总和熊总是老乡,都是湖南人。秦方远心里就想:在广州才混了几天啊,就变得舌头打卷不会说话了。湖南话多好听,当年还是毛主席操着湖南话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举国欢腾啊!

熊副总听说秦方远是湖北人,他还是卷着舌头说:“难得难得,我们是半个老乡啊!一个洞庭湖以南,一个洞庭湖以北,古称楚地嘛。”

“是啊,湖南、湖北皆为楚地。我去过长沙岳麓书院,前门对联是‘千百年楚材导源于此,近世纪湘学与日争光’,大门是‘惟楚有材,于斯为盛’,很有气势。”

一路聊着,转眼就到了位于福田商务中心区、毗邻深圳会展中心的星河丽思卡尔顿酒店。

他们为秦方远开了一个大床房的套间。秦方远找到熊副总说:“我们自己支付差旅费,这是公司规定。”

“这么客气干吗呀?你们来了就是贵宾嘛。”

秦方远执意不肯,他自己跑到前台刷卡消费。

他们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晚宴,海鲜为主。杨总四十多岁,也是操着广式普通话,他带着五个人,三女两男,过来作陪。杨总本来是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看到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他就故意把脚步放慢了些,上前来轻轻握了一下手,说:“秦总很年轻嘛。”

杨总心里想,铭记传媒怎么派一个小伙子过来谈收购?我们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怎么也得派副总裁级别或者董事会成员过来谈嘛。

饭局在不咸不淡的气氛中开始。秦方远都看在眼里,他是来谈收购的,用不着奉承人家,也用不着被奉承,所以也不介意。

第二天,秦方远去了他们公司,在地王大厦第十一层,五间办公室。熊副总介绍说:“原来是整层都租下来了,后来因为没打算上市,想着与大公司形成战略联盟,就压缩成本,减少了租赁面积。”

熊副总还是个老实人,起码谈论这个比较实在,秦方远想。

在小会议室里,秦方远表达了真正的收购意向,然后泛泛地谈了两家合并后的好处。同时,强调了自己是这次收购的主导,一旦双方达成合并意向,收购团队随后就会很快过来,要求速度和效率。

杨总认真地听着,抽着烟,他看到秦方远微皱眉头后,比较知趣地掐灭了烟。他递给秦方远一个意向合并协议:“小秦总——这样称呼不介意吧?”

“叫我方远就行,或者叫我的英文名Simon,请讲。”秦方远翻看了一眼这份协议,眼睛落在甲方时立即停住了。

这一瞬间,被杨总捕捉到了。

秦方远说:“你们已经和力量传媒接触了?”

“不仅仅是接触,我们已经谈了条款细节。”杨总谈起生意来就很兴奋,他正襟危坐,对秦方远说,“方远,如果你们想收购,一是要快,二是价格要合适。”

秦方远翻看了一下价格,协议里的价格一栏是空白的,又翻了最后的落款,都是没有盖章的,也就是说,双方连意向协议都没有签署。

秦方远说:“合作当然是开放式的,至于与哪家合作,还需要慎重。我们不刻意贬低对方,力量传媒是我们的直接竞争对手,但目前在全国的市场份额上,我们比对方高出至少30%,我们是当前的行业老大,我相信杨总会明白和谁合作胜算最大。”

“我是个粗人,和力量传媒谈判了三个月,最后没有签署协议,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们拖拉,董事会迟迟不做决定;二是价格不合理。如果你们能够比他们多出钱,我们是做生意的,当然会选择你们。”

“对方出多少?”

“4500万,全部收购。”

秦方远瞪大了眼睛,这将是他收购地方媒体中最大的一笔,之前任何交易都没有超过1000万元。之前他也初步了解过焦点传媒的资源和客户情况,尽管不是完全真实,他的估值是最多1500万元。

秦方远说:“价格我们可以商谈。您知道,我们也是有两轮风险投资的,未来也是准备向纳斯达克之类的外国资本市场进行IPO,我们的合作意愿还是很强烈的。”

“呵呵,方远,我们是商人,我知道你的用词。说是合作,其实就是并购,或者说得更实在点儿就是收购。我们自己上市是没有希望的,就等着你们来收购,就像当年分众收购聚众一样。”

秦方远觉得杨总这个人说话实在,直截了当,也符合秦方远的行事风格。不过,他把自己类比为当年的聚众传媒,也太高看自己了,聚众传媒是融了几轮资金的,也差点儿成功IPO了,他们这点儿资源算什么?甚至连华南王都称不上。

秦方远说:“杨总直爽,那接下来我们就派人来做尽职调查,然后评估下,按照流程来走?”

“这些都没有问题。”杨总顿了顿,“我们要价是5000万,比对方高出500万,也就溢价10%。如果同意这个报价,我们就按照收购流程往下走。”

“是溢价11%还多。这个价格我们真的要评估后再定,毕竟我们是有投资的公司,有完善的董事会制度,需要向外方投资者汇报这件事情。”

“哦,那就等你们汇报再确定吧!”老杨开始表现出失去了兴趣的样子,“不过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们不加快速度,我们也许随时会和力量传媒签署协议。”

秦方远看了看杨总,说:“你们能否提供完整的商业计划书?”

熊副总接话说:“这个没有问题,我们会后就提供给你。”

会后,秦方远跟张家红汇报,张家红一听到焦点传媒差点儿已经和别家签署意向协议,就表现得比较紧张:“坚决不能让力量传媒得逞!现在是跑马圈地的最好时机,谁先抢到地盘,谁就占据有利形势,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四大城市的布局就差深圳了,我们要全力拿下!”

“我刚拿到商业计划书,根据他们的网点初步测算,5000万收购价格太高了!”

“没关系,先答应下来,具体实际收购价格再慢慢谈。要阻止力量传媒收购!”

秦方远感觉张家红有些乱了方寸,尤其是一听到竞争对手的动向,就比较紧张。

下午,他直接去了杨总的办公室传达张总的意见,初步同意签署合作协议,也初步同意5000万元收购。

杨总明显情绪高涨起来:“那好啊,好啊!你们这个团队做事真是高效率。虽然没有跟你们张总直接打过交道,但我们中间有个共同的好朋友,也多少了解一些,她堪称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

当天下午就要签署意向协议,对方又提出一条,就是在签署意向协议后,尽职调查前,铭记传媒需要先期支付500万元现金作为预付金。

秦方远当然不同意,他之前从未签署过类似条款。

杨总则说:“如果你们不支付预付款,怎么能做尽职调查呢?做了尽职调查把我衣服扒光了,然后来一句话说不投了,我们找谁去?就像我们看一个苹果,瞧来瞧去,捏来捏去,捏熟了捏烂了,然后就丢下扬长而去,我们找谁哭去?传出去,谁来收购?”

“杨总,我们可以签署保密协议的。”

“保密协议有个屁用!”

秦方远撇撇嘴:“您说的这个条款,我得向张总汇报。”

他打电话给张家红,张家红也犹豫了,问秦方远的意见,秦方远当然是不同意。

张家红说:“那也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啊,我给杨总电话吧。”

杨总接到张家红的电话,就去了一个小会客间。大概十分钟后,张家红给秦方远打电话过来:“预付金100万。”

秦方远说:“这个条款很苛刻,一旦双方不发生并购行为,那100万就归对方所有,我们要损失100万。”

张家红信心满怀地给秦方远打气:“不会有问题的,这100万预付金的事情我来承担责任。”

刚挂断张家红的电话,杨总进来了:“你们张总只同意100万,那就按照张总的意见办吧!”

现场办公。秦方远把意向协议传真给总部的法务经理,法务经理看过后,没有指出哪些需要修改,就传真签署了。

秦方远提出,近两天公司就要委派审计和法务的中介机构来进行尽职调查。

2.尽职调查:要规范,还是要时间

在申请中介机构的问题上,张家红和秦方远发生了争执。秦方远坚决要请审计和法务中介进场,张家红却不同意,她的理由有两个:一是中介尽职调查的时间太长,夜长梦多,从节约时间成本的角度讲,这个项目越快结束越好;二是力量传媒也做了基本调查吧,可以用他们的资料。

在僵持过程中,秦方远感到非常无奈,直觉告诉他,这样做非常不符合规范。虽然之前的几个项目没有做尽职调查,但那也就是几百万元的事情,这个涉及5000万元的项目,怎么能不做尽职调查呢?

根据签署的投资协议,超过500万元的投资必须得到董事会批准,投资方董事有一票否决权。秦方远想通过董事会理性的声音来干预张家红的一意孤行,这样对公司、对股东,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张家红也许揣摩到了秦方远的心理,说:“你只管执行,任何投资行为都会有风险。现在是什么时候?时机不等人啊!董事会方面我会去说服他们。我只要一个字:快!”

张家红最终没有聘请中介机构,而是派了法务经理赵宇和财务部胡冬妹及其同事一共三个人赶过来,而且限定了期限。

秦方远只好安排抽样调查,主要是调查三个方面:一是媒体资源是否有对方提供的那么多,查证数据的真实性,还有合同期限。二是抽查对方媒体资源在什么地域、什么楼盘,五星级和三星级不一样,这决定着消费的对象和能力不一样。越高档的地方价值越高,合同也越难啃。三是抽查对方客户满意度,是否真实投放,是否对投放满意,是否有继续投放的意愿。

法务经理赵宇说,秦总真是行家!招招打到对方的七寸上。

3.在资本市场,你骗别人,别人也会骗你

秦方远在深圳期间,于岩也飞过来了,她要去广州看一个项目,这个项目还是她在哈佛商学院的同学在俄罗斯发现的,发现之旅堪称“出口转内销”。这个项目就是家用医疗器械的体验式营销。哈佛的同学发现玉石理疗床在俄罗斯的体验店不少,每天都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在门口排队。

秦方远记得刚回国时就听到做投资的同学说过这个项目,还记得在给铭记传媒的同事们分析公司商业模式的时候,石文庆还以这家企业举例。在家用医疗器械领域,有名的企业有两家,一家是康复之家,已经获得两轮融资;另外一家就是广州这家,由于对融资一直兴趣不浓,在资本市场眼里,一直蒙着神秘的面纱。

这次,于岩所在的基金通过朋友的关系联系上了器械公司老板,同意见一见。秦方远陪同于岩一起过去的。

公司在广州琶洲新广交会中心的保利世贸大厦购买了一层办公楼,应该花了上亿元吧。公司的老板潘总果真年轻、儒雅、文静,不愧为大学老师出身,考虑问题周到全面:“不是不愿意融资上市,我们必须考虑清楚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发展,那样我们才可以启动融资。说实话,之前我是没有看清楚未来,人家说要看五年,那时我最多只看到三年。”

在偌大的办公室里,陈设比较简单,办公桌的后背柜里装着各类书籍,这跟老板的兴趣爱好有关。潘总属于中国比较早期的大学生创业,与辍学创业的大学生不同,他在创业期间一直坚持读到博士,毕业后留在大学教书,但公司一直经营得有声有色。

潘总26岁时就是香港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还是这家公司的第二大股东:“这段经历给我的人生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就是在资本市场上,如果你欺骗别人,别人也会欺骗你。就像时下众多粉饰财务报表上市的公司,只图成功IPO一时之快,接下来来自股民股东的盈利压力是相当巨大的,我目睹了香港不少上市公司由于业绩难以为继而黯然退市的惨景,这让我变得更为慎重。”

秦方远问:“目前公司方的股权结构是什么状况?”

潘总挺坦诚:“我们是个家族企业,只有两个股东,我个人是绝对的大股东。实话实说,我曾经是想学欧美,做成百年家族私人企业的。毫不隐讳地说,之前确实没有强烈的意愿要做成公众公司。之所以现在有这方面的考虑,也有公司法人治理方面的考量:一是股权不能过于集中,要做大做强,需要借助他人的智慧,引进外部的力量,以使决策更科学;二是要做公众公司,不做家族企业,目前的市场环境和机会,做前者比后者更好。”

听了潘总的一番话,秦方远和于岩相视一笑。按照华尔街的标准,这样的公司、这样的创业者,才是他们需要找的。

相谈甚欢,大家的兴致都上来了。

于岩说:“借助资本力量会发展得更快,有头脑的人会充分使唤资本,成为资本的主人;没有头脑的人只会被资本使唤,成为资本的奴隶。我相信,您属于第一类人。”

潘总微微一笑:“按照现在的发展速度,如果只是为了上市,未来两三年上市是没有问题的。我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带领我的团队,抓住中国养老产业即将到来的这波黄金潮。

“对这个行业趋势,我认为自己看清楚了。首先,人口老龄化催生了一个持续50年高速增长的产业,这个产业可能是我们这一代人面临的最重要的商业机会。市场需求在迅速扩大,而且很多商品是刚性需求。其次,连续多年的人均收入高速增长解决了购买力问题,尤其在一、二线城市,很多地区的人均GDP已经超过了1万美元。按照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经验,达到这个数字的地区家用医疗器械的购买量会持续快速增长。最后,国民的健康意识在不断强化,解决了买不买的意愿问题。中国的家用医疗器械市场还将经历一个爆发式的增长,到那个时候,最迟到2030年,中国家用医疗器械市场的规模,我们肯定地估计,将是以万亿计的市场规模。”

潘总陪着他们参观了公司的工厂。两个生产基地位于广州市工业园区,面积约3万平方米,严格按照GMP要求进行管理。

公司的发展战略规划显示,准备用2~3年的时间做好公司的整体提升,每年以130%~145%的速度推进销售增长;将在未来1~2年内,转型成为社区家庭健康服务商,借助电子商务、无线传输、云管理平台等最新互联网技术,整合医院、专家、互联网、云计算、医疗器械等综合资源,构建“专业医疗服务机构(专家)—顾客—基于无线侦测诊疗的医疗器械”的立体健康管理系统,在综合健康服务行业占据先机。

于岩笑着对秦方远说:“其实我们基金更适合投这类企业。”言外之意是投家用医疗器械比投铭记传媒更适合。秦方远听了比较尴尬,不知道这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毕竟秦方远是铭记传媒融资的主导者。

从公司出来,于岩说:“这是我在中国看到的为数不多的靠谱儿企业,这个项目将是个betterdeal(更好的交易)。”

晚上,秦方远和于岩回到深圳。亲热过后,于岩说:“Simon,在中国做事,我感觉好累啊!”

秦方远奇怪,白天于岩的情绪还不错,尤其是白天看了项目后,兴奋劲一直延续到晚上,怎么一转眼就情绪低落了呢?

秦方远问发生什么事情了,于岩回答说具体什么事情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累,人人都在奔忙,人人没有幸福感。

“我其实蛮喜欢潘总的梦想:背着挎包,一人行走天下,天马行空,自由自在。阅尽天下美色,妙笔著华章,诗意人生啊!”于岩的眼睛里满是憧憬。

他们披衣起来,站在超大的阳台上,仰望满天星空,俯视窗外美丽的城市。深圳的夜空,辽阔、深远!

4.疑窦重重的收购

在对焦点传媒的收购前调查期间,张家红几乎是每天一个电话,向秦方远询问调查进展。半个多月过去了,张家红有些坐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催进度。张家红的口头语是:“不能让直接竞争对手得逞,瞧她那个头,还想跟我斗!”

秦方远听出来了,张家红一着急,就要进行人身攻击了。张家红自诩是南人北相,南方女人的皮肤,北方人的个头,自称裸高一米七二。而力量传媒的创始人是湖南人,北大毕业,小巧玲珑。

张家红越来越流露出对秦方远做调查的不满了,之前的项目就没有做,不是照样顺利收购了吗?也没出啥差错。不知道张家红咨询了什么人,还抖落一些专业知识,什么不是上市公司和国企,没有必要进行价值评估,双方谈得差不多就得了。现在是什么年代?快鱼吃慢鱼,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了,速度决定一切。

这笔收购也不是个小项目,怎么急成这样?秦方远有些哭笑不得。他认为,年过不惑的张家红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孩子气甚至比二十多岁的秦方远还严重。

张家红直接干涉一线人员的速度。大概20天的时候,财务经理胡冬妹说财务部分审计完了,做了一些简单的风险评估,风险因素与铭记传媒大同小异;她提出了一些改进建议,也是不痛不痒。

法务经理提交的情况让秦方远警惕。一看签署的资源开发合同,问题就暴露了出来:第一,开发的楼盘有80%在三星级以下,受众消费能力相比铭记传媒的资源低一个档次;第二,约有60%的两年期合同即将到期,面临着媒体资源缩减或租金上调的局面,风险极高;第三,目前媒体资源存在30%以上黑屏的情况,比行业的5%高了5倍,并且销售收入有90%是易货收入,高于铭记传媒70%的易货收入比例。

根据这些报告,秦方远认为5000万元收购完全不靠谱儿。他没有直接找焦点传媒的杨总,而是带领团队飞回北京向张家红汇报。

他们直接从机场回办公室,下午4点,张家红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呢。她让秦方远一个人进来。

张家红说:“你们要撤回来也得跟老杨打个招呼。人家看你们突然不见了,以为出啥事了,刚才把电话追到我这里来了。”

“哦,这个是我的疏忽,性子太急了,应该跟他打个招呼。不过,他们负责跟我对接的熊总知道我们回京了啊!看来,他不是担心我们,是担心我们不投了吧。”

张家红说:“这个项目一定要投,我已经跟董事会汇报过了。”

秦方远把他们初步调查发现的问题以及根据他做的投资模型进行的价值评估结果告诉了张家红,认为如果按照公允价值,公司的溢价评估不超过1500万元。

张家红没有接秦方远的话,而是直盯盯地看着他,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然后,张家红开口了:“你提供的情况我会认真考虑。这样,你们这次去深圳也是非常辛苦,我批准你们休一周的假,好好放松一下吧!”

秦方远对放假并没有太大兴趣,他更关心公司如何出资收购焦点传媒,作为公司高管之一,也是期权拥有者之一,他当然关注这宗案子的交易。

秦方远即将离开她的办公室时,张家红突然似乎漫不经心地问:“森泰基金的于岩小姐是不是也在深圳啊?”

“是啊,他们去看一个项目,就待了两天,又飞去别的地方了。”

秦方远对张家红突然关心于岩感到很奇怪,之前他们之间从未直接谈及于岩。

“哦,于岩小姐对我们这次收购有什么看法?”

“我们从未交流过这个项目。做这个行业的,即使是夫妻也互不沟通,这是华尔街的行业惯例。”

“哦。”张家红似乎如释重负,“哪天请你们俩吃饭。”

“谢谢张总,我们之间的时间难有交集,不过我会把您的心意传达给她。”

从张家红办公室出来,秦方远的心里又添了不少疑惑。

5.要为股东负责到什么程度

秦方远在家里睡了一整天,然后去国家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第三天,石文庆刚好回京,秦方远约了他一起去河北易县。

从北京开车去易县也就两个小时左右,他们去了易县荆轲塔,然后向当地一个出租车司机打听当年的易水河在哪儿。那个出租车司机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奇怪,打量着开着辉腾车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去那儿干什么?”

秦方远一本正经地说:“荆轲是条汉子,我们去朝拜。”

“我们易县倒是有一座荆轲塔,易水河在哪儿,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你们大老远跑到我们这地方来,我保证帮你打听到。”

他用手机连续问了三个人,然后找出了地址。

在路上,石文庆说:“你那个德行怎么一直不见改啊!做事不能一根筋,不要那么固执,事缓则圆。给你放假就是让你多放松放松,别想那么多了。”

秦方远正在琢磨,电话响了,是法务经理赵宇打过来的:“秦总,张总飞到深圳去了。”

“去深圳了?”秦方远比较吃惊。

“昨晚就去了,带了CFO李东。公司里除了何静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我还是今天顺便回公司找张总签字时听何静说的。是不是谈收购?听你刚才那语气,你没有跟着去吧。”

“我在易县呢。”秦方远接着坦陈自己的意见,说,“收购这个项目,我是持保留意见的。”

石文庆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他问秦方远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了。秦方远简单说了一下,但他没有透露多少信息。石文庆已经结束了与公司的合作关系,自然不便了解太多公司内部的事情。

石文庆听后说:“这事啊,我给你一个建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这收购里面的水啊,深着呢。”

秦方远似乎听不懂:“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我还要在这个圈里混,我还得为股东负责。如果条件很离谱儿,我是不会签字的。”

“你就天真去吧,谁让你为股东负责了?张家红自己就是股东,她都不对自己负责,你负什么责?”

“B轮融资我是操盘的人,我起码要对得住这轮投资人吧!”

石文庆哈哈大笑:“你是想对于岩负责吧?人家小姑娘什么时候说过要你负责了?”

秦方远知道石文庆无赖的劲儿又上来了,立即制止:“别讨论这个了,还嫌不够闹心啊。再说了,我还有期权,低成本高效益,我们得尽快上市!”

易水河是一条干涸的小河,杂草铺满了河床,几洼水像是雨水积蓄而成。河的一侧堆满了垃圾,一阵风过来,白色的塑料袋和纸屑漫天飞舞。

英雄早已过了易水河,一去不复返,那些美丽的传说也淹没在历史里。看着眼前的易水河,秦方远突然想到了李敖说给年少时暗恋姑娘的一句话:相见不如怀念。

他的心情,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6.收购的三种方式

回到北京后,还未休完假,秦方远就回公司了。何静打电话过来说,张家红约他过来,如果人在北京的话。

到了办公室,张家红直言不讳:“我去找了焦点传媒的杨总,进行了沟通。你在休假期间,就没有叫你去。”

秦方远一言不发。

张家红继续说:“如果A公司收购B公司,你认为有几种收购方式?”

这是个比较专业的问题。秦方远想了想说:“控股性并购主要有三种:第一,全资收购,这是基于一加一大于二的前提,取其规模效应;第二就是股权置换,这是基于收购方缺乏现金流,对方又能部分补充利润的前提;第三,现金加股权,这是基于对被收购方价值评估存在异议,并且自己现金流并不十分充裕的前提,当然,也有风险控制的因素。”

秦方远直截了当地问:“我知道您还是坚持收购焦点传媒,我只是想知道,这次去谈判价格谈定了吗?”

张家红没有直截了当地回答秦方远的问题:“我把你们提供的评估报告给他们了,有一定的收获。”

临离开时,秦方远说:“不管是什么价格,我都建议您加上对赌条款。”

张家红没有完全采纳秦方远的建议,只是采纳了一半,就是现金加股权的收购方式。最终签署的收购协议,是2500万元现金加上铭记传媒出让价值2500万元的股权,同时焦点传媒占有一席董事席位。秦方远拒绝在内部报批流程上签字,张家红把内部申报文件的起草人变更为CFO李东,在电话会议形式的董事会上获得通过。秦方远逐渐明白了石文庆在易县跟他说的一番话。

签约那天,老杨一行四五人飞到北京来签约。签约时,何静进来喊秦方远过去,秦方远借口有事外出推辞了。

他去楼下百老汇新世纪影院看了场电影。电影放完后,秦方远上楼,刚进公司,看到大堂里杨总他们在乐呵呵地聊天。见到秦方远进来,杨总跑上前来抢着握住秦方远的手:“方远,一上午都没有看到你,你们张总说你有事外出了。我们正式合并了,你是大功臣啊,年轻有为,年轻有为!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啰。”

看着热情洋溢的杨总,秦方远非常被动地伸出手去。他敷衍了几句,就跑回自己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秦方远瞧着堆在案头的调查资料,突然,他拿起一堆报告狠狠地砸在地上。

过了几天,财经媒体的报道出来了:铭记传媒击败竞争对手,成功收购焦点传媒,只花了七天时间,创造了行业内的收购神话。

7.最大的规则是没有规则

郝运来给秦方远打电话的时候,秦方远出差回京的飞机刚刚停稳:“你刚才在飞机上吗?我打了两次关机,第三次打才接通。”

“我从武汉回京,飞机刚停稳,正排队下飞机呢。”

“你直接打的到金融街威斯汀酒店吧,我在大堂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等你。”

秦方远有些日子没有跟郝运来联系了。不久前的深圳焦点传媒收购事件以来,这些日子过得确实憋屈,听到郝运来的邀约,心情立即好了起来。

他打的赶到金融街威斯汀酒店,找到了郝运来,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中年人。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财经信息网的总编郭来贵郭总,我多年的哥们儿;这位是郑红旗郑总,我们投资业的前辈。这就是秦方远,我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师弟,他在铭记传媒公司做首席战略官,负责收购业务。”

秦方远比较讶异,那次从方庄湘菜馆出来后就很少联系了,郝运来也是天天飞来飞去,忙得不得了,因此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秦方远是不会轻易打扰的,没想到他却对自己了如指掌。资本圈还真是小啊!

“这么帅的小伙子!”郭总上来就是这么一句,“真是青年才俊啊!”

这些话秦方远已经听多了,任何事情听多了就见怪不怪了,所谓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他谦虚一下:“郭总过奖了。”

郑总则微闭着眼,听到介绍他时半睁了一下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郝运来问他最近在忙什么,秦方远就简单地讲了一下深圳收购的事情,讲了不适应官场规则的苦衷。

“你这算什么?投你们公司的老严,他前不久在亚布力企业家论坛上言辞激烈:目前国内90%的PE靠套利,最典型的是用高干子弟拉项目,靠特权获得项目和资源。这是中国发展中的必经之路,你有本事你就拉呗。”郝运来自己也是在服务于权贵资本,所以有此说法。

秦方远点头说是。他有个本科同学的爷爷是正部级,这位同学在一家美元基金时,就利用他爷爷的老关系搞定了三个项目,提前拿到了佣金,刚刚去了一家外汇交易银行,欧洲的,做了驻华首席代表。

郝运来说:“我也是刚从海南的一个项目上回来,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怎么了?出事了?”

“不是我出事了,是我要投资的事儿差点儿出事儿了,到手的鸭子差点儿飞了。唉,一言难尽!”郝运来也有叹气的时候,这让秦方远愈加觉得奇怪。

“你们投资人不是特别有背景吗?不也是高干吗,怎么也会有搞不定的?”秦方远直接问。

“咳,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们投资人的老爸没有那人的老爸硬呗,这个拼爹的年代!”

这时郭总打断了郝运来的话:“郝总,别说得这么直白,这是敏感话题,大庭广众的。”

郝运来脖子一梗:“怕啥?我们花了半年时间调查考察好的项目,什么都谈好了,他就半途杀出来,差点儿让我黄了。”

秦方远已经逐渐融入这个社会,他更关注细节。

郝运来说:“这个项目是上创业板,创业板刚开的时候试图冲关,结果过会前一夜撤下来了,是证监会强行撤下的,对外公开的理由是主营业务盈利能力存疑,获得的政府补贴过多。这是一家农产品深加工项目,具体哪一家我就不说了,反正这个行业里,这家企业不说在世界也起码在亚洲地区掌握这类产品的定价权。去年,净利润每股接近3元,这是什么概念?这是造钱机器啊!我通过当地的同学结识了这家企业的董事长,花了半年时间沟通才同意我们进入,再次启动股改,准备报会。

“没想到这个人半途杀出来,竟然要求把我们赶走,独家投资。这怎么可以?!不能这么欺负人啊!我们投资人通过关系联系上那人,谈好平分,总算搞定了。这过程,简直惊心动魄!”

秦方远说:“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怎么教我们投资的吗?他把VC解释成VisionCapital,要的是眼光;把PE解释成PriceEarning,看的是市盈率。现在这些技术手段和专业知识沦落为一个工具,通过这个工具选择好一个项目后,就是看谁的权力更大了。谁的权力大,掌控资源的能力更强,就是谁的囊中之物。”

一直懒洋洋靠在松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郑总,这时猛地睁开双眼,靠近秦方远,微微低下头,从近视眼镜上方射出犀利的目光,接过郝运来的话说:“他们凭什么就轻易获得财富?简直是不劳而获!”说话时,他顺势抓起玻璃水杯敲了一下桌子,声音脆响,把本来比较安静幽暗的咖啡区惊动了,服务小姐、服务生以及坐在一旁的顾客都停下来,投过来诧异的目光。

郝运来向他们摆摆手:“没啥事儿,我们在聊天,聊得太激动了,惊动大家了,不好意思。”然后他用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就是让郑总说话小声点儿。

郑总不管不顾,继续说:“在澳大利亚墨尔本、悉尼甚至堪培拉,你们去看看,豪宅都谁买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人,清一色的中国人!他们是谁?妇女儿童、年轻的姑娘、尚未成年的小孩子,还有一些胖保镖,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当然不是他们自己的,而是背后那个人的,背后那个人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很少有企业家,真正的企业家知道每一分钱都是不容易挣的,他们不会轻易拿那么多钱到国外购置那么多房产。这样的人有,但不是主流;商人移民潮也有,但也不是主流,别听媒体成天吹,真正移民的是那个特殊群体的家眷。”

郑总所说的特殊群体,他们几个人心知肚明。虽然秦方远回国不久,但他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即使在美国众多的唐人街,这个特殊群体的家眷也无处不在,甚至成为老移民们茶余饭后的热点谈资。

郝运来打断他的话,对秦方远说:“我简要介绍一下,郑总是澳大利亚华裔,在国内做投行很多年了,是我们的前辈。”

秦方远听后,立即表现出钦佩的样子。

郑总立即用手制止:“秦总,你别见外,你是郝总的师弟,那也算是我的朋友了,我说话也就不客套了。什么前辈不前辈的,邓小平就说,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多么务实的理论!在投资界,也是不管什么前辈不前辈,投了好项目挣了大钱才是好投资人。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在中国,别听那么多什么投资理论,也甭管什么华尔街规则,这里最大的规则就是没有什么规则,能抢到好项目就是规则,你郝师兄给你讲的这些案例就是中国当下的规则。这些东西,不是特别好的关系肯定不会讲,这也看出来你们的关系不一般。说实话,从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很单纯。在中国,这迟早是要吃亏的。”

秦方远虽然不同意一些观点,但瞧他说话的神情,起码很真诚,他也报以真诚的回笑。

郑总言犹未尽:“你痛恨权贵也好,鄙视奴才也好,批判体制也好,在中国这样一个政府主导的经济体里面,政府资源就是最重要的商业成功因素之一。商业智慧在这里不再是纯粹的商业智慧,而是饱含政治敏感的商业智慧。你可以保持清高和气节,前提是你有不赚中国这份钱的魄力。你能吗?还不是赶紧研究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去了?”

红酒喝得大家晕乎乎的,也许是侃得比较开心,一瓶红酒见底后,郭总提议去附近一家川菜馆吃饭。那家老板上过清华大学EMBA,据说在北京有三家连锁店了,一家在金融街,一家在亚运村,一家在CBD,都是富人区。

上了车,郭总说话大胆起来,他说:“咨询一下两位一个专业问题:最近我有这样一个机会,一家可能今年要上市的创业板公司,他们的一位高管想出让手头的股份提前套现,但已经完成股改了,直接进去不可能了,你们认为代持和股权质押哪个方式更好?”

郝运来说:“这两个方式都不妥。代持是没有法律效力的,一般是要上市披露的。如果私下代持的话,就是不告诉监管部门,上市后一旦市值超过持股人的心理预期,比如每股10元的投入,上市后涨到每股100元,这种诱惑力不是一般人能抗拒的,他肯定要撕毁协议。除非你们的关系非常好,如果是一般关系,基本上没有希望,最多只是把当初的股本给你,或者稍微溢价。股权质押也需要披露,上市之前肯定会让你们解除质押;如果不到登记机构去登记备案,这类质押也属于无效合同。”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郭总有些不舍。

“我看基本上没有,除非对方用房产抵押。”

“他有什么房产?农村出来的,中学文化。如果条件好,他也不着急上市前套现。”

“如果是这个情况,我更觉得这个人抵抗不了上市后的诱惑了。”

“我觉得嘛,也可以操作,如果这个人届时不兑现,那就白道黑道一齐来,让他承担不履约的代价,用江湖的方式进入就用江湖的方式解决。”秦方远插嘴道。

与秦方远同坐在后座的郝运来转头看着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也学会中国式思考了,入乡随俗得真快!”

8.副市长想吃“洋豆腐”

晚上回到住处,一看表,快11点了,秦方远想起来该给于岩打个电话,不知道她从东北回来了没有。

于岩一听电话是秦方远打来的,就在电话中骂起来:“他们都是shit!”

秦方远一听就紧张起来,担心于岩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在哪儿?怎么了?”

于岩说还在东北,刚回酒店,在房间里准备洗澡:“今天差点儿出事了。”

原来,他们去东北看一个稀土矿项目,当地政府给接洽的,他们也开始走地方政府路线了。晚上,当地政府常务副市长宴请他们,也许是多喝了几杯酒,常务副市长借着酒疯调戏于岩。

于岩是何种人?第一次,常务副市长要和于岩喝交杯酒,于岩不懂什么叫交杯,同事解释了半天才知道是什么,那就交杯呗!副市长趁着仰脖喝的时机,另一只手趁势摸了一下于岩的后背,把于岩惊得差点儿把喝到嘴边的酒给喷出来。也许是大家没有注意到,在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中,那副市长看到于岩没有怎么反对,尤其听说是在美国长大的女人,又这么年轻漂亮,就起了邪心。他第二次端着酒上来,准备再次做小动作时,被于岩迎面一杯酒给泼傻了。

于岩立即站起来,回酒店房间了。

“泼得好!赶紧回来!”

于岩说:“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能这样侵犯我?!我要投诉他!”

“傻妞,这是中国,在当地怎么投诉啊?谁给你做证啊?赶紧回来吧,那项目就不投了。”

“我一分钟都不想待了,项目我也不打算看了,明天就回去。你回来了吗?”

“我明天去接你吧。早点儿休息,注意安全。”

“嗯,你也早点儿休息,我还要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躺在床上,秦方远也情不自禁恶狠狠地骂了一句:“Thesonofbitch!(婊子养的!)”

9.谁敢挣官员的钱

与郑红旗那次会面后不久,秦方远接到他打来的电话,说过来坐坐。秦方远当然同意,最近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郑红旗过来的时候,秦方远赶到大堂迎接,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般会客,秦方远是接到小会议室,提前跟前台说好,在小会议室的门牌上贴上几点到几点秦总会约之类的字样。秦方远把他接到办公室,一是显示自己对这位前辈的尊重,二是接到自己的办公室方便,万一郑总像那晚一样突发奇论,小会议室不合适。

郑红旗提出要到公司走走,于是秦方远带着他从大堂穿过奖牌区,然后转大办公区,再转身到大会议室,路过小会议室,里面有运营中心的人约见客户。回到秦方远的办公室,郑总就对秦方远小声地说:“可别说,你们公司充满着脂粉气,难以做大。脂粉气意味着什么?阴盛阳衰啊,多不吉利啊!方远,你得警惕啊!”

秦方远不信这些风水玄说,他乐了:“郑总,这可是我们老板的嗜好啊,她是位女士。何况这是一家广告公司,拉客户自然是女性多,女性拉客户有天生优势,这您比我了解得更多啊!”

郑红旗不依不饶,他接着自己的话题往下说:“老板还是个女的?那更有问题了。”

秦方远赶紧制止,笑着说:“郑总,咱先别谈这个话题了,这话题我把它归属于敏感话题。现在微博上不是经常会出现发言中有不当用词而给删除的情况吗?您多担待,晚辈这厢抱歉了。”说着,秦方远抱拳。

郑红旗也乐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一表人才,还颇有主见。郝运来告诉我,你在华尔街摩根士丹利工作过三年,还拿了美国绿卡,很不简单啊!”

“咳,郑总,您过奖了!在您面前,我就是一个小学生而已,我以后得多向您请益。”话说完,秦方远感到有些别扭,今天怎么客套得有些乏味了。

郑红旗这时凑过来,对秦方远说:“有没有兴趣出来,我们干点儿大事?”

秦方远一听是这么个敏感话题,立即站起来看办公室的门有没有关好,然后他坐到沙发上,静听他的下文。

“是这样的,我手头有这样的一些业务,就是那个特殊群体的,他们有不少钱需要转往境外漂白,无论美国、瑞士,还是加拿大、澳大利亚,都可以。客户不少,但需要找一个诚信、有华尔街背景的人来具体运作,佣金是30%!”

这种业务秦方远在华尔街时就知道,还帮助石文庆成功联系过一宗。在华尔街,倒腾这事的一般是华人加上本土白人,即使黑人也行,只要不是非洲土生土长的,每年的金额还不少,个个挣得盆满钵满的。这类业务获益大,风险也是巨大,尤其是生活在国内的人。秦方远自然没有想过要从事这样的业务,他本能地摇头。

郑红旗以为是不相信他能找到客户,他说:“这类客户在国内一抓就是一大把,资金量很吓人,比我们辛苦搞什么PE、VC更来钱。我认识一个加拿大籍的朋友,去年就帮助这样的客户倒腾了20亿,这是什么概念?佣金就是6亿啊!现在他们也逐渐明白了,这些钱放在国内不安全。当然,也还有一些素养不高的人,他们就像一些山西煤老板,整天看着成捆的现钞睡觉才踏实,这是多么愚蠢的事!去年认识一个中部省份司局级的官,被‘双规’了,从他家的沙发底下搜出了大量现金,多笨!虽然现在还有这些人存在,但你要看到另外一个趋势,受过良好教育的官员越来越多了。”

他喝了一大口秦方远递过来的碧螺春,接着说:“现在这些官员,受过良好教育,也懂得理财了,知道如何漂白。愿意出这么高的佣金吗?当然得出啊,但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信得过,二是要有非常棒的财技,比如台湾帮陈水扁家族理财的那帮人就很厉害。为什么找你?我觉得你可靠,再者你在美国华尔街工作过,这个背景更令他们信任。”

秦方远想了想,说:“郑总,对这方面的业务,我也多少了解一些,主要是通过地下钱庄把钱转出去,然后把钱打到业主在离岸公司的账户上,一般都是这样操作的。不过,在这方面我估计帮不上你什么忙了,一是经验严重不足,只听过这事,还没有具体操盘过;二是我个人对这种风险难以承受”。

郑红旗当然是个老江湖,他说:“这是个金矿。你先听听这个数据,招商银行和Bain(贝恩)咨询公司研究显示,截至去年,拥有超过1000万元人民币可投资资产的中国人,共向海外转移了5500亿元人民币,还不包括移居海外的中国富人。27%移居海外的中国富人有逾1500万美元的财产。

“我还在找新加坡的人脉资源。我最近研究出一个新动向,我发现内地富人投资移民最热门的目的地是新加坡。富人们认为,香港离内地监管机构的视线太近,瑞士又太远了,而新加坡同属亚洲文化圈,很合适。普华永道预测新加坡将取代瑞士成为全球财富管理中心。新加坡金融投资移民也比较容易,只要投资1000万新元以上,将之交由一家由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监管的金融机构管理,即可取得新加坡国籍。”

秦方远佩服郑红旗的洞察力。这就是投资圈里的“老贼”,就像当年中国IT圈将此称呼送给段永基一样,那是很高的声誉,又让秦方远等年轻后生敬而远之。

临走时,郑红旗对秦方远说:“你先不要急于拒绝,认真想一想。我们是提供财技服务的,是靠我们的专业服务吃饭,不偷不抢不骗,不存在法律风险问题。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过来找我,即使不干这块业务,我也还有其他业务,我很看好你。小伙子,在当前的中国,我们要以专业的财技挣些快钱、大钱,说不定哪天环境就变了。至于怎么变的,我们谁也说不清楚。抓住眼前的,活得更好些!”

说完,他拍拍秦方远的肩膀,飘然而去。

过了几天,秦方远给郝运来打电话聊起这事,郝运来说:“你来我家吧,电话不方便。”

郝运来住在昌平玫瑰园别墅区隔壁,紧挨着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沙河校区。如果不是亲自过来,他们在外张口就说玫瑰园别墅。玫瑰园别墅区是北京早期著名的别墅区之一,且不说传闻影星刘晓庆择居于此,单是前些年著名相声演员侯耀文因心梗于此别墅区去世,就让它名声大振。当然,住这里的人,要么是商贾,要么是高官,或者至少是个演艺圈叫得上号的人物。

郝运来的所谓别墅实际上是独家房屋,四个卧室,三个厅,三个卫生间,还有一个厨房,楼上楼下两层,大概有350平方米。这个伪别墅是他在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半年左右买的,正值全球消费心理低谷期,国内房价直线下滑到谷底,郝运来果断出手,低价买入,不愧为玩儿资本的。但是,他想脱手时却遭遇北京房产限购,就砸在手上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郝运来又是一个人在家。房子宽大、明亮、舒适,有落地窗和露台,房间让小时工打扫得干干净净。

秦方远说起那天和郑红旗见面的事情,郝运来说:“郑总这个人不错,乐于帮人,关爱后辈。早些年他也投资了不少好的项目,挣了一些钱,但近些年,他剑走偏锋,容易极端。你自己怎么看这件事情?”

“我个人觉得风险很大。官员资产在中国还是个敏感领域,挣这类人的钱,虽然可以大挣,却有很大的风险,随时可能被牵扯进去。”

“不错嘛,你才回国多久,问题就看透了,不愧为在华尔街混过的。”

“嘿嘿,郝兄过誉了,你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对了,你是怎么认识郑总的?”

“郑红旗身世复杂。他爷爷在新中国成立前是江苏一位名气不小的地主,名气堪比四川的刘文彩,拥有庞大的庄园,家财万贯,在50年代土改时被打倒了。在他不到10岁的时候,‘文革’爆发,他父亲又死于红卫兵之手。在改革开放早期,他们全家移民澳大利亚。毕竟之前是地主,家族势力也不小,聪明的、跑得快的都跑到国外去了,因此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出去了。

“这个人对中国政府向来有偏见,但是玩儿资本的,除了美国,现在的热点也就是中国了。大概5年前,他从香港回到内地,开始倒腾资本这些事。业界传闻,他在香港接手有‘东北第一猛庄’之称的银信信托前,为香港李氏证券董事。他短暂接任濒于崩盘的银信信托的董事长,香港李氏证券为此专门发表声明称他已经离职。郑红旗当时宣称英格兰银行旗下的泛海投资将入股银信信托,投资金额达7亿元。不过,所谓的英格兰泛海投资是郑先生自己在境外注册的一家公司。

“这场骗局让业界对其争议很大,要么全盘否定,要么赞其颇有手腕,能量大。我们认识多年,是很好的朋友,但从未有过生意往来。”

秦方远听明白了,就像看了一场大片,感触颇深:“我明白!对于我们这等人,既无资产也无权势,不会有什么生意往来的。”

郝运来提醒说:“你是个人才,背景好,要警惕别成为别人的打手和垫背的。”

“哈哈,郝兄放心吧!我情商再低,也不至于低到这种地步。”

从郝运来家里出来,秦方远更加明确了自己的判断和决定。

10.一顿600万元的午餐

前几天还讨论政商关系来着,关于政商关系的一场纠纷就让秦方远碰上了。

专程到北京找秦方远的人是他一位小学同学的表哥,叫章净,白白净净,一表人才,小时候还是秦方远学习的偶像,老家在同一个小镇上。章净也过不惑之年了,曾经在深圳某商业银行分行担任行长。

章净夹着一个公文包,还拖着一个行李箱,是直接从机场打的赶到东方广场的,风尘仆仆。

看着这副打扮,秦方远心生疑惑:什么事情让他急成这个样子?

章净见了秦方远,第一句话就是:“我这次可遭难了,就靠兄弟你了。”

秦方远赶紧给他倒了杯茶,让他别激动,慢慢说。他忽然有种时空变换的感觉。当年,秦方远要赴美国留学,回老家跟亲戚朋友辞别。这位偶像级的同学表哥刚好在武汉出差,特别安排了一辆车把秦方远接到武汉,在香格里拉酒店办了一次丰盛的送别宴,为秦方远饯行。那时候,秦方远是仰望着他的。

章净说:“我遭到一个案子的陷害。”这次是一个涉及土地的案子,他带来了一份申诉材料。

章净数年前从银行离职,成为深圳鄂华世纪实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鄂华世纪”)和深圳武黄银投资顾问有限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2007年5月,中南某中部城市的一个区长吴伟——中南中华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华”)、中南仁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仁旺”)的实际控制人(中华公司实际拥有仁旺公司90%的股权,为方便工作,对外宣称是30%)——利用职权和个人影响力,以200多万元的极低价格获得了一个826亩的地块。此地当时是综合用地,因一直没付农民和政府的款,随时有可能被政府收走。吴伟身为公务员,按正常途径,是不可能支付200万元的,更谈不上支付农民和政府的款,百般无奈之下,他找到章净,请求帮忙融资运作该地块。几经谈判,最终达成协议:章净付9100万元,收购仁旺公司90%的股权,双方一致同意一个月尽职调查后付款办理过户手续。于是中华公司、仁旺公司与鄂华世纪于2007年10月11日签订了正式股权转让协议,将仁旺公司90%的股权作价9292.50万元转让给鄂华世纪,主要的运作项目是仁旺公司拥有的该826亩地块。担任区长的吴伟在协议上签字确认。

一个月尽职调查后,章净费尽周折,通过各种途径终于凑齐款项,并即将打款至共管账户时,吴伟一方反悔,要求加价至1.1亿元。不仅如此,吴伟方继续变卦,索性不同意办理过户,要求与章净的下家直接签署合同,而章净只能做中间方。章净原本想买下后与他人合作开发的,出于无奈,他只好同意吴伟方提出的无理要求。

后来章净找到了在广州做商贸生意的中南人王乐田,王乐田非常看好此地块,并于2007年11月20日同意以1.75亿元购买上述标的,三方很快达成一致:章净与吴伟解除股权转让合同,同时王乐田与吴伟直接签订合作协议;王乐田与章净签居间合同,前提条件是6000多万元的差价一次性付给章净。当章净与吴伟于2008年1月28日解除股权转让合同,同时吴伟与王乐田签订合作协议后,王乐田有预谋地提出与章净修改合同,并以未带公章为由,故意拖延签订居间合同。直至2008年2月25日,章净才与王乐田签订协议书,协议规定6000多万元的款项分多次支付,章净觉得时间相差不长,就同意了,却没想到对方会赖账。王乐田与吴伟合作后,为表酬谢,向吴伟行贿200万元,吴伟在一个月内帮助王乐田将该地块的用途由综合用地变为别墅用地。

王乐田至今未支付一分钱给章净。章净想托秦方远在北京找政府关系为他讨回公道,让王乐田向章净支付应付款项,以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你怎么找到我?”秦方远比较好奇。

“你一回国我就知道了,只是事情太忙,一时没有时间来找你。”

“可是,我就是一介书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也帮不上忙。我个人认为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

“我可知道你们公司的能耐了,你们前不久不是收购了深圳焦点传媒吗?我还有些怪你呢,你在深圳期间也不找我,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秦方远心头一热:“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这次让我尽地主之谊。当年我出国时,您还特地摆酒给我饯行呢。”

“我有一年去纽约,你也陪我逛了一天中央公园啊!”

说着,两个人的话题就跑远了,还是章净拉回来了:“我了解到,你们老板在中南海有关系,听说能量很大,能否找她帮帮忙?这个案子找法院没有用,只有找上层关系,利害部门一级级地往下批示,往下压,才能搞定。”

秦方远一听,知道这位同学的表哥是有备而来,他面露难色。不过,他还是咬牙答应了:“我试一试吧。”

果不出秦方远所料,张家红听完秦方远帮助处理那个土地案件的请求后,就流露出了商人的本色:“可以帮忙,他能提供多少广告业务?”

秦方远有些哭笑不得:“张总,这是朋友帮忙,他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那他能帮助介绍客户吗?他不是干过银行行长吗,那他手头肯定积累了不少客户啊!这种事,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能白帮忙。”

秦方远一时无语。

看来,张家红已经不再顾忌秦方远的感受了,跟融资期间的态度已经不同。

他忽然想起了武汉的马华,这哥们儿曾经说他在北京有政商关系。

电话那头,马华的声音疲倦不堪,秦方远担心他的身体,马华说:“没事,我年轻,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公司上市遇到一些波折,没什么大事。”

秦方远似乎意识到什么,就问:“上次你说的融资和上市搞得怎么样了?走到哪一步了?”

“唉,一言难尽!电话中也说不清,以后再说。你要找那方面的人?行,我给你联系一个,这个人跟我们的年纪差不多,据说在北京挺有能耐。”

随后秦方远联系上马华介绍的那个人,叫黄峰宇,约了见面的时间。

秦方远一个人去的,北五环外天通苑附近的一个别墅区。一个年轻姑娘开的门,黄峰宇斜靠在沙发上,嚼着口香糖,不时翻看苹果手机上的微博。

秦方远说明来意,黄峰宇立即坐起来:“这事没问题,既然对方不履行承诺,我们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我最痛恨不讲诚信的商人。”

他说:“我可不是为了你。马华是哥们儿,我们经常一起打高尔夫,去韩国济州岛打,还一起炒地皮。既然是他介绍的,这个面子得给你。”

秦方远感觉,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比自己老练多了。

“这事呢,你得赶快定下来。否则,我估计又得出去晃悠了。”黄峰宇一急一慢,似乎成竹在胸。

秦方远没想到他如此爽快,满心欢喜。

他把这件事跟章净在电话中说了,章净说:“这么顺?靠谱儿吗?”

秦方远说:“我也不好判断。关系是发小介绍的,叫马华,也和你表弟是同学,不知道你是否认识。”

“哦,我知道,他父亲就是做石油设备公司的。他介绍的啊?应该靠点儿谱儿吧!”章净也在心里给自己吃定心丸。

“办这事,你得亲自过来谈,我只负责牵线,你们直接对接吧!”秦方远表现得比较谨慎。

章净约了饭局,约在东三环外光华路江南赋酒店,娃哈哈开的。秦方远和章净提前到达,黄峰宇晚了半个小时,并坚持要秦方远他们下来接,说带来了一个重要人物。

秦方远和章净下来,门口停着一辆挂着WJ牌照的军车,从车上下来一个接近秦方远高度的中年男子,肥胖,肚子挺得老高。黄峰宇介绍说:“这是王秘书。”

章净赶紧上前握手,对方轻轻示意一下,就把手抽了出来。

上楼的时候,黄峰宇在章净身边耳语说,这是中南海某领导的秘书,这次是专门为办理他的事情来的。

点菜时,王秘书说:“我们都是自家人,就不要点得太复杂。两个标准,一是素食为主,二是汤菜为主。我这人嘛,一般不愿意在外面吃饭,这次要不是小宇小兄弟说这事特别重要,我还不出来呢,在家吃饭安全、放心。”

“是是,都看过媒体报道了。”章净迎合着说,“食品安全是个大问题。”

“就是嘛,得解决。”王秘书说,“首长们经常批示,他们也很痛心啊!”

章净说:“是啊,王秘书说得是。最近微博上有人写了一首《沁园春·雪》,说得很形象,等我给大家翻出来。”

他摆弄了半天手机,翻出来那条微博:“大家听听:才饮老酸奶,又服明胶囊。万里农药茶叶,极目地沟油。不管东邪西毒,闭眼吃完散步,今日还活着。子在川上曰:是药三分毒!注水肉,避孕鱼,苏丹红。一壶甲醇美酒,地狱变通途。今闻马兜铃酸,白菜福尔马林,特供出南湖。国人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太有才了!”王秘书刚听完就忙着表了态,又刻意缓和气氛,“小时候吃得多安全,我们现在都成惊弓之鸟了。”

一旁等待点菜的服务员嫌等久了,就有些不高兴:“还点吗?”

“你甩脸给谁看啊?”不知怎么的,黄峰宇的脾气突然上来了,冲着服务员凶起来,“我们不点,吃什么啊?我们不吃,跑这儿来干什么?”

气氛很不和谐,王秘书出来解围:“别跟服务员计较,人家挣份儿工资也不容易,是我们自己聊天聊忘了。还是我来吧,我口述,你记下来。”

他对着服务员,一口气点了十道菜,确实不是蒸的就是煮的。

王秘书不喝白酒,要了有机牛奶:“我们这个年纪,过了四十了,要戒烟限酒,吃有机食品,无化肥、无转基因、无污水污染,饮食要平衡,要多运动,健康第一,其他神马都是浮云啊!”

这句话一出,把大家都逗乐了。看来,待在海里的人也在与时俱进。章净跟秦方远对视一眼,他心里想:这个秘书官做得大,却还蛮亲民的。

大家也跟着王秘书要了有机牛奶,看来权威就是力量。

气氛融洽起来。酒桌上,章净故意提到南方某省一些分管公检法系统的领导,党系统和政府系统的,王秘书是娓娓道来,一个不漏,一个不错。章净就心里有数了,如果不是体制内的人,一般是搞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的。

酒桌上没有谈敏感话题。从饭店出来,黄峰宇把他们俩拉到一边,王秘书提前坐在车里了。

“来之前我们沟通过了,王秘书亲自督办,说这个完全能搞定,找当地的公检法部门来处理,肯定没有任何问题。”黄峰宇说,“我们这个行业收费也是有潜规则的,一般按20%提取佣金。不过,既然都是朋友,就权当帮忙了,我们收600万好了。”

秦方远心里一紧:“这么贵?”真是天下没有白帮忙的。

章净琢磨了一会儿,说:“行,我懂,这是行规。怎么支付?”

秦方远抢过话说:“按照进度支付比较合理,先支付佣金的20%,问题解决后一次性支付剩下的80%,或者中间按照可控的、可了解的进度来分期支付,这样对双方都比较好。”

黄峰宇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你以为我们是做生意啊?这是帮忙,并且这事要不是特殊关系介绍,一般我们都不接。”

章净担心关系弄僵,说:“那我们打你卡里吧!”

送走他们后,秦方远说:“章哥,这里还是有风险的。那边合同还没有履约,这边就支付600万,悬乎。”

“办这事儿,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听这人说话,挺上道的,应该没有问题。再说,这个姓黄的小伙子开着军车,背景应该不一般;还是你发小介绍的,那马家结识的人档次应该差不到哪儿去。”章净的信心比秦方远还足。

“那好,章哥,下面的事你就自己处理吧,我就不参与了。希望一切顺利!”秦方远对章净说,“你自己权衡好后再打款,万一有问题呢?”

对这话,章净一是听出了秦方远的谨慎,但他不知道这是秦方远的职业习惯;二是听出了秦方远的关心,这个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的小孩子毕竟长大了,虽然成熟的外表下掩饰不了这个年龄共有的稚嫩。

他拍了拍秦方远的肩膀说:“放心好了,我会有分寸的。”

听了这话,秦方远就放心了。这时,一阵风从旁边的工地刮过来,刮得他们满面灰尘,秦方远赶紧拦了一辆的士,把章净送回了酒店。

11.花钱也要讲技巧

深圳项目收购后,秦方远主张放弃对其他公司的收购,重点规范公司内部的管理和加大经营力度。

没想到向来主张快、大、猛的张家红竟然同意了秦方远的建议,她还无意识地说了句:“如果再启动收购就得着手第三轮融资了,只有钱够了才可以跑马圈地。”

秦方远捕捉到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就是说,公司的现金流又开始告急了,但融资过来还不到一年时间啊!

秦方远心里一惊,他很清楚当初融来的钱足够用24个月,即使收购也不会一下子花那么多,怎么这么快就没钱了?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铭记传媒在努力脱胎换骨。公司规模由他刚进公司时的不到两百人,大半年就扩张到七百多人。

铭记传媒的名声越来越响。CMO李宜制订了一套广告投放计划,在一些排名靠前、可以与央视叫板的几家地方卫视投放了巨额广告,广告语诙谐:释放你的能量,成就你的未来——铭记传媒。广告内容是一个小人物憋得满脸通红,在超人的帮助下释放废气获得轻松,然后冲天飞起。

在MSN上,大学同学白鹿嘲笑说:“你们整个儿一个傻不啦唧的,拍的是什么玩意儿啊,还铭记终身呢,是嘲笑终身吧!乱花冤枉钱,把我们投资人的钱不当钱啊。做什么广告嘛,你们自己是媒体公司,要尽量干不花钱的广告。多么简单的事,要么互换广告资源,要么易货支付。我可听说了啊,你们都是真金白银投放,知道PPG(批批吉服饰公司)是怎么死的吗?都快成为行业笑话了。”

本来是调侃,结果刺激到秦方远敏感的神经了。具体广告投放了多少钱,秦方远也不知道,高管会议上只是提了那么一句;至于预算和决算,只有张家红、CFO和CMO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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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金时代:投融圈资本创富小说(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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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对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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