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瓶从我这儿拿的,花自然也该我送
第8章花瓶从我这儿拿的,花自然也该我送
【1】
那面被涂鸦上温觉非侧脸的老围墙不出意料地在京大走红。斑斓繁复的抽象色彩和古老的雕刻花纹合二为一,细小的点缀之处推动着整面墙和周遭的景色融合,白简行的侧脸简笔画堪称这面墙的神来之笔。摄影社找来模特以围墙为背景拍了一组写真,加之学校官方配合的大力宣传,成功使得“侧脸墙”成为来京大必打卡的特色新景点之一。
至于墙上的画是谁画的,或者画的是谁,没人深究,也深究不了,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朱颜在隔天管理学课上刷到摄影社的写真,兴起想和温觉非说下课去看看,结果一抬眼看到温觉非正专注看着讲台的侧脸,竟能和意识里围墙上那幅画完美地重叠起来。
朱颜震住了,又发觉温觉非脸上逐渐浮现甜蜜的笑意,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入目是站在讲台上西装革履的白简行,正在等待上课铃响的他此刻波澜不惊地看着电脑,微微皱起的俊眉更显出一股周正严肃的气质来。
这两人肯定有猫腻!想罢,她立刻开始盘问温觉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温觉非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口就来:“没有啊。”
“你最好老实点儿!”
温觉非察觉朱颜语气里的认真,这才转过脸去,两人静默对视五秒,最后是温觉非投降:“好吧我承认,你放在寝室抽屉里的那罐水果软糖是我吃完的,我饿了去找你,你没在。”
“谁问你这个啊!”
“那你说的是去年针织衫上的墨水?好吧。好像也是我干的。”
朱颜发出又生气又难以理解的一声:“嗯?”
温觉非狠狠皱眉:“那你电脑中毒那件事,虽然是因为我操作失误,但我一个电脑白痴也真的控制不了啊……”
朱颜差一点儿就要失去理智了,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决心不给她继续装傻的机会,而选择直接开口:“你知道北校区旧围墙昨晚被人重新涂鸦了吗?”
“这本来就是开放涂鸦的区域,很正常吧?”温觉非的眼神有些闪烁,自知不擅长掩饰,她赶紧找别的话题好把朱颜的注意力转移开,“对了,你能帮我把我家老房子的信息挂到你家的中介所上去吗?我打算把房子卖了。”
朱颜家里是搞房地产的,尤其是中介这一块特别吃得开,早前在帮好几位出去实习的师兄师姐都找到了满意的房子,业务范围可谓遍布全国。温觉非要卖掉旧房子的消息果然足够劲爆,整整把朱颜震在原地十秒,随后才冲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温觉非的口气倒是淡定,好像那卖的不是她家的房子一般:“还能为什么,缺钱呗。”
“你缺钱我借你啊!那是你爸爸留给你唯一的遗产了,卖掉之后你再回老家的话,上哪儿住去?寒暑假又怎么办?”
“想不了这么多了,你帮帮我吧。回去我把房子的资料发给你,你比我更了解行情,卖多少你帮我决定,但是钱的话越快到账越好。”
这么急?朱颜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温觉非向来不着眼名利,一直都是有多少钱就过多少钱的日子,半点儿赚钱理财的心思都没有。现在突然这么着急着用钱,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阿姨出什么事儿了吧?”
一语中的,温觉非沉默半晌,只得如实相告,道:“也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就是换了一种药。进口的,贵点儿,但据说效果好。要是真的有用,能够抑制病情、让她身体总体情况好些的话,医生说过段时间就能安排动手术了。”
朱颜急了:“动手术也是一笔钱啊!到时候上哪儿筹去?”
温觉非伸手过来握住朱颜的手,安慰地捏捏她说:“现在倒也不是说一分钱没有了,我就是想着多筹点儿,有备无患。我不想让当年爸爸生病时那种……我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再次出现。”
那一直是她记忆里一段最为悲伤的记忆,年幼的她什么都还不懂,只能站在ICU病房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望着里面被各种管子缠绕的爸爸,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走到尽头。虽然长大之后也能明白爸爸的离开根本不是因为缺钱医治,但那种无力感却一直留在了她心里,伤口也一直没有愈合。
每次听温觉非提起她爸爸的事,朱颜都会觉得心疼得不得了。和她不一样,温觉非是辛苦长大的小孩,习惯孤单、过分独立、恐惧希望更恐惧失望,能够自己完成的事情绝对不倚靠别人,因而总是看起来冰冷疏离的。但实际上,不管她多么遗世独立,说到底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而已。
不知道能怎么安慰她,朱颜只得用力回握温觉非的手:“你放心,这件事我……”
“我一定帮你搞定”还没说出口,上课铃声猛然将两人的对话打断,讲台上的白简行拿起麦克风开始讲课。朱颜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原本要问的话题早已经被温觉非带着跑偏了十万八千里远。
她奸笑一声,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抱臂笑看眼前的温觉非:“围墙上那幅画哈,虽然抽象了点儿,但绝对是按照真人面部线条画的,大家都在猜是谁……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是你温觉非哟。”
温觉非哑口无言,只得承认:“好吧,确实是我。”
猜中正确答案的朱颜一脸得意,法学生缜密的逻辑思维在高速运转着,她摸着下巴推理道:“昨天是你生日,难道是谁送你的生日礼物?”
温觉非哭笑不得地说:“好像就是你告诉他的吧?说给我改造一面专属名人墙……”
朱颜这才恍然大悟:“是白简行啊?我的天,他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要抄袭我的生日礼物创意呢,随便找借口搪塞他的,他真的给你弄了一面专属名人墙啊?这也太无所不能加罗曼蒂克了吧?”
温觉非拿起笔假装在听课:“你冷静点儿,他在上课呢。”
朱颜听后也忙不迭坐正,回想起那个侧颜,评价道:“那他画得还挺可以啊,所幸他读管理学去了,不然你们这群搞建筑的都没饭吃。”说着说着,本就没有熄灭势头的八卦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憋了不到一分钟就又侧过身去问温觉非,“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牵手?拥抱?啵啵?还是已经……”
温觉非用手肘轻捅她,好阻止她那张没门把的嘴乱跑火车:“胡说什么呢,我们……还只是朋友。”
“他还没跟你表白啊?”朱颜说这句话的时候狠狠咬住一个“还”字,颇有恨铁不成钢意味地说,“虽然说放长线钓大鱼也是个不错的计谋,但是他不可能到现在一点表示都没有啊……难道是因为你表现得特别不喜欢他?”
温觉非涨红了脸:“没有,不是……就是,正常相处。”
按照温觉非的个性,一般有男生对她表现出好感,但她对对方没半点意思的话,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拒绝并疏远,绝对不会接受对方一丁点儿的好,让对方错觉自己还有机会,然后在她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现在看来,她和白简行还能“正常相处”,说明白简行还是非常有戏的。
“那……他知道阿姨的事情了吗?”
温觉非抬眼看白简行,清亮的双眸里是浅浅的甜蜜和忧郁,她说:“还没到要让他知道的程度。”
朱颜不明所以,正要继续询问时忽然对上温觉非那双杏眼,亮得犹如小动物一般。温觉非说:“抱歉啊,像这种沉重的事情,总是要麻烦你和我一起承担。”
朱颜伸手狠狠揉了一把温觉非的脑袋:“瞎说什么呢,我们俩谁跟谁呀。”
两个姑娘接着笑成一团,从很小的时候她们在幼儿园相遇开始,就要好得如同一罐麦芽糖,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2】
下课之前,温觉非收到陆子泽的消息,约她下课后在孙中山雕塑前见面,说是有话要说。
温觉非正腹诽着这都什么年代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微信说呢?朱颜却突然凑过头来看她的手机,看见对话框上“陆子泽”三个字时,琥珀色的瞳孔显然黯了黯,随即转开头去再不肯言语。
温觉非有些疑惑,又不好直接问,只得特意绕了个弯子说起下周的棋类国赛复赛:“对了,陆子泽不是你在棋社的指导师兄吗?复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象棋组是棋社的王牌棋种,朱颜更是象棋组的种子选手,从大一入社开始就是重点培养对象。再加上朱颜性格本身就讨喜,各位老师和前辈都大有提携她当陆子泽接班人的意向。实际上,朱颜学下象棋也不是特别久,只是小时候爱和爷爷切磋,长大了也就还记得一点技巧罢了,大概是逻辑思维卓越的人都非常适合这类竞技吧。
温觉非不提这茬儿还好,一提朱颜更加郁闷了,摆摆手说:“别问,问就是我成他的泡妞情报局了,一天天只知道在我这儿打听消息,我一颗心被他打听得稀碎。”
温觉非讶异道:“他有喜欢的人了?”
朱颜一脸“不是吧”的眼神看着温觉非:“我估摸着,是个人都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温觉非略一思索:“我不知道他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他好像对谁都很温柔,对谁都特别好。永远都笑着,光芒夺目但不刺眼,温暖却不炽热。
朱颜白她一眼:“你的眼睛如果不需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当初她年少轻狂,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全都一股脑儿抛在脑后去倒追陆子泽,做的傻事简直能写出一本《当代女大学生倒追指南》,绝对比时下畅销榜上的毒鸡汤类书籍更具实用性和可读性。刚开始的时候每天为了蹲他泡图书馆、偷偷在他位置上放糖和奶茶的事儿就不用多赘述了,对她影响最大的还是棋社宣布新社员可以和前辈双向选择成为师徒的那段时间,她为了能够在一众虎视眈眈着陆子泽的姑娘当中脱颖而出,不惜把所有时间花费在钻研棋艺上面,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京大怎么就没有开设个象棋专业?世界上有我这么没有尊严、天天献身象棋博弈的法学生吗?这像话吗?
对此温觉非的回应是:你直接变成个象棋,也许陆子泽喜欢你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说实话,这个方法朱颜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只可惜当今世界整容水平还有些落后,不足以完成她这个梦想。但好在,她如愿成为了陆子泽的指导师妹,在后来还能够拥有和他一起看展览、吃火锅、看电影等特权,俨然已经在迈向胜利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后来棋社开始高强度的集训,每天都被课业和训练榨得干干净净的朱颜难得没有精力再去天天关注陆子泽了,却在某一天收到他颇带不满的私信:“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我虽然看起来有点儿桃花运泛滥,但别的女孩儿找我,我都不会回复的,我真的不是坏人。实在要说,就是有一点徇私,你集训迟到被记名字,我全都偷偷划掉了。”
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像是站在树下仰望的星空终于苏醒,遥远地落下一颗流星给她,是甜的。只可惜,星河万顷,他永恒璀璨,属于她的却永远只有那一刻掉落下来的,转瞬即逝的流星。
“我记得上学期期中的那次聚餐,你们俩看起来关系特别好。”温觉非开始回忆,那个时候包括陆子泽在内的棋社大四前辈全部都开始为实习做准备,纷纷为找房子的事情苦恼不已,幸而得到朱颜的及时帮助才不至于落到个无家可归的下场,于是就一起攒了个局,几个人一起请朱颜吃顿大餐以表谢意,也好为即将到来的棋社换届大会做个准备。那晚朱颜喝得有点多,原本打算装醉叫温觉非来接她回去,结果温觉非到的时候,她正一脸大义凛然地给已经醉醺醺的陆子泽挡酒。见温觉非来了,生怕她也会被那群已经喝嗨了的前辈灌醉,连忙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回去。
饭桌上都是熟人,男女参半,朱颜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温觉非就打道回府了。只是那晚之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陆子泽突然开始躲着朱颜,频繁地关心起温觉非来。温觉非是那种需要无端献殷勤的人吗?自然也是一直冷淡着拒绝,直到在医院被陆子泽撞破温妈妈生病住院的事情。
世事好像一个圆,兜兜转转许多事情,到最后居然都能串到一起。温觉非正想问问那晚她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朱颜却气鼓鼓地转开了脸,低低地骂了一句:“陆子泽渣男!”
问句全都哑在了喉咙里,看来那晚并不愉快。
【3】
“因此说,由科学管理之父泰罗提出的科学管理理论,是美国古典管理理论的代表,其主要内容由制定科学的作业方法、实行有差别的计件工资制、实行职能工长制以及在管理上实行例外原则等六个方面组成,这是本节课我们学习的重点。”白简行顿了顿,然后轻呼一口气说,“那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下课吧。”
学生们听后立马闹哄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场,温觉非记挂着陆子泽的约定,想着走之前和白简行打个招呼就行了,结果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起麦克风说:“课代表在哪儿,来找我一下。”
有好事的学生立马开始发出起哄的呼声,白简行充耳不闻。温觉非收拾好书包后往讲台走过去,朱颜因着闲来没事想凑热闹,就也跟在了后头。“最帅助教”的热度在最近显然有所回落,以秦婉为首的一众小粉丝也终于失去了纠缠白简行的劲头,他的生活可算太平了点儿。走到他身侧,猛然瞥见他手里的一小束木春菊,不知道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在手边藏了多久,在这一刻他带着淡淡的笑意不顾他人侧目送到她手上。
温觉非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觉得送花会是一件如此浪漫的事情。好像是把全世界的明亮和美好都汇成一束,然后捧在手心之中,走过很长的路拿到心爱的人眼前。她从前收到别人的花,总觉得非常徒劳,只觉得它的形式远远大于心意,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但眼下她能清楚感受到白简行的真诚,灼灼地闪着好看的光。
她心里有跳动着的雀跃和温暖,但没有表现得特别明显。接过花之后,她问:“为什么突然送花啊?”
“昨晚不是说要用那个瓶子插花吗?花瓶从我这儿拿的,花自然也该我送。”
真是她的每一句话他都上心。温觉非嘴角原本浅缀着的笑容逐渐漾开,一旁的朱颜想假装路过却无意吃到一颗甜到发腻的糖,不禁捂住胸口默默流泪道:“我这就去求月老赐我一把姻缘锁把他俩给我锁得死死的,钥匙我嚼吧嚼吧和着眼泪就吞了……”
白简行原本还想约温觉非去吃饭,但温觉非有约在身,只得推托说下次。
刚出教室门就撞上躲在门边的秦婉,她看见温觉非,脸色变了好几变,最终慌慌张张地跑开了。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心思多想,温觉非拉着朱颜匆匆往学校广场赶,远远地看到陆子泽的身影时,朱颜就赌气一般甩开温觉非的手先走开了。温觉非追不上她,只得先走到陆子泽那儿去,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非常精致的黑色礼盒。
“抱歉,来得有点迟了。”
“没关系,迟来的是我才对。前段时间跟着老师去乡镇做志愿活动了,昨天没来得及赶回来,给你发消息你也没回,只好亲自来赔罪了。”
温觉非淡淡地解释一句:“昨天太忙了,根本就没有空闲看手机。”大概也就这么错过了他的消息吧。
陆子泽了然地笑了笑,气氛有些尴尬,他抬手把礼盒递给温觉非:“补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万事顺意。”
祝福词有点俗套,温觉非道谢后接过礼盒,沉甸甸的手感,不安感瞬间将心里的缝隙填满。陆子泽还是笑着,说:“打开看看?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种,但是现在好像非常多女孩儿喜欢这款腕表和手镯的套装。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找人帮我买到,希望你……”
温觉非依言打开,看到里面装着一个印有巨大的奢侈品牌logo的腕表定制礼盒,确实是时下最流行的轻奢网红款式,一瞬间连继续看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
“可能这么说有点扫兴。”她直截了当地打断,声音和表情一样冷淡,“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但是你的祝福我收到了,非常谢谢你。”
陆子泽愣了,没想到她会这么不领情。不是说姑娘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礼物吗?当下哄女孩儿三宝:口红、轻奢品和微信红包,他还嫌口红太轻浮、红包太恶俗,抠破了脑袋才选出这款腕表套装。怎么到温觉非这儿就什么都失灵了?
但他仍然尽力地维持着风度,温温地眯起眼睛笑道:“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温觉非把礼盒盖好,原封不动地递给他,只重复了三个字:“太贵了。”
“不贵。和我对你的……和我们之间的友情相比,它哪里值什么钱?除非你就是看不上它,也看不上我。”
又来了,这种陆子泽惯用的手段。温觉非倍感头疼,正想着要说些什么,陆子泽却突然伸手过来拿过礼盒,拆开把里面躺着的银色精致腕表拿出来,边给拆还边说:“我刚才路过阿姨的病房,看到阿姨的保温杯有点掉漆了,我们待会儿去超市给阿姨重新买一个吧。”
话题提及温妈妈,温觉非的脑袋“叮”地就死机了。想起自己昨天去看妈妈时她沉睡的侧脸和那张字条,顿时五味杂陈。手腕突然冰冰凉凉的,她下意识一躲,却被陆子泽握住。他手心的温度很高,有些烫人,语气也像是在哄不肯乖乖吃饭的小朋友。他说:“先试试好不好看。待会儿见到阿姨,就说是你自己买的。阿姨生怕自己的医药费把你拖垮,害得你连饱饭都不敢吃,你总不能让阿姨一直这么担心着吧?”
温觉非紧紧皱着眉,陆子泽的话像刺进穴位的银针一般,瞬间让她没有力气反抗。那就先戴着吧,小心护着,等到看完妈妈了再还给他。她一定会还给他。
暗暗下定决心,温觉非抬起手看刚好贴合在手腕处的银色腕表和手镯,日光爬过,金属的光泽缓缓流动。
并没有觉得很喜欢,她轻叹一口气,收好不识趣的情绪和想法,抬头对着陆子泽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说:“谢谢。”
没有注意到陆子泽左手那个和她极其相像的腕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对着他们快速举起又放下的手机。
温觉非低头把礼盒放进书包,再小心翼翼地拉长袖子把腕表保护好,才和陆子泽一起出发,往校内超市走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京大的BBS上,一张名为“建筑系女神一脚踏两船”的帖子正以实时最高讨论度被顶上当日热帖第一。
帖子由一个名为“倒吃葡萄皮”的账号发出,里面放上了刚刚偷拍她和陆子泽在雕像下对视的照片,写道:“所谓建筑系的女神手段果然高超,前脚收完管理学院白博士的花,后脚又去约会浥尘棋社陆子泽,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在下面的讨论区里,“倒吃葡萄皮”更是事无巨细地罗列出了所有温觉非和白简行、陆子泽之间的公开互动,活脱脱一张温觉非的行程表,敬业程度简直让国内最顶级的追私狗仔都自惭形秽。从温觉非频繁地和陆子泽一起进出校园、用同款手机壳、收下陆子泽送的名贵情侣腕表等事开始敲定她和陆子泽的情侣关系,再到开学她给白简行当课代表、白简行接她回家见奶奶到两人一起下棋、一起吃饭,一口咬定她出轨……再加之颇有引导意味的话语,看来是铁了心要造谣抹黑温觉非一把。帖子的最后洋洋洒洒地写出了一句结论:温觉非要是个干净姑娘,我手心煎鸡蛋给你们吃!
帖子一出,满城风雨。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更加猎奇、不同寻常的消息,更何况是温觉非这等美人搭上两个在京大里数一数二的风云级别帅哥,大家早就都铆足了劲儿想看好戏,没事儿也恨不得扒出点儿事来,这回可终于如愿以偿了。
舆论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发酵完毕,白简行刚从管理学院办公室出来,准备去校内超市买瓶水喝,手机就收到了同是林渊教授学生转发来的帖子:兄弟,这事儿闹得有点大了。
白简行点开帖子浏览,在满屏被添油加醋过的谣言中,最刺眼的莫过于一条:“我是棋社内部人员,虽说同款的手机壳是棋社衍生的周边,很难根据这来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我真的很久之前就觉得温觉非和陆子泽之间非常亲密了。据说陆子泽都见过温觉非妈妈了,温觉非妈妈对他特别满意。见妈妈这种操作对温觉非这类的人来说,应该是非同一般的身份认可了吧?”
心头的醋意完完全全地被打翻,他太过于明白“妈妈”这个词在温觉非生命之中的重量,在很多年前开始就是她遥远但仅有的依托。他又想起之前在太空咖啡馆时,陆子泽说的那一句“觉非现在所承受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要沉重得多”,心里的情绪更是纠缠成一团乱麻。
在联系黑客朋友帮忙删帖之后,他不死心地点开微信给温觉非发消息。没有问她有没有看到造谣的帖子,没有问她和妈妈怎么样了,只是一句:“陆子泽是不是见过你妈妈?”
正在货架前挑选保温杯的温觉非快速回了一句:“嗯。”心里又很疑惑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正要打字询问,一旁的陆子泽递过来一个正红色的款式:“这个牌子保温效果不错。”
一时半会儿也问不清楚,等忙完这阵子再回去和他聊聊吧。温觉非又给白简行发了一句“在忙”。
收到信息的那一刻,白简行明明很清楚意思是“等得空了我来和你聊”,却在抬头后猛然瞥见温觉非和陆子泽一起站在货架前的身影,那种感觉就像,心里有什么被一只手狠狠地捏碎。
此刻陆子泽正越过温觉非的手,从货架的高处上帮她拿下一个杯子。温觉非接过,不知道是因为他们靠得太近还是他太过嫉妒,在他看来温觉非此时对陆子泽展露的笑容总归非常有甜蜜的意味,两个人站在一处,般配得如同神仙眷侣。
对了,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问过温觉非,她究竟有没有男朋友。一直以来他都只是引导着她来了解他,但过程之中她却一直没有主动地让他也来认识真正的她。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家庭状况,不知道她和妈妈的关系在后来变得怎么样了,不知道她在他出国之后都遇到过什么事……一切都像一层透明的隔阂,让他自以为和她靠得很近,实际上从来没有走进过她的世界里。
而这些事情,站在她身边的陆子泽全部都知道。所以那个时候,陆子泽才敢那样大言不惭地让他不要接近温觉非,因为温觉非所背负的东西,早已经由身为男朋友的陆子泽亲自承担了。
他恍惚之中觉得自己一直沉迷在某种幻象里面,好像是因为太过喜欢她,而总是让自己有所错觉。其实仔细想想,她从来没有承认过什么,对待他也一直规规矩矩,甚至连生日晚宴的账单都想和他平摊。他觉得自己好像只是天然占据了身份高地,刚好是她恩师的孙子、公选课的老师、同校的学长,这些身份的叠加让她难以冷漠无礼地拒绝自己。
但一切,也只能仅此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