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鬼娶亲(2)
第88章鬼娶亲(2)
“绯绡啊,你说这家的姑娘长得美不美呢?”王子进回到客房,望着烛光浮想联翩。
“世间女子,美女本是少数,哪会恰巧在这山沟里遇到一个绝代佳人?”绯绡照例给他泼冷水。
两人正说着,却听庭院里有人走动,那人似乎穿着厚厚的衣服,在走廊里发出裙角曳地的声音。
“是不是这家姑娘出来了?”王子进心中暗道,将窗户推开一点,只见外面秋风乍起,树影婆娑。
天上一弯新月不甚明朗,庭院中青石板上反射出暗暗的光泽,哪里有什么人?
“子进,不要看了。”绯绡过来一把拉上窗户,正色道,“我刚刚进这屋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还是一切小心为妙,少惹事端。”
已完全不似刚才的调笑表情。
王子进缩了缩头,打消了猎奇的心思,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就各自睡去。
山里的夜晚异常沉静,窗外偶尔传来似野兽般哭嚎的声音。
王子进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只觉得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这深山之中,真的会有山鬼吗?如果有的话,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他迷迷糊糊,伴着树枝摇动发出的沙沙声,进入浅浅睡眠。
不知睡了多久,窗外又传出人走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次听得清楚,似乎是个女人,脚步碎缓,不徐不慢。
王子进想到绯绡叮嘱,缩在被子里不敢探头,这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在这夜晚里出来走动?
可好奇心还是战胜了害怕,耳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他急忙翻身爬了起来,刚好看到一个人影映到自己的窗前。
他小心地拉开窗户看了一眼,只见黑暗中一个女人的背影,正慢慢地在走廊里往前走,身影窈窕,衣着也甚是华美,在月光中泛着淡淡的樱红。
她黑发如云,一扭一摆地消失在黑暗的走廊尽头,似乎拐了个弯,不见了。
这里是客房,看来这家还有别的客人,怎么没见赵善人提起?
他见此事稀松平常,就又去睡了,这一夜再无异事,睡得安稳舒服。
四
次日一大早,王子进和绯绡就被请到客厅,赵善人已经在大厅端坐着等候多时。
此时天色已明,庭院中的参天大树已不似前日般阴郁,绿油油的树叶在阳光的辉映下,如翡翠一般晶莹美丽。
“不知赵老先生找我们何事?”绯绡的眼珠转了一下,笑道,“今日是初五,是不是娶亲之日接近,赵老先生来商议对策?”
赵善人急道:“不错,正是如此,后天就是初七了,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就会有正当年的小伙子来接新娘,再将花轿抬到深山里一处断崖旁,还要准备供品,一起送给山鬼。”
“之后送嫁的人就会回来吗?”王子进问道。
“不错,就像一般的人家嫁女儿一样。”赵善人说着又面现悲哀之色,“只是这女儿嫁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知是决定了哪位姑娘出嫁?”绯绡在一边问道。
赵善人听了,急忙对旁边的仆人道:“去把二位娘子请出来。”
“不知这姑娘们长得美不美?”王子进在一边朝绯绡挤眉弄眼。
绯绡却瞪了他一眼,似乎毫不关心。
过了一会儿,从内室走出两名少女,都是十几岁年纪,一个稍大一些,穿着嫩黄衣裳,姿容艳丽,身材高挑,宛如牡丹。另一个则面带病气,容貌清秀,好似芙蕖。
“这就是我的大女儿,名唤珠玉。”赵善人接着指向年幼一些的道,“小女儿珠喜。”
珠玉落落大方地朝二人行了个礼,一双明媚的大眼打量着他们,最后停在绯绡身上,眼神久久不能移开。
王子进在一边见了这情形不由心下一寒,不要从山鬼娶亲,变成狐狸娶亲就好。
“那这次出嫁的是哪位?”
却见赵善人面现愁容,似乎拿不定主意。
“爹,你不要发愁了。”小女儿珠喜张口说话,声音婉转好听,“女儿愿代姐姐出嫁。”
“珠喜……”赵善人听了,似乎甚为愧疚。
“不要紧。”珠喜苦笑道,“反正就算我不说,也是我出嫁,什么时候见过好事轮到我头上?”
旁边的珠玉听了,艳丽的脸上一下就阴云满布,“真是没有教养,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话。”
珠喜听了,却不答话,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哼了一声,转身走回内室。
“真是不好意思,让二位见笑了。”珠玉说着愧疚地朝他们道歉,笑容明媚,却是个美人。
“珠玉,你也赶快回去。”赵善人似乎没有想到两姐妹会在外人面前吵起来,面上十分挂不住。
王子进和绯绡见了这两姐妹,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却听赵善人继续说:“既然珠喜愿意,那么明日就让她准备准备,代姐姐出嫁吧。”
语气虽然沉重,却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
王子进和绯绡退出大厅后,不由心寒道:“这家人真是偏心得厉害,也不怪那做妹妹的生气。哪有爹眼看着亲生女儿去送死是那样表情的。”
“子进,人的感情我们是摸不透的。”绯绡听了摇头道,“这世上万物皆有规律可循,唯有人心,却是无影无形,无法捉摸。”他看了看远处的巍巍青山叹道,“最险恶的东西,又哪里是什么鬼怪了?”
王子进听他说得有道理,也跟着连连点头。
五
“你要怎么办?”王子进回房后问绯绡,“跟着送嫁的队伍一起去吗?”
“不错。”绯绡趴在窗棂上,抬眼望着窗前如乌云遮顶一般的绿树,“我应该会去的,倒要看看山鬼是什么样子。”
“那我呢?”王子进问道,“我也想跟你过去。”
绯绡听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再说吧。”
“为、为什么这样说?”王子进见他眼神,分明是看不起自己。
却听绯绡慢慢道:“子进,山里云深不知处,是否隐藏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也不敢说,”他说罢笑道,“又怎么能让你跟着去赴险?”
王子进听他这样说,愤然拉开门走了出去,怎么会这样?
不管怎样的危险,两人不是都在一起的吗?他怎么会想着把自己撇下呢?
不是嫌自己无用,又是什么?他气冲冲地走到外面的庭院里,还没等平复心情,就听到耳边有草笛悠扬的声音,丝丝入耳。
再一看,却见一个穿着浅绿色衫子的少女歪靠在一棵大树旁边,双手拿着一枝嫩草,神情专注,双唇微动,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气。
正是早上看到的妹妹珠喜。
王子进见了不忍打扰她,刚刚转身要走,却听风里传来一个婉转好听的声音:“王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见她发现自己,王子进只好无奈地转过身,“小生四处走走,不想唐突了姑娘。”
“不要紧,我也正想找个人说会儿话。”珠喜抱膝坐在草地上,神情仿若没有长大的女孩,偏着头,扁着嘴,似乎很不高兴。
王子进想到早上所见,不由对她心生怜意,坐在她旁边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那朋友本事大着呢,定不会让你有危险。”
“是吗?”珠喜听着勉强一笑,“可是听说以前的女孩没有活着回来的。”
“我和你拉钩。”王子进笑着伸出手来,“你定能活着回来。”
珠喜却摇摇头,“王公子,就算你的朋友本事再大,也不过助我渡过一劫而已。”说罢她望着葱翠的大树,“在这个家里,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就连爹都不喜欢我,活着还有什么幸福?”
“为什么?”王子进奇怪地问,“你不是你爹亲生的吗?”
“我是二娘所生。”珠喜抿嘴笑了笑,“你听过哪个二娘的孩子被人重视?我出生就没有名字,到了该请先生的时候才勉强给了我一个名字。”
她虽然笑着,面色却甚是凄婉。
王子进听了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母亲地位不高的话,孩子更是可怜。
“姐姐也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早日死了才好。”珠喜咬牙切齿地说。
“怎么会呢?”王子进疑道,“令姐似乎知书达礼啊。”
珠喜却笑了一下,“我也不知过两天是死是活,不然也不会说这些给你听。”说罢,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似乎不愿再说。
王子进也觉得身为一个外人,确实是不好打听人家的纷争,便指着客房前的回廊道:“那边的房间,是不是还住了一个客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珠喜摇了摇头,“多谢王公子,和你说了一番话我心里舒服多了。”说完朝王子进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王子进见她一袭绿衣青嫩如柳,似乎要被树影吞没,心中不由难过。
外人只见这少女锦衣玉食,又怎能想到庭院深深中还有这许多痛苦呢?
小小年纪的珠喜,与其说是自己自愿出嫁,还不如说是被亲生姐姐和爹爹逼着赴死,又是何等可怜?
他孤身沿着回廊转回屋子,一抬头,就看到前晚那女子走过的道路。
当晚她似乎拐了个弯,消失在回廊尽头,可是怎么就没有看到她是往哪个方向拐的弯?王子进一边寻思,一边沿着回廊往前走,走到尽头却是一堵墙壁,厚厚的青花石的砖墙,泛出隐隐的绿色。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穿着淡红色衣服的女人,明明就是在这里消失的啊?左右都是木质栏杆,也不可能跨过去啊?
或许她根本就不存在,只是自己梦中所见?他百思不得其解,缓缓走回房间。
房里绯绡正凭窗而坐,白衣如春日梨花,不惹尘埃,姣好的面容上隐含忧虑,似乎有重重心事。
见他回来,美目顾盼,“子进,你回来了。”
王子进本来心中难过,但是听了珠喜的一番话,竟然觉得自己无比幸福,缓缓道:“绯绡,你不要为我担忧,我不去就是。”
绯绡微微一笑,如春花绽放,“我只是不明白一件事,所以才不敢让你去赴险。”
“什么事?”
却见绯绡虽面带笑意,眼光却如刀剑一般冰冷,“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陷阱。”
“陷阱?”
绯绡望着窗外的参天大树道:“因为山鬼是不能娶亲的。”
王子进听了一头雾水,那这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又是什么?山鬼为什么不能娶亲?
“因为她是女的,山鬼是女的,又如何能娶亲?”
王子进听了这话,一时呆住了,眼前绯绡俊俏的五官严谨认真,似乎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二人都成了人家的棋子?被人利用?
六
转眼间娶亲之日将近,赵善人家杀猪烹羊,闹得不亦乐乎。
王子进望着满屋的人来来往往,忙来忙去,一幅热闹非常的景象,似乎不像演戏,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绯绡,你看他们的排场,似乎不像假的啊。”王子进转身回房,关上房门。
绯绡手持着玉笛,兀自坐在窗前吹奏,听他这样一说,抬起头来,“不管怎样,机关算尽终究会露出马脚,我们只要耐心等待便是。”
王子进听了叹了口气,可怜少女珠喜,全家如此热闹非常地张罗,不外是要送她去赴死。
想她小小年纪就受尽家人白眼冷遇,死的时候倒要敲锣打鼓地庆祝,不免替她伤心。
“子进,你在想什么?”绯绡见他不说话,微笑着看他。
“没有什么。”王子进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喝。
“你可是在可怜这家的二姑娘?”绯绡望着窗外景色,道破他的心事。
王子进听了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亲口对你说她身世可怜,受尽欺侮,你这样心善,怎么不会同情她?”
“你、你都听到了?”
绯绡转过头来朝他眨了眨眼,“我说过这里很是古怪,又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四处乱转呢?”
王子进挠了挠头,想他昨日本是负气出去,哪里想到绯绡居然不放心地跟踪他,心中不由开心无比。
“子进。”绯绡望着他继续道,“不要只听一面之词,此事远远没有这样简单。”
王子进听了这话,立时愣住了,“难道?难道你说珠喜在撒谎?”
绯绡听了脸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容,“人心深不可测,我们只需耐心等待,一切都能水落石出。”说罢,伸手拿起玉笛,按在唇边,又闭目吹奏起来。
此时已近黄昏,王子进呆呆地望着倚窗吹笛的绯绡,在树影的映衬下,他素白而单薄的身形似乎要被吞没在这一片浓翠之中。
也许自己是错的?眼见绯绡这次如此没有把握,他不由后悔。
为什么在那土路上时二人没有出口拒绝赵善人呢?
为什么在绯绡当初要走的时候自己要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呢?
为什么?为什么?
如果不是自己优柔寡断、滥发善心又怎么会卷入这样的事情当中?
绯绡似乎看透他心事,所吹的曲子都是平和喜乐的一类,似乎在默默地安抚他,两人一直无话,转眼间天色渐晚。
天地之间一片黑暗,似乎只有柔和而优美的笛声,在秋日的天空中缓缓蔓延。
是夜,王子进心中焦急,睡得极不安稳,庭院中的大树似乎也感应到他的心事,枝叶摇动不停,发出簌簌轻响。
不对,不是树叶的声音,似乎是女人的裙裾发出的响声,前日所见的穿着淡红色裙子的女人,正从他窗前走过。
他恍惚中下了床,穿上鞋子,推门走了出去。
在幽幽的月光下,可见女人又缓缓地摆动着腰肢走在阴暗的回廊中。
王子进望着她窈窕的背影,黑亮的长发,淡红色衣服上的金色花纹,只觉得心里害怕万分。
这样的深夜,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在庭院里散步?
他缓缓地跟在她的身后,身上已经被吓出了冷汗,可是好奇心却驱使他继续走下去。
不知跟了多久,她樱红色的裙摆在他眼前一闪,居然凭空消失在黑暗中。
王子进吓了一跳,忙查看一番,只见眼前只有一堵青砖墙,两旁是松木栏杆,她又去了哪里?
他颤抖着往砖墙上摸去,没错,就是这里,上次自己看到她也是在这堵墙前消失的。
然而砖墙冰冷而粗糙,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可是自己刚刚看到的又是什么?这次是亲眼所见,不可能有错。
七
“子进,子进。”有人在焦急地叫他,他一睁眼,只见烛火刺眼,绯绡正披散着黑亮长发,手持着蜡烛坐在他的床头。
“绯绡,你怎么过来了?”王子进挣扎着坐起来,只觉得身上冷汗淋漓,说不出的难受。
“我夜里听到你痛苦呻吟,过来瞧瞧。”绯绡关心地问道,“子进,你不要紧吧?”
王子进想到方才梦到的女人,摆摆手说:“不要紧,可能是个噩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