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法航线:拾荒蛋糕
第4章南法航线:拾荒蛋糕
文/Pano
刚到圣埃蒂安时为了省钱,我同隔壁念经济系的芳芳,楼上的留学生夫妇(斌哥、小忆)一同买菜做饭。洗衣物的话,除了提到过的因为没阳台晾干不方便,整栋房子里也没有洗衣机。我要穿过两条街再上一小段陡坡才能到达洗衣房。法国的洗衣房全是自助型,无人看店:大筒洗衣机7.6欧一次,小筒洗衣机3.8欧,而大筒的容量不仅仅比小的多一倍。我习惯都要攒够脏衣物,再一次性提去洗(袜子、内衣例外)。偶尔要是没注意时间,就会出现没衣服穿了的窘境。
我过去两个月后,有一天吃晚饭,斌哥说:“你们注意到没?咱对面楼下有台洗衣机放外头两天了,都没人搬走,会不会是不要丢掉的。”我从阁楼的小窗户向下瞅,对门围墙的树荫下真有一台白色洗衣机,在路灯下投下寂寥的影子。小忆说:“不会吧,那么新,应该是在搬家来不及拿走。”芳芳夹着菜拿着筷子手舞足蹈地说:“管他呢,再不搬走我们就把它抬上来。”并开始想象等搬回来后,我们能省多少钱,水费又是多少钱。我淡然地说:“先别想了,说不定是坏的呢,也说不定明天醒来就已经没了。”斌哥沉思了会儿说:“那再等一天,明儿它要还在我们就搬回来。”
我表面上虽看似无所谓,但次日偷偷起了个大早看它还在那没。这台机器约七成新,按钮什么的都在,插头部分被黑胶带捆住贴在背面。那是十月底十一月头,小城的晚秋都快过完了,夜间风很大清晨雾水又重。我见洗衣机上湿漉漉地粘着一层灰尘,还落有几片青黄的小树叶。我大概检査了一下,不像坏掉的样子。当日上课我都在走神,又放不低发短信问斌哥它还在么,等一下课我就赶忙跑回去了。
它真还在那!斌哥说等晚饭后我们去偷偷把它搬上来。但大伙脸皮都薄,我更是在路上看到硬币都不好意思俯身去捡的那种人,何况是这么大的目标。我们就躲在小窗户后头,等某一瞬间路上没行人时快速冲下去搬。我们四个人一人抬一边,正走到马路中央,有辆小轿车忽然开了过来。车前灯把我们笨手笨脚的滑稽模样放大投在老房子的墙上,可我们的羞耻感早已被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洗衣机这种幸福所替代,乐呵呵地在司机怪异的眼神下把它搬到了三楼。
进屋后我们迫不及待地试着启动洗衣机。当红色电源灯亮起,机器开始进水时,大家都欢呼了起来,那感受现在回想起似乎比我小时候家里换了一台彩色电视都要来得兴奋。感觉留学就像一把放大镜,把以前生活中从来不会注意的琐碎的小快乐小悲伤放大,快乐或难过总是激烈的、迸发的。过了一会儿,我们发现机器一直进水而地扳上却全是水,反复检査后发现是盒盖处橡胶圏没了。我们一下子全泄了气,芳芳赌气地坐在了洗衣机上,弓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掌托着脸,不死心地说明天去大超市看看有没有橡胶圏卖。最后的结局是第二天傍晚我们又偷偷地把它搬回原位。
这事虽白忙一场,但从此后我发现在法国原来有很多大大小小被遗弃的旧物,它们多数都能继续使用:有洗干净叠起来的旧衣服旧鞋,有小台灯有微波炉,甚至有古老躺椅和新式的沙发……它们被归置整齐,在小角落里默默等着被新主人带走。图书馆也是如此,他们把淘汰掉的旧书、过期杂志整理在出口的架子上,可免费取走。有一日,我在路上见到有个公寓门口放了两箱图书,书的成色很新,可箱子却没关上。我无法断定它们是否是被处理掉的,待我回来时箱子里的书只剩几本我看不懂的,我懊恼不已。我的藏书里,有一套五十年代版的法语小说,装帧古典精美,封面旧主人细心地用塑料膜包起来,泛黄的内页中还有好几处用铅笔随意做的标记,只留下淡淡的痕迹。一本原画复制集,色彩还原逼真地复制了19世纪印象派的一些名作及草稿。还有几本三十年代的巴黎文艺期刊,还有一本旧琴谱。它们全是我捡来的。
除了书,我最经常捡的东西就是地铁票了。
我学校与我住所距离两站地铁一一这是个尴尬的距离,乘车过近,走过去又有点远,大概二三十分沖。我上课基本全是步行,加上我又很少出门,所以我没有办月票。
可法国的车票是有时效性的,各个城市的时限也不同,比如巴黎是一个小时,里昂有一小时半。因此我乘车时都会算好时间,尽量控制在时限内,要是超过几分沖需再补一张就会觉得很心疼。但里昂人会在出站前习惯把未过期的车票放在检票口旁——下一个乘客可免费利用余下时间——这也是我特别喜欢里昂的原因之一,这个小小的约定俗成的举动让我感觉很有人情味。我经常享受到这样的恩惠,在我经济拮据时这些票曾在茫茫大雪举步维艰的寒冬早上送我去上课,带我到郊区便宜的大超市买菜。这多少会影响到交通公司的财政收入,他们会不定期派人守在地铁口监视乘客,并把那些票撕毁。有次我习惯性地把未作废的票放在检票口旁,被在旁的工作人员发现,要求我带走或撕掉。我当时反驳他这是我的权利,但想想自己的口语就算了。我走上去后等在地铁口,把票给了一个准备进站的阿拉伯老人,他对我友好地笑了笑。“谢谢。”他说。
圣诞节时,我在同学家聚会后等末班地铁回去时,有几个穿着时尚邋遢的法国年轻人,见无人査票,就脚踩着检票口跳了进来。他们也许喝了点酒,在车厢里动作夸张,大声说笑。有几个围在那里在玻璃窗户上涂涂画画。等他们走后我凑近了看,是一排歪歪扭扭的法语。
地铁在午夜的无人站台跟隧道之间穿梭,那排文字在光影之中忽明忽暗。
Noussommeslefuture.(我们就是将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