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裂断黑暗篇
第7章裂断黑暗篇
ForgetthePastofDark
黑色发丝,浸染夜汁暗谧。
坚冷骨骼,私藏灰凉的髓。
须臾二千八百八十秒,
请把忧虑卸给我,
因为我,顾念你。
Forgetting23:SD娃娃的秘密
四月暮春,卓尔亚湖在潮热的南风里,生出茂盛的绿色。不知不觉,蓝桉已经离开几个月了。渐渐地,我学会用对他的想念,替代了对他不告而别的怨念。
我和Icy成了朋友,或者说,他更像我一个有点儿小小任性的弟弟。
这真是种奇怪的感觉。我对他,没有任何异性的吸引,而是一种窝心的疼爱。有时想想,我们之所以变得这样亲密,也许是因为我们在彼此的身上,都能找到一点蓝桉的影子与气息。
5号,我陪妈妈去给唐叶繁扫墓。妈妈的身体一直很好,只是视力比从前差了很多。她一见到我,就会说她这辈子最后一个未了心愿——把我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她常说,如果早知道我对蓝桉这么执拗,当初就不会把他病了的事告诉我。
为了耳根清净,我请钟南友情出演男朋友一角。钟南欣然答应了。
说起钟南,其实他也算是学校里的“抢手货”。学校的男老师太少了,又年轻又有一点儿姿色的男老师,就更少了。
可是身在“花丛”中的钟南,始终不为所动。对于这件事,我也曾开导过他。可钟南却说:“苏一,我不劝你回头,你也就别劝我回头。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的,非要找一个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你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女生吧。”
我无可奈何。
清明那天,我们很早就去了陵园。妈妈见到钟南真是爱不释手,一路上对他问东问西。钟南也不嫌烦,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妈妈在唐叶繁的坟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的话。其实,有一半都是说给我听的。
后来,我们还遇到了洛小缇。我有点儿惊讶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洛小缇把捧花放在唐叶繁的墓碑前,说:“我是代欣语来的。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来的吧。”
我听了,心里一片黯然。
洛小缇拜祭过唐叶繁,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向着钟南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那位是谁啊?”
我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借来的男朋友,别给我说漏了。”
洛小缇一眨不眨地望着钟南:“你觉不觉得他好像……”
“蓝桉是吧?”
洛小缇用力地点了点头:“你哪儿找来的?”
“说来话长了。”
那天离开陵园,我和洛小缇决定一起去看谢欣语。钟南这位冒牌男友扮演得相当认真,不但把我妈应对得喜笑颜开,还把我和洛小缇护送到精神卫生院。他说:“你去看朋友吧,我在外面等你。”
洛小缇对我使了个眼色:“这么好的男人,干吗浪费?先谈谈看嘛。”
我却认真地说:“我已经伤害过卓涛,不想再伤害下一个。”
洛小缇耸了耸肩膀,不在乎地说:“感情就是愿打愿挨的事,他不心疼他自己,你操什么心呢。”
我无语了。洛女王的世界,我等贱民,领略不了。
这天谢欣语的气色看起来很好,站在窗前花架旁边浇水。花架上已经爬满了绿色藤蔓,葱葱郁郁的枝叶,在阳光里泛着茸茸的光晕。
洛小缇走过去,拿下她手中的喷壶,说:“大小姐,你累不累啊?”
谢欣语看到我们,显得特别高兴。她说:“你们怎么都来了?我正好有事和你们说,我都想起来了。”
洛小缇脸色一僵,和我对望了一眼。我们谁都不敢接话。
谢欣语说:“我想起,我最后的那颗钻石放在哪里了。”
洛小缇长吁了口气,她大概和我一样,以为谢欣语想起了唐叶繁的一切。
洛小缇问:“什么钻石啊?”
谢欣语顿了顿说:“小一,你还记得那三只SD娃娃吗?”
我当然记得,为了那只蓝色的SD娃娃,蓝小球还带酥心糖去谢欣语家偷过一次。
谢欣语说:“那三只娃娃里,一直藏着我的秘密。”
落川镇的夜晚,宁静深黑,月光如同银色的水雾,凝结在窗子上。这已是四月的最后一天,各种夜虫发出奇异的调子,交织在暗蓝的空气里。谢家的屋顶上,有两个小虫子似的身影,在窃窃私语。
“你喜欢哪一只?”
“你真要偷啊?”
“怕什么,反正她还有。”
“我喜欢蓝色的那只。”
“好,你等着。”
……
不久,谢家上下就乱了。保安大喊着:“有贼,向环镇河那边跑了。”
谢欣语被吵醒了,有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
是贼进来过吗?
她胆怯地打开台灯,发现屋子里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那三只从来不让人碰的SD娃娃,少了穿蓝色衣裙的那一只。
谁会闯进来,只偷一只娃娃呢?
大概在这镇子上,只有那两个之前睡在地下通道里的小孩儿会干这事吧。
谢欣语睡不着了。家里来了警察,乱成一团。天际刚刚放亮,她便悄悄溜出了门,找去我家。她费力地爬过院子的矮墙,看见我和蓝小球正隔着窗子的铁栏,怔怔地望着她。
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来干什么?”
谢欣语说:“还给我,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咱们还是好朋友。”
我的脸瞬间红透了,准备了一堆搪塞的谎言都堵在嘴里说不出来。
谢欣语伸出手:“小一,还给我好吗?”
我装不下去了,把藏在床底的娃娃,拿出来递给她。
谢欣语爱惜地抱在怀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我心里失落极了。我真不懂,一个拥有几百只娃娃的人,为什么不肯送给我一只?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和那些买不起娃娃的女孩儿,一起分享。可我从不知道,那三只娃娃里,竟藏着秘密。
谢欣语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警察已经离开了。空旷的房子里,只有书房传来父母的争吵声。
谢欣语跑到书房门前,从半掩门缝中偷听发生了什么。
谢金豪气愤地说:“要不是昨天那两个熊孩子来闹一圈,我想起看看保险柜,还不知道那三颗粉钻丢了。说,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保险柜的密码,只有你知道。”
常月芬怒不可遏地说:“放屁,姓谢的,你还要不要脸?我从你穷光蛋就跟着你,我问你要过什么?别说三颗钻石,你所有东西都有我的一半!”
“啪——”
常月芬被一个巴掌打倒在地。她抬起头,看见了门外的谢欣语。一瞬间,刚才所有的泼妇做派,她都收敛得一干二净,眼神中也没了燃烧的怒火。谢欣语想推门进去,妈妈却对她摇了摇头。
常月芬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说:“对不起,你别生气了。东西怎么会是我拿的?这么多年了,即便你不爱我了,你也应该相信我。”
谢欣语听不下去了。她转过身,飞快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委曲求全?这样的家,强拉在一起有什么意义。
这一天,直到晚上,谢欣语才又拿出她的SD娃娃。她把它们轻轻放在地毯上,小心地脱下它们华丽烦琐的衣裙,打开它们的身体。有三颗晶亮的粉钻,滚落出来。
它们像是匿藏的灵魂,月光下,流转光华。
谢欣语默默地看着,不由得想起白天被爸爸打倒的妈妈。妈妈望着自己的一刻,眼神也是这般深远清亮。妈妈已经猜到是谁拿走了这三颗钻石了吧。
可妈妈不能说,也不会说。
妈妈宁可自己受尽委屈,也不会说出女儿的秘密。因为在谢欣语的眼里,那只是三颗令她喜欢到想占为己有的漂亮石头。可是在妈妈的眼里,却是一份私藏的未来。她知道自己已握不住手中的爱与家庭,她要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一笔不为人知的财富。
谢欣语收好钻石,悄悄出了卧室。
常月芬正在厨房里给谢金豪炖补品,她看见谢欣语,惊讶地说:“你怎么还没睡觉?”
谢欣语轻声说:“妈妈,对不起。”
常月芬面对突如其来的道歉,有点儿错愕。她愣了半晌,才拉过谢欣语,在餐桌旁坐下说:“欣语,是妈妈不好。可是妈妈除了照顾你爸爸,不会别的活法。所以,你一定要独立,一定要出息。你一定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离开这个家,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做自己想做的人。”
谢欣语说:“妈妈,你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
“我……”常月芬停住了,因为她早已忘了自己想要的人生。
谢欣语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说:“知道吗?我把其中的两颗钻石卖掉了,供我生活。而最后一颗……我送给了叶繁。”
我诧异地说:“你给了唐叶繁?为什么?”
洛小缇给我使了个眼色,想拦住我。可是晚了,我已经问出了口。谢欣语刚才的平静,陡然不见了,紧皱的眉头,像一把无法开启的锁。
她自言自语地说:“对啊。我为什么要送给叶繁呢?为什么呢?小缇,你知道吗?”
洛小缇摇了摇头,故意岔开话题:“有什么好想的,你爱他,送给他一件礼物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也配合地说:“就是,你送他的礼物多了去了。哪要那么多理由。”
谢欣语紧张的情绪,这才慢慢缓和下来,她喃喃地说:“也是,喜欢一个人,哪要那么多理由。”
我和洛小缇都轻吁了一口气。
Forgetting24:Q的故事
Icy的确有许多蓝桉的视频,但他却不肯一次都给我。他是怕我走了吧。可事实上,有梁姨的好厨艺,我想走也难。
Icy的生活,非常简单。白天睡觉,傍晚起来,去花房里侍弄他的花草。他并不黏人,只要知道我住在“小白”,他就安心了。反倒是我,经常找他要那些有关蓝桉的视频。
那些视频,大多是从蓝桉十岁时拍起的。那一年,院长淘汰了一部旧DV,阿贝要来,送给Icy做生日礼物。他喜欢拿着它拍蓝桉。
那是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蓝小球的成长。他始终那么瘦,每一个骨节,都显得突兀而坚硬。然而时间增长了他的身体,却收走了他的笑容。当大大小小的孩子在院子里疯跑的时候,他却总是一个人沉默地坐在阴影里,看不出任何表情。
周末的时候,Icy找来了一段有趣的视频。我看到了Q。
Q看起来比蓝桉他们要大一些,十二三岁的样子。一个小女孩儿依偎在她的怀里掉眼泪。
小女孩儿拿着一只被剪烂的晴天娃娃,边哭边说:“小昙最坏了!”
Icy稚嫩的声音从画面外传进来,他说:“谁让你拿我的东西!”
小女孩儿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是蓝桉哥哥给我的。你都不要了,为什么不能给我?”
Icy的镜头照了下一旁的蓝桉,又晃回来,说:“那是我做给蓝桉的,谁也不能拿!”
我忍不住说:“你小时候就这么霸道啊?”
Icy轻轻撇了撇嘴,说:“你知道她是谁吗?”
“谁啊?”
“她是Q的妹妹,小T。”
我惊讶地说:“Q有妹妹吗?”
此时,画面里的小T从Q的怀里站起来,生气地追打起Icy。Icy一边跑,一边拍。小T的腿有一点儿跛,始终追不上Icy。
我问:“小T的腿有毛病?”
Icy点点头,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了摇头,但隐隐地觉得一定会和蓝桉有关系。
……
蓝桉十岁那年,孤儿院里来了两个女孩儿——十二岁的Q和她八岁的妹妹小T。她们是从一家关闭的儿童福利院里转过来的。其实,她们也有正式的名字,但Q还是更喜欢那两个字母。因为妈妈在离世之前,曾在她们的被头上分别缝了“Q”和“T”。
那时的Q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小T讲妈妈的样子,告诉她妈妈的故事。因为妈妈去世的时候,小T实在太小了,根本记不住有关妈妈的一切。
刚到孤儿院的Q和小T,总是被其他孩子孤立。而也被孤立的蓝桉、Icy成了她们的朋友。
第二年的秋天,孤儿院收到了一批捐赠的衣服。Q带着小T挑衣服的时候,小T忽然被施罗叫去了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她显得有些闷闷不乐。Q担心地问她:“刚才院长叫你干什么去了?”
小T说:“嗯……有两个阿姨给我检查身体。”
Q到底是大一些,警觉地问:“真的是阿姨吗?检查哪里了?”
小T说:“嗯……听了心脏,还让我对台机器吹气,然后量身高,称体重什么的。”
Q这才放心下来,说:“他们没事找你体检干什么?”
“嗯……好像是有人要领养我。”
“真的吗?”Q有点儿激动,“那真是太好了。”
小T抱住Q:“可我不想离开你。”
Q说:“傻瓜,我很快就要长大了。到时候,我再去找你。”
可Icy听了,却拉了拉Q的衣服,悄声说:“Q,你千万别让小T去。”
Q疑惑地问:“为什么?”
Icy看了看周围,用更加低的声音说:“我从小就在这里,都知道的。不是所有人被领养前都要体检的,那些体检后被领养的小孩儿,后来都没有了消息。真的!以前有一个男孩儿,说到新家之后,给我们寄礼物,最后就没消息了。”
Q不太相信地问:“真的吗?你别吓我。”
“真的。”Icy说,“你相信我。如果你不是我朋友,我肯定不会说的。院长知道,非打死我不可。你要想办法别让小T去啊。要不然,你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Q听了,心里害怕极了。她相信,Icy说的一定不是假话。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求施罗。
那天,她找去施罗的办公室,施罗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书。
Q小心翼翼地问:“院长,小T是不是要被领养了?”
施罗点点头说:“她和你说过了?”
“我……不想让她走。”
施罗一皱眉:“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不为妹妹着想呢?别人想被领养还没机会呢。明天,她就要走了,你回去多陪陪她吧。”
施罗说完,就低头看他手里的书,根本不再看她。
Q沉默地从办公室里退出来,忧心如焚。她回到宿舍,一见到小T,就紧紧抱住小T呜呜哭起来了。
那一年,她也是刚满十三岁的女孩儿,根本想不出办法来保住她的妹妹。Icy坐在一旁也跟着流眼泪,他摇着蓝桉的胳膊说:“你快想办法啊。你那么厉害,一定救得了小T啊。”
蓝桉却望着抱在一起的Q和小T一言不发。
第二天很快就来了。
Q彻夜未眠,守着小T寸步不离。她想带着小T偷跑出去,可是圣贝蒂斯高高的围墙,就像一座监狱,困死她们所有的幻想。
清晨的时候,阿贝带来一些新衣服。这一天,还有几个孩子也要被领养。他们一边换衣服,一边嘻嘻哈哈地笑着。只有Q和小T止不住地掉眼泪。小T说:“姐,你别哭了,说不定小昙是瞎猜的呢?说不定,我会过得更好呢?”
可Q哭得更厉害了。她看过施罗的态度,感觉Icy说得不会错。
吃过早饭,领养人陆续到来了。小T怯生生地站在所有人的后面,Icy哭着恳求蓝桉。
Icy说:“你救救小T吧,我求你救救她。”
蓝桉侧头,问Q:“你真要我救她吗?”
Q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管什么代价?”
“不管什么代价!”
蓝桉微微笑了一下,说:“你猜,他们为什么要体检?”
可Q还没回答,蓝桉就已经转身走了。
那一段记忆,在Icy的脑海中,总是因为震惊和不可思议,以一种缓慢的节奏播放着——
冬日的阳光,从贴满冰花的窗子射进来,蓝桉瘦长的背影,融进迷白的光潮中。
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木棍,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小T的身后,猛然挥起,重重地砸在她的腿上。
Icy在小T尖叫之前,清晰地听到一声“咔嚓”。
一切跟着就乱了。
Q疯了似的冲上去,抱住倒在地上的小T,院长咆哮着咒骂蓝桉,四周到处都是孩子惊恐的号叫声……只有蓝桉微笑地扔下手中的木棍,对着Icy拍了拍手,说:“解决了。”
我听到这里,惊讶地问:“蓝桉疯了吗?他干吗打小T?”
Icy说:“对啊!我也这么问他。为什么啊?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他们领养前体检,说明很在意孩子的身体状况。他打折小T的腿,领养人就不会要她了。”
那一刻,我恍然明白后来十几岁的蓝桉,为什么可以在商界那么成功。因为他那么小,就有着超强的逆向思维和直达核心的分析力。而且,他不止有勇有谋,还下得了狠心,下得去手。
我喃喃地说:“怪不得Q和他互相那么信任。”
Icy却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说:“什么互相信任。你不觉得奇怪吗?Q那么爱她的妹妹,可你从来都没见过小T。”
我一怔,问:“对啊。我怎么没见过?”
“因为小T十二岁那年,被蓝桉送走了。Q根本不知道他把小T送去哪里了。”
“为什么?”
“这是蓝桉信任Q的条件。他保证小T过得很好,但不让她们见面。如果有一天,Q背叛了蓝桉,她就再也见不到小T了。”
我张着嘴,不知要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内心的震惊。
Icy却泰然地说:“酥心糖,你不用这么惊讶。在这个世界上,蓝桉只信任一个人,就是他自己。所以,你不用羡慕Q。想得到蓝桉的信任,就要付出代价。其实,你爱蓝桉爱得这么深,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瞬颓然了。
Icy说中了我的心结。
我这样爱蓝桉,却根本不知道究竟爱上了一个怎样的人。
Forgetting25:我是最痛苦
升进高二的千夏,依然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朋友。课间,她总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默默地看书。她身上仿佛有一层暗隐的气场,把吵闹的同学,屏蔽在她的世界之外。
孟格这段时间很少来找千夏,因为他忙。秦依瑶进了“银扣子”之后,把学校的网络社区建设,交给了孟格。一连串的活动,让孟格无暇顾及其他。
秦依瑶已经是高三了,但是曼德高中的高三,没有太多大考前的紧张,因为至少三分之二的学生,都申请了国外的大学。六月,学校会组团去香港参加SAT的考试。所以和我们当年高三备考,真不是一个级别。秦依瑶格外注重自己在学生会的活动,因为这是名校录取的重要指标。
春游之后,就是学校的戏剧节,秦依瑶是主要的负责人。全校共有二十多个剧目参演,最终选中五个进入最后的公演名单。孟格特别制作了推荐网页,放了核心剧目《孤独的橘子》,主演就是秦依瑶。
现在真心觉得,不让孩子们谈恋爱是对的。因为年少的爱情,热烈却短暂。之前,孟格还对千夏穷追不舍,可是自从那个“伊斯坦布尔手信”之后,他就成了秦依瑶的跟班。
这一天,秦依瑶在学校的小礼堂彩排,她邀我去看看。
我到的时候,彩排已经开始了。小礼堂里暗沉沉的,只亮了舞台上的灯光。秦依瑶穿了条橙红的裙子,显得格外漂亮。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在空旷昏暗的观众席上,我竟然看到了千夏。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说:“你怎么来了?”
她没看我,只是注视着台上念着道白的秦依瑶说:“我怎么不能来?”
我呵呵笑了笑,没接话。但千夏很快给了我答案,她说:“这个剧本是我写的。”
“哦,讲什么的?”
“讲的是一棵老橘树,在秋天的时候,只结了一只橘子。后来,孤独的橘子幻想出了另一个自己,陪她说话,和她吵架。后来,她就有些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不久,冬天来了,她橙红的外衣,变成了黑色。她想,她终于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我咳了咳说:“这个故事,有点儿黑暗了吧。”
千夏转过头,看着我:“怎么会呢?让人认清自己,怎么会黑暗?其实地球上只有人类,才会这么古怪,认不清真实的自己,也无法分辨别人。”
此时,台上的秦依瑶,魔术般换上了一套黑色的衣裙。她轻声念着梦呓的道白:“我一直以为,我喜欢上了一个特别的人,原来,我只是喜欢上了我自己。我们总是按着自我的喜好,去挑选朋友,所以我们最终只爱上了虚幻的自己。”
我听着,心里蓦然一疼。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只靠幻想生存的橘子。
我真的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或者,只是按着我的意愿,在心里拼凑出一个想象中的他。
就在这时,Icy发来了短信。我看了眼,“噌”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Icy只发来六个字——“你猜谁回来了?”
我想,世界上真的有神灵。
他一定是听到我日夜祷告,把蓝桉还给了我。
我一路疯跑去了“小白”。凌乱的头发,汗涔涔地贴在额头上。可我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我只想早一秒,看到蓝桉。
Q的黑色宝马就停在院子里,我的心脏一阵狂跳。
我站在大门前,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客厅里有声音传过来,是Q在安排梁姨做事。我兴奋极了,走过去说:“Q,你们终于回来了。”
Q却面色一僵说:“你……谁告诉你我们回来的?”
我怔怔地说:“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们回来?蓝桉呢?他在哪儿?”
Q皱起眉说:“你现在,最好不要见他。”
“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见他?”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让你见,是为你好。”
“为我好你就让我见他!”我激动地说,“你一声不响地把他带走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我?”
就在这时,画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穿着深灰色Huntsman高定西装,衬衫的领口微敞着,传递他的傲气与不羁。
是蓝桉吗?
我怔怔地望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看起来应该完全康复了,眉目间没有了呆滞的神情,换作了久违的英气。只是我们之间,竟有种古怪的陌生感。他像从前一样,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峻,微皱的眉头,隆起一丝不耐烦。
我说:“蓝桉,你好了?”
蓝桉看了我一眼,侧过头,低声问跟在他身旁的Icy:“她是谁?”
我诧异地说:“我是苏一啊。”
蓝桉对我的名字,似乎有些迷惑。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我要去公司了,回头再说吧。”
我慌神了,冲到他面前:“你不认识我了?”
然而,他脸上厌烦的情绪更浓了。他说:“让开。”
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蓝小球,我是酥心糖啊。你不要告诉我,你忘了我。”
可是蓝桉却一扬手臂,把我甩在旁边的沙发上,说:“滚开。”然后径直向门外走去。
他是在让我“滚”吗?
我震惊地望着他,心脏被他冷漠的两个字,瞬息击成了粉末。
我站起身,想要追过去,Q却拦住了我。我用掩饰不住的哭腔说:“Q,你们到底去哪儿了?蓝桉怎么不认识我?”
Q说:“蓝桉在知道自己中毒之后,一直在寻找治疗方案。他知道一家英国私人药品研发工作室,在这方面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所以每年都会拨款,资助他们研发。”
我忽然想起那个姓赵的董事找来“小白”的事,大概说的就是这笔资金吧。我说:“他们成功了是吗?”
Q点了点头,说:“其实这两年,蓝桉一直都在接受秘密治疗。像突然喜欢涂鸦这些现象,还有梦游敲窗子,都是智力恢复的一种表现。我们没有宣布,主要是因为这些药品还没有临床验证,属于不合法的范畴。半年前,我接到工作室的通知,新药已经成功。所以,我带着蓝桉去英国做最后的治疗。”
“那……蓝桉已经真正好了,对不对?”
Q点了点头:“算是好了吧。他的智力是回来了,但,有关你的记忆没有回来。”
“什么意思?”
这时,梁姨从外面走进来:“Q小姐,蓝先生叫你快点儿过去。”
Q回头答应了一声,对我说:“你今天先走吧。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
“不!”我固执地说,“我不相信蓝桉会把我忘了!”
“苏一!”Q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臂,“给蓝桉一点儿时间,你这样,只会增加他对你的厌烦。”
厌烦?!
我终于等到可以和蓝桉在一起了,可我等来的却是他对我的厌烦!
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像在刹那间坠进冷暗无底的湖水里。麻木、冰冷,委顿的身体如同一截朽木,越坠越深。
Icy走过来,说:“你知道的,蓝桉以前就有选择性记忆。”
是的。关于他父母去世那一天的记忆,他的大脑就帮他封存起来,永不想起。
Icy说:“其实,他不记得你,是好事。因为神总是抹去他最痛苦的记忆。”
最——痛——苦。
我用鼻子发出一声无力的哼笑。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吧——从最爱变成了最痛苦。我真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别人那样,平顺相爱,安稳相守。
这样简单的愿望,为什么会这样难?
我一个人失神地向外走去,蓝桉和Q已经离开了。阳光温和地照着葱茏的草木,空气里弥漫着暮春的暗香。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竟不知不觉来到卓尔亚湖。我在岸边的石头上坐下来,粼粼湖水,闪着炫目的光芒。
Icy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他坐在我身边:“别难过了,酥心糖。你知道的,他经历太多了。所以你不要怪他。”
我漠然地看着湖水,不想说话。
Icy轻声咳了一下:“对了,你知道蓝桉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冷酷的吗?”
我微微摇了摇头。
Icy说:“就是从救了小T之后。他被施罗用皮带抽了一个小时,然后关在阁楼里,整整七天。”
我沉默地听着,心莫名地就疼了。
Icy喃喃地说:“那一年,他才十一岁啊。”
Forgetting26:七天
那一年,蓝桉十一岁。
暴怒的施罗把他绑在教堂门廊的柱子上,用皮带狠狠抽打了一个小时。
所有孩子都吓到了,站在角落里,不敢发出一丝声音。他们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的施罗,每次挥动皮带,都像是要打出蓝桉的灵魂。可是蓝桉死死咬住牙齿,不肯发出一声乞求的哀号。
Icy怕极了。他缩在阿贝的怀里,紧紧地捂住耳朵。可是皮带划过皮肤的爆响,针芒一样刺进他的耳膜。
Icy哭着说:“阿贝,我求求你,你救救蓝桉吧,他会被打死的。”
但阿贝已经那么老了,她除了陪着Icy掉眼泪,还有什么办法。
蓝桉直到昏过去,才被从柱子上解下来。那已经是傍晚了,夕阳从教堂的尖顶滑落下来,天空中的云霞仿佛浸透了蓝桉背后的血迹,绽出锋锐凌厉的红。
Icy冲出去,想要看看蓝桉的生死。可是施罗一声厉喝,吓住了他。
施罗扔掉手中的皮带,指着伏在地上的蓝桉说:“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谁要是再敢给我惹事,就和他一个下场。你们这群没人要的孩子,我收留你们,你们不感谢我,还要坏我的事。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施罗攥起拳头说:“听好了,你们要敢管他,就是和我作对,别怪我不客气!”
那天晚上,蓝桉被扔进了阁楼。Icy和Q都不敢去看他,只能趁着月夜,跪在窗前,默默地祈祷他可以活下来。
Icy喃喃地说:“我的主,你是仇恨蓝桉吗?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如果你真的恨他,请不要让他死。他活着,才可以任你折磨;他死了,只会属于恶魔。我求你,让他活下来。我求你。”
蓝桉仿佛真的听到了Icy的祷告,在月夜里醒过来。他不能动,只能如同死尸般伏在冰冷的地上。布满伤痕的后背,像燃烧着火焰,传来火辣剧烈的疼。过了一会儿,他才想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他微微侧了侧头,对着那面画过“酥心糖”的墙壁说:“嗨,我们又见面了。”
墙壁上的“酥心糖”已经变得很淡了。可是在温软的月光里,却闪耀着微微的银芒。
蓝桉用力地挤出个微笑说:“你不用担心,我挺好的。我还有呼吸,还有心跳,我死不了的。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我还不知道谁害死我爸妈。我还没有再看到你,看到你长大的样子。不过,我不会再求什么上帝保护我了,他只会帮助强者,不可怜那些弱小的人。所以以后,我只会求我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变得非常强大,非常非常强大,非常非常非常强大……”
蓝桉在阁楼里,整整被关了七天。
施罗在阿贝的苦求下,终于放蓝桉出来。
蓝桉从阁楼里走出来的时候,虚弱极了。Icy和Q走过来要扶他,可他却把他们推开了,他一个人挪着艰难的步子,一级一级走下楼梯。
正是中午时分,阳光盛大明媚,蓝桉走到院子中间,突然躺在铺满阳光的地上,发出古怪刺耳的叫声。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他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用嘶吼发泄内心的愤怒与压抑。
Icy不顾强烈的日光,跑到他身边,摇着他的身体说:“蓝桉,你怎么了?你疯了吗?”
蓝桉却一把揪过他的领口,凶狠地说:“你给我听着,我们以后再也不要躲在阴影里,我要活在太阳下面!”
Icy惊恐地说:“我我……我不能晒太阳。”
蓝桉却一把推开他,站起身说:“那就滚!”
摔倒在地的Icy吓呆了。他爬过来,抱住蓝桉的腿说:“蓝桉,你别吓我。你说过会保护我的,我晒太阳还不行吗?你不要不管我。”
蓝桉垂下手臂,轻轻抚摸着Icy柔软的头发,目光却远远望向二楼的窗口。那是施罗的办公室。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子后阴暗的身影,嘴角微微露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容。
Icy望着起伏不定的湖面,说:“蓝桉从那时候起,完全就变了。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报仇的事。”
我说:“那么小,又一无所有,他怎么能报复得了施罗?”
“可他是蓝桉啊。只要他想,有什么做不到的呢?”Icy轻声说着,淡色的眼瞳里,现出一缕跃动的光芒……
Forgetting27:三亿美金
渐渐恢复起来的蓝桉,变得异常沉默。他远远超过同龄的孩子,飞速成长起来。每天,他都会用布条缠住手指,对着墙壁猛烈地挥着拳头。他不懂什么技巧,只是忍耐着疼痛,磨炼自己的身体与内心。布条烂了,换条新的。拳头上的血痂,结了又破,破了又结,他一点儿也不在乎。
一天午后,孩子们都跑到院子里玩耍去了。Icy陪着他练习。他说:“蓝桉,你最近都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蓝桉停下来,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前我们也惹过事,可施罗为什么从没有像这次一样暴怒?”
“因为……因为我们犯了太多的错,他太生气了吧。”
蓝桉摇了摇头说:“我觉得,是和小T不能被领养有关。这件事,一定损害到他的利益了。”
不得不说,蓝桉有着与众不同的心智,那么小,却总能在激烈的情绪中,冷静下来去思考问题。这是许多成人都无法办到的事情。
Icy问:“那又怎么样呢?”
蓝桉猛地挥出一拳,打在墙壁上,说:“我们需要等一个机会。”
蓝桉说的“机会”,终于来了。
那一年,蓝桉十三岁,刚刚过完新年,还残留着圣诞的印迹。孤儿院里又有几个孩子要被领养。蓝桉一直表现得不动声色,直到有几对夫妇开车来接孤儿的时候,他才行动了。
他从Icy那里要来了DV,趁人不备的时候,溜进了一辆车子的后备厢。
不出所料,那几辆车子里的“父母”,并没有载着孩子们回各自的“家”,而是在一个地下车库里会合了。蓝桉悄悄地从后备厢里跑出来,全部偷拍下来。
原来,那是美国一家国际药业公司在华设立的实验室。施罗竟然收取巨额资金,私下拿孤儿院里没有人监护的孩子,给他们做新药测试。
蓝桉拍到证据之后,又重新回到了圣贝蒂斯。那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蓝桉径直走去了施罗的办公室。
他推开房门的时候,施罗正在吃早餐。施罗扯下脖子上的餐巾说:“我正要找你呢,你昨天去哪儿了?”
蓝桉晃了晃手中的DV,说:“你慢慢吃,以后,你可能都要吃不到了。”
施罗神色一紧:“你拍到什么了?”
蓝桉说:“我昨晚,去参观了一下领养家庭。”
施罗一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给我!”
“可以。”蓝桉晃了晃DV,“只要你告诉我,蓝景蝶这个女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我就把它给你。”
“我怎么知道?”施罗低吼着,“我就知道你爸妈死了之后,她拿了一千万的保险金。她怕你长大会和她争这笔保费,所以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了。”
施罗渐渐从惊慌中镇定下来,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镶着金色饰纹的手枪。他说:“不要以为这是艺术品,这是真家伙。把你的DV给我,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蓝桉将DV直接扔给他,“你是要这一个呢,还是我在网吧里的三十个备份?”
“你!”
蓝桉忽然无比畅快地笑了。他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他说:“施罗,你杀不杀我,都要身败名裂了。想想你以后都被关在监狱了,遭人唾骂,我就好开心。”
Icy和Q为蓝桉担心了一夜。他们从阿贝嘴里知道蓝桉回来的消息,争着冲出房间,向施罗的办公室跑去。可是他们在刚跑到院子里时,就听到“砰”的一声枪响。屋顶的鸽群,“呼啦啦”地惊飞上天空。
他们吓得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二楼的窗口。
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出来——消瘦,却挺拔,像一棵日夜疯长的桉树,开枝散叶,吐出隐暗的毒。
他缓缓推开窗子,任由凛冽的寒风蜂拥着灌进房间,涤荡着血腥肮脏的空气。
施罗自杀了。
用他那把精致的手枪结果了自己。
蓝桉在施罗的办公桌里,找到了更多他与医药公司合作的文件证据。
Q和Icy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见毫发无伤的蓝桉,兴奋地抱住他,掉下了眼泪。
Q说:“咱们报警吧。”
蓝桉却摇了摇头,说:“我们拿着这些证据,还可以做更多的事。”
Icy转过头,看着我:“你大概知道谢欣语小时候在酒店里撞见她爸爸的情人是谁了吧?”
我点了点头,那就是蓝桉的姑姑蓝景蝶。
“蓝桉很快就查出那个给蓝景蝶办理保险的销售员。那个怕事贪财的小人,被蓝桉一威胁就说了蓝景蝶私下找他篡改了保险金额和保险受益人的事。他后来听说蓝桉的父母出意外就知道这个案子不简单,但他害怕摊上官司,一直不敢说。蓝桉拿着拍到的视频,找到蓝景蝶。”
我不解地问:“蓝桉为什么不去找警察?”
“因为……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他与美国的医药公司私下联系,不但让他们把实验室里所有幸存的孩子,接到美国妥善收养,还得到了三亿美金的赔偿。”
“多少?”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反问。
Icy却认真地说:“三亿美金。但那时候,我们都不满十八岁,蓝桉需要两个成年人来帮助他。一个来负责孤儿院的运转,那个人当然就是阿贝;而另一个是帮他成立公司的傀儡,最好的人选,就是蓝景蝶。他说,最亲的人,也比不过有把柄的人更可靠。”
我发愣地听着,大脑在接连不断的震惊中,几乎不能运转。
Icy说:“对了,我给你看段视频吧。”
Forgetting28:IcareforYou
Icy在他的iPad里找出一段视频,那是蓝桉去找蓝景蝶时拍下的,点开就是蓝景蝶一串尖厉的笑声……
蓝景蝶穿着真丝睡袍,斜靠在沙发上,虽然年近四十,但仍透出股妖娆的风韵。她笑够了才说:“就凭你一个小屁孩儿,就能扳倒我吗?”
此时的蓝桉,已经完全是个翩翩少年了。他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参与谋杀、诈骗保险金,这两样罪名,就够你把牢底坐穿了。”
蓝景蝶面色一僵:“你说的话,有人信吗?”
蓝桉说:“法律不信我,只信证据。我已经拿到那个保险销售员的证词,再追查下去,一点儿都不难吧。”
蓝景蝶撑不下去了,坐直身子:“你不用骗我,你要是有证据,早去警察局了。”
蓝桉微微挑了挑眉梢说:“我来,是给你机会。只要你听我的,就还可以享用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什么机会?”蓝景蝶的防线完全崩溃了。
蓝桉说:“你先要告诉我,我爸妈是谁害死的?”
蓝景蝶“哈”的一声笑出来,说:“对啊,你不记得那一天了。我告诉你吧。你爸妈都是死脑筋,在数据上做点儿手脚有什么难呢?我已经提醒过他们,不要招惹这样的人。人家出钱买不动你,就会出钱买你的命,可他们不听,说什么不能因为私利,就毁别人。结果你也知道了。主意真不是我出的,人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借机发点儿小财而已。”
蓝桉愤怒了,大喊着:“那是你哥哥!”
“哥哥怎么了?他养得了我吗?他能给我钱,任我花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就像那个之前收养你的苏家,你有想过为什么?”
蓝桉微微怔了一下,眼里瞬息闪过一丝柔软的光。他说:“为什么?”
“因为就是他们家害死了你的父母啊。”
蓝桉的脸色像一块冻结的石头,空气也仿佛跟着凝固了。过了许久,他才深吸了口气说:“你是说,苏一的爸爸?”
“那孩子叫苏一吗?”蓝景蝶看出了蓝桉的震惊,有些幸灾乐祸,“我只知道那个害死你父母的男人,叫苏立成。”
蓝桉死死地攥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应该庆幸,你还有点儿用处,要不然……”
蓝景蝶被蓝桉肃杀凛冽的神情震慑住了,不知不觉地收起嚣张的气焰。
她说:“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还想怎样?”
蓝桉站起身说:“等我消息吧。施罗已经死了,谢家和苏家,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要记住,只有听我的安排,你才有活路。”
蓝景蝶似乎真的被吓到了,她无声地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蓝桉始终一言不发。Icy和Q怯生生地跟着他,谁也不敢说话。天空飞起了小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大街小巷。蓝桉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说:“我现在,是真正的孤儿了。”
蓝桉心里,最后一块温暖,就是在这一天冷却的吧。
傍晚,他们回到圣贝蒂斯教堂的时候,Icy在大门旁边,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儿,看起来只有两岁的模样。Icy拿着DV走过去,诧异地说:“你是谁啊?怎么站在这儿?”
可是那个女孩儿好像不太会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干净清亮的眼睛,无声地望着他。
Icy拉着她,走到蓝桉面前说:“她爸妈肯定是不要她了,我们收养她好不好?”
蓝桉瞥了一眼,说:“现在孤儿院是你的,想养你就养吧。”
Icy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壮着胆子说:“蓝桉,你不高兴是因为酥心糖吗?”
蓝桉脸色突然一变,一手猛地掐住Icy的脖子:“以后在我面前,你少提那三个字!”
Icy的脸都憋红了。他的喉咙被死死卡住,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点头。
Q冲过来,大喊着说:“蓝桉,你疯了!”
小女孩儿受到了惊吓,“哇”的一声哭出来。蓝桉这才松开手,转身走了。
Icy瘫软地跌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抖……
视频停下来的时候,Icy拉住我的手说:“酥心糖,不要怨恨他忘掉你。如果不是你给了他不能承受的痛苦,他怎么会忘记你?有时候,放手也是种爱。所以真的,别逼自己,也别逼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叫Icy吗?”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Icy说:“那是Icareforyou的缩写。耶稣曾经说过,CastallyourcaresonmeforIcareforyou(把你的忧虑卸给我,因为我顾念你)。蓝桉是个不能用常理来衡量的人,你只能用Icareforyou的方式陪着他,却不能奢望他给你回馈。所以,我心甘情愿做他的影子,分担他的痛苦。或许某一天,在他无法承受的时候,回过头,知道这个世界上,他并不孤独。其实,酥心糖,你已经很幸运了。蓝桉把他最美好的时光、最开朗的世界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原来,“Icy”这个名字并不冰冷,而是充满了默默守候的温情。
我的心情,终于慢慢地平复下来。
其实Icy说得没错,蓝桉把他仅有的美好与开朗都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说:“酥心糖,是时候放手了。上天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忘记你。也许,这是一种奖励,让他有一个平静,没有爱恨情仇的新生活。”
我紧紧地咬住嘴唇,身体在温润的空气里,冷到发抖。
我这样爱蓝桉,是该放手让他重新开始吧。爱情的意义,不就是让他过得更好吗?
我既然是他痛苦的源头,就此让他忘了我吧。
我突然抱住Icy,放声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