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凡尔纳科幻故事精选(下)》(3)

第十五章《凡尔纳科幻故事精选(下)》(3)

海底两万里

1.海上怪物

沿海的居民一定不会忘记,1866年,海上发生的那件奇特、神秘而又无法解释的现象,在海上行驶的许多大船都看到一个庞然大物,形状像梭子,有时还会像闪电般发光,快起来像一阵风似的。虽然很多生物学家在看了所有航海日记的记载后还对此有所怀疑,但舆论界则甚为关注。

1866年7月20日,在澳大利亚海岸东边5英里处,人们当正准备测定这个怪物的位置时,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猛地喷出两道水柱,射到150英尺的高空。

而在三天后,印度——太平洋气船公司的克币恩托巴尔哥郎号,在700公里以外的太平洋也看到了它,认识到这个类似鲸鱼的神秘怪物速度是何等惊人。

以后又有同样消息不断传出,当时,真地震惊了整个世界。尤其是在英国、德国和美国,民众更投入了极大的关注,甚至在讨论中逐渐在学术界分成了两大派系——存在派和否定派。

后来,这种议论也似乎慢慢平息了下来,但到1867年4月,又一件怪事引发了再次哄动。

4月13日,在西经15度12分,北纬45度37分的平静海面上,著名英国苟纳尔邮轮公司的斯各脱亚号正在破浪而行。当下午4点17分时,有人发觉船尾、左舷机轮的后面仿佛被轻轻碰了一下,当时船上大部分人都没在意。但接着船舱管理人员就跑上甲板喊道:“船漏了!船漏了!”

船长安德生,立即下到舱底。发现海水涌入了第5间舱,从涌入速度可以看出漏洞不小。他立即下令停船并派潜水员到水下探查船的受损程度。检查过后,潜水员报告说,船底被撞了一条两米长的大洞,那时船到克利亚山甲有300海里远,因为漏洞问题船比原定日期延迟了两天才驶进公司码头。

斯各脱亚号被架上了高处,检查它的工程师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情形。在船的水限位置以下两米半处,有一个标准的正三角形缺口。铁皮上的划痕整齐划一,就是用仪器测量也无法凿得如此完美。能凿出这个洞,证明这东西绝非普通的钢铁,在用巨大力量猛凿穿了4厘米厚的船体铁板后,又能以一种无法解释的方式迅速撤出。

这件事又一次让舆论一片哗然,就连一些早年难以找出原因的海难事件,也都推到了这个怪物头上。但按年代记载统计,估计每年约损失3000艘船。其中包括帆船和汽船,而失踪的也有200多艘,这么大的数目真是触目惊心。

因为这个怪物的存在,海上交通也变得危难重重,于是,各国政府都一致同意,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海中一霸。

正闹得沸沸扬扬时,我刚好做完科学考察回来,我此次去的是美国内布拉斯加州的贫困地区。身为巴黎自然科学博物馆的副教授,也对这个怪物难下定论,徘徊在两种见解间不能定夺,但它的存在是不必怀疑了。不过,我不同意这是神秘暗礁的说法,因为除非这种暗礁内部配有机器,否则它无法在五个洲之间的大海中四处游动。另外,我也不认为这是一艘废弃的大船或浮动的船壳,因为它们都不会移动得如此神速。在这一种种猜测被否决后,人们又把它想象成一条大鱼,而且对它的构造越传越神,甚至到了荒唐的地步。

我当时正在纽约,身为自然科学中这一神奇部门的一名专家,很快就被《纽约先驱论坛报》追问得不得不明确表态。我找出这个问题中关于政治上和学术上的各种论据,很快,一篇材料充实内容精彩的论文就登上了4月30日的《论坛报》。

“在我将各种假设无法成立的设想,都一一否决之后,我只能将其归结为一种具有惊人力量的海洋动物。

“如果我们还没有把所有生物都从神秘自然界探索出来,那就只能认为在海底探测无法到达的水域中存在鲸鱼类的另一分支。

我们常见的独角鲸或海麒麟长60英尺左右,但如果我们把它们的身长再拉长5~10倍,同时不要忽略了与它们身材相适应的力量和凶猛程度,就会与当前这个怪物很相似。

所以,在当前材料有限的情况下,我只能将人们提到的怪物看作一只不知的麒麟,只是身体更加巨大,而它身上也不再仅是剑戟,而是用真正的冲角作武装,如同铁甲船或战舰般具有强大的攻击性。”

“一石击起千层浪”,人们对我的观点反响很大,而且,我的结论给人们留有很大的想象空间,他们可以充分发挥对这种奇闻异事的幻想。

不过,虽然有人从单纯的科学角度看待这个问题,但比较注重实效的诸如美国人和英国人,则更多是考虑该怎么清除掉这个可怕的海洋怪物,以保障海上交通安全,尤其是工商界对此呼声特高。

民众的呼声一经提出,首先作出反应的是美国政府,声明要在纽约组织讨伐军清除这个海上毒瘤。并很快有一艘装有冲角的“林肯号”二级战舰蓄势待发。司令长官法拉古得到了各造船厂的支援,以期尽早装备好这艘二级战舰。

但任何事情都有一种惯例,正当人们发誓要清除这个怪物时,它却突然销声匿迹了。接连两个月没有再出现过。

所以,这艘装备精良威力强大的“林肯号”,现在根本不知要驶往何处,人们变得焦躁起来。幸好这时得到报告,旧金山轮船公司有一艘汽轮唐比葛号,在由加利福尼亚开往上海途中,在太平洋北部又发现了它。

人们立即群情激昂,极力请求法拉古司令立即行动。日常用品备齐了,舱底都装满了灯,船上全部人马都到齐了,只需点燃火炉加热锅炉起锚了。法拉古司令官也恨不得立刻出发!

就在林肯号从布鲁号林码头启程前的3小时,我收到了一封海军部长的邀请信,诚邀我们法国代表参与这项计划。

在我读完这封信前的3秒种,我一点儿都不想参加远征军,就像我不想去北冰洋度假一样,但在读完海军部长这封诚挚的信后,我就发觉清除这只危险怪物才是我平生唯一的志愿。

所以,我把长途跋涉刚刚归来的劳累以及身边的琐事都统统抛之脑后,只有一个想法——随船远征。

“康塞尔!”我一声召唤。

康塞尔作为我的仆人和外出旅行的旅伴,一直与我相处融洽、形影不离。他是一个佛兰蒙年轻人,他性格冷漠、遵守规矩,很少对生活的意外而感到惊讶。另外他的手很巧,能做很多细活,只是极少言语。

因为有我这样学术界的专家熏陶,再加上常常与这方面人士来往,他逐渐成了生物分类学的一名准专家。

“先生,您在叫我?”他走进来问道。

“对,马上准备,两小时后我们就出发了。”

“是,先生,”康塞尔面容平和,“你那些标本呢?”

“日后再作整理。”

“你那些外形奇特的植物、大马、大蛇和另外动物的骨骼,又如何处理?”

“先在旅馆寄存起来。”

“你那只活着的野猪呢?”

“先暂时请人代为饲养,另外,请人把我们那群动物送回法国。”

“难道我们不是回巴黎吗?”

“是要回……当然……”我掩饰道,“但需绕个大圈。”

康塞尔没往下问,只用一刻钟他就把一切都办完了,我们赶到码头时,林肯号正“突突”地喷着浓烟。

马上有人接过我们的行李并搬上甲板,一名水手把我领到尾舱内,有一名军官满面春风地与我握手:“彼埃尔·阿龙纳斯先生?”

“是法拉古司令官吗?”

“是,欢迎您,教授,早就为您准备好舱房了。”

“林肯号”是为这次行动而量体定做的,一切材料、内部构造和装备无不和这次任务相配。其速度相当快,高压蒸气机能够产生7个大气的压力。在该压力驱动下,能使船速达到18.3海里/小时。这在当时已是出类拔萃的了,但这还不足以与那只大鲸鱼相比。

“开船!”法拉古长官一声令下。

于是,“林肯号”穿过上百只满载送行船只形成的巷道,神圣地启程了。

好奇的人们挤满了整个布洛克林码头以及纽约在东河沿岸的地区,欢声雷动,礼炮喧天!

法拉古长官是一个杰出的水手、航海家,他是“林肯号”之魂,他相信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鲸鱼,并发誓要为民除害,与它进行殊死搏斗。

船上全体人员也与他同仇敌忾。他们一直围绕着这次行动展开各种设想和讨论,并对海面保持着高度警惕。

远征军全体将士都意气风发,立志要用鱼叉把那海怪刺死,然后将它碎尸万段。他们小心谨慎地观察着辽阔海面。另外,法拉克司令曾许诺,上至长官,下至水手,谁先发现那头海怪,都将得到2000美元的奖励。

我同样加入了观察并想得到荣誉,“林肯号”于是变成了“众目号”。但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冷漠的康塞尔。

我现在最佩服司令的细心和周密,船上准备有各种捕杀鲸鱼类的装备,从手掷鱼叉到机关枪、炸弹以及炮用铁箭一应俱全。前甲板上还有一架威武的膛炮,炮身厚重而口径很小,在1867年的万国博览会上曾见过这种炮的仿制品,它由美国制造,其锥形炮弹重4公斤,射程达16公里。

所以说,“林肯号”上的歼灭性武器应有尽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鱼叉王”尼德·兰也在船上。

尼德·兰大约有40岁,身材高大而健壮,外表严肃,性如烈火。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特别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更使他具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他来自加拿大,身手敏捷,技艺高超,在叉鱼这种危险行当中,还未有人能与他匹敌。

在我看来,法拉古请此人真是太明智了,他一个人的手臂和眼睛,就足以抵得上全体船员。

尼德·兰很少与人交谈,但对我却是一个例外,显得特别友好,显然,他对我是法国人很感兴趣。而且,他也可以用加拿大已经不通用的拉伯雷法国话与我交谈,而我也很荣幸能有机会听到这种法国话。

现在,尼德·兰对所谓的海麒麟、独角鲸表示怀疑。在这点上,他与大家有分歧,他干脆对此避而不谈,但最终有一天他会谈到这些的。

三周以后的一个黄昏,我们到达了距巴塔戈尼亚海岸30海里处,那儿和白岬在同一纬度上。我们当时已越过南回归线,南边700海里处就是麦哲伦海峡,顶多再用8天,“林肯号”就要驶入太平洋了。

我和尼德·兰正在船尾甲板上闲聊,眼望着至今人们仍不能到达其底部的令人神往而恐惧的海洋。说着说着,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那头巨大的海麒麟,以及这次神圣远征的结果会怎样。

“作为一个捕鲸专家,尼德·兰,”我说,“你应该对这种巨型哺乳动物很熟悉,也最应该接受这种动物的真实存在,但为什么你到现在还要顽固地怀疑呢?”

“这是你的责任,教授,”尼德·兰说,“人们一般都相信天空中有飞逝的慧星,地底下生活着太古年代的怪兽,但天文学家和地质学家却会认为这很荒唐,不过是无稽之谈。作为捕鲸人我也一样。我曾多次追捕过它们,也杀死过许多条鲸鱼,不过,不管它们有多么强壮,多么凶猛,但它们的尾巴和牙齿都不足以凿穿一艘汽轮的钢板。”

“可是,尼德·兰,曾有很多传说证明独角鲸可以把船咬碎呀。”

“那只能是木头船,”他回答说,“但我对这种情景没看到过。因此,在我没有亲眼见过之前,我不会相信鲸鱼能够洞穿钢板。”

随后我又为他解释了很多,但都无法让他改变观点。

又行驶了几个月,“林肯号”依然乘风破浪,顺利前行,南半球的天气这时正恶劣多变,这里的7月相当于北半球的1月。

尼德·兰一直持那种顽固的怀疑态度,除了该他轮值观察之外,他甚至看都懒得看一眼洋面。本来以他的视力会大有作为,但是他大部分时间却呆在舱房中看书甚至睡觉,我劝告和责备他多次,但他都置之不理。

“行了,阿龙纳斯先生,”他说,“别抱什么幻想了。如果真有什么海怪,会那么巧让我们遇到吗?我们这么瞎撞会有结果吗?听说又有人在太平洋的北部海中发现了这个神秘怪物,这我相信,不过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根据以往的发现对这怪物的脾气来判断,它还能在那个地方等着我们吗?它的移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况且,教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上帝造物是很有规律的,生性迟缓的动物决不会跑得很快,因为它没必要这么做。因此说,如果这种动物真存在,它也早离开了!”

我无法反驳他这番理论。事实上,我们的行动显然是漫无目的的。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遇到它的可能性很小,但直到今天,所有人依然信心百倍,都相信终有一天会遇到这只独角鲸并杀死它。

7月20日,我们在西经105度穿过了南回归线。一周后,27日,我们又在西经10度穿过了赤道。船继续向西前进。从太平洋的中部驶入。

以法拉古的想法,到大洋深处去,因为这怪物不太爱靠近陆地,这很有道理。因为这样机会似乎更多些。战舰又储备了充足的煤,依次穿过帕摩图群岛、马贵斯群岛和夏威夷群岛,并在东经132度穿过北回归线,直奔中国海域驶去。

离这怪物最后出没过的地方越来越近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而且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有的水手产生错觉发出警报,船上就会骚乱一阵,这就更导致人们情绪紧张,如此恶性循环,一天警报多达一二十次,弄得每个人都很疲惫。

“林肯号”在太平洋北部从本海到美洲海来往奔波了三个月,把每一个地方的景色都看遍了,但除了海洋,并没看到其他东西。

人们在长久的紧张与失望之余,终于怀疑之风日盛。辛辛苦苦一年才构筑起来坚如磐石的意志,轰然倒塌。所有人现在最盼望的不是那2000美元,而是美美地吃一顿、睡一觉,平平自己因愚蠢而产生的冒失行动。

这种徒劳的搜索不能再长久持续下去了。“林肯号”已尽其所能,人们不应该对它有丝毫抱怨。这些隶属于美国海军部的船员们,已经耗尽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激情,失败与他们无关,现在似乎考虑的只有返航了。

人们都向法拉古提出返航建议,他最后以3天为限,3天后,如果再没有怪物踪影,只须舵手将船转动3次,“林肯号”就会朝着欧洲海岸行进了。

诺言发出日期是11月2日,它首先起到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大家都信心十足地向太平洋投去历史性的最后一瞥。

两天来,“林肯号”一直懒洋洋地向前爬着。它尽量想引起那怪物的注意或以这种傲慢来激怒它。但直到11月4日夜间,平静的海面上依然毫无动静。

11月5日中午,最后忍耐就要期满了。过了中午,法拉古将依照许诺将战舰自太平洋北部驶往东南部。

我们这时的位置是东经136度42分,北纬31度15分,南面200英里远处就是日本岛。一弯新月穿行在片片乌云之中。船后海面上留下被犁开的两道波痕。

我和康塞尔在船间向远方张望。船员们都爬上高高的缆索绳梯,看着地平线在远方慢慢变小,变黑。军官们则手持夜视望远镜,在各个变黑的地方仔细观察着。

“嗨,康塞尔,”我说,“能不能获得2000美元奖金全靠最后这一晚上了。”

“先生,请不要这样说话,”康塞尔回答,“我从未考虑过这笔奖金。即使联邦政府许下10万美元奖金那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得好,康塞尔,这真是一次愚蠢的旅行,当时我怎么头脑一热就跳上船来了。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和精力!不然的话,我们半年前就回到巴黎了……”

“回到您的小别墅里!”康塞尔接过话头,“在您那个博物馆中!我早把您那些生物标本分类完毕了!先生的野物和那些珍禽异兽被放在植物的笼子里,会引来全城的观众参观!”

“你说得很对,康塞尔,而且,我们也不用被别人嘲笑了!”

我们正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尼德·兰高声喊道:“啊呀!这个家伙就在那儿,正横在那里等我们呢!”

2.囚入潜艇

尼德·兰看得很准确,人们在他的指引下也看到了那个东西:在“林肯号”下方大约370米的地方,好像有光线从海底射出海面。但大家都看出,这绝非一般磷光。海怪就在光下几米处,发出一种耀眼的无法解释的光芒,和有些船长所说的一样。这种不同寻常的光只能来自某种强大的动力光源。光线覆盖了一片长长的很大的椭圆形水域,在这个椭圆的中心焦点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强烈白光。这种强光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发出,只能是某种电光……战舰上一片惊呼:“呀!快看!它在动!向前去了!又退回来了!它冲我们过来了!”

“镇静!”法拉古命令道,“稳住舵,向后退!战舰迅速逃离光区。”

“林肯号”正要离开,但那怪物却迅速向我们逼近,比我们快好几倍。我在恐惧中更多的是惊讶。

那个怪物在战舰四周绕来绕去,光线始终笼罩着我们。接着它驶出两三海里,留下一道灿烂的磷光尾巴,如同一列蒸汽车驶过后冒出的一团团烟雾。突然从遥远的天边,这怪物以骇人的力量撞向“林肯号”,但又突然停在离船20英尺处,然后就消失了。一场毁灭性的相撞随时都可能发生。

但我对战舰的举动更惊讶。它本应该去进攻怪物,但现在反而被海怪追着逃跑,我从法拉古将军那张原本冷静的脸上看到的却是惊愕。

所有人整夜都没有睡,一直守在甲板上观望。“林肯号”不如怪物速度快,干脆慢慢向前行驶,而那怪物也保持与我们相同的速度,而且在海浪上嬉戏,似乎很乐意这种比赛。

半夜时分,怪物突然消失了。它逃走了吗?我们倒不乐意他逃跑,到零点53分时,猛然听到一种巨大的呼啸声。好像水柱被大力压出时发出的那种声响。

当时我和法拉古,尼德·兰都在尾舱楼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片黑暗。

“尼德兰,”法拉古突然问,“你肯定听到过鲸鱼的叫声吗?”

“那当然,而且不止一次,先生,但像这种给我送来2000美元的鲸鱼叫声还从来没听到过。”

“别担心,奖金肯定是你的。但现在请问一下,从鲸鱼鼻孔喷水时所发出的是这种声音吗?”

不错,先生,但现在这种呼吸却大了不知多少倍,因此这已经毫无疑问了,我们面对的这个家伙是一条大鲸鱼。”尼德·兰接着说,“等天亮的时候,先生,我就会对它讲话。”

“但它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耐心来听你讲话。”

“听不听就由不得它了!”

凌晨2点左右,在“林肯号”前方5海里处,那种强光又出现了,而且亮度丝毫未减,尽管这么远的距离,而且还有水浪声,它拍打海水和粗重的呼吸仍清晰地传过来。

所有人保持戒备和战斗状态一直到天亮。各类捕猎器具都在栏杆边准备好了。二副把大口径短炮也装好了,它能将鱼叉打出1英里,而且长枪里装好了爆炸弹。再强大的动物也一旦被击中必死无疑。尼德·兰一直在磨他那柄令人胆寒的鱼叉。

浓雾压在海面上,8点钟还没散尽,不过在慢慢向四处退去,视野也渐渐扩大了。

“那家伙在船的左后方!”和昨晚一样,又是尼德·兰首先发现它。

所有目光都朝他手指的地方望去。在后方1.5海里左右,有一个很长的黑色物体露出水面1米来高,尾巴拍打着海水,搅出一个大大的漩涡。什么动物的尾巴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呢?在它经过的海面上,身后有一行行强大的白色水纹,并且呈现曲状。

“林肯号”在慢慢贴近它,我大体估计了一下,原来的船长对它体积的报告多少有些夸张,在我看来它最多250英尺长。宽度一时不易估计。但总的来看,这个动物的长、宽、高比例都很协调。

正当我凝视它时,它的鼻孔中喷出两道水柱,高达40米左右,我由此又根据它的呼吸方式,更加肯定地判断出它属于脊椎类动物。

“加快速度,全力追击!”法拉古终于下达了命令。

“林肯号”的机轮猛地加速,推动它向那怪物冲击,但那怪物毫不惊慌,战舰离它只有半锚链了,它依然不潜入水下,只是有一点儿逃走的样子,但并不很快,始终保持着这么远一段距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3刻钟,但战舰始终无法再把距离缩短4米。

法拉古恼羞成怒,他不停地捋着自己的浓须:“加大马力!加大马力!”

马力加大了,机轮转速达每分钟43度,蒸汽从活塞口喷出,“林肯号”现在速度已达到了每小时18.5海里。

但那讨厌家伙的速度也变为每小时18.5海里。

战舰又在这个速度下追了整整一个小时,但还是无法多接近它2米!这真让美国海军最快的战舰感到丢脸。船员们一致加以声援——对那海怪报以怒骂。法拉吉则拿着自己的浓须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马力已经加到最大限度了吗?”他向轮机长质问。

“是,长官,已经达到最大限度了。”轮机长答道。

“活塞压力是多少?……”

“6个大气压。”

“加到10个!”

“康塞尔,”我对那个诚实的人说,“看到了吧,他们非把‘林肯号’弄炸了不可!”

“林肯号”速度明显增加了,连桅杆都不断颤动。浓烟挤出那窄窄的烟囱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现在的速度是多少?”法拉古还有些不满地问。

“长官,时速19.3海里。”

“继续增大火力!”

气压表指向10个大气压,但那怪物显然也提速了,因为它轻易地就达到了时速19.3海里。

尼德·兰手持鱼叉,严阵以待,当那怪物有几次故意让战舰能靠近它时,“快追上了!快追上了!”就听到尼德·兰激动地高呼。

但是,当他做出要掷叉姿势时,那怪物又迅速地离开,他那时速度会达到每小时30海里。它甚至戏弄似地忽儿绕着“林肯号”转一圈,这真让大家难堪!人们的肚子仿佛要气炸了。

一直追到中午也没有一点儿迹象表明可以追上它,法拉古决定用更为解恨的方式:开炮。

他喊道:“谁能击中这个坏蛋,奖励500美元!”

一个老炮手,兴奋地捋了捋花白胡子,从容而镇静地站到炮台上,摆正炮位,仔细瞄了很久,大炮轰地一声怒吼,所有船员齐声欢呼。

“打中了!真棒!”但却没使它受到多大伤害,炮弹从它身上蹭了一下,落在两海里处的海中。

“见鬼了!”老炮手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恶魔身上一定披着一层6英寸厚的铁甲!”

“该死的!”法拉古叫道,“追,我们的船只只要不爆炸,就绝不罢休!”

“林肯号”这一整天下来,苦苦地追出了至少500海里,但那怪物却一点儿疲惫的状态也看不出。

到夜间11点左右,“林肯号”前方3海里处又亮起了那怪物发出的强光。但这次它似乎是在睡觉,静静地躺在那里随着海浪起伏。法拉古认为这是个天赐的良机。

战舰无声无息地向前偷偷靠拢,在离那怪物只有370米时关闭了气门,只靠惯性向前滑行。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现在距那焦点仅剩100英尺了,光亮照得我们头昏眼花。

我这时正倚在船头的栏杆上,而尼德·兰就在我下面,我见他一手抓住桅绳,另一只手紧握他那把寒森森的鱼叉。我们距那一动不动的怪物只有20英尺了。

突然,我看到他的手臂猛地一挥,鱼叉飞了出去。鱼叉正中目标,只听到一声如同金属撞击发出的响亮声音。

眼前的电光一下子消失了,突然,两条大水柱猛地向战舰甲板上冲来,把从船头到船尾的所有人都冲倒了,而且连护桅的绳索都被打断了。

接着,战舰被撞得剧烈地一震,我站立不稳,直向大海中坠去。

“救救我!救救我!”我高叫着,向“林肯号”拼命游去。

但衣服贴在身上,阻碍了我的游动,使我行动不便。我呼吸困难!正在向下沉去……“救命!”

我绝望地喊了一声,正要“潜”入水下,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我,我觉得自己又被托出了水面。

“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就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先生就会游得更从容些。”

一把抓住我的,是最可靠的康塞尔。

“你也被冲下来了!”我说。

“不是。我是自己跳下来的,先生既然在海里,仆人怎么能不跟从呢?”

“在我跳下来的时候,”他又说,“我听到舵手在喊:‘舵和暗轮都被那怪物咬坏了!’我想,可能现在‘林肯号’已失去了操纵。”

“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有这种可能,”康塞尔依然冷静,“但我们再坚持几个小时还没问题,几个小时,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他很快就帮我把衣服割掉了,我也帮他做了这些。然后我又做了“不少事”——游啊游。

战舰坏了,不能来救我们,所以我们仍未脱离险境。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船能放下小艇来接我们。因此,我们只能尽力多坚持一段时间,直到小艇到来。我冷静下来想了一个办法,能使两个人不必同时使劲。方法如下:两人其中一个仰面朝天,两臂张开,两腿伸直一动不动地浮着,另一个泅水向前推着走。过会儿再换过来重复这一动作,这样也许可以多坚持一段时间,甚至到天亮。

到凌晨1点钟左右我就累极了。我的手脚抽筋、僵硬,活动不再自如了。康塞尔只得独立支撑着两个人的担子。很快,我就听到他痛苦的喘息声。

“放开我吧!放开我吧!”我说道。

“放开先生?那不行!”他答道,“除非我先被淹死。”

这时,风吹散了乌云,月光洒落海面,四边一片光亮。我发现了“林肯号”,它离我们大约5海里,但只是朦朦胧胧一团黑影。但我没看到一只小艇!

我想呼叫,但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康塞尔还勉强可以,他冷静地呼号着:“救命!救命!”

我们停止划水,侧耳倾听,虽然我头脑发涨,耳晕目眩,但还是仿佛听到有人在回应着康塞尔。

“你听到了吗?”我轻声问。

“是,先生。”

他又发出两声呼喊。

不用再怀疑了!真的有人在回答我们!

康塞尔使尽余力托住我的肩膀,我尽力忍住痉挛的痛苦,他从水面上挥出半个身子,然后疲惫地躺在水面上。

“你看到什么没有?”

“看见了……”他说,“我看见……先生别说话了……我们省点儿力气吧!……”

康塞尔拖着我直向前游,时而抬头看看,发出两声呼叫。

回答声更近了,但我越来越听不到了,我已无力支撑身子了,十指僵硬,嘴唇发抖,冷冷的海水直灌进肚里。我最后挣扎了一下,慢慢沉了下去……但与此同时,我似乎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倚在上面,接着,好像有人把我拉出了水面,胸部一下舒畅了,但随即我就幸福地晕了过去……“尼德·兰,是你?”

“是我,教授。”他回答。

“您还好吗?先生!”康塞尔询问道。

“我们在哪儿?”

“在尼德·兰的2000美元上。”康塞尔难得的幽默,“或称之为‘游动的小岛’。”

“真是个小岛?”

我精神为之一振,看到这生物(或物体)有一半没入水下,现在已成了我们的暂住地。我拿脚感受了一下,显然这东西坚硬无比,刀枪不入。而绝非有着松软滑腻肌肉的大型海洋哺乳动物。怪不得连鱼叉都被它碰弯了。

毋庸置疑,目前必须承认,这个令整个学术界绞尽脑汁,而使世界所有海员莫名其妙的家伙,不是一个一般的怪物。但这种怪物更令人惊讶,因为它是人工制造而成的。

即使面对着古怪,最荒诞,甚至是传说中的怪物,我都不会感到如此惊讶。

一切都很清楚了,我们的确是正在一艘潜水艇的脊背上避难。

“这么说,肯定有一套动力机器驱动它,里面还会有人驾驶它。”我说。

“那是自然,”尼德·兰答道,“但我已在这小岛上呆了3个钟头了。它仍然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如果它只是这样行驶在水面上,我倒不用担心,”他又说,“但它假如突发奇想,要潜到海底去,那我们可就要完蛋了!”

尼德·兰说的确是实情。因此,当务之急是要想方设法通知里面的人,那就找个“入口”吧,但钢板之间都被一排排螺丝钉严密地铆在一起,简直连条缝都找不到。

恰好这时月亮又隐去了,周围又是一团漆黑,看来要想进到其内部,只好等天亮再想办法了。

可以这么说,我们的命运完全操纵在这个潜水艇的船长手中了。

现在对法拉古舰长则不再抱任何幻想了,因为我们正以12海里的速度向西行驶。

船到凌晨4点钟左右则明显加速了。我们感到一阵目眩神驰。尼德·兰慌乱中幸运地在钢板上摸到一个大环,我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但总算没被甩出去。

天亮了,浓雾慢慢散尽。我正想认真观察一下船壳的上层平台,但它却慢慢地向下沉去。

“喂!你这恶棍!”尼德·兰边叫边踢着钢板,“快开门,你这见死不救的家伙!”

不过他的话夹杂在螺旋桨的转动声中,显得很微弱,幸好船很快就停下了。

有一块儿钢板突然被哗地猛然掀开了。站出来一个人,但这个人“嗷嗷”地怪叫了一声,随即就缩了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上来8个带着面具的高大汉子,他们无言地站在我们四周,并将我们押到船的内部去了。

里面很黑,我辨不明方向,只感觉被很快推入一间屋子,接着,身旁响起尼德·兰的叫骂声。

又过了半小时,囚室才被照亮了,刚开始我还不适应这种强光,眼前只有一片雪白,我知道,这就是那天晚上我见到的强烈电光,我把眼睛闭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睁开,发现舱顶装着一个透明的半球体,光就是那里发出来的。

“嗨!终于看清楚了!”尼德·兰拔刀在手,作好了战斗准备。

“不错,现在能看清楚了,”我答道,“但是,我们的前途却很黑暗。”

“请先生稍安毋躁。”康塞尔依然像往日一般冷静。

我打量这间囚室,四面墙壁上看不到门和窗户,房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五把椅子,安静得出奇。

又过了不长时间,只听到“哗啦”一声,一块儿墙壁向外打开,走来两个人。

在前面的是一个五短身材,扁宽背厚,显示出强健的体魄。一颗结实的大脑袋上,生满了乱蓬蓬的头发和胡须。面孔上两点漆光,那自然就是眼睛了,略带着法国南部普罗文斯省人所特有的气质。

另一个身高腿长,天庭饱满,鼻直口方,十指修长,用句常用的说法,叫“通灵相”。特别是他有一双能穿透一切的冷静的黑眼睛。

两个人都戴着水獭皮的帽子,脚穿海豹皮水鞋,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的,宽松舒畅,一点儿也不妨碍行动。

我敢肯定,身材高大的那位是船长,因为他打量我们较仔细些,但他没有出声。然后向他的同伴交待了几句,我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但他语言响亮,富有韵味,声调婉转多变。

那同伴边听边点头边回答。然后他回过头望着我们,用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话询问我们的来历。

我就用法语把我们的经历讲述了一遍,他们听得很认真,但从那漠然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没听懂。我们又用英语、德语和拉丁语把上述内容重复了一遍,结果是两个字:不懂。

这两个人又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讨论了几句,随后就走了,他们甚至忘了可以用手势来使我们安心——这是全世界通用的,但他们没有,关上门就走了。

“真是一群混蛋!”尼德·兰在发第二十次火了。他也不明白这是何方神圣,讲的哪家仙语。

我尽管也急躁,但我能从那个高个首领眼神中,看出那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决非鲁莽粗浅之辈。

不久门又开了,进来一个仆人。他送来了全部衣服,但我们不认识这种衣料。

过了一会儿,那个仆人——好像听不到什么,又好像不会说话——送进来三份餐具。

“这还差不多,看来这是件好事。”康塞尔说。

“得了吧,”尼德·兰气哼哼地说,“在这儿能吃到什么?也就是些甲鱼肝、鲨鱼片、海狗排而已!”

“看看再说!”康塞尔答道。

食物被罩在银盖子下,全都摆在餐桌上,我们依次入坐。跟我们打交道的是些有教养的人,要不是灯光耀眼,我还真以为是在利物浦的旅馆或在巴黎大酒店里呢。这里没有酒,也没有面包。但水却甘甜、清爽。所有吃的肉类食品中,我只认出了几种烹调得很好的鱼,但那几盘好吃的菜我却认不得了。而餐具更是精美别致。所有的叉子、刀子、匙子、盘子上都刻有这样一圈格言和字母:MOBILISINMOBILIN

格言的意思是“在行动中行动”。而那个“N”字母,我估计可能是那个神秘船长的姓名开头一个字母。饭吃饱之后,我们美美地睡了一觉。

不知我们睡了多久,直到一股新鲜的海风把我们吹醒,船内显然刚刚换了空气,我们立刻神清气爽,但肚子却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我们一面谈论着当前的处境,一面等待着开饭。

尼德·兰进行了各种设想,但都令他恼火,他喉咙也和肚子一样咕咕地骂着,神情很是吓人,如同一只关在笼中的猛兽一般围着屋子乱转,不时打出一拳,踢一脚。但这只能让他更饿。

仆人还没来。一向胃口很好的尼德·兰饿得有些忍不住了,不停地咒骂着。

又过了两个钟头,尼德·兰就破口大骂,但毫无作用。我甚至一点儿声音也听不到,恐怕它早已潜入了海底。这种死一般的沉寂的确有些恐怖。

我们被抛弃在这间屋子里,无法设想还要呆多长时间,原来见面后对这位船长产生的好印象,都慢慢毁掉了。他们不给我们送饭,在这间小牢房里让我们忍受折磨,难道要故意饿死我们?这个可怕的想法缠绕在我的脑海中,我觉得我已被一种极度的恐惧打倒。康塞尔依然很平静,尼德·兰则在咆哮。

终于听到外面有动静了。有脚步声传过来。锁一响,门打开了,仆人走了进来。

我还来不及动手,尼德·兰早就冲过去把那个仆人打倒了,然后又掐住了他的脖子。

康塞尔极力想把尼德·兰的双手从这个已快昏死过去的仆人脖子上拉开,我也正想上前帮忙。忽然有几句法语把我钉住了,尼德·兰松开了双手。

“安静一下,尼德·兰先生,还有你,教授先生,听我说几句!”

说话的正是船长。

“各位,我懂得法语、英语、德语和拉丁语。原本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能回答你们,但是我想先了解一下,然后再做打算。你们把经历讲了四遍,内容一样,这让我明确了你们的身份,我现在了解到,一次意外的遭遇,使我有幸碰到正出国作科学考察的巴黎博物馆的彼埃尔·阿龙纳斯教授,教授的仆人康塞尔以及美国海军‘林肯号’战舰上的加拿大鱼叉王尼德·兰。”

我点头承认这些,他的法语说得很好,不带一点儿土音,而且语意准确、措辞恰当、流畅自然,但这些并不能让我感觉他就是我的同胞。

他接着说:

“先生们,我直到现在才来拜访,可能你们会认为我有些怠慢。但是,在我知道了你们的身份后,我总要认真考虑一下要如何对待你们,我有些为难。最重要的是我一向都不与人类交往,但你们把我的生活打乱了……”

“这并非是我们故意的。”我说。

“你说不是故意的?”船长提高了嗓音,“难道‘林肯号’千里迢迢赶到这里,不是故意的吗?你们在海面上搜寻追逐我,不是故意的吗?‘林肯号’炮击我的船,不是故意的吗?尼德·兰用鱼叉刺我的船,难道不是故意的吗?”

我听得出来,他的话里隐含着一种愤怒。但对于他这一连串责问,我却认为有很充足的理由回答他。

“先生,”我说,“你大概不知道,你已经轰动了整个欧美大陆。由于你的潜水艇的冲撞而引发了各界人士的争论,人们在这些只有你才能解释的问题上做出种种设想,直到‘林肯号’在北太平洋上追逐这个潜水艇时,仍把它当成海怪来追杀,因为只有把它清除掉才能保障水上交通安全。”

船长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他语气平和地问道:“教授先生,你能肯定当你们发现所追击的不是海怪,而是潜水艇时,会放弃炮击吗?”

这的确让我难以回答,因为,首先法拉古司令官是不会犹豫的,即使他发现这是潜水艇,他仍会坚决地予以打击,以消除这海上隐患。

“我迟疑了好长时间,”船长接着说,“我们完全没必要接待你们,我可以将你们再放到你们曾经避难的船背上,然后像忘记了你们一样潜入海中,难道我不能这么做吗?”

“但这是野蛮人的做法,”我答道,“文明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教授先生,”船长有些激动,“我可不是什么所谓的文明人,我为了自己的梦想,同整个人类社会都完全隔绝了,生活在人类社会的道德法规之外,希望你最好别再跟我谈这类问题了。”

他的话如此决绝,眼中射出愤怒和羁傲不驯的光芒,在这一瞬间,我感到他肯定有过一段不平常的经历。他不仅不服从人类社会的法规,而且他还渴望绝对的独立自主,不愿受到丝毫束缚!

在沉默很久之后,船长打破了僵局:“既然上帝让你们来到这里,那就住下来吧。我会让你们自由行动,不过,为了得到这种相对自由,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现在你们只要先答应就行。”

“请说,先生,”我回答道,“我想这肯定是一个让正派人能够接受的条件。”

“条件很简单:有时可能发生某种意外,我们只得把你们关在舱房里,只有几个小时或几天,我们并不愿使用暴力,因此需要你们绝对服从,这只是不想让你们看到你们不该看到的,希望你们能够接受。”

“我们答应你,”我答道,“不过,船长先生,不知您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只有一个。”

“请讲,先生。”

“我想知道,我们得到的是怎样的自由。”

“手脚行动的自由,用耳听,用眼看的自由,甚至在船上参观的自由,当然有时候不行,除此之外与我们一样。”

“那就是说,我们将再也不能回到祖国和亲人、朋友们身边了?”

“可以这么说,但这也使你们摆脱了世俗的约束。你们还是把这种约束当作自由,扔了它吧,这不会让你更难过的!”

“什么?”尼德·兰怒道,“让我们答应以后不会逃走!”

“你不必答应这些,尼德·兰先生。”船长冷冷地答道。

“船长先生。”我有些按捺不住了,“你不要仗势欺人,蛮不讲理!”

“错了,教授,你用不着生气,这不是欺侮,这是宽厚!别忘了你们是我的俘虏,我想把你们送到海底也是举手之劳,但我仍然收留你们。你们曾攻击过我,现在你们又看到了谁都不应该看到的秘密,这就是关于我的秘密!难道我把你们留在这里还过份吗?”

我们现在知道,船长是让我答应以后不会逃走!

“这么说,先生,”我说,“这也无异于是生与死之间的选择了。”

“不错。”

随后,他换了一种较平和的语气说:“我可以保证,教授,在我的船上你肯定不会失望的。你将会游历于神奇的世界中,我就要做一轮周游海底世界了,会经过我曾去过多次的海底,继续我的研究,届时,你可以成为我这次科学研究的同事。那时,你将接触到新元素组成的世界,会看到除了我之外谁都没见过的东西,地球将把它最后的秘密呈现给你。你将不虚此行。”

这番话的确把我打动了,我将自由的神圣向下降了降,然后回答他说:“先生,尽管你已经与人类社会断绝了往来,但我想你还没有失去人的情感,我们作为遇难者被你好心收留了。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对我而言,假如因为科学的原因使我忘掉自由的话,我会承认,这次与你同行将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我又说,因为他正要离开,“我怎么称呼你呢?”

“教授先生,”他回答道,“你就叫我尼摩船长吧,你和你的同伴同我诺第斯号上的乘客一样。”

尼摩船长向外面喊了一声,进来一个仆人,船长用我们不懂的奇怪语言交待了一句,然后他对尼德·兰和康塞尔说:“你们的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请跟这个人走。”等他们走后他又对我说:“现在,教授先生,我们的午餐也准备好了,跟我来。”

3.神奇的舱

在一个装饰典雅的餐厅里,我和尼摩船长一起用餐,吃过后他平静地对我说:“教授,假如你现在有兴趣参观一下我们的船,我正好有空为你做向导。”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说心里话,这东西带给我这么多的困惑和麻烦,了解他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我们走到餐厅后面,穿过两扇门进入一间与餐厅大小相当的房间。四面的墙壁被高大的檀木嵌钢丝书架遮住了,书架上每一层都摆满了装璜讲究的书籍,书架前面是一圈栗色兽皮包裹着的沙发。房子中间有一张大桌子,上面也堆着杂志、笔记本和报纸,四个半透明磨砂玻璃球镶嵌在天花板上,正发出柔和的光,使这个雅致的图书室显得更加温馨。

使我吃惊的是,还有我的两本书被放在书架显眼位置上。可能正是因为这两本书船长才对我这么友好。

“尼摩船长,”我对他说,他舒适地坐在沙发上,“你的图书室足以与地上的宫廷相媲美。”

“但是,教授,难道陆地上有比这儿更隐蔽更安静的地方吗?”尼摩船长说,“在巴黎自然博物馆,您的工作室会为您提供如此安全静谧的环境吗?”

“不会,船长,而且我那工作室与这儿相比,还显得有些寒酸。这图书馆恐怕有6000多册……”

“共有12000册,教授先生,这是我了解陆地的途径。我的诺第留斯号下水那天起,就完全与世隔绝了。在那一天,我买了最后一套书,最后一本杂志,和最后几份日报。我从那时就意识到,人类不会再有什么思想和著作了。教授,这些书你可以任意挑选来看。”

“多谢,船长,”我说,“我肯定会在这科学室中发现不少财富。”

走出图书室,迎面走进一扇门,里面竟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客厅。

我刚走进屋内,就张大了嘴赞叹不已。这哪里是客厅,分明是一家博物馆,大自然的所有奇珍异宝齐聚于此,在柔和的光线照射下,置身其间,恍若隔世。

客厅是一个10米长,6米宽的长方形,四面墙上挂着和贴着许多世界名画和壁毯。画与画之间用明亮的武器艺术品隔开。这一切都向我说明,它们的主人还是一个博学多识的艺术家。

尼摩船长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怎么想,他淡淡地说:“我只是个业余爱好者而已。”

“还是音乐爱好者?”我指着房间一边大钢琴上一些音乐家的乐谱说。

“噢!这只是一些永久的记忆。”

他说了这句话,就无言地倚在雕花桌子一角,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我不忍心去打扰他,于是继续观赏这间房子里的奇珍异宝。

除了那些艺术品,自然界的各种珍品也摆放在显著位置。它们主要包括各种植物、贝壳,以及其他海产品,无疑这都是尼摩船长亲自收集的。大厅中央有一个电照明的喷泉,水被喷起落回由一片大贝壳做成的水池中。这个最大的无头软体动物的壳,周边大概有6米长,上面还镶着精美的花纹。

在这喷泉的周围,在镶着铜边的玻璃柜内,一些最珍贵的海洋动物被分门别类贴上了标签,任何一个生物学家看到它们,肯定会昏厥过去,因此,我当时内心的狂喜也是可以理解的。

看着这些收藏价值很大的稀世珍品,我不禁纳闷,他哪来这么多钱呢?这时,我的思绪被他打断了:“你已经看到这些贝壳了,教授,我相信它们会让每一位博物学家跌破眼镜,但它们对我却有更大魅力,因为我是用自己的双手亲自把它们收集起来的,而且没有哪个海洋的角落能躲过我的搜寻。”

“我能理解,船长,理解你在这些财富中漫步是多大的快乐。你属于自己收集珍宝的异人。欧洲没有一所像你收藏的这样的海洋生物博物馆。我固然要赞美这些珍宝,但我又拿什么来赞美装载着它们的这只宝船!我并不是想探查你的秘密,但我必须承认,诺第留斯号的发动机马力,它的机动装置,以及它的强大能源,所有这些都将我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

“教授先生,”尼摩船长答道,“我早就说过你在船上是自由的,所以,你可以参观诺第留斯号的所有地方,而且我乐意做你的向导。”

“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船长,但我不能滥用你的好意,任意询问,我只想知道,这些物理装置是干什么用的……”

“教授,首先还是过去看看我为你留出的房间,我想让你知道你在诺第留斯号上会受到怎样的礼遇。别的事我们还有很多的机会说它们。”

我跟着他穿过客厅的一个角落,进入船上的一个走廊。他领着我走向船头,我走进的不仅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漂亮房间,里面有床、梳洗台和其他许多家具。

“你们的房间和我的房间紧挨着,”他对我说,“我的房间跟我们刚才去过的客厅相连,还行吧?”

“非常感谢!”

我随船长走进他的房间,里面却十分简朴,只有一张铁床,一个办公台和简单生活用具,好像隐居者的住所一样。

尼摩船长示意我坐在椅子上。

“教授,刚才你问的问题,其实就是船上最重要的问题,即它的能源问题,”他指着那些挂在墙壁上的仪器说,“这些仪器是诺第留斯号所必不可少的,我房间和客厅里各有一套,我看到它,就能知道我在海洋中的确切位置和实际方向。”

“航海家们常用的也是这些仪器,”我答道,“我也知道它们的用途,不过另外这几种仪器,必定是为诺第留斯号特备的。比方这个表盘,上面的针能转动,这是不是流体压力计?”

“一点儿不错,它与海水相通,能告诉我海水的压力,所以,我就能知道我们所处的深度。”

“那些新型测验器又干什么用?”

“向我指出海底各个水层温度,叫做温度测验器。”

“另外那些我就猜不出其用途了。”

“教授,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不妨给你介绍一下,”尼摩船长说,我们的能源用途很广。船长所有生活、行动都得靠它,它方便、强大、安全,能为我提供光和热,以及机械动力,这种能源就是电。”

“电!”我大吃一惊。

“不错,教授。”

“不过,船长,当今世界见到的那些电不可能产生这么大的动力?”

“是的,教授,”他答道,“但我的电不是普通的电,我对你只能说这些。”

“船长,我不是想追查你,只是对此效果很意外。有一个问题是我最纳闷的,如果你不愿回答,我也不会怪你,用来产生电的物质早晚会用完的,比方锌吧,你也说过你与陆地已经没有联系了,那电用完后又将如何补充呢?”

“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船长答道,“我产生电力的原料全都来自大海本身。”

“来自大海?”

“正是,先生,我有很多方法,不用去分解钠,不需用本生电池,直接用煤。”

“陆地煤?”我重点指出。

“不,是海底的。”

“你在海底采煤?”

“教授,以后我怎么采煤你会看到的,只要耐心等待,不过我向你重申一下,我所需要的一切都取自海洋:用海洋来产生电,为诺第留斯号提供光、热和动力,总之,电是诺第留斯号的生命。”

原来,他们利用煤产生电及动力,电又创造了诺第留斯号的神奇。各种仪器将船上各个环节通过电来连成一个统一的和谐整体。

尼摩船长领着我继续参观。我们在通向平台的梯房走过,看到康塞尔和尼德·兰正在旁边一间小舱房内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

厨房同样用电气来烹调。炉子下面接着电线,电阻丝上方是导热均匀的金属片。使各处的温度分配非常协调,用电把蒸馏器加热产生清洁的饮用水。厨房的隔壁是一个干净舒适的浴室,水龙头内水的温度可以任意调节。

与厨房相连的是船员工作室,它有5米长。工作室与机房间用第四道防水板隔开。我走进机房,里面装置着各式各样的机器。

整个机房长约20米,灯光明亮。里面顺理成章地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用以生产电力,另一部分则是利用电力的机器。

我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些奇妙的装置。

“请看,”尼摩船长说,“利用来产生电的原理,虽然装置简易,但电力强大,电传到那边,使巨大的电磁铁驱动那些杠杆和齿轮,使推进器轮转动,船就开始行驶了。”

“那船的最大速度能达多少呢?”

“大概每小时50海里吧。”

但这又有一个令人费解的难题,电是如何产生这么大的能量的呢?这种巨大的能量又从何而来呢?它是来自于一种新型的变压器产生的高压电呢,还是利用一种能无限加强转动的特殊杠杆结构产生的呢?

“船长,能告诉我一些关于驾驶方面的问题吗?”

“这很简单,教授,当它在水平方向行驶时,只需连通的舵就能做到。在船尾还有一个宽大的副舵,用一个滑轮操纵。当要使它在水中上升、下降时,利用装在船两侧标线中央的两个纵斜机板,它们能任意调节其位置,在船内部用动力强大的杠杆来操纵它们。当船水平行驶时,机板与船身平行,当机板的位置倾斜时,船就会在推进器作用下,沿着这个角向上浮或向下降,另外,如果我想升得快些,我就加大推进器力度,能使诺第留斯号在水的压力下直线上升。

“太棒了!船长,”我叫道,“不过,舵手在水下能看到你发号施令吗?”

“舵手在船顶部的一个特殊舵里,船舵上装有各种凹凸玻璃,能让他像站在镜前一样看清航路。”

“但我想知道在黑暗的海底,怎能……”

“在舵手的船舵后面,有一个强光探照灯,可以照亮周围半英里的水域。”

这就解释了让科学家们困惑的那种磷光现象了!

“啊,船长!”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的诺弟留斯号真是一艘不同寻常的船!”

“是的,教授,”尼摩船长动情地回答,“我爱它,好像它就是我的亲生儿子一样!你们的船在大海中常会感到危险,但在诺第留斯号上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但是,这艘伟大的船是怎样被你秘密建造而成的呢?”

“教授先生,船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从全世界的不同地方,按一个匿名地址寄给我的。我们在大海中的一个荒岛上建了一个车间。在那里,我的工人们,更确切说是我的同伴们,在我的指导下,与我一起完成了诺第留斯号。装配完成后,我就烧掉了我们在这岛上留下的所有痕迹。”

“不过,这船必定耗资巨大。”

“包括所有设备,大约价值四五百万法郎吧。”

“这么说,你一定是个很富有的人了?”

“绝对富有,先生,我可以很轻松地偿还法国的几十亿债务!”

我吃惊地紧紧盯着这位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怪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4.海底狩猎

在足足睡了12个小时之后,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了,康塞尔走进来,像往常一样习惯地问我:“先生睡得怎么样?”并开始服侍我,他没有叫醒尼德·兰,因为他不想做什么,只想干一件大事——睡“大”觉。

尼摩船长自从昨天和我谈了那些之后就不再露面了,但我希望能很快见到他。

但接连过去好几天了,船长仍没有出现。我随意在客厅里看书,而尼德·兰和康塞尔则整天陪着我。他们也对船长莫名奇妙的回避表示惊讶。难道这个怪人物生病了?还是他要对我们采取什么别的手段?

但是,我们的自由一直没受到限制,而且吃得依旧很讲究。每天清晨,当诺第留斯号到海面上去换气时,我能登到平台上去,自由地沐浴着海风,观看壮观的海上日出。

一连5天就这样过去了,一切如故,我也放弃了再见到尼摩船长的希望。但11月16日那天,当康塞尔和尼德·兰陪我回到我房中时,却发现桌上躺着一封信。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尼摩船长邀请我们明天早晨去克利斯波岛打猎。

“打猎!”尼德·兰兴奋地叫起来。

“在克利斯波岛森林!”康塞尔补充道。

尼摩船长说过他厌恶陆地和岛屿,现在却来邀请我们去森林打猎,他真让人无法琢磨,但我仍满心欢喜:“我们看一下地图,这个克利斯岛是个什么地方。”

我打开平面地图,这个岛位于西经176度50分,北纬32度40分,它因1801年由克利斯波船长发现而得名。

“小岛位于太平洋北部一隅,”我对他们说,“这无疑是座荒岛。”

第二天一觉醒来,可以发现诺第留斯号已经停下了。

船长已经在客厅中等候了。

“你好,船长,既然你完全与陆地隔绝了,又怎么会去克利斯岛上的森林呢?”

“教授先生,”他答道,“我这座森林不用太阳光照射,也不需要它的温暖。而且也找不到什么狮子、老虎、豹子等任何四足野兽,林中的一切都是为我而生长的。它并非是陆地的森林,而是海底的森林。”

“海底森林!”

“不是吗,教授。”

“你邀请我去海底森林?”

“是的。”

“走着去吗?”

“走着去,而且不会弄湿你的脚。”

“带枪吗?”

“带枪。”

我想,他一定是大脑出毛病了,这个人是不是疯子呢?

这种疑问明显地写在我的脸上,但尼摩船长并没多说,只是带着我就走。我们走进餐厅,早餐早就准备好了。

“教授,”船长说,“我们边吃边谈好吗。虽然带你去林中漫步,但我却不能保证能在那儿找到饭店,因此我劝你多吃些,我们可能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吃午饭。”

我于是就像很迟才能回来吃午饭一样在早餐时吃得很饱。

开始时,尼摩船长也只陪着我吃,吃过后他才说:“教授先生,希望你能耐心听完,然后再看我是不是真的发疯了或大脑出了毛病。”

“我在听,船长。”

“我们都知道,教授,只要有充足的可供呼吸的空气,人照样可以在水底下生活。”

“你是说潜水设备?”我问道。

“是,不过,如果带着这套设备,人并不自由。因为要用一条输送空气的胶皮管把他与气泵相连,那就如同一条拴住的锁链,假如我们也是这样被拴在诺第留斯号上,那我们就不会走得很远。”

“那么,又有什么方法可以自由行动呢?”我问。

“用一下你的两个法国同胞发明的装置,我只是做了一些改进,可以让一个人在新的生理压力条件下,不会遭受身体伤害而进行水下探险。它由一个厚钢板制作的密封瓶构成,里面我储存了50个大气压的空气,这个瓶子用带子绑在人的背后,就像士兵的背包,瓶的顶部有一个钢盒,在吹风机的操作下,盒内的空气在一定压力下释放出来。原来的设备中两个橡皮管从钢盖通到套住嘴和鼻子的面罩里,一个用来吸进新鲜空气,另一个用来呼气,两条胶皮管的开关由人用舌头来控制。不过,我要在海底相当大的压力下走动,所以我必须将我的头封在一个铜球里,就像潜水员那样,这个铜制头盔将吸气管和呼气管连在一起。”

“不错,船长,但是你携带的空气一定会很快用完的。”

“你错了,教授先生,诺第留斯号上的气泵会让我在相当大的压力下储存空气,因此,我可以在瓶内装入足够使用960个小时的空气。”

“那么,船长,你怎样照亮海底的路呢?”

“用兰可夫灯,探照灯就挂在腰带上,电来源于海水中含量最多的氯化钠。”

“但不是那种用于火药的枪。”

“那么,是气枪吗?”

“当然。我总不会在船上制火药吧,我利用高压下的空气代替火药,这种高压空气可由诺第留斯号大量供给。”

“但是,我认为,在这种半明半暗的地方,和比空气密度大得多的海水中,子弹不可能射出很远,而且也不会有什么杀伤力吧?”

“先生,这种枪的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只要动物被击中,不管伤势有多轻,它也会如同遭到雷击一样,倒下而死!”

“为什么?”

“因为这种炮射出的不是一般的子弹,而是由一位奥地利化学家发明的小玻璃弹丸,我储备了大量的这种玻璃弹。它上面都有钢套,并且用铅加重,于是它就成了空气瓶,里面带有高压电。”

“我再没什么要问的了。”我站起身来,“无论你到哪儿去,我都会舍命陪君子。”

尼摩船长领我向船尾走去,当经过尼德·兰和康塞尔的舱房门前,我招呼他们同去。

很快,我们走进了机房旁边的一个房间,里面有很多套潜水服。

尼德·兰很讨厌穿这种潜水服,他表示抗议。

“忘了告诉你,”我对他说,“船长所说的克利斯波岛的森林可是指的海底森林。”

“是嘛!”尼德·兰因为吃不上鲜肉而大失所望,“教授先生,你难道也要钻到这皮套子里去吗?”

“那当然,尼德·兰。”

“你愿意穿你就穿吧,先生,”尼德·兰耸了耸肩膀,“我可不愿意钻进套子里去,除非有人拿刀逼着我。”

“没人会逼你,尼德·兰先生。”尼摩船长答道。

“你难道也去干傻事,康塞尔?”尼德·兰想尽量发展一个同盟军。

“先生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康塞尔忠诚的答道。

在船长的吩咐下,两个船员过来帮我和康塞尔穿上潜水衣,衣服用橡胶制成,密不透水,沉甸甸的,胸前有两块儿钢板,可以承受强大的压力,使人体免受损伤又能呼吸顺畅,如同又软又结实的甲胃一般。

我们一行共有四人:尼摩船长,他的一个同伴(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力士),康塞尔和我,现在都把潜水服穿好了,只差没套铜头盔了。

在此以前,我对船长说我打算看一看我们的猎枪。有个船员递给我一支枪,其实这种枪很简单。钢板制成的枪托,内部有很大的空间,用以储存压缩空气,枪膛内有活塞,扣动板机,能把空气压入枪膛,枪托一侧是个弹盒,内盛二十粒子弹,子弹能通过弹簧自动弹入枪膛,当第一粒子弹射出时,第二粒会立即填补,因此能够连发。

“船长,”我说,“这支枪真不错,我很想亲手试一下,但我们如何到海底去呢?”

“教授,诺第留斯号现在已是悬浮在水下10米处,只等我们出发了。”

“我们将如何出去?”

“很快你就会明白。”

尼摩船长随即把头盔罩到头上。康塞尔和我也照他那样做了。身后传来尼德·兰阴阳怪气地说“打猎愉快啊!”

接着我们把探照灯挂在腰间,猎枪拿在手中。虽然说出发,但实际上,穿上这身沉重的盔甲,铅块做的鞋底牢牢地扎在甲板上,想挪动一下脚步都很艰难。

这时,有人把我们抬进与更衣室相连的一间小房子里,我听到身后一声沉重的门响,房内立刻变得漆黑。

几分钟后,耳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啸。我似乎感到从脚底一直凉到胸膛。显然是海水把我们淹没了,很快屋内的海水就满了,脚下的地板突然打开,眼前又看到了光线,我们向海底沉落并很快双脚着地了。

尼摩船长打头,他的同伴则断后,中间是紧挨在一起的康塞尔和我。似乎我们在通过金属壳交谈,其实是自己与自己说话。衣服、鞋底和氧气瓶都变轻了,连头上的铜球也像没那么厚了。我的脑袋可以像我的思维一样在这个球内转动自如,而且四肢也活动自如了。

阳光能透射到水下50英尺,这的确让我惊讶。太阳光可以照亮方圆百米之外,水下的天空更是蓝得出奇。由近及远依次变深,最终阴入黑暗之中。可以说,我发觉周围与空气没什么两样,尽管密度大了些,但透明度还是蛮好的,而且能看到头顶那寂静的海面。

我们走在沙滩上——海底的沙滩,切记。在这地毯上,如反光镜般反射出太阳光彩夺人的光亮。而且可以由此产生强烈的辐射,把附近的水层都照亮了。

我们在这层亮沙上走了将近一刻钟,原来这是一层贝壳的粉末。诺第留斯号如同暗礁般在身后隐去了,不过依然可以看到它的探照灯发出的强光,以便指示我们在黑天时能顺利返回船上。

又走了一会儿,远方出现一些隐隐约约的东西,其形状越来越清晰了。我能看出这是美丽的海底斜坡,石上有五彩缤纷的植物及动物,我一下子就被这种美丽吸引住了。

现在正是上午10点,太阳光通过折射,更加倾斜地穿入水底,而海底的花、石、植物、贝壳等上面,被如同三棱拆开一样的太阳光呈光谱状排列出七种颜色。整个海底世界被染得如同艳丽多姿的万花筒一般。

康塞尔的惊奇犹胜于我,他身处这绚丽的美景中,正将眼前观赏到的这些各种各样的植物动物和软体动物不停地分类、分类、再分类。

游览在继续,成群结队的管状水母从我们头顶飞过,天蓝色的胡须随波飘摇。另有一种月形水母,撑着它那乳白色或玫瑰红的伞在漫步,黑暗中还有半球形水母提着灯笼,在前面为我们引路!

我们一直走出0.25海里,眼前也不断有珍品出现。尼摩船长招手示意我们跟上。很快,脚下的沙滩变成了一片胶黏的泥地,其构成主要是硅土或石灰贝壳。随后我们从一段海藻上走过,它们有很强的繁殖力,而且不易被海水冲走。又像厚厚的草坪,踩上去软绵绵的,简直如同人工织成的最精美的地毯一样。水中向上直立着的长长海带,有球形的,有管状的……我看到与海面最贴近的是一层海草,呈现青绿色,再稍向下是红色的海草,而黑色或紫色的则在最底层,是海底花园和草地。

我们从船内走出来已经一个多钟头了,我发现太阳光直射下来,说明正是中午了。阳光不再发生折射了,颜色也不再那么多分散,我们默默前行,响亮的脚步声震得我的耳朵都有些受不了。

我们顺着一条斜坡向下走,光线越来越暗,在百米深度时,其实外面水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但我们却没有感到痛苦,这是潜水衣的功劳。这样走了两个小时,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到了300英尺的深度,太阳光已经很微弱了。但我们还能借此看清前面的路。兰可夫灯暂时还用不着。

这时,尼摩船长站住向我招手,等我走到他跟前时,他把前方不远处的阴影地带指给我看。我依稀可以看到一团团的物体,那就是克利斯波森林。

这的确是一片罕见的大森林,林间空地上基本没长什么草,到处都是参天木本植物,树枝和所有长草都一律笔直向上。那些没有枝杈、没有树叶的细条也像旗杆似地直立着。海带水藤等也在海水的密度作用下,固执地成了一条条垂直线,在各种温带树木般高大的灌木丛中,长满了各种花朵般的珊瑚。一群群绳鱼如同麻雀般在林间嬉戏,脚下一群蠢虫鱼,就像鹌鹑似的绊来绊去。一点钟左右,船长示意我们休息一下,于是我们躺倒在一个海草伞盖下。

在这段时间内,我休息得很好,无法交谈是唯一的遗憾。我将铜球贴在康塞尔的铜球上,看到他一张兴奋的脸,脑袋表情牵动出各种鬼脸在里面转来转去,非常滑稽。

尽管已走了四个小时,我却一点儿都不感觉饿,只是像所有潜过水的人一样,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昏睡欲,而我后来去看尼摩船长和他那大力神同伴时,却发现人家早已进入梦乡了。

我也赶紧像他那样做。当我再次醒来时,一睁眼就不得不毛骨悚然。因为我突然发现眼前几步远处,有一只一米多高的海蜘蛛正对我冷眼旁观,并随时想袭击我。我捅了捅另外三个人,并把那个可怕的家伙指给他们看,尼摩船长的同伴举起枪托,一下就把那个讨厌的怪物打死了。

这时,我有些想返回船上去的意思,但尼摩船长却没做这种手势,他继续领我们向下走去。

地势逐渐变得陡峭起来,将我们送入了海底深处,这时大约快三点了,我们来到一座峭壁间狭小的山谷中,这时已到了150米的深海底,周围一团漆黑,几乎看不到十步以外,因此我只能摸索着向前走。忽然眼前亮起一道强烈的白光,原来尼摩船长已把兰可夫灯打开了,他的同伴也打开了,康塞尔和我也向他们学习,灯终于亮了,周围25米内都被四盏灯照亮了。

那些黑暗中的海底居民兴致勃勃地聚集着来看灯光,但它们不敢靠得太近,总是准确地保持在猎人力量的范围外。尼摩船长曾有几次站住,举枪瞄准,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放下枪,继续前行。

在4点钟左右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道高耸的石墙和一大堆乱石群。前面就是陆地了,这是克利斯波岛的边缘。

尼摩船长停步站住,并示意我们也站住。他不愿越过这界限走上他不愿涉足的陆地,于是这次新奇惊人的旅行结束了。

现在我们开始返回,仍然是尼摩船长在前面带队,他总是自信地向前走,但我能感觉我们并非沿原路返回。这次走了一条很陡很难走的新路,但自然也就更易接近海面。我们慢慢走,也是为了防止速度过快而引起我们身体上的严重损害。不过光线还是很快出现了,估计太阳可能要落山了!

我们走在10米的深处,身旁围着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小鱼,船长突然站住并迅速把枪托起来,他瞄准丛林中一个正怡然散步的动物,一声枪响,它应声倒了下去。

原来是一头漂亮的水獭,足有一米半长。它那深褐色的表皮,银白色的肚子,都可制成精美的皮筒。这是俄国和中国市场很难得的皮货,估计其价值不会少于2000法郎!

船长的同伴上前捡起水獭,将它搭在肩上,我们接着前进。

我们在一片广阔的细沙平原上一直走了一小时,有时海面就在头顶不足两米处,可以看到我们的倒影,脚向着天空。

这时,一次猎杀真令我敲着铜盔叫绝,一只大鸟在海面几米高处,船长举枪就射,大鸟直扑下来,跌到这位优秀猎人伸出的手中。

我们又向前走了两个小时,进而轻松地走在细沙平原上。归来艰难地走在苔藓丛中。我终于看到有一道光线在前方半里左右黑黑的海水里发光。那肯定是诺第留斯号了!再有20分钟……我正想着,却发现前面20步左右的尼摩船长突然回身向我扑来,我猝不及防被他按倒在地。而康塞尔也遭到了大力神的袭击。但我发现船长按倒我之后自己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幸亏我没有乱动,因为我抬头一看,有一团巨大的磷光猛地冲了过来。原来我们遇到了可怕的鲨鱼,它们厉害的钢牙足以把我嚼成肉酱!我没来得及问康塞尔是否也将它们准确分类了,但我血管中的血液肯定停止了流动。

但这残暴的家伙眼神不济,并没有搜出海草下面的四肢高级肉罐头,却自以为是地扬长而去了。

我们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回到了诺第留斯号,从地板下爬上去,尼摩船长等所有人都进去后,就用手按了一下电钮,地板合上了,然后抽水机开始运转。我觉得身边的水慢慢降了下去,房内的水一会儿就排尽了。里面的门又打开了,我们脱下潜水服,正等在我房中的尼德·兰只听到一声“好朋友,你应该感到遗憾!”然后响起了我响亮的鼾声。

5.意外触礁

诺第留斯号于11月26日凌晨3点在西经172度越过了北回归线,第二天,夏威夷群岛已隐约可见了,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驶出了4860海里!

现在的船向依然是东南方。12月1日,在西经142度穿过赤道,4日,在经过快速的顺利行驶后,远远看到了马贵斯群岛,西经139度32分,南纬8度57分的奴加衣瓦岛的马丁尖岬,它是法属马贵斯群岛中地位最高的一个。那山岭上覆盖着茂密的丛林,不过尼摩船长并不想靠近它。

这些美丽的富有诗意的岛屿渐渐远去了,自12月11日一个星期驶出了4000海里。这期间我与尼摩船长谈话的机会很少。大部分时间是在客厅里读书,或者欣赏窗外的海底世界。隔着客厅墙壁上打开的厚厚玻璃,每天都觉得受益匪浅。

海洋向我呈现出层出不穷的各种神奇景观,有时会搞得人眼花缭乱。

有一天,我正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那是让·马西所著的一本极富情趣的《胃的奴仆》,突然康塞尔的喊声打断了我!

“先生能到这儿来一下吗?”他用一种惊异的声调说。

“是什么,康塞尔?”

“还是请先生自己来看吧。”

在电灯照射下,有一团巨大的、静止不动的黑乎乎的东西悬浮在海水中。我认真地观察着,努力想分辨它是不是鞭种鲸类,但是,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我惊叫道:“是一艘船!”

“不错,”尼德·兰答道,“是一艘沉船的残骸。”

那的确是一艘沉船,船上已经断了的桅绳还系在链上,船体看来还很完整。看来这次事故就在几小时之前,船向左侧斜躺着,可以看到几具尸体拴在绳索上,还可以看到他们临死前的挣扎,保持着生命最后的动作。里面竟有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孩,她曾想把孩子举向头顶,那可怜小家伙的手臂还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妇人绝望的脸上刻画出生之渴望与死之恐惧交织而成的神情。

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没有想到在这大洋底部,有那么旺盛的生命,也有这么悲惨的幽灵,在它广阔的胸怀中,凝聚着那么多的苦痛与欢乐,包容着万物生灵的爱与恨。

在后来,我们又能看到了其他遇难的船只,那一幕幕惨剧,一场场恶梦,在我沉闷的航行中增添了凝重。

我在12月11日又远远看到了帕摩图群岛,它延伸在西经125度30分至151度30分之间,南北纵横于南纬13度30分到20度50分之间,自度西岛跨至拉查岛,东南伸向北,起伏绵延在海面上达5000海里。把它扯平了,面积是370平方里,内含60个小群岛,其中有不支属甘比尔群岛,全是法国国旗下的珊瑚岛。地面由于珊瑚的堆积而缓慢但不间断地升高。所以,这些小岛终有一天会被连成一个整体,日久天长,就会有一个新大陆自新西兰到马贵斯群岛,那可能是新人类的第五大洲。

有一天,我把新大陆的构成理论讲给尼摩船长听,他只是冷冷地答道:“地球上现在并不缺少新大陆,而是缺少新人类!”

我们的航向是克列蒙端尼岛,这个岛在群岛中最特别。我在那儿可以研究这个太平洋中的小岛是如何由石珊瑚建成的,我发现,石珊瑚不能与普通珊瑚相混淆,它由一种裹着一层石灰石的纤维组成,可根据其构造不同将其分为五类。这些组成珊瑚的细小微生物,成百万地生活在石珊瑚的细胞之中。这些石珊瑚堆积起来,形成岩石、礁石和岛屿。有时它们还会形成一个圆环,组成一个环礁湖的洞。其边缘的缺口与大海相通。有时会形成高高的、陡峭的礁石,有时则形成一道礁石屏障,跟一堵高耸的石墙一样。

沿着克到蒙瑞尼岛航行了几百米,我惊叹不已地打量着这些微型工作者们建成的“大厦”。这些大厦的墙壁主要是干孔珊瑚,滨珊瑚、星状珊瑚等造礁高手的杰作。这些珊瑚虫主要生长在动荡的海水表层,所以它们的工程是从“空中楼阁”开始,向下建起,上层“地基”带着分泌物向下层伸展。

“先生,要用多长时间才能建起这面巨大的墙垣?”康塞尔问。

“科学计算,每个世纪才长出1/8寸的厚度,也就是100年左右!”

他听了非常吃惊。

“那这墙看来大概有1000多英尺,那肯定要花……”

“1920000年,康塞尔。”这个朴实的康塞尔可真是张大了口许久合不拢了。

当诺第留斯号回到海面,我能够辨认出覆着低矮灌木的克列蒙端尼岛的整个发展历程,岛上的珊瑚石明显地被暴风雨侵蚀,成为了肥沃的土壤,接着可能有可可果的种子被海浪冲到这片未来的海滩上,在这里发芽扎根,渐渐成为大树和树林,阻止水的蒸发。于是逐渐形成了溪流,慢慢地,植物有了生长的土地。一些小生物、爬虫、昆虫随着大风从邻近岛屿刮过来,海龟也来这里产卵,鸟儿在树上筑巢,动物于是繁衍起来。最后,这片青翠、肥沃的土地也吸引了人类,来到这个岛上。这就是这些微小动物们建造岛屿的过程。

傍晚,当克列蒙端尼岛融入远方的夜色中时,诺第留斯号的航向改变了。在西经135度处跨过南回归线后,船又改向西北偏西,向着回归线区驶去。当它在东加塔布群岛和航海家群岛间穿过时,测程仪上表明已航行了9720海里。

我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到尼摩船长了。这天早晨他走进客厅,跟往日一样,仿佛刚离开我们只有5分钟。

我正忙着在地图上寻找诺第留斯号多变的航向。他修长的手指按在一个点上,说:“万尼科罗。”

万尼科罗是一个神奇的名字,那是拉·白鲁斯探险沉没的地方。我当即站起身来。

“诺第留斯号将把我们带向万尼科罗去吗?”

“是的,教授。”

“那么,我将可以看到罗盘号和浑天仪号两艘船触礁沉没的地方吗?”

“只要你愿意,教授。”

“那我们何时到达?”

“已经到了,教授。”

我爬上平台,急切地扫视着天际。尼摩船长也随后上了平台。

在东北方向有两个高低不一样的火山岛,周围环绕着40海里的珊瑚礁,万尼科罗群岛就在眼前了。

这时,尼摩船长问我对拉·白鲁斯的失事知道多少。我说:“也就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那些,船长。”

“你能告诉我每个人都知道些什么吗?”他带着一点儿挖苦的味道问。

我告诉他这事件的大体情况后,他说:“那么,这些遇难者建造的第三条船是在哪里失踪的呢?恐怕人们不会知道吧?”

“是的,没有人知道。”

尼摩船长不再说什么,不过他示意我跟他来到客厅,诺第留斯号向海水下潜入几米深,并打开了嵌板。

我冲向玻璃窗,只见菌生植物、管状植物、翡翠莫石竹草下面的珊瑚礁石基上,沉甸着无数可爱的鱼,我可以分辨出一些不能打捞上来的残骸,有铁马蹬、大炮、炮弹绞盘架和船头废料等,都是那些沉船上的东西。

我久久地凝视着这些触目惊心的场面,这时,尼摩船长在我身边严肃地说:“1785年12月7日,罗盘号和浑天仪号在白鲁船长率领下出发,开始时,它在植物湾靠岸,探查了友爱群岛、新喀里多尼亚,然后驶向圣克鲁斯群岛。至哈巴与群岛时停靠在摩加岛。最后他们驶向从未知晓的万尼科罗群岛。罗盘号率先撞在了南岸的礁石上。浑天仪号慌忙来救,撞上了暗礁,罗盘号当时就沉没了,浑天仪号仍苦苦支撑了几天。幸好他们受到当地土著人的好意收留,遇难者们在岛上居住期间,把两艘船的船骸又加以拼凑,建造了一艘小型的船。当时,有的船员就在岛上定居下来没随船走,另有一些老弱有病者,又在白鲁斯的率领下出发了。他们打算驶向所罗门群岛,但是,当他们行至万尼科罗群岛的主岛与西岸之间时,再次遭到不幸,船上人无一生还。”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叫道。

“这是我在他们失事的海底找到的证据。”

他指着一个铁盒子对我说,上面还印着法国的国徽,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卷已有些发黄的公文。

那是法国海务大臣为白鲁斯船长下达的指令,下方还有路易十六的亲笔批语!

“啊!”尼摩船长叹道,“作为一名海员,这样才算风光!多么幽静的珊瑚公墓啊!请上帝保佑,不要让我和我的同伴们葬到与此不同的坟墓中!”

12月的末尾3天,诺第留斯号离开了万尼科罗群岛,向西北方向疾速行驶。自拉·白鲁斯群岛走出750海里到达巴柏亚群岛的东南尖角。

今天是1868年的第一天,一大清早,康塞尔也爬上平台问候我。

“先生,祝你新年快乐,一年幸福。”

“谢谢你,康塞尔,我接受你的祝福,但就我们现在的处境,你所谓的一年幸福,是我们结束囚禁生活后的一年呢?还是说我们要在船上继续一年这种神奇旅行呢?”

“上帝呀,”康塞尔答道,“我该怎样回答先生呢?这两个月以来,我们始终觉得很充实,游历了许多奇异的景观,虽然将来还生死未卜。但我却知道我们再不可能有这种机会了。”

“因此我想说,先生,”他顿了一下说,“我想说的一年幸福,就是可以在一年内看到一切……”

“你想看到一切,康塞尔?那一年时间恐怕不够,而且也不知道尼德·兰是怎么想的。”

“尼德·兰与我想得恰好相反,”康塞尔答道,“他这人很务实,而且胃口特棒,每天只是看鱼和吃鱼并不能令他满足。一个真正的萨克逊人,如果失去了酒、面包和肉,那是很痛苦的。”

自从登上诺第留斯号,我已随船驶出了11340海里,再往前行就是澳大利亚北边的珊瑚海,那可是个危险地带。我们将从暗礁几海里远的地方驶过去。

我却希望能看到这条360里长的礁脉,暗礁上时常巨浪滔天、奔腾鼓荡、震耳欲聋。但诺第留斯号这时却向深海潜下去,我想看这座珊瑚长城的愿望破灭了,看到的只有钻出来的各种鱼类:有嘉蒙鱼、青花鲷鱼,还有被称为海底飞燕的锥角飞鱼,黑夜中磷光闪闪,照耀在空中和水中。我还在鱼网中捡到一些软体类和植虫类动物,有翡翠鱼、海猬、槌鱼、马刺鱼、罗盘鱼和樱子鱼、硝子鱼。另外网中还有漂亮的海藻,如刀片藻和大囊藻,它的表面上有一层从细孔中分泌出的黏液。并能采出一种美丽的胶质海藻,这在博物馆中一般都要被奉为“天然珍宝”。

离开珊瑚海两天后,巴布亚岛映入了眼帘。这时尼摩船长对我说,他计划穿过托列斯海峡去印度洋。

听到这个计划,我感到高兴而又害怕,高兴的是能游历号称世界最危险的海峡,害怕的是,那里曾令许多航海家都望而却步,我们能否闯得过去?但有一个人却高兴得跳了起来,那就是尼德·兰,因为欧洲海正是他向往的地方。

34里宽的托列斯海峡来到了,小岛、岛屿、暗礁和岩石星罗棋布,不时拦住去路。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尼摩船长亲自驾驶诺第留斯号,他使船浮上水面行驶,鲸鱼尾巴似的推进器,在后面慢慢揉搓着海浪。但海水被激怒了,张牙舞爪地翻腾起来。海浪气冲冲地从东南跑到西北,见到那些露出头来的珊瑚礁,就拳打脚踢,发泄一通。

“大海真是太可怕了!”康塞尔富有诗意地说。

“这古怪的船长,”尼德·兰却说,“对这条航道一定非常熟悉,因为在这礁石密布的地方,稍不注意,船身就会被撕碎……”

的确,我们正身处险境,但船长也真是神通广大,竟能神奇地穿过一个个险关。它并没有沿着浑天仪号和热心女号原来的航路,而是稍微向北沿着莫利岛,又转向西南方,驶向甘伯兰海道,忽而它又转向西北,从很多不知名的小岛间穿过,驶向通提岛及一些凶险的航路。它又一次改变方向直往西方的格波罗尔岛。

下午3点时,大海更加怒不可遏,到了涨潮期,诺第留斯号靠近岛屿并绕着它走了大约两海里,我一个没留神被突然震倒了。原来船碰到一座暗礁,它不再前行,而是在这里搁浅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船长。

“没什么,只是一次偶然。”他答道。

“是一次偶然,”我说,“但它却可能会造成使你成为陆地居民的必然!”

尼摩船长怪异地打量了我一下,用一个否定的手势来回答我。

“教授先生,诺第留斯号完好无损,它仍将带你去游览海洋的奥秘,真正的海底旅行才刚刚开始,既然很荣幸能请到你,那就肯定不会让你扫兴。”

“尼摩船长,”我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但诺第留斯号搁浅时正值涨潮,太平洋的潮水一般不会上涨太高,假如这时你都不能将船浮起来,请问你还有什么机会使它离开暗礁,重返大海。”

“你说得对,教授,”尼摩船长答道,“太平洋的潮水的确不会涨得太高,但这是托列斯海斯,潮峰谷底仍会有1.5米的差距。5天之后的月圆之夜,我们会有好运气的。”

“教授,有什么结果?”尼德·兰在船长走开后凑近我。

“哦,是这样,尼德·兰,等到9号再次涨潮时,船长说圆圆的月亮会好心地把我们送回大海。”

“有这种事?”尼德·兰像个行家似地耸耸肩,“教授,你该听我的话,听着,这个铁筒永远不会再回到海上或海底了,现在,趁着没生锈还能卖个好价钱,其他的用途没有了,现在,我们只好跟船长说告辞了。”

“好朋友,”我答道,“我对神奇的诺第留斯号很有信心,在这4天中,说不定真会有涨潮到来。另外,等我们到了英国或法国的海岸,可以随时实施逃走计划,但现在是在巴布亚海域,那则另当别论,而且,等诺第留斯号真无力脱身时,我们再离开它也为时不晚。”

“难道就这么干耗着?”尼德·兰的火又上来了,“哪怕到岸上走一走,看一看,重要的是换换口味!”

“我也这么想,”康塞尔赞同道,“难道先生不能向你的朋友尼摩船长请求一下,我们哪怕只是到陆地上踩踩脚,可别到时回到地面上连路都不会走了。”

“我试试看,”我犹豫着说,“不过他可能不会答应。”

令我惊奇的是,尼摩船长竟爽快地应允了,并出奇地友好和关怀,嘱咐我们可以不回到船上来了,岛上的土著人可能会对我们有特殊对待。

第二天早晨8点,我们驾驶着诺第留斯号的小艇穿过格波罗尔岛周围的珊瑚石区,停在了沙滩上。

6.水下葬礼

重新踏上陆地竟会让人如此激动,尼德·兰拿脚亲热地踢着土地,好像已经占有了它。实际上我们不过才与土地分开仅两个月嘛!

走出几分钟后,离岛岸只有枪的一个射程远了。构成土地的几乎都是珊瑚石。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枯竭的河道,里面有花岗石的残渣,可见岛是在原始的太古时期形成的,漫山遍野都是茂密的森林。

尼德·兰不愧是个务实家,他无心看风景,只捡对身体有实际意义的东西,很快我们饱食了一顿他献上的椰子,真是赛过天堂的仙果。这也表明,其实我们还是不满足于诺第留斯号单一的海味菜肴。

“真好吃!”尼德·兰回味无穷的说。

“好美的味道!”康塞尔咂着嘴说。

“尼德·兰,”我见他又打椰子,“椰子虽然好吃,但可别把小艇全装上椰子,我们先看看岛上是否还有别的,比方新鲜蔬菜、水果,可以拿回去放在厨房里。”

“先生言之有理,”康塞尔答道,“我习惯性地将小艇分为三部分,水果部、蔬菜部和野味部,但至今还没看到野味影子,那如何是好!”

“接着找呗,”我说,“但千万要注意,岛上可有著土人呐!别我们只顾打野味,自己却让他们猎去了!”

一边说笑着,我们走进了森林幕帘之下,两小时后,我们就轻快地踏遍了整个小岛。

意外的收获令我们很开心,我们找到了许多食用植物。值得一提的是,在热带地区最有用的一种,相信会受到船上所有人的欢迎,这种宝贵食物叫面包果。我特意挑选了没有核仁的一种,被马来西亚称做“利马”的。这是上天对不产麦地区的恩赐,使人们不用耕种,这种面包果就够采摘八个月时间。

面包果又勾起了尼德·兰的食欲,这个美食家用火镜把干树枝引着了。火猛烈地烧起来,康塞尔递给他十二三个无核面包果,他都切成厚片放在火上烧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却并非祈祷:“等着吧,教授,美味的面包快好了!”

“而且我们好久都没有吃面包了!”康塞尔补充道。

“这不是普通的面包,简直是美味糕点,啧啧……,教授,你恐怕没有吃过吧?”

“没有。”

“那你可防备着,吃它时别把舌头也咽下去了,如果你吃了第一块儿不想吃第二块儿的话,我就不是鱼叉王了。”

几分钟后,面包片向火的一面已变得外焦里嫩了。里面的粉条像松软的面包屑,略带几丝百叶菜的味道,果然很好吃。

“遗憾的是这种好面包不能保存长久,”我说,“否则我们可以带回船去储存起来。”

“这好办,教授!”尼德·兰叫道,“康塞尔,再去摘些来,我们回去的时候带上它们。”

见我一脸迷惘,他补充说:“取出淀粉制成发酵粉,那就能长久保鲜了。”

“可是,教授,”尼德·兰又道,“到哪儿去寻找水果和蔬菜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中午时分,我们又找到了很多香蕉、芒果和大个儿菠萝。

“尼德·兰,”康塞尔问,“看看还缺什么吧?”

“好朋友,”尼德·兰反驳道,“还差汤和肉呢!”

“是啊,”我说,“尼德·兰曾答应做排骨给我吃,看来我可吃不上了。”

“教授,”尼德·兰喊道,“还没开始打猎呢,你千万别灰心!”

“但我们天黑前一定要赶回诺第留斯号。”我说。

“在陆地上才能感到时光飞逝!”尼德·兰师傅差点儿吟诵起来。

直到下午五点钟我们才离开小岛,收获颇丰,当然除了排骨。

第二天,船还是不能出发,小艇仍放在旁边没收起来,我们决定再到格波罗尔岛游一番,尼德·兰则希望今天能兑现对我的许诺。

我们在太阳升起时出发,船儿在海浪中悠悠前行,很快就到了岛上。

这次,尼德·兰提议沿海岸向西走,然后我们横渡几条溪流,来到高地平原上,边上树木苍翠,翠鸟喧闹,闹而怕人,人来便飞,飞到远方……看来岛上常有人出没。

又穿过一片广阔的草原,走到一座小树林前,林中鸟语花香,歌舞升平,但却没有务实家的排骨。

从林间小径走过去,眼前又是一片长有灌木的平原。能看到空中有一些打扮花哨的鸟儿。

它们艳丽的羽绒服迎风展开,而且飞行时画出某种类似函数图像的优美曲线,长长的鲜艳羽毛能使人很容易认出它们。

“天堂鸟!天堂鸟!”我高唱道。

“燕雀目,直肠亚目。”康塞尔应和着。

“现在该你了,尼德·兰,是不是想弄回一只这么望而脱俗的东西?”

尼德·兰虽作了一番努力,但一直徒劳到中午。大家的肚子都饿得直响。充满自信的猎人们,却连根猎物的毛也没得到一根。康塞尔虔诚地闭上眼睛放了两枪,一只白鸽和一只山鸠应声砸在他头上。这意外的午餐驱使他们俩拔毛去肠,点火燃烤,佐以面包果,很快,白鸽和山鸠连骨头也塞进了我们肚中。

“吃着有点儿像刚长大的母鸡味道。”康塞尔余味未绝。

“尼德·兰,我们还需要——吃——什么?”我提醒他道。

“一头四足动物,教授先生,”尼德·兰略带尴尬,“我知道这些鸽子、山鸠只是零食和小吃,我会让你吃到最美味的——排——骨。”

“但尼德·兰,如果不带回一只天堂鸟,我照样很遗憾。”

随后康塞尔提议,向海边的森林走,我三人都一致同意。走进森林时,天堂鸟远远地飞走了。

我正望鸟兴叹时,被前面康塞尔的欢呼声打断了。而且我也随着他一起欢呼。

“真了不起,小伙子!”原来他得到了一只美丽无比的天堂鸟。

“不过,先生,这也并非全是我的功劳,”他谦虚地说,“它自己多吃了豆蔻汁,正醉卧树下。”

“把它带回巴黎,”我忘了自己是尼摩船长的“客人”,“动物园里还没有一只活的天堂鸟呢。”

接下来的运气更好了,尼德·兰一枪击毙了一头肥大的野猪,他利索地割下几块儿腰窝肉,又拔毛、开膛、清除内脏,然后他又打到几只袋鼠。

“好了!教授,”尼德·兰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多美味的猎物,尤其是焖煮着吃!我敢打赌,诺第留斯号上的人肯定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次打猎让我们心满意足。兴奋的尼德·兰做好了明天打猎的计划。他要打尽岛上所有能吃的四足动物。

我们下午6点回到海滩。尼德·兰更不敢怠慢,立即点火挂肉,烤野猪腰窝肉的香气很快弥漫在空中……丰盛的晚餐,吃得我们个个都笑容满面。

“我们要不今晚就不回诺第留斯号了吧!”康塞尔说。

“一辈子都不用回去才好呢。”尼德·兰也说。

一块儿石头突然从天而降,把他们的提议打断了。

我们逆着石头落下来的方向看去,又一块儿石头正从那里飞过来,准确地打落了康塞尔手中的山鸠腿。

我们举枪在手,作好了还击准备。

“肯定是土著人。”康塞尔说道。

“快回小艇!”我边喊便率先撒开两腿。

从林中追出二十来个土著人,手拿弓箭和石器,离我们只有100步之遥。

小艇在20米外的海边。

土著人们越追越近,尼德·兰不甘心放弃这些美味,冒着石林箭雨,敏捷地把食物一股脑儿抱在怀里狂奔。

很快,我们跑到海上,将食物和武器放下,把小艇推下水,安上双桨,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刚划出200米,就有100来个土著人口中乱叫着,手舞足蹈地冲进齐腰深的海水中。诺第留斯号还在那儿呆呆地躺着,平台上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我们上了船,把小艇藏进暗舱,迅速钻进诺第留斯号肚中。

“船长!”

我叫喊着跑进客厅,尼摩船长正弹着大钢琴,陶醉在音乐之中。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男高音加入。

“船长!”

我又叫了一声,同时拿手碰了碰他。

他好像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我:“啊!教授,是你。你们玩得开心吗?肯定带回不少猎物吧?”

“是很开心,船长。”我答道,“也带回不少猎物,但带回更多的两足动物,估计他们已到达我们周围了!”

“两足动物!”

“就是那些野蛮人!”

“哦?野蛮人?”尼摩船长挖苦道,“教授,你刚一踏上陆地就碰到野蛮人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陆地上到处都是野蛮人。”

“那好,船长,”我说,“如果你不想增加诺第留斯号上乘客的话,我劝你还是想个办法吧,因为他们有100多人。”

“教授,”船长的手指正放回琴键上,“就是召集巴布亚所有的土著人,也不能把诺第留斯号怎么样!”

随即他的手指又在琴键上跳动了,很快地脑中就没有我了,只有他那如诗如幻的音乐。

在这低纬度的地方,太阳很快下落了,黑夜挤走黄昏而直接降临。格波罗尔岛融入了夜色之中,但海滩上火光闪耀,说明了那些土人的存在。

船长的镇定给了我信心,我也很快像船长一样,忘了那些土著人,而沉浸在热带夜景之中。

澄净的天空中月朗星稀,当后来这个地球的忠诚卫士再露面时,会带动潮汐把诺第留斯号推离珊瑚石床。午夜时候,海浪在黑夜的轻抚之下入眠,岸上树下也寂静无声,我返回舱内,安然入梦。

第二天清晨,我又早早走上平台,黑夜在黎明中隐退,格波罗尔岛慢慢变得清晰了。

岸上聚集了更多的土著人,至少有五六百人。这时正值低潮,他们走到离诺第留斯号400米远的礁石上,使我能更清楚地打量他们。

那是正宗的巴布亚人,高大魁梧,凸出而宽大的前额,鼻孔张开,牙齿雪白,浓密的羊毛似的红发,更与他们漆黑发亮的身躯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更清楚,哦!不,更近了,石块和箭已经射过来了。

我飞快地向尼摩船长报告。

“是吗,教授?那很简单,把舱口关上就行了。”他淡淡地回答。

他一按电钮,传达了一个命令。

“没事了,教授。”他对我说,“舱口关上了。据我看,连你们‘林肯号’都不能损伤这些钢铁外壳,好像也不必害怕这些土著人们的石块吧。”

随后,他与我谈起了杜蒙·居维尔,那是法国最杰出的航海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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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科幻故事精选(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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