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险象环生
第19章险象环生
路渺一大早照常去黄常那儿报到,刚好黄常正在准备贺礼,说是一个老客户过生日,让她帮忙送个礼物,给了她一个地址。
路渺看到地址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地址在郊外,一个茶叶加工厂,邻近码头,到那边要过边检口,而且是她当初缉毒演习时执行任务的安行口岸。
正常情况下,青天白日的给人送贺礼很正常,但因为送的人是黄常,又需要经过边检口,出于职业的敏感性,路渺没办法把这当成一个普通的礼物。
她看着黄常的手下将那几个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放到汽车后备厢,从外形看像月饼盒和保健品之类的东西,分辨不出异常。
“黄总,就只有这些吗?”路渺看着他们搬完,看向黄常,问道。
黄常点点头:“对,只是一些普通的贺礼,心意到了就行,不必太讲究。”又叮嘱她,“东西送到就好,不用太客气,你也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
路渺点点头:“好。”
黄常看着她上车,开着那辆白色车子转了个弯,慢慢驶离,直至再也看不到影子。
黄佳吟也在他身边站着,双手环胸,看着路渺离去的方向不动,好一会儿才扭头问黄常:“爸,你这是在做什么?”
黄常收回视线,并没有正面回应她,只是回头看了眼阿骏:“阿骏,报警。”
十分钟后,安城缉毒队收到匿名举报,在安城市区通往安行口岸的方向,有人携带大量毒品欲运送出境。
接到消息的干警很快将消息反馈给了肖湛。
经过近段时间的休养,肖湛已基本无大碍,刚回来,收到消息后,他一边派人甄别信息的准确性,一边开会研究部署,加派人手进行口岸排查,他也亲自去了口岸,人刚到那儿乔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刚收到肖湛重返工作岗位的消息,给他打电话询问他的身体情况,一聊便发现他在安行口岸,肖湛也把收到匿名举报的事和乔泽提了提。
“消息可靠吗?”乔泽问,人正在办公室里,一边处理文件一边给他打电话,本来有些漫不经心,左手拿过文件时还习惯性地看了眼腕上的手表。
他戴的手表已经经过改装,将路渺皮下组织的定位器终端连接到了手表上,他可以随时通过切换钟盘和地图,在表盘上看到路渺的方位。
他看过去时还是习惯性地按了下切换,想看看路渺的情况,没想到一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正在前往安行边检口的路上。
乔泽瞬间把她和肖湛口中的匿名举报联系到了一起,面色一紧,人已坐直身,问肖湛:“举报人是谁?有没有说什么车?车里是男人女人?”
“说是一辆白色马自达,年轻女孩,其他没了,我们正在重点排查。”
乔泽沉吟了好一会儿:“我怀疑是路渺,被举报的人是路渺。”
肖湛惊得一下子坐起身,下意识地想吩咐底下的人暂停排查。
“不能放行。”乔泽阻止了他,“也不能抓捕,更不能通知她。”
“她已经被监视了,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可以走。”他说,嗓音很沉、很缓。
从黄常起用路渺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现在黄常把路渺推到这一步,几乎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们正在试探利用路渺,目的却不是他或者她。
路渺从上车开始就发现车里装了监控。
她手表里装了反监控探测器,人一将车子驶离便不动声色地摁下了探测器开关,探测器有动静。
而且不仅仅是车里装了监控,她身后还有人不远不近地开车跟着。
这让路渺很确定,黄常给她的贺礼有问题。
从黄家别墅前往安行口岸的路上,路渺脑子里转过很多应急办法,但哪一个她都不能用。
黄常明显是在试探,只要她顺利脱险,在他看来,她就有问题。
一个半小时后,她到了安行边检口岸,那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车队。
边检口多了不少警察,还有警犬,一辆车一辆车地排查。
路渺把车停了下来,随着车队移动,手心里有些汗湿,面上却要装作没事人一般,那枚微型监控就在挡风玻璃靠近车顶处,完全将她的表情、动作收入其中。
时间随着车流的前进而流走,很快就轮到了路渺。
路渺安静地下车接受排查。
负责检查她车子的其中一个人是她曾经的大学同学兼实习同事,叫罗辰,是个男生,他牵着的警犬刚好是路渺当初在警犬队驯的那条警犬大成。
大成还记得她,一看到她就亲热地扑到她身上,在她身上蹭着。
罗辰也认出了她,很是诧异地叫了她一声:“路渺?”
路渺干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后来去哪儿了啊?怎么没你消息了?”罗辰随口问,和另两名同事边走向车子,道,“今天情况比较特殊,干咱这行的,你知道的,不能徇私,理解一下。”
他又问她:“车里没带什么东西吧?”
路渺的手心沁出了汗:“没什么东西,就一些贺礼,朋友过生日。”
罗辰点点头:“好的,后备厢也开一下,检查一下吧。”
路渺抿唇,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开了后备厢,拎起其中一盒礼品,冲罗辰笑道:“就是一些贺礼。”
“拆开看看吧。”罗辰走向她。
路渺嘴角的笑容开始呈现不自在。
这一幕全落在了乔泽和肖湛眼里,乔泽没漏看路渺脸上升起的紧张。
接到肖湛的消息后他便赶了过来,和肖湛隐身在暗处的车里,通过望远镜将这一切收进了眼里。
路渺的紧张印证了他所有的猜测。
她车里的东西有问题,而且她已经察觉到危机了,但她没有联系他,足以证明确实有人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监视着她。
乔泽看了眼后面跟着的车流,他无法判断哪辆车是黄常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危机,没有任何外援,也没有任何指导,全程只能靠她随机应变。
既然是试探和考验,警方就不能放行,放行就意味着路渺确实和警方有联系。
但他们也不能抓捕她,她如果被抓了,就再没有合适的理由重新回到那个位置,那就意味着可能的线索会全断,以及再一次的重新开始,因为她可能已经在无形中牵住了霍总那条线。
他也不能出现。路渺从没和他提过任何疑点,显然任务是临时指派的,以乔泽对黄常的了解,既然设计了这样一个局,他必然会做得滴水不漏。就黄常的立场而言,乔泽不可能有任何渠道知道路渺的情况,除了警察。
他出现,就意味着告诉黄常,他确实和警方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除了顽抗、拒捕、逃跑,路渺没有别的路可走。
但拒捕,则可能意味着被击毙。
罗辰是乔泽让肖湛安排过去的。他问肖湛有没有和路渺同窗或者共事过的,性子急、刚正又重情义的人,肖湛推荐了罗辰。
罗辰和路渺是大学同学,一起进的缉毒队实习,当初缉毒演习时他和路渺一组过,大学时曾对路渺表示过好感,性子直,重情义,为人刚正,极富正义感。
罗辰也确实是最适合查路渺的人。
他是和路渺同窗走过来的,见证了大学四年中路渺是怎样为成为一名缉毒警而努力的,也见证了她实习时所有的坚持,他的刚正和正义,让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极度渴望成为缉毒警的朋友最后堕落成毒贩,因此他不可能给路渺放行。
但他对路渺的好感与了解,至少保证了路渺的生命安全。面对拒捕的路渺,他不可能对她下得了狠手。
这一切只是乔泽基于人性做的理想化猜测,他预估不到其中的变数,也不知道,下一秒,这个世界会不会再没有路渺这个人。
一直以来,乔泽都自认是冷静的,可是看着镜头前慢慢掀开的后车盖,他掌心沁出了细汗,某种心慌的情绪扰乱了他的思绪。
肖湛回头看他:“你没事吧?”
乔泽的面色绷得死紧,嘴角也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摇摇头,没说话,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镜头那边。
随着后备厢中另几个礼盒被拎出打开,原本亲昵地跟在路渺身边的警犬大成突然吼了声,又急又快地扑向后备厢,两只狗爪子搭在了开启到一半的礼品盒上,用力刨了几下。
罗辰的面色瞬间收紧,他很快拆了包装,几包白色粉末状和晶体状的东西赫然出现在眼中。
“路渺……你!”他面色一变,倏地拔枪指向她,“东西哪儿来的?”
路渺的面色蓦地苍白,不停地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不动声色地一步步小心地挪到车门前。
其他在检查别的车的警察也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这边。
好几个都是认识她的,一个个面露震惊和诧异。
罗辰的枪依然指着她,只是寒了脸,眼眸紧紧地盯着她,另外两名警察也拿出了车里的其他礼盒,继续拆解。
罗辰回头看了眼,路渺趁着这个空当,用力将手中的礼盒袭向罗辰,趁机上了车,动作又快又慌,另一只手也很快开了引擎,用力踩下油门,车子以极快的速度歪歪扭扭地开了出去。
后备厢旁的警察没防备,人被带得差点摔跌在地。
罗辰本能地追了出去,边追边朝车轮开枪,又气又急地冲她喊:“路渺,你停下来!”
其他人也追了过来,有直接追的,也有上警车的,须臾间,现场一下变得紧张而混乱。
路渺手心背心都是汗,身后的警笛声一阵接着一阵,尖锐又刺耳,伴着一阵阵凌乱的子弹声。
她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胡乱地在车里翻找着,试图找出些防身的武器。
她没想到会在车载箱里翻出一把手枪,而且是填装了子弹的真枪。
她颤着手将枪握在了手上,人还没坐直,车子便剧烈地震了震,失控地朝高速路护栏撞去。
罗辰的枪击中了车后轮,迅速消气的后轮让整辆车失控。
路渺苍白着脸,虽及时稳住了方向盘并踩刹车欲阻止,但过快的车速还是让车子撞上了护栏,只是避免了侧翻。
她被撞得头晕眼花,却来不及缓神,渐渐逼近的警车和子弹声让她不得不硬撑着滚下车,借着车子的掩护,回头冲警察的方向胡乱开了几枪,而后趁机跑进旁边的土坡,胡乱逃窜。
罗辰和其他人携枪追了上去。
肖湛回头看乔泽,乔泽的嘴角抿得很紧,握着望远镜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好几次他都想推开车门出去,又被硬生生地压了下来。
周边的荒山都是低矮的小土坡,但好在灌木丛密集,既给了逃窜的路渺很好的掩护,也阻挡了外人监控的视线。
肖湛拿过对讲机,对罗辰和其他人吩咐:“留活口。”
乔泽搁下望远镜,看着手表上路渺移动的方位,拿起手机试着给她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路渺慌乱急促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头传来:“乔泽……现在怎么办啊,我……”
“路渺,你先冷静。”乔泽冷静地打断了她,盯着手表上她移动的方位,“你往东跑,城区方向,2000米左右后向南拐回马路边,边检口这边已经恢复正常通行,黄常那边可能安排了人接应你。”或者是霍总的人。
乔泽不确定,但路渺必须跑回马路上,这边车多人多,回到马路上她才有脱险的可能。
路渺胡乱地应着“好”,人一边跑一边注意避开身后的子弹。
“注意躲避子弹。”乔泽沉声叮嘱。
路渺没了回音,但地图上的人影是在移动的,乔泽悬着一颗心,紧紧地盯着表盘上移动的点。
路渺整个大脑都是空的,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依循本能逃生,避开所有的流弹。
罗辰在身后紧追不舍,冲她喊话,让她迷途知返,别一错再错下去。
路渺只管咬牙跑,在他迫近时就回头虚放一枪,很快她依循着乔泽给她安排的路线跑回了马路边。
一辆黑色帕萨特突然朝她逼近,一声急吼“上车”,车门随之滑开。
路渺下意识地看向车里的人,一怔。
另一辆车也突然朝她逼近,却是阿骏,直接把她拽入了车里。
流弹扫来,似是要阻止他们逃离,路渺本能地想将还拖在车外的腿收回,未及进车,钻心的痛感已经从左腿肚袭来,流弹击中了她的小腿肚,眼看着要扫向车里,阿骏连拖带拽地将她拽进了车里,关上车门。
车子几乎开到了极速,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很快突出了重围。
路渺忍着腿疼坐直身,低头看了眼,左腿上早已是鲜血淋漓。
她被带回了黄常那儿。
一下车,路渺就寒着脸冲黄常发难:“黄总,不是说送礼?”
黄常面色难看,冲阿骏道:“谁把贺礼调包了?”
没人敢吱声。
黄常向她道歉:“路小姐,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回头我一定让人调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他看了眼她受伤的腿,看向一边的阿骏:“还不快带路小姐去医院。”
路渺被带了下去,刚走没一会儿,底下人来报:“黄董,霍总来了。”
霍总开的房车过来,带了几个人。
平时黄常见他,多是在霍总指定的地方,从来只有霍总找他的份,他从没机会见霍总。即便见着人,霍总留给他的也只是一个背影,或者是昏暗光线下的一个正面。
这次也一样。
他被带到了房车里,阿骏被挡在了外面。
房车除了近驾驶室的位置安装了一套小沙发,其他位置很空。
内部四处封闭,光线昏暗,一道高大的背影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整个人落在了阴影处。
黄常只看到他掌心里转着的手机,有一下没一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身侧站了两个人,都带着枪,黄常都认得。
平日里他忌惮霍总,忌惮的也只是他底下那批为他卖命的人以及配备的武器。
黄常虽在这个位置坐着,人却不是他能使唤得动的,都是霍总给他安排的人。
“霍总。”黄常低垂着眉眼冲阴影中的人影招呼了声。
阴影中的人转着手机,压低了的嗓音里带了几分轻笑:“听说黄董最近过得不错?”
黄常赔笑回道:“霍总今天过来有事吗?”
“没事。”他笑笑,缓缓站起身,朝黄常转了过来,脸慢慢地出现在光线下。
黄常的眼睛也随之瞪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黄总很意外?”他问,走向黄常,“你给我设计这么一出戏,不就是想见我?”
霍总在黄常面前站定,手缓缓伸向他,掐着他的下巴抬起,盯着他的眼睛打量了好一会儿,嘴角往上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冷不丁照着他的脸啪啪甩了两个耳光,一脚将人踹了出去,弯身一脚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黄总,好玩吗?”霍总低头看他,笑问。
黄常也盯着他回望了好一会儿,而后慢慢笑开:“看来,我果然没押错宝。”
“她人呢?”霍总问,脚下渐渐施力。
黄常面色渐渐苍白:“霍总,谁啊?”
霍总用脚碾着他的胸口:“你说谁呢?”
黄常:“当然在医院啊。”两手缓缓落在他的脚面上,握着他的脚,想将它移开,但没搬动。
黄常的眼睛对上他的眼睛:“霍总,人是我不小心给伤着的,我自然会尽心照顾,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您尽管放一百个心。”
霍总看着他不动。
黄常两手依然小心地捧着他的脚板:“霍总,您这再用点力,可能就一辈子见不着她了。而且霍总,您也知道,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的,人也漂亮,咱底下有多少兄弟惦记着……唔……”他闷哼一声。
霍总突然踏下去的那一脚差点让他岔了气,脸色已经因为缺氧而铁青,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无惧的。
车外,黄家别墅对面的两层小洋楼顶楼里,乔泽和肖湛正站在望远镜下,看着别墅里的一切。
早在黑色帕萨特出现,阿骏把路渺接走时,乔泽就开车跟了上去,一路跟踪到了这里,也看到了驶进来的白色自行式C型房车,车型和款式比较大众化,单从外观,乔泽无法判断出车内的情况。
车子驶入黄家车库后便没再出来,也不在视野中。
乔泽无法断定是不是霍总的车。
黑色帕萨特的出现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推测霍总可能会去找黄常,因此一直守在这里看情况,但显然霍总是极其谨慎且防范心重的人,从阿骏甩开警方,带路渺到这里,黄家别墅就不断有车辆进出,几个小时下来,进出的车辆就有二十多辆,这让乔泽和肖湛无法判断霍总在不在其中,以及哪辆车是他的,他可能是A车进来的,出去的却是C车。
盯了一下午,乔泽宣布放弃。
“收工。”乔泽压下望远镜盖,拿过手机,试图给路渺打电话,却发现她的手机打不通。
这种打不通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晚上,不是关机,就是信号无法接通。
黄常借着给路渺治疗,把人藏了起来。
乔泽估计她现在已经处于被幽禁的状态。
他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在黄家别墅里,她被阿骏带下车时,她的左腿都是血,人已没法行走,脸色也白得吓人。
千防万防,她最后关头还是受了伤。
没亲耳听她说一句她没事,乔泽始终放不下心。
他手表上的接收器还能查看到她的位置,从GPS定位看,路渺在郊区的一家私人医院里。
凌晨两点,乔泽驱车去了那家医院。
医院很小,这个点的医院已没什么人,他也不能正大光明地从门口走进去看她,监视她的人就守在病房门口。
她的病房在三楼。
乔泽翻墙进的医院,爬窗进了病房,小心翼翼的,没有弄出一丁点声音。
黄常没太委屈她,给她安排了单人病房,房间很大。
乔泽进去时路渺已经睡着,但睡得并不踏实。
乔泽明显看到她眉心拧起的结,以及她剧烈抖动的眼皮,看着像要醒,却又醒不过来。
乔泽在床前坐了下来,握住了她被子下的手,她渐渐安静了下来。
乔泽没去吵醒她,悄悄掀被看了眼她的伤口,见已经包扎妥当,这才帮她拉好被子,低头看她。
她脸上纠结的神色已经慢慢舒展开来,整张脸都是安静而柔和的,仿佛上午的惊心动魄都不存在。
看着这样的她,乔泽悬了一天的心脏才稍稍落回了原处,胸口压着的那口气得以缓缓嘘出,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他低头,额头轻贴在她额头上,感受着她的体温。
微小的举动惊醒了她,她突然睁开眼,看到放大的俊脸时惊得下意识地想后退,乔泽反应极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冲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路渺大睁着眼睛看着他,眼神里都是询问。
乔泽慢慢放开了手,脸也朝她俯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问她:“没事吧?”
路渺轻轻摇头:“没事。”她扭头看了眼窗户,“你怎么来了?”
“想看看你……”未尽的话被吮进了她的唇里。
他吻住了她,一只手屈肘撑在床板上,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很小心很温柔地吻她,任由他的气息和她的气息在纠缠的唇舌里交融,好一会儿才放开了她,问她:“伤得怎么样?”
“只是小伤而已,没事的。”路渺低声说,碍于外面有人,两人说话都刻意把嗓音压得极低,莫名有种偷情的错觉,却又觉得异常亲密。路渺的心情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雀跃着,所有的忐忑不安都没了声息,眼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低头看了眼她的腿:“医生怎么说?”
“没伤到筋骨,休养一阵就好了。”路渺微微坐起身,担心地看了眼窗外,“你怎么进来的,没被人发现吧?”
乔泽:“没有,人被引开了。”
房间里也没有监控,他进窗时用探测器查验过了。
路渺略略放了心,想起一件事,抓了抓他的衣袖:“对了,我今天看到路小成了,那辆黑色帕萨特。”
乔泽看向她:“确定是他吗?”
路渺迟疑了下,点点头:“他戴着头套,但我觉得是他。”
“也可能是你认错了。”
她没应,眼睑垂了下来,手抓着他的手,任由手指在他掌心轻划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他:“乔泽,说实话,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小成的行踪了?商奇和吴曼曼约霍总过来那次,他明明人都来了,结果你一出去,他就有事走了,之后你也借口出去了会儿。虽然你告诉我是上厕所,但事实并不是,你是去见他了吧?之后从乔时家回来,我们在马路上遇到小成,你也一直在说服我不是他,跟踪他的时候还故意把人跟丢了,以你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追不上他的。后来我托玲玲帮我查那辆车,也被你拦下来了。”
她抬头,眼神安静地看着他:“那天商奇和吴曼曼约过来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路小成?”
乔泽明显感觉到她手掌的冰凉,他用力握了握:“不是,你别胡思乱想。”
路渺看着他没动:“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不敢见我?或者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他会这么凑巧地出现吗?”
“他戴着头套,看不到脸,看不到五官,你和他五年没见,体型也早变了,你怎么就认定是他了?”乔泽反问。
路渺垂下了眼睑:“就是直觉啊。”
“还有眼神。”她看他,“我认得他的眼神。”
乔泽沉默了会儿:“路渺,假如说,那真的就是路小成,他真的和贩毒集团勾搭上了,你怎么办?”
路渺怔住,茫然地看他。
他抱住了她,低声安抚:“也可能只是认错人而已,真相大白前,我们先别胡思乱想,嗯?”
路渺迟疑了下,点点头,好一会儿才低低道:“他不可能和贩毒集团勾搭上的。他当初是被同事骗吸毒的,就是张起他们几个,还有任雨,是他们的老板。下班后说是老板请客,一起去酒吧玩,大家起哄着说抽烟,他那时才十五岁,性格有点内向,没什么朋友,就特别想融入同事中,跟着抽了一支,没想到烟里掺了毒品,他那时也不懂,以为刚抽烟就是这样子,后来别人又给了他第二支、第三支……慢慢他就上瘾了。他明白过来的时候特别难过,也不敢和家里人说,又整天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戒,拖着拖着瘾越来越重了。
“他当时虽然老是克制不住去碰,但一直特别痛恨这个东西。出事之前他其实已经在尝试戒毒了,他就让我把他绑在窗户的铁杠前,毒瘾发作时也碰不到那些东西。他那时真的戒得特别痛苦,毒瘾一发作根本没什么理智可言,死命哀求地死命挣扎,说不想戒了,手腕和脚腕都被绳索勒得血肉模糊的。但是每熬过一次他都会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终于要戒掉了。他是真的特别想戒掉毒品的。”
她抬头看他:“他那么痛恨毒品的人,怎么可能会和贩毒集团的人混在一起呢?”
乔泽没有接话,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
路渺也没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轻轻推开了他。
“如果说……”她吸了吸鼻子,“他……真的贩毒了,我一定会……把他缉拿归案,我不会……因为……他是我弟弟……就怎么样的,所以……你不用什么都瞒着我……”
她的声音已渐渐哽咽,眼眶也有些泛红。
她几乎从不哭,除了那次她把自己灌醉跑去问他为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这是第二次。
路小成在她心里的分量很重,但再重也敌不过一个“法”字。
她是个有心事全压在心底的人,再难过的事也不会像别人那样,通过剧烈的情绪波动宣泄出来。哪怕是现在,她除了眼眶红了些,人也只是轻咬着下唇,有些倔强地看他,看得他心脏一阵一阵地跟着抽紧,手臂本能地将她拥入怀中。
这样的环境下,彼此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或是闹出太大的动静,连说话都是几乎用唇语,但他带她入怀的动作还是让床板吱呀响了声,门外也很快有了动静,乔泽明显听到脚步声的靠近,路渺也听到了,她和乔泽互望了眼,乔泽反应极快地闪身躲到了门后,门板被人从外面推开。
看到坐起身的路渺时,那人似乎讶异了下:“路小姐?”
路渺手掐着被子,看向他:“我想上厕所。”
那人想伸手开灯,路渺抬手阻止:“别,我先换个衣服……”
那人看了她一眼,把门拉上了。
路渺冲乔泽唇语道:“门口右侧是楼梯,一会儿我让他们陪我去洗手间,你趁机离开。”
乔泽走向她:“你这几天估计还回不去,先安心住着,把伤养好,别胡思乱想,过几天我来接你。”
路渺点点头。
“照顾好自己。”乔泽抱了抱她,在她额头上轻印了个吻,退回到门后。
路渺单脚跳着去开门,门外看着她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人看她单脚站着,过来扶住了她:“我送你过去。”
路渺点点头,随着她走了一小段路,男人没过去,站在门口看着她们。
刚到洗手间门口,路渺突然抓着外套套住了女人的头,看似要袭击她趁机逃跑,男人面色一变,追了上去,乔泽趁机出门,很快隐身进楼梯离开了。
路渺看乔泽离开,松开了外套,看向怒目瞪向她的女人,笑了笑:“黄董就派你们两个看着我?看得住吗?”
女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着她,却是敢怒不敢言,没有黄常的命令,没人敢动她。
路渺也不在意,拍了拍手,进洗手间了。
乔泽很顺利地回了家,路渺他暂时带不回来,但她的生命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黄常要把她作为谈条件的筹码,暂时还不敢动她,她正好也可以趁机休养一阵。反倒是黄常,乔泽估摸着,路渺的行踪一旦暴露,黄常也活不长了。
霍总现身前,黄常不能死。
为避免黄常出意外,乔泽向邢队申请了人暗中保护他,另一方面,和商奇那边也加快步伐,推进“许先生”和黄常的合作。
黄常原是不急,但霍总那日的来访,相当于已经和他撕破脸,黄常明显感觉到了危机,也迫切需要搭上“许先生”这条线,借此壮大自己势力,和霍总对抗。尤其在商奇、吴曼曼近一年来的抱大腿下,他也有意将商奇、吴曼曼拉拢到自己一边,因此一反前几日的按兵不动,积极和“许先生”联络,经过一番考察试水后,终于在半个月后,商定了毒品交易的地点。
因着是乔泽和商奇联手设计的圈套,“许先生”的背景和身份完全是在黎远翔的基础上,针对黄常的短板设计的,被安排得滴水不漏,除了握有大半个娱乐圈市场和网络毒品的销售渠道,还掌控着部分原材料进口渠道和部分海外市场,底下也养了批人,武器配备不差,合作成功的话,于黄常而言确实是另一个与霍总抗衡的机会,因此黄常极其重视,允了“许先生”的话,为证明诚意,会亲自参与交易。
他供货,“许先生”邢队收货。
为掩人耳目,交易地点安排在西海岸码头的黄家游轮上,时间是凌晨两点,想趁夜将东西通过海洋偷运出去。
商奇为取信于黄常,一整晚都和黄常在一起,这给了乔泽一定的自由,入夜后,他以宾客的身份混进了游轮里,暗中查看里面的布局。
游轮内部中间是一个中空的大型宴会大厅和活动区,楼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情况,宾客几乎都集中在一楼。
乔泽去了二楼,端着酒杯,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各个楼层的房间布局及进出口,刚把二楼走完,去到三楼,没想到和本该在医院被幽禁着、半个月没见的路渺打了个照面。
目光相撞时乔泽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腿。
她今晚穿了件鹅黄色的礼服,礼服长到脚踝,肩上披了个白色披肩,化了精致的淡妆,显然是精心打扮过。
她的裙摆遮住了她的小腿,乔泽看不到她腿上的伤,但看到了她穿着的细跟高跟鞋,眉心不觉拧了拧,正要开口询问,却看到正从另一头朝她缓缓走来的徐迦沿。
“脚不是还伤着吗?怎么出来了?”徐迦沿问,走到她近前时,一件外套已经披在了她肩上。
路渺突然觉得尴尬,抓着那件衣服脱也不是披也不是,偷偷看了乔泽一眼。
乔泽以询问的眼神看向她,怎么和徐迦沿在一起了?
路渺看了眼徐迦沿,又看向他身后的乔泽。
徐迦沿这才留意到一边站着的乔泽。
“乔先生?”他不确定地打了声招呼
“徐先生。”乔泽淡淡颔首,人已看向路渺,“你特地约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路渺一下有些蒙,跟不上他的节奏,愣愣地看他。
乔泽的面色带了几分冷淡:“恭喜,你的目的达到了。”
他敛了脸色,冷漠地转身,下楼离开,没有丝毫的留恋。
徐迦沿询问的眼神落在路渺的脸上:“怎么回事?”
“他……”路渺的脑子也有点跟不上,仔细回想着乔泽刚才的话,他似乎在强调是她约他过来的。
“大概又闹脾气了吧……”路渺说,微抿起的嘴角看着有些委屈,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乔泽不是无缘无故会冲她发脾气的人,他表现异常,她估摸着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不好明说,干脆顺着他的话为他掩饰,“本来让他过来接我的,可能看到我们这样……吃醋了吧。”
她顺势将徐迦沿的外套拿了下来,交还给他:“哥,你穿着吧,我不冷的。”
徐迦沿把外套搭在臂弯上,往乔泽离去的方向看了眼:“你约他过来做什么……”
“怕啊……”她说,扭头看他,“哥,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天将黑时她才被黄常的人带了过来,具体什么事没说。与外界隔绝了半个月,路渺也不清楚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更不知道乔泽这边的计划进展到哪一步了,只是任由黄常的人把她带过来,并收拾了一番,让她跟在他身边。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徐迦沿,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看她和黄常混在一起他似乎不大高兴,面上和黄常客气有礼,感谢他对她多加照顾,然后以和黄常有生意要谈把她推出来了。
她刚出来没一会儿便遇上了乔泽,之后徐迦沿也出来了。
“客户约过来坐坐。”徐迦沿说,推着她下楼,“你怎么和黄常混一块儿了?最近半个月跑哪儿去了,怎么连电话都打不通,你不知道家人会担心吗?”
“出差呢。”路渺避重就轻,随着他下楼,“黄常让我来他这儿上班的。他觉得我能力不错,就让我过来了,开的薪水挺高的,工作也不累。”
徐迦沿:“黄常风评不好,你别和这种人混。”
路渺哦了声:“那也得等正式辞职啊。”
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阿骏走了过来,拦住了两人。
“路小姐,黄董找你。”而后歉然地看向徐迦沿:“徐总,不好意思,黄董找路小姐有点事。”
路渺心里惦记着乔泽,也借机回头看徐迦沿:“哥,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我还在上着班呢,这样走了不太好。”
她转身想走,却被徐迦沿扣住了肩膀,“这种时候还上什么班,把工作辞了,违约金多少我先给你垫上。”他抬头看阿骏,“回去告诉黄董,就说路小姐有点事要先走,实在对不住。”
路渺有些恼:“哥……”
徐迦沿却异常强硬,执意推她下楼。
阿骏出手拦他:“徐总,请您别让我们为难。”
徐迦沿的视线落在路渺脸上:“你真想留下来?”
路渺:“我还没下班呢。”
徐迦沿点点头:“行,你跟他回去。”
说是这么说,人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有他盯着,路渺想去找乔泽都不方便,只能一直跟在黄常身边和宾客应酬,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去洗手间,人刚走到转角的走廊,一只手就悄无声息地从暗巷里伸了出来,捂着她的嘴将她拖入了阴影下,她惊得本能地抬臂反抗,被他压了下来。
“是我。”乔泽压低了嗓音。
路渺突然就松了口气,抬头看他:“怎么回事啊?”
“回头再解释。”乔泽往外面看了眼,“你想办法和你哥离开这里。”
路渺点点头,时间紧迫也不敢多问:“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我会的。”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手掌在她头发上揉了揉,“别再让自己受伤。”
路渺嗯了声,但除了假意让自己受点小伤外,她想不出光明正大地离开的理由,因此回到场中时,她还是借着给黄常端酒时不小心让自己腿上的伤口撞到了桌角上,然后啊了一声,人疼得弯下了身,手捂着腿,神色痛苦。
徐迦沿变了脸色,低头看她:“怎么了?”
黄常也微微变了脸,看着她。
路渺揉着被撞疼的伤口,人看着都快哭了:“前几天摔了一跤,伤了腿,刚才不小心撞到伤口上了。”
徐迦沿扶住了她:“我送你去医院。”
路渺为难地看向黄常。
黄常却是看着徐迦沿。
徐迦沿歉然地与他回望:“黄董,实在对不住,我妹妹腿还伤着,估计得先去一趟医院。”
也不管他答应没答应,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出了门。
阿骏和黄常互看了眼,阿骏想上前拦人,黄常冲他摇了摇头:“派人盯着就好。”
阿骏领命下去了。
乔泽隐身暗处,看着路渺和徐迦沿双双离去,直至两人下了船,上了车,这才转身给肖湛去了电话,让他派个人留意两人的行踪,有折返及时通知。
凌晨两点,一直混在游客中的“许先生”缓步进了黄常的办公室,另几名海警也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驾驶室,将里面的人控制住后,不动声色地掉转了游轮航向,重新开往码头方向。
楼下的宴会大厅和酒吧热闹依旧,正是夜生活精彩的时候,也是大家的警惕心降到最低的时候,没人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
为避免无辜伤亡,早在入夜后,肖湛方面就安排了乔装过的警察在各个重要出入口把关。
朱棋和唐远负责在各关口布置监控。
乔泽和沈遇隐身在底层船舱的电脑前,负责监控房间里的一切状况,杜绝一切意外。
肖湛负责缉捕。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黄常命人将毒品一箱箱地在“许先生”面前打开,“许先生”验过货,对着镜头看了眼,乔泽也将他的指令转给了肖湛,肖湛很快带人制服了黄常守在外面的人,持枪进入。
一切本该很顺利,唯一没想到的是,黄常办公室里私设了逃生密道。
几乎在警察持枪闯入的瞬间,黄常反应极快地抓过一边的阿骏,朝众人一扔,另一只手迅速地在桌上一按,地板掀起,将他整个人吞噬后再次重合,不过短短几秒,他便没了踪影,监控前也没了他的身影。
沈遇迅速拿过对讲机:“守住各个关卡,注意别出现伤亡。”
乔泽也很快抓起桌上的枪,循着黄常办公室的方位,推断他可能的位置,既然是为了逃生方便,他的逃生通道和游轮的紧急逃生通道应该是相通的。
他就在船舱底部,乔泽很快找到黄常的方位,踢门进去。黄常刚从摔跌中爬起身,人却未见丝毫慌乱,仅是看到他时眼神诧异了一下,反手紧紧地扶住了身后的船壁,看着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惊疑和不确定。
“警察?”他问。
乔泽抿着嘴角没应,缓缓地将身后的门关上,右手持枪,定定地看着他。
黄常突然抓起一边的空箱子扔向乔泽,伴着枪声。
乔泽闪身避到了柱后,险险避开了他那一枪,反手击出的子弹打在了黄常的右腿肚上。
黄常闷哼了声,更是疯了般持枪扫射,趁着乔泽闪躲的时机,转身往救生通道跑,边后退边开枪,但枪法到底不及乔泽,人刚退到转角处手腕便挨了一颗子弹,疼得手中的枪支落了地。
乔泽持枪一步步朝他逼近,也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他。
“你到底是不是警察?”他问,面色早已因伤而变得惨白,神色却始终是镇定自若的。
乔泽没给他答案,走到近前,突然就一脚重重地踏在了他中弹的右腿上,黄常疼得瞬间惨叫出声。
乔泽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黄董,疼吗?”
黄常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滚落,恨恨地看他。
乔泽的面色始终平静:“黄董,你家那几条藏獒也饿惨了吧,把你扔进去试试怎么样?”
他拎着黄常的衣领,将他拎站起身:“或者,我们也来玩个游戏。我给你五分钟,你在前面跑,我就在后面,试试我的枪法准不准。如果你顺利逃了,我就让你走,如果不幸……”他冲他笑笑,“中了子弹,那就怪老天吧。”
“怎么样,嗯?”他问。
黄常惨白着脸看他。
他微笑:“这不都是你最爱玩的游戏吗?高远是,路渺是,张全大概也是吧。”他推着黄常在墙角站好,“那天你不就是把她推到警方的枪口下,让她在前面跑,警方在后面追,很刺激不是?”
他推着黄常转身:“来,一,二……”
黄常没敢跑出去,乔泽的枪也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却能深刻感知到枪口的冰冷,以及那种随时处于死亡威胁下的战栗。
“黄董,既然你的腿伤着,跑不动,那就站着来,猜猜看,我第几秒会开枪?”
他开始数数,黄常的面色看似平静,额上的汗珠却大滴大滴地滚落。
乔泽明显感觉到他的紧绷和紧张,他的恐惧正在被逼到极致。
乔泽在他行将崩溃时,收回了枪,扯掉他的外套,就着他的伤臂用力一绑,在他冷汗涔涔下将他推坐在了地上,把人拎出了门外。肖湛刚好带人赶到,乔泽将人扔给了他们。
黄常被带回去提审。
乔泽亲自提审,他穿了警服,第一次,他穿着这套制服出现在黄常面前。
乔泽在黄常对面坐了下来。
黄常死死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笑了:“你果然是警察!”
“对。”他很坦然地点头,“我是警察。”
乔泽将笔录本往桌上一搁,双臂缓缓地交叉环胸,偏头看他。
黄常只是笑,越笑越大声:“阿骏和我说你是警察,我还不信,就连你只身去救高远,我还是不信你是警察。”
乔泽等他笑完才道:“谢谢黄董的信任。”微微倾身,看着他的眼睛,“黄董,霍总的事,咱们聊聊?”
黄常止了笑:“人就在你枕边,你没发现?”
乔泽看着他不动。
黄常:“你查不到的,那根本就不只是一个人。”
乔泽从看守所回来时天已经大亮,路渺也已回来,人却没睡,就趴在沙发上小憩,在等他回来。
他一推开门她便被惊醒了,站起身,看向他:“你回来了?怎么样?”
“端了黄常。”他说,视线落在她脸上,黄常的话不由得在他脑海中划过。她的脸上除了担心和困惑,什么也没有。
路渺发现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她在他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种很锐利的研判。
“怎么了?”他的眼神让她莫名有些慌。
乔泽摇摇头:“没事。”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中。
“腿伤好了吗?”他问。
路渺嗯了声:“已经好了。”
他低头检查了会儿,确定没事了这才坐起身,将她搂在怀里,手掌摸着她的身子骨。半个月没见,她明显瘦了些,好在人总算安然回来了,他悬了半个月的心应该能放下才是,却总不大踏实,思绪很混乱。
张起说,她杀了任雨。
徐迦芊说,她是个疯子,她有问题。
黄常说,人就在你枕边,你没发现?
三个几乎没有交集的人,却不约而同地指证,她不似外表表现的那般单纯。
他也一直知道,她是个极具表演天赋的人,每一个角色扮演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徐迦沿,路小成,黄常,霍总,陈一梓,徐迦芊……
每一个人,或无缘无故地对她好,或无缘无故地利用她,以及对她无缘无故的戒备。
乔泽想起了他做噩梦的那一夜,他陡然惊醒,她悬身看他的眼神。
他不确定是不是错觉。
路渺明显感觉到他的走神,她抬起头,担心地看他:“你怎么了啊?”
乔泽摇摇头:“没事,只是有些累。”他低头吻了吻她,“早点休息。”
他放开她,起身回房拿衣服洗澡。
他的动作其实不大,嗓音也是温和的,一如过去。
路渺还是隐约察觉到乔泽有心事,她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还是她怎么了。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
她看着他回房,拿衣服,洗澡,经过她,又远去。
她怔怔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忙碌。
乔泽很快洗完,出来时发现她还坐在沙发上,睁着双眼睛,看着他,眼神担心,又茫然无措,一如他刚认识她那阵,只是掺了感情的眼神里,还带了几分隐隐的低落,人坐在那儿,像被遗弃的小动物。
他的心脏突然抽疼,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摸着她的头,问她:“怎么了?”
“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心事。”她说,嗓音软了下来,“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吗?”
“真没事。”他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她的头发,“如果非得说,那确实有点不舒服,你怎么又和你哥混一块儿了?”
“那只是意外遇上的。”她着急地解释,“他真的就只是我哥。”
他随口胡诌的借口都让她认了真,着急澄清,完全没有一丝心眼。
这样的她,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去怀疑。
“我知道。”他说,低头吻她。
乔泽第二天去路渺的学校调查了她在校四年的所有考勤记录,以及她这几年所有的打工记录,试图通过了解她这几年的行踪和生活圈将心底的疑虑排除。
学校的考勤记录相对容易找,但寒暑假的行踪没那么容易了解。
她打工的地方多,接触的人也多,又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调查起来比较费时间。
学校那里他除了找她的辅导员了解情况,也找了姚玲玲。
姚玲玲和路渺同宿舍,对路渺的行踪和为人再熟悉不过。
她描述中的路渺,一如他认识的路渺,呆,一根筋,执拗,没什么心眼,安静乖巧,从不与人起冲突。
大学那几年,她每天除了上课训练就是做校园兼职,学生处、食堂、图书馆,基本能勤工俭学的岗位她都会去,四年如一日,生活单调无趣,人际关系简单。
周末白天可以外出,她会在外面接一些别的兼职,寒暑假也是,基本都在打工,工作种类比较杂,接触的人也相对较多。
姚玲玲的家庭条件比较优渥,不用像路渺一般挤时间地打工挣生活费,对她打工的圈子不了解,但她和路渺同学这么多年来,从没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找她,就是徐迦沿也几乎没去学校找过她。她也很少见路渺打电话或者聊QQ、微信,偶尔打电话也都是聊的学校或者工作上的事。
一个学业忙碌,学习认真上进,还拼命挤时间打工挣生活费的女孩,乔泽觉得,他对路渺的怀疑毫无道理,但所有的线索和迹象,似乎又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从他认识路渺的第一天,他的直觉就给了他这个女孩有问题的指令,他当时也确实调查过她,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所呈现的样子,慢慢消除了他的疑虑,最近却因为这种种迹象,让这种感觉再次清晰起来。
乔泽不是没想过黄常在故意干扰他的判断,徐迦芊是因为不喜欢路渺才故意诽谤她,张起也只是因为目睹了她当时绝望反抗的一幕才对她落下那样的印象,但刨除这些,还是存在一些他解释不上来的东西,压得他胸口沉甸甸的。
他想起主治医生对他能听到路渺的声音玩笑似的解释,他昏迷瞬间可能发生过什么特别重要,让他的潜意识无法遗忘的事,而她的声音恰好出现在了那个瞬间里,并作为一个特殊的记忆点存储在了听觉中枢神经系统中,因此才会在重新出现时,盘活了他整个听觉神经系统。
听起来有些玄幻,却提供了一个可能性,路渺当时出现在了事故现场。
乔泽不能不往这个可能性上猜测,事故发生时是年底,寒假的时间段,她有这个时机。
路宝和她从没见过,却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对她表现出了异于常态的喜欢,而对于同样是初次见面的徐迦沿,它却表现出了异样的攻击性。
路宝是当时参与搜救他和高远的警犬。
他昏迷后发生过什么,乔泽无解。
所有的解释都在黄常那段未播完的视频里,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警方在缉捕黄常后搜查过黄家别墅,乔泽特别叮嘱过要找那段视频,但没找到,黄常家所有的电脑、手机、存储硬盘中都没发现这段视频。
黄家内部因为黄常和阿骏的失手被捕,完全陷入混乱,商奇本想借机接管黄常底下的势力,但被乔泽先行了一步。
乔泽借着他当初在黄常手下积聚的人脉,以及黄佳吟之手,迅速将一盘散沙的黄家接了过来。
他联系了黄佳吟,在黄常被捕的第三天便联系了她。
黄佳吟平时看着挺横的一个人,大概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事,黄常一出事她便慌了手脚。
乔泽亲自去了黄家别墅。
黄佳吟就在客厅里坐着,精神全无。
乔泽亲自上门让她脸上恢复了些神采,看着他的眼神愤恨又幽怨,还带着一丝委屈,却一声不吭,上前就想抱乔泽。乔泽侧身避开了,递了份合同给她,是一份交易,让她选择是任由商奇侵吞黄家产业,完全接管黄常的势力,还是由他入主,帮她一起对付商奇,为黄常报仇。
“许先生”的事一直是由商奇牵头的,黄佳吟也知道这件事,直到黄常被捕,黄佳吟才惊觉黄常中了商奇的圈套。一直受黄家打压,在黄佳吟面前忍气吞声的吴曼曼也难得扬眉吐气了,一改以往的卑微,前一天还特地上门羞辱了她一番,完全不讳言他们即将接管黄家的一切。
在仇人和她心爱的男人之间,黄佳吟自然是选择乔泽,只是附带了条件,让乔泽娶她。
乔泽当下收起合同起身走人。
黄佳吟拦住了他,面容愤恨又不甘:“你什么都不肯给,就想空手接管我爸的产业,凭什么?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娶了我,我爸整个产业都作为嫁妆附赠给你,她能给你什么?”
“黄小姐。”乔泽定定地看她,“你可能搞错了主次。现在是商奇要鲸吞你家的产业,你爸出事了,霍总肯定也会趁机收回所有的生意,交到商奇或者其他人手上。我来,是救你,而不是求你。我帮你稳住你爸的江山,让你有机会报仇,但事成后我要收取三分之二的股份作为酬劳。”
黄佳吟:“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也看中了我爸的产业?”
乔泽点点头:“所以我说我是要收取酬劳的,三分之二的股份。我进来,是合作,共事,不是独吞。”
共事,就意味着朝夕相处。
黄佳吟被这两个字眼打动了,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点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