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安娜·卡列尼娜.下》(82)

第二百零七章《安娜·卡列尼娜.下》(82)

“我现在还有一件事,你也是知道的,就是安娜的事。”奥布朗斯基沉默了一会儿,驱除了不愉快的印象之后,就说道。

奥布朗斯基一说出安娜的名字,卡列宁的脸色就完全变了:原来那种带劲儿的样子不见了,露出疲惫和僵死的神气。

“您究竟要我怎样?”他在安乐椅上转过身来,吧嗒一声合起夹鼻眼镜,说道。

“拿出个主意,不管是什么样的主意,阿历克赛·亚力山大罗维奇。我现在和你说话,不是把你当作(他本来想说‘一个受辱的丈夫’,怕这样会坏事,就改了口)一位政府大员(这话也不妥当),只是当作一个人,一个好心人,一个基督徒。你应该可怜可怜她。”他说。

“究竟要我怎样啊?”卡列宁小声说。

“是的,要可怜可怜她。你要是能像我一样看到她——我和她一起过了整整一个冬天——你就会怜悯她了。她的状况真的很糟糕,实在糟糕透了。”

“依我看,”卡列宁用尖细的、几乎是刺耳的声音回答说,“安娜·阿尔卡迪耶芙娜已经是万事如意了。”

“哎呀,阿历克赛·亚力山大罗维奇,看在上帝分儿上,咱们不要算老账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也知道,她所希望和等待的就是离婚。”

“但是我认为,如果我要求一定要把儿子留给我的话,她在这种情况下是不会同意离婚的。我一直就是这样答复的,并且认为这事已经了结了。我认为这事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卡列宁用尖声叫道。

“不过,看在上帝分儿上,你别激动,”奥布朗斯基拍着妹夫的膝盖说,“事情并没有了结。如果你允许我简单地说一说的话,那事情是这样的:在你们当初分开的时候,你是很了不起的,真是再宽宏大量也没有了;你什么都答应了她——让她自由,甚至答应离婚。这是她十分感激的。是的,是真的。她确实感激。以至于在开头那些日子里,她觉得非常对不起你,所以什么也没有好好考虑,也无法好好考虑。她什么也没有做。可是事实和时间表明,她的状况是难受的,是无法过下去的。”

“我对安娜·阿尔卡迪耶芙娜的生活状况毫无兴趣。”卡列宁扬起眉毛,打断他的话说。

“对不起,我不大相信。”奥布朗斯基用温和的语气反驳说,“她的状况在她是很难受的,对别的什么人也没有任何好处。你会说,她这是自作自受。这一点她知道,所以她不要求你什么;她坦率地说,她不敢要求你什么。可是我,我们一家人,所有爱她的人,都要求你,恳求你。她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呀?这对谁有好处呀?”

“对不起,您好像把我放到被告地位了。”卡列宁说。

“不是呀,不是呀,一点儿也不是,你要明白我的意思。”奥布朗斯基又拍着他的手说,他似乎认为,这样拍妹夫的手会使他心软下来。“我只是说,她的状况很痛苦,只有你能减轻她的痛苦,而且这在你也毫无损失。一切都由我替你办得好好的,不用你烦神。你也答应过嘛。”

“以前是答应过。我认为,儿子的问题是事情的关键。此外,我希望安娜·阿尔卡迪耶芙娜有足够的胸怀……”卡列宁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好不容易才说出来。

“她也是一切指望你的宽宏大量呀。她只请求你,恳求你一点——让她摆脱她所处的难堪境地。她已经不要求要儿子了。阿历克赛·亚力山大罗维奇,你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你就多少设身处地替她想一想吧。离婚的问题,在她来说,在她这种境况下,是生与死的问题。要是你以前没有答应过的话,她也许就安于现状,在乡下住下去了。可是你答应过,她也给你写过信,她就到莫斯科来了。现在她在莫斯科,不论遇见什么人,都像刀子往心里戳。她住了六个月,天天都在等待你的决定。这就好比一个判了死刑的人,绞索套在脖子上有几个月了,随时可能处死,也可能遇赦。你就怜悯怜悯她吧,再说,我会把一切都办得好好的……你真是太多虑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卡列宁非常厌恶地打断他的话说,“可是,也许,我答应的是我不应该答应的事。”

“这么说,你对你答应过的事反悔了?”

“凡是能做到的事,我从不反悔,不过我希望有时间考虑考虑,答应过的事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阿历克赛·亚力山大罗维奇!”奥布朗斯基跳起来说,“这话我不愿相信。一个女人能有多么不幸,她就有多么不幸,你不能反悔……”

“要看答应过的事能做到什么程度。你是出了名的有自由思想的人。但我作为一个基督徒,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所作所为不能违反基督教义。”

“不过就我所知,在基督教会里和在我们这里,是准许离婚的,”奥布朗斯基说,“我们的教会也准许离婚。我们也看到……”

“准许是准许,但不是在这种意义上。”

“阿历克赛·亚力山大罗维奇,我真想不到你竟会这样。”奥布朗斯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不是什么都宽恕了,并且正是受到基督精神的感召,愿意牺牲一切吗?我们不是都十分钦佩这种精神吗?你自己说过,有人要拿外衣,连里衣也由他拿去。可是现在……”

“我请您,”脸色煞白、哆嗦着下巴的卡列宁突然站起来,用非常尖细的嗓门儿说,“请您别说,别说……这些话了。”

“哦,不!那就请你原谅,如果我伤了你的心,就请你原谅我。”奥布朗斯基很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一面伸出手来,“我不过是受托,只是传传话罢了。”

卡列宁也伸出手来,沉思了一下,说:

“我得好好考虑考虑,找人请教请教。后天我给您最后答复。”他又考虑了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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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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