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安娜·卡列尼娜.下》(86)

第二百一十一章《安娜·卡列尼娜.下》(86)

奥布朗斯基听了这番闻所未闻的奇谈怪论,感到困惑不解。五光十色的彼得堡生活,总的来说是能使他振奋,使他忘却莫斯科的一潭死水的;不过他喜欢和能领略的是在他的亲友和熟人圈子里那种五光十色的生活。在这个陌生环境里,他就目瞪口呆,茫然若失,摸不着头脑了。他听着李迪雅在念,感觉到兰道那双不知是天真还是狡猾的漂亮眼睛在看他,他开始感到头脑格外沉重。

各种各样的思想在头脑里搅作一团。“玛丽娅·萨宁娜死了孩子倒是高兴……这会儿最好抽一支烟……要得救,只有信教,而且修士们都不知道该怎样信教,可是李迪雅伯爵夫人知道……我的头脑怎么这样沉呀?是白兰地喝多了,还是因为这一切太奇怪了?我反正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做过不成体统的事。可是请她帮忙反正已经不行了。据说,他们常常强迫人家做祷告。他们可别来强迫我。那就太无聊了。她念的是什么鬼玩意儿呀,不过她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兰道就是别祖波夫。为什么他叫别祖波夫呢?”奥布朗斯基忽然觉得,他的下巴忍不住打起哈欠。他为了掩饰打哈欠,捋了捋络腮胡子,振作了一下。可是接着就觉得自己睡着了,并且要打鼾了。这时听到李迪雅伯爵夫人说“他睡着了”,他猛醒过来。

奥布朗斯基惶恐地醒来,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被人发现了。不过他立刻就看出,“他睡着了”这话不是说他,而是说兰道,他就放下心来。那个法国人像奥布朗斯基一样睡着了。不过,如奥布朗斯基想的,他睡觉会使他们不高兴(其实他连这也没有想,因为他觉得一切都太奇怪了),而兰道睡觉却使他们,尤其使李迪雅伯爵夫人分外高兴。

“我的朋友,”李迪雅为了不弄出响声,小心翼翼地提着绸连衫裙的皱褶说,并且兴奋得不再对卡列宁称呼阿历克赛·亚力山大罗维奇,而是称我的朋友,“把手给他。您看见了吗?……”“嘘!”她对又走进来的仆人发出嘘声,“现在不见客。”

法国人的头靠在椅背上,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汗津津的手轻轻动着,好像是在抓什么东西,真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装作睡着了。卡列宁站起来,想小心翼翼,但还是在桌子上撞了一下之后,才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到法国人的手里。奥布朗斯基也站起来,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万一自己是在梦中的话,就希望这样使自己醒来,他一会儿望望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这一切明明都是现实。奥布朗斯基觉得自己的头脑越来越乱了。

“叫最后来的那个人,那个来问事的人,叫他出去。叫他出去!”法国人闭着眼睛用法语说。

“对不起,不过您也看到……您到十点钟,最好是明天再来吧。”

“叫他出去!”法国人很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

“这是不是指我呀?”

奥布朗斯基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忘记了他想求李迪雅的事,也忘记了妹妹的事,一心想尽快离开这里,就踮着脚走出去,像离开传染病房那样一口气跑到街上,并且同马车夫说笑了老半天,希望尽快恢复自己的正常心情。

他来到法国剧院,还赶上最后一场戏,然后到鞑靼人的酒馆喝了些香槟,在这种熟悉的气氛中他才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天晚上他还是一直觉得很不自在。

他回到他在彼得堡落脚的彼得·奥布朗斯基家里,看到培特西送来的一封短信。她在信里说,她很希望把开了头的话谈完,所以请他明天去一趟。他刚刚看完这封信并且皱起眉头想这事,就听见楼下响起沉甸甸的脚步声,像是有几个人抬着很重的东西。

奥布朗斯基走出去看了看。这是变年轻了的彼得·奥布朗斯基。他醉得厉害,连楼梯也不能上,但他一看见奥布朗斯基,就吩咐仆人把他扶起来,然后一把抓住奥布朗斯基,同他一起朝他的房里走去,在房里对他说起他这天晚上是怎样过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奥布朗斯基垂头丧气,这在他是很少有的,而且很久不能入睡。他不论想起什么,都觉得窝囊,但最窝囊的,简直可以说是很丢人的,是他想起在李迪雅伯爵夫人家度过的这天晚上。

第二天,他收到卡列宁断然拒绝安娜离婚要求的信。他明白,这个决定就是根据昨天晚上那个法国人在梦中或者假装做梦时说的话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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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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