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惊悚悬念袖珍馆Ⅰ》(2)

第二章《惊悚悬念袖珍馆Ⅰ》(2)

第二章《惊悚悬念袖珍馆Ⅰ》(2)

第三者

老夫少妻

迈克尔发现妻子最近的精神状况有些不同寻常,经常是若有所思,神情恍惚。虽然他不是那种思维愚钝,缺乏想象力的人,但也不是那种城府很深,善于静观事态发展的人,所以发现这一情况后,他便直截了当地问妻子:“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没有哇,我怎么会有不顺心的事呢?”妻子淡淡地说道。妻子说话时看他那眼神,既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一片茫然。

既然妻子矢口否认,迈克尔也就没有继续刨根问底。不过在他看来,在他和妻子简短地交流后,妻子的情绪似乎轻松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样:每当家里的电话铃响起时,她就显得紧张不安;或者当他对她说话时,她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总之,妻子的精神状况“或多或少”好了许多,也比以前轻松愉快了,尤其是她还很恪守妇道。迈克尔用了“或多或少”这个词来形容妻子的变化程度,他觉得很贴切,也表明他充分相信自己分析问题的能力。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因为他们夫妻之间的年龄相差过于悬殊,是典型的一对老夫少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们夫妻之间一切正常。尽管有时迈克尔仍然会觉得妻子的神情不对,但他认为也不好再指责什么;再说妻子各方面做的都让他很满意,所以他也就不再提起这些了。

迈克尔做生意经常要跑短途,每当出去时,他宁可坐巴士也不愿意开车,因为他觉得找地方停车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天下午,迈克尔忙完生意上的事情,比往常提前半小时离开了办公室。当他坐在巴士上往家赶时,透过车窗突然惊奇地发现,妻子正面无表情地驾驶着他们家的汽车从后面追上来。“天啊!怎么搞的,她根本不会开车呀!”这一惊让迈克尔感到非同小可,可还有让他更惊讶的事情呢!只见妻子身旁还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士,仿佛正在认真地和妻子交谈着什么。迈克尔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当自己所乘的巴士正好和妻子开的轿车并行时,他又仔细瞅了瞅,没错!汽车是他的,开车的就是他妻子,妻子身旁是个陌生的男人。他一直隔着车窗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当妻子转头向巴士看时,如果不是他迅速垂下头,险些就被她发现了。不过,巴士很快就向左拐了,总算让这个意外的巧遇过去了,然而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

“她居然会开车,什么时候学会的?我怎么不知道?”坐在巴士上的迈克尔不禁眉头紧锁。他们结婚已经三年了,自打买了家用轿车后,他曾经教她学过开车,因为他觉得如果妻子会开车的话,那就太方便了,她每天也可以像其他家庭主妇一样,早晨把他送到车站,下午再去车站接他,这样也就免除了自己不得不乘巴士的不便。

但是,他教妻子学开车的效果并不好,或者说简直就没办法教下去,因为她一坐上驾驶座,就紧张得脸色发白,手也哆嗦。开始他还很有耐心,可是妻子学了很长时间也不见长进,“这个女人真是烂泥糊不上墙!”有好几回他气得真想把妻子大骂一顿。后来,迈克尔不得不放弃了,因为她太紧张,开车会很危险。即便如此,这一情况还是让他烦恼了好长时间。

“如果她早就学会了开车,或者是最近才学会的,那么她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这是迈克尔心中解不开的一个疑团。

坦率地说,他在婚前对她的了解并不多。那时,他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经常去一家公司,而她则是这家公司的接待员,一来二去他们就互相认识了,并成了朋友。当然他们后来的关系已经胜过朋友了,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尽管她的年纪比他小很多,但她表示她也很爱他,并一再坦言年纪悬殊没有关系,丝毫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他们结成了夫妻。

“她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呢?”迈克尔心中产生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曾犹豫过是否要告诉妻子自己已经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一起开车的事,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她。因为,他觉得如果自己突然直截了当地发问,可能会产生两种情况:一种是造成她的惊慌失措,乖乖吐露实情;另一种就是她会极力狡辩,甚至撒谎,那样一来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虽然她的行为让他震惊不已,他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但他认为最好还是在俩人闲谈时引起某些话题,请她作出解释为妥。

一天晚上,他和妻子饭后坐在客厅里,在不经意间他开口问道:“亲爱的,你今天做什么有趣的事情没有?”

“啊,有哇,我今天到购物中心去了,那里新进了很多服装。”她说道。

“哦?”他点了点头,心中感到稍微轻松了一些。

“咦,我刚才听你‘哦’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知道所有的经过和细节吗?”她目光直视着他问道。

“好家伙!”他暗暗吃了一惊,但她的脸上却挂着微笑。

接着,她还是面带微笑地补充说:“你们男人呀,就是不懂女人的心。你知道吗?一个女人在结婚周年快到的时候,总会想买点什么的。亲爱的,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她说这话时口气十分柔和,仿佛她真想知道似的。

是啊,眼看着他们的结婚周年就要到了。今年他原本想买一枚昂贵的钻戒送给她,但前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心中的疑团解不开,他哪有这种心情呢?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思考着这件事,并为探出实情做了一些简单设想。

这天晚上,他对妻子说:“亲爱的,明天就是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了,我想带你到乡村俱乐部去吃饭,好吗?”“好哇!”她似乎很高兴地说。

于是,迈克尔开着车,她坐在一旁,向着乡村俱乐部驶去,她的表情一直显得轻松而愉快。

夜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黑,只有昏黄的路灯点点闪烁。路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很稀少,当他们还未抵达位于市郊的俱乐部时,他突然紧急刹车,然后身体瘫软地靠在了座位上。

“迈克尔,你怎么啦?”妻子见状急促地问道。

“哦……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浑身无力,肯定是心脏出了什么问题。”他声音微弱地说道。

她似乎被惊呆了,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快,快点儿,你赶紧找人来帮忙!”他似乎拼尽全力地说,“还,还有,你叫一辆出租车,我不能再开车了。”说完,他又显出十分乏力的样子。

她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赶快下了车,绕过来将左车门打开。

“迈克尔,你坐好,我马上把你送到俱乐部去,那里也许会有医生。”她紧张地说。

说着,她迅速坐在驾驶座上,握紧方向盘,朝着俱乐部开去。她的手法很娴熟,车开得也很快,显然很老练。

过了一会儿,一直斜靠在座位上的迈克尔慢慢将身体坐直,他显然比刚才好了许多,说道:“我觉得稍微好些了,刚才那种眩晕欲绝的感觉总算没有了。”

“哦,那就好,刚才真把我吓坏了。迈克尔,你别大意,要去看医生!”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但又语气坚定地说道。

“算了吧,还是明天再看吧,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她只是神情紧张地开着车,没有吭声。

终于到达乡村俱乐部了,这里没有医生,不过好在他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还是先找个有医生的地方看病吧?”她坚持说。

“不用了,我没事儿!”迈克尔的态度也很明确。

最后妻子拗不过他,俩人决定先吃饭,明天早上再去找医生。他发现自己在这次猫捉老鼠的游戏中输了。

在俩人吃饭的时候,迈克尔似乎有些紧张地对她说:“亲爱的,我还真看不出你很勇敢,不过,你无照驾驶可是要犯法的。”

“哦,我也知道。可,可那是我准备给你的惊喜!”她望着他小声说道。

“喏,给你!”说着,她又递给她一个信封,“这理由应当不错,你看看!”她微笑着说。

他好奇地接过信封,只见收信人一栏写着他的名字,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精美的结婚周年纪念卡,用曲别针和它夹在一块儿的是妻子的新驾照。

“难道?”他不解地望着她。

“迈克尔,是这样的,自结婚以来,我觉得自己帮不了你什么忙,很内疚,就很想学开车。可是我觉得做丈夫的不应该教自己的妻子开车,于是我就到汽车驾驶训练班去学习了。那里有个教练很好,不仅有耐心,而且很冷静,事情就是这样的。”她慢慢地解释说。

听完她的话,迈克尔内心的疑云彻底消散了。真像她所说的,丈夫教妻子学开车是个很别扭的事。当初他教她时,就有好几次简直都被气得要发疯。

瞧着妻子那始终挂在脸上的淡淡微笑,迈克尔内心充满了愧疚:“原谅我吧,上帝!我多么卑劣啊!我居然怀疑我的妻子!她明明忠于我,可我为什么老是觉得她要谋害我,以获取保险金呢?是我错怪了她。”他在感激之余,还暗暗地想,“我怎样才能用加倍的爱去弥补对她的这份愧疚呢?”显然迈克尔对妻子的看法彻底转变了。

趁着妻子去洗手间,迈克尔开动脑筋,想着各种弥补的办法:“我是给她买一部小跑车呢,还是带她出去旅行呢?这些都不够,还是给她买一套手镯和戒指吧……”总之,迈克尔愿意想尽一切办法消除自己心中的那份歉疚。

“是彼得吗?对,没错,他那天在购物中心真的看见我们了。要抓紧,嗯,事情必须今晚办。”

“哪里?是同一地点吗?”

“对!”

“咱们怎么碰头?”

“就像咱们以前计划的那样,把汽车前灯一闪一闪打两次。”

“没问题吗?”

“相信我,亲爱的,就照我教你的做。”

“好吧,再见!”她挂上了电话。

电话里说的同一地点,是指两里外的一个悬崖。晚上当迈克尔回家时,将由妻子开车从那儿经过,在最后的一分钟她会迅速跳出车外,任由汽车连同迈克尔一起坠落到千尺深的崖下。

该诅咒的地方

唉,这件事情该从哪儿说起呢?当然最好是从头儿叙述,可哪儿又算是头儿呢?干脆,我还是从同意购买麦尔肯农场南面的那亩地开始说起吧。

我的职业是警察。不知怎么搞的,那些天我总想找件有意义的事做做。所以,每天下班后,我不是急着往家里赶,而是经常在警察局办公室里多待个把小时。有人说我滑稽,属于没事找事的人,权当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吧。还有,如果我感到无聊的时候,通常会去电影院里消磨时光,每当看到影片中那些贼眉鼠眼、大腹便便的人吐口水侮辱人,或者是殴打无辜的人寻开心那类情节时,我就会感到热血沸腾,恨不得揪住那些人教训教训他们。

我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尽管如此,我们还是维系了二十多年。去年,妻子因病去世了。按理说,我应该从这桩不美满的婚姻中解脱出来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才对;但令我困惑的是,自打失去妻子之后,我突然产生了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就像一个人在茫茫大雾或漫漫沙漠中迷失了方向那样。“怎么搞的?我已经四十八岁了,年龄越大怎么却对生活越来越不理解了呢?”我总是暗暗地思索,但始终没有想出明确的答案。

好了,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我和妻子原本有幢房子。妻子去世后,周围的朋友和亲人都劝我把房子卖掉,他们说我一个人住这幢房子太大了。结果我听从了他们的劝告。说实在的,我现在对当初卖房子的决定感到很后悔。在此我也想给你一个忠告:遇事自己一定要有主见,千万别光听人家的意见。

卖了房子后,由于我们这个小镇上没有公寓出租,我就在乔治太太家租了房子。虽然租的那间房子很大,但我内心总有一股压抑的感觉,所以觉得房子很小,住在里面并不如意。我毕竟快五十岁的人了,不像你那样年轻,因为年轻可以让你拥有大量的时间,拥有未知的前途,所以你可以尽情地享受生活。而我所拥有的只是现在,并且生活中的未来对于我这般年纪的人来说,也已经逐渐变得黯淡了。

那天,我在路上遇到了麦尔肯,当时他提议我们一道去喝杯啤酒,吃顿饭,我愉快地应允了。为什么呢?因为麦尔肯可是一位全镇无人不晓的人物,他不仅是一位成功的农场主,而且还在镇上开了一家农具代理店,180公路靠近我们镇这一段上唯一的加油站也是他家的。虽然他很有钱,但却为人友善,从不张狂。

在我们边喝酒边聊天中,他很快就了解了我目前的抑郁心情,对我说道:“你呀,真是个傻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听别人的话把房子匆匆卖掉。”接着他又安慰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我会从中得到一点好处,但这绝不是我想帮你的初衷。”我很感兴趣地听着。

原来,在他的农场南面与郡省土地之间,有一块一亩大的土地,地面上是一片树林。他认为那个地方很理想,我可以建所房子开始新的生活,而且他还了解到,目前政府对这块土地没有什么规划。

尽管我觉得租住别人的房子并不如意,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现在是光棍一个,要房子又有什么用呢?但麦尔肯的话很坦率:“你应该再找个女人,过正常的家庭生活。”

“找个女人?”自打妻子过世后,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当麦尔肯提到时,我顿时脸红了。

“找谁呢?”我不禁问他。

“哦,咱们镇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

“说说看?”

“约瑟芬不就很好吗!”

“她?”

不管怎么说,能有一所自己的房子是我最关心的事情。我们俩吃过饭后,赶在天黑前一起去看了那块地。那个地方果然很美,地形有点儿像小山丘,地面上长满了橡树和野蔷薇,正中间就是那一亩大的小块空地,从路面向西还有一个微微的斜坡。我高兴极了,跪下来抓起一把土,我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嗅到了春的气息。我又慢慢地张开指缝儿,让黝黑的土粒顺着指缝儿缓缓落下,我仿佛看到了美好的希望。

“麦尔肯先生,请您说个合理的价格吧,我愿意买下它。”我说。

麦尔肯说出了一个数目,于是我们就击掌成交了。

其实,约瑟芬是有夫之妇,她的丈夫叫比尔。他们在镇上开有一家小杂货店,离警察局大约有半条街的样子。店里的东西很齐全,日用杂品应有尽有。虽说他们的小店不是餐馆也不外卖快餐,但是人们可以在那儿弄到早餐吃,因此,每天早上当很多镇民还未起床时,就有不少人挤进他们的小店了。

夏天还好一些,如果是在寒冬的早晨,大约五点钟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黑蒙蒙的,路上行人稀少,你就会看到他们家店的楼上的电灯亮了。紧接着楼下的窗玻璃也透出了灯光,那意味着他们已经起床了。此时他们正在往大咖啡壶里倒水,为早上六点至八点半卖咖啡作着准备。当然,他们除了卖咖啡之外,还卖奶油面包或小饼一类的点心。

当外面天气寒冷,天色还黑的时候,唯有那店里透出的灯光,会让人在寒冬里有一种亲切而温暖的感觉。尤其是像我们做警察的,如果是巡逻一个通宵之后,或者是值通宵的夜班,更愿意在寒风中看到这温暖的灯光。

不过,虽然这家小店的灯光让人感到丝丝暖意,但这家的男主人比尔却不是一个热情友善的人。别看他外表长得不错,又高又壮,有着一副宽宽的肩膀;但是他从来不笑,脸上总是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乖戾表情。

尤其是当他开口说话时,话语总是很生硬,一点也不和善。我猜测,或许是他仅靠那个小店过生活不怎么如意,或许是他认为自己整天为那些并不比他强的人服务而感到厌恶,或许是……总之,这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不仅是我有这样的看法,还有很多人也都这样认为。俗话说,和气生财嘛,更别说做生意了,可他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的妻子约瑟芬倒是个人缘不错的人,不仅人长得好,而且干活麻利,待人也和气。

听说比尔经常打她,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有一阵子她的确不在店里,难道是他又打了她吗?我的同事安东尼说:“有一天大半夜,我开车巡逻经过比尔家时,突然听见约瑟芬的尖叫声,于是我就下车去敲门,过了好长时间比尔才开门。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没有。当我提出想和约瑟芬谈谈时,比尔先是说她已经睡了,不过很快他脸上又带着一种异样的表情说:‘既然你不相信,那么就请上楼吧。’他带我来到楼上的卧室,我看见约瑟芬身上裹着床单,正低头坐在床上。看到我进来,她抬起头问:‘您有什么事?’我说:‘刚才我在外面巡逻时,听到了你的尖叫声,所以我进来看一看。’‘啊,原来是这样。我此前做了一个噩梦,大概是梦话吧!’听她这样一说,我只好离开了,既然她都没说实话,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记得临出门时,比尔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乖戾的表情。”

自打听安东尼说过这件事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约瑟芬裹着床单坐在床上的样子。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约瑟芬这么一个好女人,不仅外表漂亮,而且为人善良、热情、乐观,比尔这个家伙怎么就忍心虐待她呢?我经常去她那儿买烟或是其他东西,每次她都是热情打招呼。即使我妻子还活着的时候,我也常常去看她。不瞒你说,甚至有时我心中还想,上帝原谅我,如果我有这样的妻子该多好!

不过,比尔在一天晚上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了,从此他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大概是比尔弃她而去了。不过这样也好,约瑟芬终于可以过舒心日子了。”很多人都认为她会高兴,当然也替她高兴。但从约瑟芬的表情看,她似乎并没有多少喜悦,不仅情绪有些低落,甚至有时连生意也懒得打理。我记得安东尼说过:“她可能对发生的事情还不相信吧!”大概过了好长时间,约瑟芬才逐步适应了丈夫弃她而去这个事实。

坦率地说,那个时候我也不理解这件事,经常想:“既然比尔对她那么不好,他的离去应该是件好事呀。”然而现在我明白了,一个人不要期望一桩不美满的婚姻结束后,事情马上就会好转,这需要有一个过程。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约瑟芬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了。她的脸上不仅又像从前那样充满了微笑,而且还把店铺的里里外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店里经营的早餐品种也多了,除了面包之外,又新添了腌肉和蛋。每天早晨,我和许多镇民都习惯到她的店里去吃早餐,总是把一个小店挤得满满当当的。

说实在的,听麦尔肯提到约瑟芬,我心中不禁一动,因为约瑟芬的漂亮和善良我是知道的;只不过在麦尔肯没有对我提起之前,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她是否会成为我的妻子。既然现在我的妻子已经故去,而约瑟芬的丈夫比尔也不在了,我们是否能结缘还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看着眼前这么一块好地方,再想到我可以在这里建一幢新房子,到时候约瑟芬作为我的妻子,在新房子里细心地为我做腌肉和蛋,将她店铺里的事全然忘记,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啊!你看,我是不是有些想入非非了?

有意思的是,我对麦尔肯的话的最初反应却是:有好一阵子都不去约瑟芬的店了。至于究竟为什么,我也没有仔细考虑过原因,或许是我潜意识中不愿意看见她伺候一群陌生的人吧,或许是还有其他的,不过,我内心还是始终惦记着她。

一天,我下班之后徒步经过她的店时,发现里面只有约瑟芬一个人,于是我走进去对她说:“现在只有你和我在这儿,我们也都是单身,我,我想请你到约克镇的红磨坊酒店吃晚饭可以吗?”“啊?好哇!”她很高兴地答应了我。

约克镇是我们镇附近的一个镇。其实,我不想在本镇吃饭并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想带她到一个好的地方,并且在那里不会遇到什么熟人,我们可以轻松自由地聊天,增进彼此的了解。

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很愉快的,此后的约会地点大多也是在红磨坊酒店那儿。还有普洛餐厅我们也去过,虽然它的档次不如红磨坊的高,但那里朴实、淡雅、安静的氛围让我们很喜欢。普洛餐厅的客人始终不多,我对它如何维持经营下去总有些担心。大概是身为警察的职业缘故,总会认为每件事都和自己有关,其实我也知道这是闲操心。

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心中有什么就说什么。在和约瑟芬约会时,我很快就问到她和比尔的婚姻问题:“你现在和比尔离婚了吗?”“噢,我们正在申请之中。”她轻轻告诉我说。

在我们交往了两个星期后,我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要娶约瑟芬为妻。还记得当我向她求婚时,她并没有显出害羞的样子或是委婉地拒绝,只是有点吃惊:“难道你是要娶我吗?那,那么好吧!”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幸福,那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美妙时刻。

本来我想把建新房的事也告诉她,但后来还是只字未提,因为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另外,我也想验证一下她愿意嫁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的财产。我当然希望她很朴实,是喜欢我这个人了。

约瑟芬答应我的求婚后,眼中的泪水顺着面颊扑簌簌地落下,我忙问道:“亲爱的,你怎么了?”“没什么,我只是感到十分快乐!”她边抽泣边微笑着说。“相信我,我会让你永远快乐的!”我将双手伸过去,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在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找到了真爱。

我看着还在哽咽的约瑟芬,心里暗暗地发誓:“我绝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儿委屈,我要加倍珍爱她。”

前面我已经说过,约瑟芬是个漂亮的女人。想必你也很想知道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吧?她的个头儿在女子中属于中等偏上,如果站在一起刚好到我肩膀。她有着一副苗条的身材,尽管有衣服包裹,但优美的曲线仍然清晰可见;她的皮肤是奶油色的,一双大眼睛清澈而明亮;她的头上飘逸着一袭长发,那颜色是褐色带红的,而且还有些发亮。

自从和约瑟芬相处后,我感到每天的日子都很快乐。随着春天的脚步渐渐临近,白天逐渐长了起来。这些天,我因约瑟芬不在身边而感到无聊时,就会在黄昏前后去那块地看看,那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我看到,地里野蔷薇的花蕾已经开始慢慢长大,而那些橡树似乎还是老样子,就像冬天永远不会过去一样。

快到五月份了,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我也该为平整那块地做些准备了。五月一日那天,我从麦尔肯那里租了一部挖掘机,因为建造房子需要运输木料和石头等,我必须要开出一条车道直通外面的公路才行。当我来到那块地时,发现麦尔肯早就把机器送到了,而且是照我的意思把它开到了空地的旁边,这样就不会伤及任何一棵树,虽然碰断了一些枝杈,但这都无所谓,因为我开通车道时也是避免不了要碰断一些树枝的。

明天是约瑟芬的生日,我打算把这件事作为送给她最好的生日礼物,甚至我还想象着她会有怎样惊喜的样子。

第二天,我仍像往常一样去接她:“亲爱的,咱们今天去哪儿?是上红磨坊还是到别的地方?”

“随你的便,去哪里都行。”她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听你的意见。”我坚持着。

“那么就去红磨坊好了,”她说完之后,突然问我,“你这车是往哪儿开呀,怎么朝着红磨坊相反的方向呢?”

我微微一笑,说:“今天我要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那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礼物?”顿时她的两眼睁大了。

“嗯,我想你一定喜欢在红盒子里找个胸针或是小手链那类东西吧?”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

“不,”她摇着头,“有你在我身边,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我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也不需要什么,真的。”

望着约瑟芬满脸幸福的样子,我大声地说:“听着,我要给你建一幢新房子!会让你更快乐的。”

约瑟芬显然被我的话弄糊涂了,只见她张大嘴巴,两眼闪动:“你……你刚才说什么?”

“好,好,别紧张,听我慢慢说,我从麦尔肯那里买了一块地。那可是方圆二十里内最好的土地,那里有野蔷薇,还有许多橡树,我要在那块土地上建造一个新的家!”

约瑟芬总算听明白了,她兴奋地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我,热烈地吻着我的脸颊,女人身上那股气息直入我的心田。“嘿,嘿,别忘了我正在开车!”我轻轻地告诫她。

她这才松开手臂,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但仍把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那样子就像生怕我跑了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说的那块地在哪儿?”

“快了,一会儿你就能看见了。”

“刚才你说那里有橡树和野蔷薇,是吗?”

“那当然,全是橡树和野蔷薇。我昨天又仔细看过了,至少有一百棵野蔷薇含苞欲放。”

“哦。”

“方圆二十里内都找不到这样风景优美的地方,这是唯一的真正林地。”我禁不住啧啧赞叹着。

她沉默了。大约一分钟后,她将搭在我肩上的手悄悄地抽回去,将脸扭向一边,独自注视着车窗外的景色,而且这种姿势保持了很长时间,好像生怕我看见她的脸一样。

过了一会儿,快到那块地了,我停下车。“你看,那儿有一部挖掘机。”她说这话时的声音显得怪怪的,那腔调就像她是比尔太太时一样压抑。

我先下了车,然后绕过车身去为她开车门,“你干什么?”她没头没脑地问了我一句。

“到地方了,快下来吧!”不知怎么搞的,我这时显得有些烦躁,但她还在座位上没有动弹。

“你刚才看到挖掘机了吧?我们要造房子的地方就是那里,就在那个小空地的中央。你看,这里的树多多呀!如果我们不想砍树的话,就一棵也不要动,房子被树木环绕着,就像是一座小小的私人城堡。我们俩就是城堡的主人,那多惬意!”说着,我伸出手向她比画着,“这一边是麦尔肯的农场,那一边是政府的土地,我们俩就是中间这一小片土地的主人了。”

这时她才慢慢地下车,站在我身边。在树荫下,我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莫不是有些晕车?”还有她的那双大眼睛,那目光显得迷离费解,至今让我难以忘记。还有她的手,似乎也在微微发抖。“你怎么了,约瑟芬?”我攥住她的手说。“我是太激动了,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她的气息有点儿急促,“这儿真的很美,我很感激你。”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好了,我们走吧!”我们顺着挖掘机压过的矮树丛走着。就当我们快要接近中间的空地时,约瑟芬却瘫软在了我的身旁。开始我以为她是被树根绊倒了,但又不像,因为她倒的速度不快,是慢慢地倒下去的。只见她半跪在地上,头也垂了下来,嘴里似乎还在喃喃地念着什么。我心里一阵紧张,赶快伏下身摸摸她的额头,是潮湿的、冰冷的。

“约瑟芬,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什么。”

“是我扫了你的兴。”

“没关系。”

“哦,不,不。”

“你是不是病了?”

“我,哦,你还是带我回家吧。”

我很担心约瑟芬的身体,于是就开车带她回家了。可是到了她家门口,她却坚持不让我送上楼。“谢谢你,我早点儿上床休息,明天就会好的。”她说。

既然她一再坚持,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向她道了晚安之后我就离开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中仍有些不安,觉得她这一整天都怪怪的,但是又没有合理的解释。或许是生日的缘故?或许是怀孕了?!哎呀,如果真是这样,那会是个什么感觉,难道我这个年过半百的人要做父亲了!既然我们两情相悦,再说,她说自己已经拿到了离婚证,跟前夫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这又有何不可呢?只要我们快点结婚,怀孕生子就是很正常的了,也不至于被别人笑话。想来想去,其实我并不在乎什么,只不过是担心她而已。

第二天,镇上唯一的中学发生了严重的暴力事件。校长大发雷霆,我作为警察必须要在场,根本无法脱身,所以就没有时间给约瑟芬打电话。现在想来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可是我又不能埋怨校长。

我从白天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钟才处理完公务。到了九点钟,我才得空去她的住所。来到门口,我看见她家的灯全黑着,估计她已经休息了,所以我不想再打扰她。可是,我的内心始终不安,总隐隐约约地担忧着什么。她那么早就上床休息,是不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康复呢?但愿她明天早上会好起来。带着对她的祝愿,我默默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来到她家。只见店门紧闭,灯也没开。我真有点儿不放心了,就嘭嘭嘭地猛敲了一阵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还想继续敲,但又怕太引人注意,只好不情愿地离开了。

我觉得那一天的时间过得非常慢,简直就像度日如年一样。我离开约瑟芬家后驾车走的那条路,也是我和她常去红磨坊酒店的那条路,在这条路上,曾经发生过一起恶性事件:有一位老妇人被歹徒殴打致死,歹徒将她身上的钱财劫掠一空后,竟然残忍地把她的尸体抛在小镇的路上。所以,当我再次走在那条路上时,心中十分痛苦。我想,今后除非是公务,否则我绝不会开车再走这条路了。

晚上,当我下班回到住处后,才看到约瑟芬留给我的一封信。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只见信纸上还有泪水滴过的痕迹。她写道:“我的心碎了……我已经走了,那与你无关,我只希望你不要太难过。我们相处以来,你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关爱和温暖,谢谢你!可是,可是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尽管我很留恋这个世界,留恋你,但是我不能再说什么了。冰箱里还有牛奶、鸡蛋和半条大香肠,请你在没坏之前把它们送给穷人,或者是送到镇上的修女院去,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请求。别了,我会永远把你珍藏在我心里。”

“约瑟芬,约瑟芬!”我不禁哽咽了。她最后的一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但我相信那是她的真心话。

看完她的信,我一夜都没有合眼,内心痛苦极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驾车去了那块该诅咒的土地。

我爬上挖掘机,开始在空地上掘来撞去,来来回回开了二十六次。尽管我没有在意我一直在数数,那劲头就像要挖出一个地下室那样。“土里有一样东西!”我赶紧从挖掘机上跳下来,上前仔细观看。只见一条大腿从土里露了出来,“是马的骨头?!是狗的骨头?!是林中某种野生动物的骨头?!不,都不是,那是比尔的!”

我又爬上挖掘机,先把那东西推回坑里,再把土坑边的泥土全都扒回去,填平了坑,最后又把矮树枝和树叶铺在上面。我做这些时似乎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我始终很冷静,心中对那个男人充满了恨意和怜悯。不过与约瑟芬相比,她对他的怨恨肯定更强烈一些,不然她怎么会做出如此极端的事呢?

一切都结束了。

我先把挖掘机开上公路停好,然后又返回去开我的汽车。这片曾让我充满期待和幸福的土地,如今已变得令人苦恼和不堪回首。满地的野蔷薇已经盛开了吧?但我没有回去看看;橡树的叶子该飘落了吧?但我也没有回去看看。

“这块地我该怎么处理呢?出售?不行!因为别人也会挖掘那个地方。天啊,我上次是挖出了一条大腿,谁知道他们还会挖出什么!兴许会是一个有子弹洞的头骨。”此后我再也没去看那个地方。

“喂,你的房子怎么还不盖呀?”有一次麦尔肯碰到我时说。

“哦,我不打算在那儿建了。”

“那是个美丽的地方,真遗憾!”他摇头叹息说。

是呀,但那不是个快乐的地方。

第三个电话

今天下午一点二十分的时候,我在一座加油站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斯蒂文森中学校长莫里森先生的电话。

我用手帕捂住话筒,对莫里森说:“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十五分钟之内,一个炸弹将在你的学校里爆炸。”

莫里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怒气冲冲地问:“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要你知道,一个炸弹将在十五分钟之内爆炸。”

说完,我挂断电话。

我从电话亭走了出来,横穿过马路,回到我工作的警察局,乘电梯来到三楼的值班室。

当我走进值班室时,恰好看见我的搭档彼得·托格森刚刚挂上电话。

“你来得正巧”,他抬起头对我说:“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了,刚刚斯蒂文森中学又接到了那种恐吓电话,莫里森校长又把全校的师生都撤出来了。”

“联系排爆小组了吗?”

“我马上联系。”说完,彼得·托格森拨通了121房间的电话,将情况向他们作了汇报。

斯蒂文森中学共有1800名学生。当我带着警员到达学校时,1800名学生都在老师的带领下被疏散到了校园里。在前两次接到恐吓电话的时候,学校老师曾经问过我,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办。我教他们,要把学生们迅速疏散到离大楼至少二百英尺外的地方。看来,这次他们照我说的做了。

莫里森校长看见我们到来,便从人群中朝我们走了过来。莫里森校长身材高大,头发灰白,鼻梁上架着一副无边眼镜。他说:“恐吓电话是一点二十分整打来的。”

就在我向莫里森校长了解情况之时,排爆小组和另两个小组也赶到了校园。

在铁丝围栏后面,我的儿子大卫和他的五六个同学趴那里朝这边张望。彼得冲着孩子们笑了笑,问莫里森校长:“你认识他们吗?”

显得非常疲倦的莫里森笑了笑:“不认识,在这儿,我比任何一位老师认识的学生都少。”

彼得点着一根雪茄,宽慰我说:“吉姆,别担心了,排爆小组来了,这事马上就要解决了。”

我苦笑着说:“但愿吧,我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孩子因此而牵涉其中。”

在排爆小组处理现场的当口,我们驱车前往贝恩斯家。他们家住在一栋两层楼高的房子里,那是一栋普通的住宅,和街区里的其他住宅没什么区别。

开门的是贝恩斯先生,他的个子很高,眼睛是蓝色的。他打开房门一看到是我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怎么又是你们?”他不耐烦地说。

“我们想跟你儿子谈谈,”彼得说,“听学校的老师说,莱斯特今天没有去上学,他生病了吗?”

贝恩斯的眼睛闪了一下,说:“你们找他谈什么?”

彼得淡淡地一笑:“和我们上次来的原因一样。”

贝恩斯不情愿地将门打开一条缝儿,让我们进屋去。“莱斯特去药店了,他一会儿就回来。”贝恩斯先生说。

彼得径自走到长沙发边,坐下,说道:“出去了?他不是生病了吗?”

贝恩斯连忙解释说:“他确实感冒了,所以我让他向学校请假了。但是他的感冒并不太严重,所以当他要去药店买瓶可乐时,我就答应了。”

彼得的态度很和气,问道:“今天上午十点半时,你的儿子在哪儿?”

“他在家里没有离开一步。”贝恩斯说,“那个电话绝对不会是他打的。”

“你能肯定?”

“能,因为今天我休息在家,所以,我一整天都在这儿。”

“你妻子在哪儿?”

“现在她去商店买东西了。但上午十点半时她在家里,她也能证明莱斯特没有打过任何电话。”

彼得笑了一下,说:“但愿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请问莱斯特在一点二十的时候在哪儿?”

“他在家里。”贝恩斯说,“这一点我和我妻子都能作证。”说完,贝恩斯又皱起眉头说:“难道今天学校接到了两个恐吓电话?”彼得点点头。

我们一起坐在客厅里等着莱斯特回来。在这段时间里,贝恩斯显得如坐针毡,不安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最后,他忍不住了,站起身来说:“我离开一下,我去楼上看看窗户关了没有。”

彼得注视着他离开客厅,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吉姆,待一会你不要开腔,就让我一个人问就行了。”

“好的,彼得,这种小事用不着我出马。”

他慢悠悠地点着一支雪茄,胸有成竹地说:“好啦,这事马上就要有结果了。”说完,他轻轻地拿起放在身旁桌子上的电话,凑在耳边听着。他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捂着话筒,悄悄对我说:“你猜贝恩斯现在正在做什么?他在楼上的房间里,正用电话分机到处打电话找他的儿子。他根本就不知道莱斯特去哪儿了,什么去药店,全是瞎编的!”

说完,彼得又把电话凑到耳朵上去偷听。听了一会儿,他微微一笑,低声对我说:“现在他正在跟妻子通电话。她妻子正在超市。他告诉妻子说我们到家里来调查,他要妻子回来以后一口咬定说莱斯特整天都在家,没打过电话。”

我站起来,走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刚好看到一个金发少年向这里走来。

彼得也看到了那孩子,他赶紧放下电话,对我说:“那孩子就是莱斯特,我们赶紧到门口截住他,在他父亲下楼之前盘问他。”

我们赶紧迎到门口,莱斯特·贝恩斯正好推门进来,差点和我们撞了个满怀。只见这个孩子的身上晒得红扑扑的,腋下夹着一条卷起的浴巾。他一看到是我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莱斯特,今天你去哪儿了?”彼得问,“我们知道你今天没去学校。”

莱斯特咽了口唾沫:“今天我生病了,所以我请假在家休息,没有去上学。”

彼得指指他腋下的浴巾:“那里面是什么?该不会是游泳裤吧?”

莱斯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呃……早上起来确实感觉不舒服,不过到了上午九点左右,我觉得又好了。”

“可能我没有感冒吧,也许我只是有一点点受凉,起床后不久就好了,”莱斯特深吸了一口气,解释说,“于是我决定去游泳,来个日光浴。”

“你游了一整天?你不觉得饿?”

“我带了几个汉堡包去。”

“你跟谁一起去的?”

“没别人,就我自己。”他紧张不安地搓着双手,“是不是又有人打恐吓电话了?”

彼得笑笑:“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病了,为什么下午不去上学呢?”

莱斯特低着头,双手把浴巾的一角揉来揉去:“本来想下午去学校的,但我游过头了,忘记了时间。等我想起这回事时,已经过了一点钟,就算去也来不及了。”随后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所以我决定游一天泳。”

“可是,如果你本来只想游一个上午,那你为什么要带着汉堡包呢?”

“这……”莱斯特被问住了。他涨红了脸,憋了半天,终于吐露了实话,“今天我没有感冒。因为今天我不想去学校,今天早晨考公民课,下午要考历史课,而我没有复习好。所以,我想如果我今天晚上突击复习一下,明天再参加补考,就一定能通过。这事儿我也没敢告诉我妈妈和爸爸。”

这时,传来了下楼的声音,是贝恩斯先生。

贝恩斯走到一楼,看到我们正在和他儿子交谈,就急忙赶过来说:“莱斯特,什么也别跟他们说,让我跟他们解释。”

“太晚了!”彼得说,“刚才你儿子已经承认,今天他没有待在家里。”

莱斯特惊慌地说:“你们难道以为那些电话是我打的?我发誓,那真不是我打的!”

贝恩斯走到他儿子身边:“为什么老找莱斯特的麻烦?”

“我们并没有故意找麻烦,”彼得说,“但据我们推断,那种电话是一个学生打的。可是,打电话的时间正是学校上课的时间。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打电话的一定是一个缺勤的学生。”

贝恩斯却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是莱斯特打的?我敢肯定,莱斯特绝对不是今天唯一缺勤的学生。”

“这一点我承认,”但彼得他继续说道,“第一个恐吓电话在十八天之前打来。当时我们查阅了斯蒂文森中学的出勤记录,那天有九十六个学生缺勤,其中六十二个是男生。后来我们和所有的缺勤男生都谈了话,这其中也有你的儿子。那天,你儿子缺勤的原因是他感冒了正在家里休息。而那天你在上班,你妻子因为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也不在家,只有你儿子一人在家。但是,你儿子否认他打过电话。所以,那一次我们只能作罢。”

莱斯特急忙向他父亲解释说:“爸爸,我没有打过那种电话,我不会做那种事的。”

贝恩斯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盯着我们,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彼得继续说:“今天上午十点半,我们接到了第二个恐吓电话。我们又检查了出勤记录,发现只有三个男孩在这次和第一次都缺勤——其中也包括你儿子。”

贝恩斯说:“那也不能证明就是我儿子打的,那两个男孩你们查过吗?”

“你说得对,就在我们正要去查时,今天下午又接到了第三个电话。这反倒帮我们缩小了调查范围,因为根据出勤记录的结果显示:三个嫌疑人中的一个下午回学校上学了,所以不可能是他打的电话。”

“那另一个男孩呢?”贝恩斯问。

“他住院了。”

贝恩斯马上反驳说:“医院也有电话啊。”

彼得早料到他有此反应,微微一笑,说道:“那孩子上个周末和他父母到其他州去玩时,得了猩红热。他住在当地的医院里,距离这儿有五百英里。而我们接到的几个恐吓电话全是当地的号码,所以他也被排除了。”

贝恩斯脸色阴沉地转向了他的儿子。

莱斯特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爸爸,你要相信我,我从来不对你撒谎的。”

“你当然没有撒过谎,儿子,可是……”显然,贝恩斯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走进来了一个棕色头发的女人。她脸色苍白,但态度坚决,她停下喘了口气。

“警官先生,今天我刚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其他时间我都待在家里,所以我知道莱斯特的行踪。”

“妈妈,”菜斯特可怜巴巴地说,“别对他们解释了,刚才我向他们承认了我今天逃学的事了。”

莱斯特的妈妈也呆住了。彼得伸手拿起他的帽子:“我建议今天晚上你们夫妇好好儿和你们的儿子谈谈,我相信这样对谁都好。”说完,他在桌子上留下一张名片,“明天早晨十点,希望你们三个人都到警察局来。”

彼得和我走出贝恩斯的家后,我们开着车离开。他说:“现在就看贝恩斯夫妇的态度了,如果他们死不承认,继续包庇他们的儿子,那这件事就有点棘手了。”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比如校外的人打的电话呢?”

“但愿如此吧,但事实上,这种事情,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学生的恶作剧。”

彼得叹了口气说:“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炸弹恐吓电话已经很严重了,但对那个家庭来说,麻烦可就更大了。”

回到警察局后,我继续工作到下午五点。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五点半了。

我妻子诺娜正在厨房做晚饭,她一边切菜一边说:“我从报纸上看到,今天上午斯蒂文森中学又接到一个恐吓电话。”

我亲吻她:“你只说对了一半,今天下午又接到一个,只是报纸来不及登。”

她揭开锅盖:“打电话的人查到了吗?”

我犹豫了几秒钟,回答说:“是的,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嫌疑人。”

“是谁啊?”

“莱斯特·贝恩斯,是斯蒂文森中学的一个学生。”

她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我不知道。虽然我们找到了他,并且通知了他的家人,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承认是他干的。”

她仔细打量着我:“吉姆,今天你看上去气色不是很好,这种事是不是让你也很烦扰?”

“是的,我心里也感到非常烦扰。”

她的眼睛中流露出关切之情,她微微一笑,说:“再过一会儿晚饭就做好了,你去叫一下大卫吧,他在车库里修车呢。”

当我在车库找到大卫的时候,他正把化油器拆卸下来。听到我进来,他抬起头说:“你好,爸爸。你看上去很疲倦。”

“今天很累。”

“发现打电话的人了吗?”

“我认为我们发现了。”

大卫眨了眨灰色的眼睛,皱着眉头说:“是谁打的?”

“一个叫莱斯特·贝恩斯的男孩,也是你们学校的。你知道这个人吗?”

大卫的眼神有些发直,他盯着面前的汽车零件回答说:“知道。”

“他这个人怎么样?”

大卫耸耸肩:“我和他只是普通关系,看起来应该是个比较老实的人”。他皱着眉头说:“难道他承认了电话是他打的?”

“没有。”

大卫一边拿起一个螺丝刀,一边顺口问道:“那你们怎么查到他的?”

于是我就把下午的调查情况和他讲了一遍。

大卫听得入了神,螺丝似乎都不会拧了:“那他这次要惹上大麻烦了,是不是?”

“看来是这样的。”

“他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这要看如何对他这种恐吓行为的认定了。但我觉得,他没有前科,又是未成年人,应该会被从轻发落吧。”

大卫想了想,说:“可能他只是想开个玩笑吧。我的意思是说,他打这种电话只不过是让学校停了一会儿课,又没有人受到伤害。”

“你太小看这件事的严重性了,”我说,“如果人们不是有秩序地撤离教学楼,而是惊慌失措,那很多人就可能受到伤害,这可不是开玩笑。”

大卫仍然固执地辩解:“我们曾经做过火灾疏散演习,我认为,不会有问题的。”

是的,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敢打电话的。

大卫放下他的螺丝刀:“那么,你真的确定是莱斯特打的吗?”

“他的嫌疑很大。”

因为我心里清楚,前两个电话有可能是莱斯特·贝恩斯打的,但今天下午的第三个电话则是我打的。

大卫沉默了一会儿说:“爸爸,当学校接到第一个恐吓电话时,你找所有缺勤的学生谈过吗?”

“我没有亲自和他们谈话,但我的同事找他们谈过。”

大卫咧嘴一笑:“爸爸,那天我也是缺勤的学生之一,不过没有人找我谈话。”

“我想,那完全是不必要的,儿子。”

那种事情,别人的孩子可能会做,但我的孩子做不出来。而现在我等着他说下去。

大卫吞吞吐吐地说:“今天早晨我也缺勤了。”

“是的,这我知道。”我说。

他盯着我的眼睛:“那你们最后追查到几个学生的身上?”

“我们调查了今天的缺勤记录,有三个学生今天缺勤了,”我说,“但我们深入调查之后发现,其中一个人因为生病住进了另外一个州的医院里,他没有条件打这种电话。”我打量着大卫:“那就只剩下两个嫌疑人了,莱斯特·贝恩斯——还有你。”

大卫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看来我很幸运,今天下午第三个电话打到学校时,我恰好回学校去上课了,那倒霉的莱斯特嫌疑就最大了,是吗?”

“是的,他的确很倒霉。”

大卫舔舔嘴唇:“莱斯特的父亲是什么观点,他肯定会支持他的儿子,是吗?”

“当然,这是做父亲的本能。”

大卫的额头上似乎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沉默不语,摆弄一会化油器。然后,然后他叹了口气,抬头盯着我的眼睛说:“爸爸,你们冤枉了莱斯特,明天应该去警察局的是我,因为那些电话是我打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本想吓唬吓唬大家,只是开玩笑,没想到造成那么大的后果。”

尽管大卫的话是我最不想听到的,但我还是感到非常骄傲——因为我的儿子是诚实的,他不愿别人因他而受到冤枉。

“但是,爸爸。我只打了前两个电话,今天下午那个电话不是我打的。”

“这我知道,第三个电话是我打的。”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他恍然大悟。“你是为了保护我?”

我疲倦地笑笑:“我也知道做这种事是不对的。但是,当儿子深陷其中时,作为父亲,我也很难保持清醒的头脑。其实,我真的希望那个人不是你,而是莱斯特。”

大卫用破布擦擦手,沉默了。

“我想我应该主动坦白,说那三个电话都是我打的,爸爸,”大卫说,“我不能把你也牵连进去。”

我摇摇头:“谢谢,儿子,你不必这样做,我会向他们和盘托出的。”

当大卫看着我时,我觉得他也为我感到骄傲。

“你妈妈把晚饭做好了,我们先吃晚饭吧,”我说,“然后我打电话给莱斯特的父亲解释事情的真相。”

“晚饭晚吃一会儿并不重要,”大卫咧嘴一笑,“可这事对莱斯特一家可是关系重大啊。”

“你说得对,我亲爱的儿子!”

一回到屋里,我就打了电话。

猩猩的悲剧

斯格瑞伯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野生生物学家,很多人曾告诉我,他能听懂野生动物的语言。可那天夜里听到他讲述的一切,才让我明白真正的动物语言是要用心去听的,也让我明白动物具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模仿能力。

那是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斯格瑞伯正坐在小院里的躺椅上纳凉。由于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体有些发福,头发也变得稀疏起来。不过,他那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此刻,他正望着院外黑漆漆的丛林,双耳也在不停地收集着四周传来的声响。这个小院坐落在丛林边上,门口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丛林中,小路两旁插着一排栅栏,标志着这里是人类的领地。斯格瑞伯平时就住在这个小院里。

我从屋里走到院子里,见他正在凝神注视着丛林的深处,我轻轻地问:“斯格瑞伯先生,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我仿佛听到了什么。”斯格瑞伯小声说。之后,他眉头紧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我注意到他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虽然身体还在躺椅里,但却蓄势待发,作好了随时出击的准备。

突然,他从躺椅中一跃而起,奔向门口的那条小路,身后的躺椅也被他那巨大的反弹力弄得摇晃不已。我的目光向小路移去,只见一条细长的黑影在月光下正穿过小路。

“终于逮住你了!”斯格瑞伯大叫一声,“是一条该死的赤链蛇,这已经是它第二次从笼子里逃走了。”他捏着那条黑影的头,向屋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从屋子里出来,又一屁股坐在躺椅里。

“难道你预先知道那条赤链蛇要经过小路?”我好奇地问。

“你说得太玄了,我怎么会有那种神秘的能力?”生物学家笑着说,“我只是觉得情况不太对头。当赤链蛇从笼子里逃走的一瞬间,它使周围变得沉寂起来。许多生物,如青蛙、田鼠、昆虫,还有我饲养的那些动物们都停止了鸣叫——许多不该沉寂的声音在此刻都沉寂了。现在,赤链蛇被捉住了,这些声音又回来了。你仔细听一听。”

我侧耳一听,果然听见斯格瑞伯的饲养室里传来一种奇异的嗡嗡声。这是他饲养的动物们发出的种种声响,比如长臂猿的酣睡声、灵猫的呼噜声……这些声音的节奏很神秘,仿佛周围的丛林都在倾听。

“现在这些动物都恢复常态了。”斯格瑞伯自言自语地说,“刚才它们是一片寂静。”

“可是,那些动物们怎么知道赤链蛇逃出笼子了呢?”我问,“那条蛇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又隐藏在暗影中。”

生物学家笑了。我被他的笑弄得心里有些发毛,心里想:“他一定是认为我的问题太幼稚、太天真了。”

“动物们怎么知道的?”他开口说道,“你知道吗,长臂猿可以从自己体内的新陈代谢和血液循环中感受到这一点,这是它们的本能。草丛里的青蛙、田鼠和昆虫也有这种本能。当它们预感到天敌来袭时,会立即停止叫声、保持安静,同时,它们还会通过特殊的途径向周围的同类求救或示警。至于黑暗,对习惯于夜行的生物来说绝不是问题。这些夜行生物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是眼睛,每一个毛孔和细胞都能获取外界信息,这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手段,否则它们就会被大自然无情地淘汰。其实,刚才我正在回味年轻时的一场篮球赛,但是我突然感觉到黑猴叫声的微妙变化,于是我才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某件不同寻常的事。”

听完斯格瑞伯的长篇大论,我不禁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但我心中仍然有许多问号。我看了一眼斯格瑞伯饲养室里那一排排的兽笼,心里涌现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院外丛林中,风吹树摇,传来一阵阵野兽的嚎叫声,爬虫的嘶鸣声,昆虫的鸣叫声。在黑夜中,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但我也深知,那丛林对野生动物而言,才是自由的世界。

“你把那些原本应该生活在丛林里的动物囚禁在这里,这对它们来说,是不是有些太残酷?”我试探着问。

斯格瑞伯笑而不语。我则默默地等着他的回答。又是一阵风吹过,丛林的植物发出沙沙的声响。

“恰恰相反,这是对它们的仁慈。”斯格瑞伯慢条斯理地回答说,“在我们眼前的丛林里,动物们为了生存,相互杀戮和捕食。”说着,他抬起手,指向院外那片黑漆漆的丛林,“你知道吗,那里对动物来说非常危险,处处都暗藏杀机。而在我的饲养室,虽然它们失去了自由,却得到了安全的生活环境和充足的食物,这难道不好吗?刚才那条赤链蛇逃出笼子,其余的动物是多么惊恐。尤其是那只黑猴,它刚刚产下一个幼崽,所以它最为害怕。在这偌大的丛林里,那些老弱病残的生物是很难一直活到自然死亡的——他们往往成为天敌的食物。上次我去爱丁堡的动物园,我还见到了一只灰尾猴。它只有一只耳朵,那是我五年前捕获并赠送给动物园的。我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把它带到动物园,而是任由它留在丛林里,它还能活五年吗?我不敢保证。”

饲养室里不断传出动物的声音,仿佛整个丛林都在倾听。

“再者说,如果善待这些动物,那么把它们养在笼子里,也不是一件坏事。”生物学家继续说,“你说,它们有什么地方没有被善待呢?”

我无言以对。斯格瑞伯说得很对,他为这些动物提供了充足的食物,提供了保障生命安全的庇护所。在这里,像初生的黑猴幼崽这样的小动物也不会受到任何敌人的侵袭。

现在,斯格瑞伯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眼睛直直地盯着丛林,仿佛又陷入到回忆中去了。

“研究动物的人对待动物通常很友善,就像研究花的人对花很友善一样。至今,我还没见过哪个动物学家对动物不好呢!”他轻轻地说。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使劲儿咳了两声,似乎在他的脑海里勾起了对某件往事的回忆,而且是一件令人恐惧的往事。

“不,只有一个例外!”他若有所思地说,“我认识一个对动物不好的人。”

“哦?你还认识这样的人?”我好奇地问。

“你想听关于他的故事吗?”

我顿时来了精神,赶紧说:“你快给我讲讲吧!”

于是,斯格瑞伯就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我说的那个人叫莱森——皮尔·莱森。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我第一次到亚马孙河流域进行考察,与我同行的有福伯格,以及我刚才提到的皮尔·莱森。

皮尔·莱森虽然号称是个生物学家,但他根本不够格。我的意思是说,他的心思完全不在科研上,他总是挖空心思琢磨如何赚大钱——这样的人是不配当生物学家的。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生物学家,需要将全部的灵魂和思想都献给科研事业。而在皮尔·莱森的心中,充满了金钱的铜臭,充斥着抱怨和不满。在工作中是不应该这样的,绝不应该!

有一天,我划着小舟顺流而下来到莱森的营地,他拿出一张《巴黎时报》,给我看一条新闻。“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他一边笑一边问我。他笑得很开心、很兴奋,只有充满贪欲的人才会那样笑。

我接过那张报纸一看,原来是一张新闻图片,上面是一只猩猩,它端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只手拿着高级雪茄,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羽毛笔,装模作样地在稿纸上写着什么,旁边还注明了这只猩猩的名字。显然,这是一只被人驯养的猩猩。看完这张新闻图片,我的心中泛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我非常讨厌某些唯利是图的人利用动物来赚钱。我把报纸塞到他手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怎么样?”他打着响指说,“这个赚钱的方法不错吧?”

“不怎么样,”我冷冷地说,“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

“看来你连一点儿商业头脑都没有!”他叫道,“你知道吗?这只猩猩在皇家剧院一周就能为它的主人赚二百镑!”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说,“我只是到这儿来研究动物的,不是想着怎样发财的。”

“噢,是吗?”他嘲笑道,“在这种连人影儿都没有的丛林里,你甘心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吗?你难道想死在这里,让自己的尸体成为野狗和鳄鱼的美餐?”

皮尔·莱森继续说:“我有我的理想,我可不想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丛林里,成为鳄鱼的食物。我宁可死在巴黎,死在美女的怀抱里。我要在死之前遍尝美女和美酒,我要好好地享受生活!”

“但这则新闻对你有什么用呢?”我指着报纸问他。

“有什么用?”他尖叫道,“你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吗?这则新闻启发了我!我——皮尔·莱森,也要训练出这样一只猩猩。我是动物学家,我一定能训练出一只更优秀的猩猩,它将成为我的摇钱树!”

“莱森,你的主意并不明智,违背动物的天性将它训练成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说,“我要是你,我就绝不会这样做!”

听完我的话,莱森笑得前仰后合,还一再嘲笑我是个傻瓜。

我承认,皮尔·莱森确实有点儿小聪明。像他这种人就不应该做一个生物学家,也不应该在条件艰苦的丛林里生活。他应该留在城市里,追求他的金钱梦想。

故事讲到这里,斯格瑞伯慢慢停了下来。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向前欠欠身子,好像在倾听什么。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凝神倾听。饲养室里依旧传来各种声响,似乎和刚才稍微有些变化,但我却说不出变化在何处。

这时,斯格瑞伯转身走进饲养室里。几分钟以后,他返回到小院里,摘下胶皮手套丢在一边,又坐进了躺椅中。

“小黑猴病了,”斯格瑞伯向我解释说,“还好它在我这里,要是它生活在丛林里,那它肯定活不过今晚。我刚给它注射了青霉素,现在应该没问题了。”

斯格瑞伯继续给我讲皮尔·莱森的故事。

皮尔·莱森自从受到那则新闻的启发之后,就一心梦想着到大城市巴黎去生活。他把那张猩猩的照片剪下来,整天揣在口袋里,不时掏出来看看。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利用猩猩发大财的想法,还冲我大叫:“顽固的德国佬儿,想想看,一周就能赚二百镑啊!我们合伙也训练一只吧?”

“你想做,那你就去做,我可不干!”我说,“我更喜欢自然界中的猩猩,我觉得它们自由自在的挺好,我绝不会强迫它做上帝本未赋予它天赋的事!”

莱森在我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又气又恼,但他并不死心,他决心自己训练一只猩猩。三天后,他花了一大笔钱,从一个当地的土著人那儿买下了一只刚出哺乳期的小猩猩。

“哈,这正是我想要的!”他得意扬扬地对我和福伯格说,“这下你们两个笨蛋傻眼了吧?我要赶紧把它训练出来,然后让它登台表演,每周赚五千法郎!看吧,巴黎的摩登女郎正在向我招手哪!听吧,马戏团的报幕员在喊:皮尔·莱森教授和他训练有素的猩猩联袂登场!我和我的猩猩将成为万人瞩目的明星。”

见莱森说得唾沫横飞,我和福伯格都没有说话。我们心里都很清楚,猩猩岂是那么容易训练的?一切生物在大自然中扮演的角色早有定数,无论是蚂蚁还是恐龙,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位置,不是人类可以改变得了的。

可是,莱森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性情急躁,刚愎自用,为达目的可以不惜采取任何手段。他好动,所以不喜欢丛林里的安静状态。丛林是一个让人安静思考生命问题的地方,你能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

莱森买下猩猩才两三天,就已经开始在脑海里勾勒自己作为百万富翁的美好生活了。他设想自己住在巴黎的豪宅里,出入乘坐着豪华的四轮马车,在赌场里一掷千金,迷人的芭蕾女郎投怀送抱……莱森无法控制自己的幻想。可惜的是,这种幻想会将他推向罪恶的深渊。此外,莱森还有一个糟糕的癖好,他总是酒不离手,频频用酒精来麻醉自己的神经。

工夫不负有心人,在莱森的耐心训练之下,那只猩猩学得很快,掌握了很多能力和技巧。每次我和福伯格到莱森的营地去看望他,他总要把这只毛乎乎的家伙牵出来,为我们表演一番。说实话,我和福伯格都不喜欢莱森的这套把戏,而莱森见我们态度冷淡,也总会大声嘲笑我们。

“你们这两个傻瓜!”他对我和福伯格大叫道,“你们现在看不起我,等着瞧吧!当我把这只猩猩训练成功以后,它将为我——皮尔·莱森教授每星期赚五千法郎,五千法郎啊!想想吧!到那时,巴黎所有的美女都会向我献殷勤。而你们两个,只能待在这炎热的亚马孙丛林里继续受苦!”

我们觉得莱森一定是疯了。

其实不仅我和福伯格有这种想法,连那只猩猩恐怕都觉得他疯了。因为,每当他大肆吹嘘的时候,那只猩猩就会显得非常纳闷:为什么主人这么兴奋?可那只猩猩怎么会知道莱森在想些什么呢!它又怎么会知道,莱森已经在头脑中架起了一座天梯,正试图一点点爬上这座天梯,去吻仙女的脚后跟呢。它不过是一只动物,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只要模仿着主人抽几口雪茄,就会有大批观众争先恐后地观看,为主人赚取大把大把的钞票了。

它毕竟还是动物,野性难驯。有一天,猩猩的野性爆发了,怎么也不肯学莱森教它的一个新技能。恰巧那天莱森喝醉了,想想看,发了野性的猩猩和耍酒疯的莱森,两个家伙遇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事后,皮尔·莱森告诉我,撒野的猩猩将雪茄狠狠地扔在地上,把表演用的道具打个稀烂。气急败坏的莱森仿佛看到梦想中的豪宅、马车、金钱和美女都飞走了,他一气之下,喝掉了一整瓶酒,借着酒劲儿,做了一件疯狂的事。

斯格瑞伯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院子里一片寂静,连院外黑漆漆的丛林也变得安静下来,似乎那些树木也在侧耳倾听斯格瑞伯的故事。夜渐渐地深了,生物学家的故事从他的口中娓娓道来,好似一根魔鬼的手指,拨动着丛林中每个生灵的心弦。

斯格瑞伯继续讲道,莱森眼见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猩猩竟敢抗命,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他暴跳如雷,决定狠狠地教训一下那只猩猩,让它长点儿记性。

“那他怎么做的呢?”我问。

当时,莱森的营地恰好建在亚马孙河岸边。在河边,生活着许多体型巨大的鳄鱼,它们既肮脏丑陋,又无比凶残,整日隐藏在河边的烂泥或芦苇荡里。莱森看到河边的鳄鱼,顿时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要利用可怕的鳄鱼来好好地教训一下猩猩。

“然后呢?”我迫不及待地问。我整个晚上都在听斯格瑞伯讲故事,已经被他的故事牢牢地吸引住了。

“然后?”斯格瑞伯继续说,“莱森用一根绳子将那只猩猩绑在河边的树干上——对,恰好在鳄鱼的视野范围内。然后,他就端着一支来复枪,到一旁的树荫下坐着,等着看好戏上演。”

猩猩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它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于是开始大声哀嚎。莱森却根本不理睬。最后,猩猩开始恐怖地尖叫,因为它看到,河中有一根黑乎乎的树干开始慢慢移动了起来——那并不是树干,而是一条体型庞大的鳄鱼,它浑身沾满了泥浆,远远看去就好像树干一样。

鳄鱼慢慢地睁开了它的一对小眼睛,眼神里射出了冰冷的光。那种眼神也许只有凶残的鲨鱼才会有。不!我错了,连鲨鱼也没有。鲨鱼的眼神虽然凶狠却并不狡诈,而鳄鱼的眼神则透出无比的狡诈。它并不急于冲向猩猩,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最佳时机,它要确定万无一失才发动攻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鳄鱼用它那丑陋不堪的小眼睛盯着猩猩。整整三个小时过去了,它还是迟迟不敢发起攻击,因为它担心这也许是个诱饵。莱森呢?也在远处整整坐了三个小时,他发誓要将猩猩调教成能在巴黎大把捞钱的聪明家伙。

终于,鳄鱼沉不住气了,它决定发动攻击了。只见它慢慢地爬到岸边,甩掉头上的烂泥,以便能把四周看得更加清楚。猩猩一边看着远处的莱森,一边大声尖叫,哀求主人解救自己。猩猩的叫声无比凄厉哀婉,假如这时莱森过来放了它,它一定会做任何莱森吩咐的事;但莱森就好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一样,一动不动,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容。

这时,鳄鱼缓缓地从泥浆里爬了出来,它紧盯着被捆在树上动弹不得的猩猩。事后,莱森曾经向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情形——那条大鳄鱼慢慢地爬上岸边,眼中居然流出了几行眼泪。而猩猩的眼中也流出了眼泪,但两种眼泪是截然不同的,鳄鱼流出的是残忍的眼泪,猩猩流出的则是悲哀与恐惧的眼泪……

此时,猩猩的意志已经彻底崩溃了,它已经站不住了,若不是被绳索捆在树干上,它必定会像摊烂泥一样瘫倒在地。鳄鱼则志得意满,它认为在这场与猩猩的对峙中,自己已经拿到了四张A,稳操胜券了!这个狡猾而残忍的家伙决定发起攻击。

不要以为鳄鱼身体笨重,就低估了它的爬行速度。其实它在陆地上向目标进攻时,其速度也是极其惊人的。它全速向猩猩冲去,眼看猩猩就要当场丧命。“砰”地一声枪响,莱森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向鳄鱼开了一枪。子弹不偏不倚正中鳄鱼的右眼,鳄鱼疼得在原地打了个滚,惨嚎一声,飞快地逃回烂泥中。

莱森的这一招果然奏效,猩猩再也不敢撒野了。那只猩猩真是被吓破了胆,只要莱森看它一眼,它就浑身颤抖。它刚刚被鳄鱼盯了三个小时,就算是人类处于这种环境下,也会神经崩溃的。

第二天,当我和福伯格又去莱森的营地时,他眉飞色舞地向我们炫耀了一番。而那头可怜的猩猩则围着他献殷勤。“你们看!”莱森叫道,“现在它老实多了,我彻底驯服了它!”

“去!”他突然冲着猩猩叫喊,“给我把酒瓶拿来。”

猩猩吓了一跳,急忙跑去给他拿酒瓶,丝毫不敢怠慢,因为它生怕主人再次翻脸。看见猩猩如此听话,莱森不禁放声大笑。“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是别的,就是鳄鱼的眼睛!”他说,“下个星期,我要带它去新加坡,然后沿途演出,最后我们会到巴黎表演,每周净赚五千法郎!到那时候,你们会在报纸上看到我的大幅照片,上面写着:皮尔·莱森教授和他驯养的猩猩!”

斯格瑞伯停了下来,轻轻地吁了口气。这时刮起了一阵风,巨大的树叶被风吹得噼啪作响。阵风过去之后,丛林里又恢复了沉寂。

“继续讲啊!”我催促着。因为听得过瘾,所以我急于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

四天之后,我又一次到莱森的营地去找他,可是很奇怪,他失踪了。我到处喊他的名字,都没有人回应。他的营地一切如常,他的个人物品也都完好无损,可是莱森本人却不见了。我估计他可能是到丛林里去了,于是我决定先去他的小屋休息一会儿,顺便喝点儿东西。你知道,那天非常炎热,亚马孙可绝不是个避暑的好地方,相反,更像个火炉。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周围出现了死一样的沉寂——正如刚才赤链蛇逃走时的一刻。我感觉到丛林里蝉鸣叫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哎呀,这太反常了!我开始有些不寒而栗,因为我知道,一定是其他生物感知到了某些东西,而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好像有一千只冰冷的爪子在我的身上抓来挠去。这并不是我的幻觉,如果你在丛林里生活久了,你就会知道,人的皮肤可以观察和聆听。我觉得我的皮肤一阵阵发颤,似乎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我从莱森的营地沿着小路向丛林中走去。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虽然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我预感到,答案马上就会揭晓。此时,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我的嘴唇发干,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莱森对猩猩的暴行——他把猩猩绑在树干上,而凶猛的鳄鱼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天啊!莫非是那只猩猩出事了?我的头嗡地一下,好像挨了重重一击。

足足过了三分钟,我才慢慢缓过劲儿来。我必须赶快找到莱森和他的猩猩,于是我朝河边跑去。

跑到了河边,我却看到奇怪的一幕——那只猩猩拿着莱森的来复枪,正在像人一样嚎哭,而莱森却不见了。

“莱森在哪儿?”我冲着猩猩大叫,“他在哪儿?”我明知道猩猩听不懂我的话,可我还是希望它能给我一个答案。

猩猩走过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扯动我的衣角,示意我跟着它走。它拉着我一直走向河岸边的一棵大树下,那是莱森曾经绑过猩猩的大树。

我慢慢地靠近大树,眼前的一幕让我感到阵阵恶心,五脏六腑一阵翻涌,险些呕吐出来。只见那棵大树上缠绕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绳索,绳索里捆着两只衣袖,衣袖里还有半条断臂——那是莱森的。

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的大脑自动将一切蛛丝马迹像拼魔方一样拼凑在一起,还原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嗜酒如命的莱森又喝醉了酒,醉得不省人事。猩猩看到了他的醉相,不禁又勾起了那令它无比恐惧的回忆。于是,聪明的猩猩产生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让自己的主人也尝一尝在死神面前瑟瑟发抖的滋味。它把大醉不醒的莱森扛到了大树旁边,学着他的样子,用一根长长的绳索将他绑在树干上,自己则端着来复枪,坐在远处的树荫下,等着莱森清醒过来。

莱森一定清醒过来了,他也一定被吓得大喊大叫。然而,他的呼救声同样引来了河中的鳄鱼。而猩猩呢,也一定学着他的样子,假装没听见莱森的呼救。

终于,无比相似的一幕再度重演了!鳄鱼朝被绑在树上的莱森爬了过去,而猩猩也拼命扣动了扳机。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莱森的枪里没有装子弹!莱森教了猩猩许多,但没有教它如何装子弹。于是,无比惨烈的一幕就这样在猩猩面前上演了……

“那么后来呢,你做什么了吗?”我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做,”斯格瑞伯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还能做什么呢,莱森连尸首都荡然无存了。他本想通过训练猩猩,离开丛林,实现他的法国梦。可没想到,他反倒最先成为鳄鱼的腹中餐了。”

于是,我无奈地看着猩猩,猩猩也惊恐地盯着我,同时在慢慢后退,它一边后退一边哭泣,直至消失在丛林里。斯格瑞伯用手指了指黑漆漆的丛林,若有所思地说:“那里有一只猩猩,它经历了所有野生动物从未经历过的事,在它的头脑中,永远留存着一幕惨剧。”

不对劲儿的汽车

哈勃从停车场将自己的汽车开出来,没走多远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他抱怨说:“怎么回事儿?以往不是这样呀,今天不仅车速太慢,用力踩油门儿也走不快,而且坐垫儿的弹性也变大了。另外发动机的声响也太大,还有刹车,一切都不对劲儿了……”

“哈勃,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都抱怨整个晚上了,真让人烦心。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十四周年纪念日,你再这样破坏我的兴致我可真要生气了!”坐在一旁的太太泰瑞皱着眉头说。

“对不起,太太,我并不是想扫你的兴,”哈勃漫不经心地说着,他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车上,“可是,咱们的汽车真的出毛病了,我开着它很别扭。总之……跟往常不一样。”

“嗨,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太吹毛求疵了。我看你平时总检查发动机盖下面,花费了那么多时间难道还不够吗?”泰瑞不耐烦地说。

他们开车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恰好绿灯亮了,哈勃试图用力踩油门儿将车开过去,但车的反应仍很迟钝。

“这可不行,我得停一会儿车,仔细检查一下,”哈勃说。

“哈勃,难道你疯了吗?这儿是不准停车的!”泰瑞大声喊着。

“不行,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必须要停车仔细瞧瞧。泰瑞,我怎么突然觉得这辆车不是我们的呢。”

“怎么可能呢?”泰瑞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五个小时前,我们把这辆车开进停车场交给他们,当时他们发给我们一个小牌;五分钟前,我们把小牌交给他们,他们把车还给我们。厂牌、型号、出产时间、颜色,和我们当初交给他们的车都一样,你再看看这儿……”说着,她打开了工具箱,“你看,这里不全是我们的东西吗?有地图、急救用品、手电筒……”她关上工具箱,又回头看了看后座,说道,“你看,那块狗用的破毛毯还在呢。”

哈勃没有理会她,仍然关掉引擎,将车停在路灯下。

看他不听劝阻,泰瑞一声不吭,坐在座位上生着闷气。

哈勃先是打开车里的灯查看汽车内部。没错,车里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当他看车顶时,却发现上面有一块并不熟悉的污渍。

接着,他又跳下车,继续查看车的外部。牌照是他的,没错!左边前挡泥板上仍有一个被撞的凹痕,但他觉得位置似乎高了一些。他还发现了两道新的痕迹,一道是在车厢上的划痕,另一道是在后面挡泥板上的凹痕。他清楚地记得,这两道痕迹在他将车送进停车场之前是绝对没有的。这几处疑点让哈勃愈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哈勃又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引擎,驶入前方无尽的车流之中。

“怎么样,这回满意了吧?”泰瑞一脸不高兴地问。

“泰瑞,这绝不是我们的车!我检查过了,车厢上的划痕和后挡泥板上的凹痕都不对,我们必须将车开回停车场去,”哈勃态度坚定地说。

在开车往回走的路上,哈勃越想越气愤,他决心弄个水落石出。几分钟后,他把车停在了停车场对面的一个地方,那里平时是不允许停车的。

“泰瑞,我们下车吧!”他打开车门,但是泰瑞却一动也不动,“你怎么还不下车?”他催促着,泰瑞生气地说:“即使你给我上百万,我也不想跟着你去丢人!我真后悔让你喝了那两杯威士忌和饭后的那杯酒,我看是酒精让你精神恍惚。哈勃,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

看着泰瑞生气的样子,哈勃不再勉强了,他说:“那好吧,你就在这儿等着。如果万一有警察过来问你,你就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我是不会随便被人欺骗的。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他朝泰瑞摆摆手,转身快步走进一间候车室。

候车室里有十几个人,此刻他们正百无聊赖地坐着,只有柜台后面那位年轻漂亮的出纳小姐偶尔和他们说几句话。

“对不起,小姐,我有件事。”哈勃径直走到柜台前礼貌地说。

“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我很愿意为你提供帮助。”那位年轻女子也很热情。

“是这样的,我几分钟前在这儿取车,但开走后发现并不是我自己的那辆,一定是车场的服务员开错了车。”

“噢,开错了车?”那位出纳小姐不解地说:“我有些搞不懂了,如果服务员开错了车,你是应该知道的,但是你为什么还要开走呢?”

“开始时我也有些怀疑,但是那辆车看起来和我的车非常相像,而且连牌照和工具箱里的东西也都是我的。但我敢肯定,那辆车绝对不是我的!”哈勃非常坚定地解释说。

“这事儿就奇怪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那么,服务员给你的那辆车现在在哪儿?”她问。

“就在停车场对面的空地上,我太太在车子里面等我。”哈勃回答着。

那位年轻的出纳小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就说:“你看这样吧,先生,我先给老板打个电话,由他出面亲自解决,他现在就在办公室里。”

“好的,谢谢你!”哈勃点点头。

这时,又有一些人拥进候车室,他们边走边嚷嚷着什么,屋里顿时显得嘈杂起来。那个出纳小姐走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打电话,他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出纳小姐走过来了,对哈勃说:“先生,我已经跟老板通过话了。他答应帮你解决,五分钟内就能到这儿。请你先到那边坐等一下。”说着,她用手指了指柜台左边的一条长凳。

出纳小姐的礼貌客气让哈勃无可挑剔,他走到长凳那里坐了下来。五分钟过去了,老板没来;十分钟过去了,老板也没来;二十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老板的影子。哈勃心里不高兴了:怎么这样不守时呢?他不时地瞧瞧柜台,只见那个出纳小姐利用没有顾客的空当,总是在打电话,也不知是不是催促老板赶快过来。看着她忙碌的样子,哈勃也不好发火,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新型大轿车停在候车室不远处,出纳小姐见状赶紧迎出去,很快就领着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走进候车室。

“我叫吉姆,是这儿的老板,让你久等了,很抱歉!请问尊姓大名?”那人和蔼地握住哈勃的手说。

哈勃也做了自我介绍,然而还没等他提到车的事儿,那个叫吉姆的老板就抢先说道:“我是一个本分的生意人,但是我承认,我们这儿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小问题。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尽力帮你解决的。请问,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一脸诚恳的样子。

哈勃简单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然后强调说:“那辆车开起来就不对劲儿。最奇怪的是,车厢和挡泥板上有划痕和凹痕——而我自己的车没有这些痕迹?”

“是吗?”吉姆耐心听完哈勃的话,然后以一种果断解决问题的让步态度说,“先生,根据你说的情况,我们这里的通常做法是由汽车受到损害的车主向我们的保险公司申请赔款。不过,要换掉整辆车的事情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而且也不好办。你看这样行不行,对于你汽车上的划痕和凹痕,我愿意作为例外办理,你要多少钱?”

“吉姆先生,我可不是来讹你的钱的!我之所以回来找你,是因为那辆车根本不是我的!”哈勃生气地说。

“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好,就算那辆车不是你的,那你要我们怎么做?”吉姆收起了原本热情友好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孰料吉姆这一反问一下子就把哈勃给噎住了,哈勃想:“是呀,自己只是感觉到汽车不对劲儿,就回来想弄个清楚。可是具体要对方怎么做,他还没仔细想。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就硬着头皮上吧。”想到这里,他也态度强硬地说:“很简单,至少你要向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车不是我的,而里面的东西却原封未动?不然的话,我就要自己进停车间去找。”说完就要迈步往外走。

“我劝你最好别去,至少是现在,因为晚上是停车间最忙乱的时候。如果你进去到处乱闯,万一被车撞着就麻烦了。”吉姆接着建议说,“这样吧,你告诉我,我们给你的那辆车在哪儿?我亲自陪你去看看。”

“就在停车场对面,我太太在里面等我呢。”

“那好,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吧。”

“看就看!”哈勃边嘟囔着边和吉姆一起走到了外面。当来到停车场对面时,哈勃惊讶地发现汽车和太太都不见了,他顿时目瞪口呆。

“你的车呢?是不是你太太开走了?”吉姆关切地问。

“不会的!这么拥挤的路,而且天也黑了,她是不敢独自开车的。”哈勃焦虑地说。

“从这儿到你家需要多长时间?”

“也就是二十到二十五分钟的样子吧。”

“那么你在候车室等了多长时间了?”

“快四十分钟了。”哈勃看看表说。

“先别急,我估计她可能等得不耐烦了,就自己开车先走了。我想你应该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她是否平安回家了?”

哈勃想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就和吉姆一起回到了候车室。不过这次他一进屋,就意外地发现这里的人比刚才多了不少。

“喂,诸位安静,安静!”吉姆挥手对那些人说,“这位老兄的神秘汽车不见了,我说是他的太太用自己的钥匙把车开回家了。”

“绝对不会的!尤其是今天晚上!”哈勃怒吼着。

“老兄,难道今天晚上有什么特别吗?”

“当然,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的庆祝活动还没结束呢。”

“噢,原来是这样,这的确是有些特别。那你们今天都去哪儿了?都做了些什么呢?”吉姆继续别有用心地问着。

“我们先是到一家餐馆吃饭,然后就……”

“还喝了酒吧?”

“就是两杯威士忌,不过那点儿酒对我丝毫没有影响……”

“噢,我明白了,通常你是不喝酒的,但是今晚情况不同……”

“你总问我这些干什么?”

他们正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着,“丁零零……”突然柜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年轻的出纳小姐拿起话筒听了一会儿,就将话筒递到哈勃的手中,说:“哈勃先生,电话是找你的,她说是你太太。”

“哦?”哈勃接过话筒,这时屋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

“哈勃吗?”是泰瑞的声音,“我已经回到家里了,你也快回来吧!”

“泰瑞,你怎么?”

“什么也别说了,赶快打辆出租车回来,我不想再谈了。”说完,泰瑞就挂断了电话。

手握话筒的哈勃惊愕地站在那里,他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自己打一开始就错了?难道是幻觉?他似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酒喝多了,以至于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站在旁边的吉姆一直看着他,“哈勃先生,你太太说了些什么?”他关切地问。

“噢,没什么,她说她已经回家了,要我也回去。”

“我说嘛,今天是你们结婚三十四周年纪念日,当然要好好庆祝一下,吃一顿大餐,喝几杯酒都是自然的,”说着,他用眼睛瞟了瞟候车室里的人,“你们说,这位老兄是不是喝了不止一杯吧?”那些人发出一阵哄笑声。

哈勃气得脸色发白,两眼瞪着吉姆。

“好了,好了,”吉姆自感胜券在握,因此表现出一种大度的容忍态度,他说,“这样吧,我们给你叫辆出租车,你先回家去。明天早上你再仔细瞧瞧那辆车,如果你确信是在我们这儿撞坏的,我们再商量。这样还算公平吧?”

听了吉姆的话,哈勃仿佛突然明白了他必须做什么,于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整了整衣服,信心十足地准备做要做的事了。

“吉姆先生,真对不起!今天也许是我多喝了两杯酒,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打车回家就行了。不过我还要重申的是,我太太开走的那辆车肯定不是我们的。”说完,他朝吉姆做了一个牵强的微笑,转身就走出了候车室。

这时,在停车场的入口处又停下一辆汽车。一对夫妇从车里走下来,但车门却开着,马达还在作响。他们正想招呼服务员将车送到停车间去,只见哈勃一个箭步上前,迅速钻进那辆车里,然后关上车门,猛踩油门儿,汽车一溜烟儿地向前驶去,他的这一举动惊呆了那对夫妇。

“看,他驾车跑了,快停车!快!”候车室里有人见到了这一幕,大声喊叫着,还有的人追了出来。但是哈勃根本不理他们,继续驾车绝尘而去。

这次他要使用一个计谋,也就是我们熟悉的调虎离山计。他先把车驶离人们的视线,然后又驾车兜个圈子回来,趁人不备从停车场的侧门进去,顺着斜斜的车道进入了二楼的停车间。尽管他这时心里也很紧张,但他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这时,他发现前面有一个标着箭头的方向指示牌。“是停下来还是开过去?对,就照着非左即右的原则办!”他无暇顾及其他,决定朝左拐。结果车刚一向左拐过去,他就发现拐错了。只见一辆汽车正迎面向他驶过来,他几乎无处躲闪。为了避免车毁人亡,他用力猛踩刹车,然后顺势从车上跳了下来。

惊恐之余,他在停车间里四处张望着,希望能有什么发现。突然,他看到自己的车正停在距他大约三十米的一个角落里,车的前盖已经撞扁了,挡风玻璃也是支离破碎,好端端的一辆车不知怎么搞成了这样一个惨状。

“天哪,怎么还有泰瑞!”哈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挟持着泰瑞离开一部电话机。

“放开她!”哈勃大声叫喊着。那两个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

他看见泰瑞的前额有瘀痕,嘴巴被胶带封着,不停地在扭动着身体。

“你们这些浑蛋!”他大叫着向他们冲过去,但是对面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已经掏出了手枪向他瞄准,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哈勃一头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哈勃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向他问话:“先生,你感觉好些了吗?”

他用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循声望去,令他惊讶的是,站在他床边并低头看着他的竟是停车场的那个年轻的出纳小姐。

“怎么,是你?”

她微笑着。

“我受伤了,而且非常糟糕!”他告诉她说。

“别担心,虽然子弹打中了你的头盖骨,但是医生说你现在已经没事儿了。还有,你的太太也很安全,她一会儿就会来看你的。”

接着,她拿出了一枚警徽,自我介绍说:“我是斯特利普警探。我要代表警察局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警觉,注意到汽车不是你的,并且开回来询问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将吉姆这伙毒贩子一网打尽,再一次谢谢你!”

“毒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哈勃不解地问。

“你听我说,这个停车场实际上是一个毒品交易站。吉姆他们非常秘密地把毒品藏在汽车里,由送货员开来,这里的所有服务员都是一伙的。我们对这里有怀疑,但苦于拿不到确凿证据。于是我们派了一个警探在这里卧底,但是被一个送货的歹徒认出了。当这个警探开着你的车上楼时,被两个歹徒开枪打死了,所以你的汽车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仅玻璃被打碎,车里血迹斑斑,而且前面也撞扁了。所以,他们没法再还给你。”斯特利普警探说道。

“那他们干脆说车被偷了不是更简单吗?”

“不可以,那样就会把警察招来,他们毕竟是做贼心虚。另外,他们还要花时间处理警探的尸体和你的汽车。要知道,他们在这个城里偷来一辆和你那辆一模一样的汽车并不难。你的车在那儿停了四五个小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做这些事情。而且,他们认为你在夜色中不会注意到调换的这辆车有什么不同,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悄悄地把问题给解决了。”

“噢,原来是这样!”哈勃恍然大悟,“所以,当我看出车的异样,开回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就决定将我和泰瑞杀掉。”说到这里,哈勃也不禁有些后怕。

“不错。其实在昨天晚上,我就有些担心那个卧底的警探了,因为我已经有好几个小时没见他露面了。所以当你进来说碰到的怪事,而且那个吉姆又同意亲自和你谈谈时,我就觉得很蹊跷,相信这件事儿一定和警探的失踪有关。因为吉姆通常很霸道,他是不会理睬顾客的抱怨的。”斯特利普警探说。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在等候吉姆的时候,你在不停地打电话,实际上那些电话都是打给警方的?”

她微笑着点点头:“是的,我们想把这帮家伙一网打尽,就在候车室布置了不少便衣。难道你后来和吉姆又返回候车室时没有发现人增加了很多吗?”

“是呀,当时我还有些奇怪呢。”哈勃点头说。

这时,斯特利普警探脸上流露出些许得意的笑容。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接过太太的电话后,为什么不听她的话赶快打车回家,相反还要铤而走险,夺车闯进二楼的停车间呢?你当时肯定不会知道,是那些人拿枪顶住你太太的头逼她打的电话,但你怎么就会知道那是一个陷阱呢?”斯特利普警探想解开这个谜。

“这么说吧,我是从泰瑞一反常态的语气中嗅到了蛛丝马迹。因为,如果她已经开车平安地回家,她就不会只说那么两句,更不会不让我说话。我之所以要抢夺车偷偷开上二楼的停车间,是吉姆的一句话让我起了疑心。我并没有告诉他今天是我和泰瑞结婚多少周年纪念日,可他怎么就能准确地说出来呢?肯定是从泰瑞那里知道的。所以我断定泰瑞就在他们手上,或者说吉姆就是操纵者,无论停车场有什么事儿都和他有关,包括我的汽车被调包。”哈勃慢条斯理地说道。

第三者

法庭上,一桩凶杀案正在审理当中。

“现在进入被告及律师最后答辩阶段,传被告华伦!”法官敲响了法槌。

“传被告华伦!”法警听到命令,大声喊道。

那个叫华伦的被告出现在庭审现场。

“现在被告上前台宣誓。”

华伦缓缓地走上前。

“请将右手放在《圣经》上,举起左手。现在我来问你:你是否愿意郑重宣誓?是否能保证你在法庭上的叙述完全属实、绝无虚假?”法官一脸严肃地说。

“我愿意!我保证!”华伦郑重地说。

“好,下面请被告律师提问。”

被告的律师傅斯走上前,问道:“请说出你的姓名、年龄和职业。”

“我叫华伦,今年四十六岁,在镇上开一家电器店。”

“好了,你可以坐下了。华伦,我再来问你,你结婚了没有?”

“结婚了,结婚二十多年了。”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在新泽西州靠近边界的地方。”

“这么说,距这里大约二十五公里了,那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开着车来回跑?”

“是,除了礼拜天之外,我每天都要来回跑。”

“你来卫克汉镇开店有多长时间了?”

“四年。”

“你怎么会想到在这里开店?”

“我父亲去世后,我继承了一点儿遗产,虽然此前我一直想做些生意,但苦于没有本钱,自从有了这点儿钱后,我就开始选择开店地址。最后,我看中了这里,这可是镇上唯一的一家电器用品商店。”

“你的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不过不如我预期的好,因为镇上的人似乎有些排外,他们不大愿意接受一个外来者,尤其是现在又出了……”

“嗯……”傅斯律师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华伦,现在我们想讨论一下你送给玛丽的电视机,也就是这台标有‘第十六号物证’的电视机。我想请你指认一下,它是不是你送给玛丽的那台?”

“是,是我送的那台。”

“它是什么牌子的?”

“什么牌子都不是,是我自己组装的。”

“哦?你自己组装的?”

“没错!我曾经学过家用电器的原理,所以我想试一试……”

“可为什么贴的标签是麦克牌呢?”

“那是一个旧的电视机壳,我试了试大小刚好合适,于是就把它擦干净,用上了。”

“组装这台电视机花了你多少钱?”

“各种零部件是两百多元,对了,是二百一十五元。”

“这么说,你送给玛丽的实际上就是价值二百一十五元的零部件?”

“如果你这样认为也可以,不过,我从没有考虑到钱,我看她喜欢所以就给了她。”

“那么,她见到过你组装吗?”

“见到过,因为她经常到我的店里来。如果店铺里没有顾客,我就在办公室里组装。”

“她经常进你的办公室吗?”

“经常?先生,我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每天?还是一个星期几次?”

“当然不是每天,也就是两三天一次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大概是她中学毕业那年,她在放学途中经常来店里,买些唱片什么的。”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熟悉了,经常彼此聊聊天,很快就产生了信任感。”

“她漂亮吗?”

“是的,她很漂亮。这个女孩子似乎心理很成熟、敏感。她还没有男朋友,所以,没多久我就发现她很喜欢和我聊天了。”

“我们很想了解一下她的性格。华伦,你愿不愿意当着法庭上各位的面,告诉我她为什么喜欢和你聊天。”

“我想,或许在她的心目中,我就像她的父亲一样,因为她从来没有,又一直希望得到。”

“此话怎讲?”

“因为玛丽曾对我说过,她从小就没见过亲生父亲。她是被继父养大的。她的继父性情暴躁,不仅经常酗酒,而且还是个老色鬼,一直想对她图谋不轨。他的前妻也是因他的暴虐而离开他的,并且给他留下了一大堆孩子。因此,玛丽从小就没人照顾,缺少父爱,整天做些粗活儿,所以当她能够自立时,就离开了这个令她厌恶的家庭,那时她才十三四岁。”

“她离家之后做什么工作?”

“这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她和姐姐住了一些日子,后来就到别的地方去住了。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一些女朋友家,总之是到处打游击,这儿住几天,那儿住几天的。”

“你们聊天时,她说没说过和男人同居过?”

“没有,从来没有!”

“根据你这么长时间跟她的接触,有没有发现她在外面与什么人鬼混?”

“我从未发现。虽然她很成熟,但她也值得信任。”

“那么,她信任你吗?”

“是的。由于她的特殊经历,很让人同情,所以拿我也总是当亲人一样,我想她是由于信任我,才经常找我聊天的。不过,那时她从未提到过有男朋友,只是说她的家庭有多么糟糕,她多么想早点儿完成学业,赶快找份工作自立,可是一直都没能如愿。”

“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吗?”

“因为她学习不好,还没读完中学就和一群女孩子被送到岛上的一所救济学校,在那里学习打字和文秘工作。按说这也是寻求一种谋生能力,挺好的,但她经常打电话告诉我,那所学校很差劲儿,很多女孩子抽烟、吸毒,非常粗俗,她在那儿没待多长时间就回来了,后来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租了一间房子,也就是她被害的那间。”

“华伦,请如实告诉我,玛丽是不是爱上你了?”

“这个……我……我想是吧。不过,我觉得这或许是另一种方式的爱,因为她曾经说过,她一生中渴望有个人爱她。”

“那么,你从来就没有鼓励过她爱你吗?或者换句话说,明确地告诉她你爱她?”

“不!先生。”

“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有家室,也有深爱我的妻子,我不忍心伤害玛丽,因为她这些年太不幸了。先生,说心里话,我对玛丽是一种特别的爱,这也许是一种同情吧。”

“你?”

“先生,说心里话,我是爱玛丽,但不是一般人所想象的那种男女之爱。我也许不像是一个父亲爱女儿那样,但也有着同样的保护方式。玛丽的童年已经够不幸了,我不忍心让她再受到伤害,就是这样。”

“既然你这样想,那你就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没有。不过,我想她已经看出了我的爱,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怀孕时,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是说和另一个男人有恋情吗?”

“是的,她告诉了我。她毕竟年纪还小,所以当她发现自己怀孕后,非常紧张,我想她是怕失去我这样值得她信任的人吧。”

“那你知道以后的反应是什么呢?”

“我能有什么反应?自从她和那个家伙开始交往后,我就知道会有麻烦。我前面说过,她很容易相信他人。她和那个家伙是在一次晚宴上认识的,结果一下子就坠入了情网。当然,那可能是她的初恋。尽管我不喜欢她那样做,但也没有反对,因为我不想扫她的兴。那个家伙是有家室的,但她根本不在乎他是结了婚的人,甚至还天真地以为那个欺骗她感情的男人会跟自己的太太离婚。我心里想:‘这可能吗?我们等着瞧吧!’但是我并没把这种担忧告诉她,因为她的兴奋让我不忍心。就这样,一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为止,唉!也怪我……”

“后来呢?”

“后来的情况果不出我所料,她告诉我说那个人不是个好东西,虽然是个有身份的大人物,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非常龌龊,总是带她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去,对她做下流事情。后来,当他知道她怀孕时,竟然非常生气,还责怪她粗心大意,并且还给她钱让她赶快把胎儿做掉,否则就再也不想见她了。”

“那个男人真的给她钱让她去打胎了吗?”

“是的,她说就在她告诉那个男人自己怀孕的同一时刻、同一地点给的,当时是给了五百元。”

“这一切都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是的。”

“再后来呢?”

“后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既想和那个男人保持这种关系,但同时又很伤心,也很生气。当时我建议她去找一下神父,可是她不愿意,却问我对这个胎儿该怎么办,她这是把我当成了精神上的顾问。”

“那你都对她说了些什么?”

“我对她说,如果这次打掉了孩子,可能以后永远也无法生育了,到那时候她会懊悔万分的。我告诉她,也可以把孩子生下来,那么她生命中就第一次真正有一个可以爱的人了。我还对她说,实在不行,也可以让别人领养孩子,因为有很多这样的机构,这样一来,既可以减轻她的负担,又可以不必因自己剥夺了孩子的生命而感到内疚。其实,我觉得她将孩子交给别人领养比她自己抚养要好,也比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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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悬念袖珍馆(全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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