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浮云常自在5
第四十八章浮云常自在
律香川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有野心，并且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择手段,而同时,他也有着很强的自尊。
所以哪怕孙玉伯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律香川仍然不满足。
他不屑于这种在他看来类似于施舍的行为，而当他处于被施舍的地位时，他心底的野心愈发被催生。他背叛孙玉伯,固然是想要孙玉伯的权势和地位,但更多的，确是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想彻底地取代孙玉伯的地位。
同时,他心底也是畅快的。因为在他眼里权倾天下的孙玉伯竟然也有一天会被人背叛,也会有如同丧家之犬般苟且偷生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这让他感到更加的痛快。
从某方面讲,律香川确实就是这样一个病态的人。
但在裴宁看来，律香川是无法取代孙玉伯的。
律香川有野心有手段，但他缺乏孙玉伯那般经年累月才沉淀下来的大气。
这也注定了他的失败。
将孙蝶送出孙府后，唐无诀很快便离开了。
这时天还没亮，孙蝶怀有身孕不堪劳累，所以没多久便睡下了，而裴宁抱剑坐在屋前的树下，静静望着即将破晓的天际。
并非裴宁不想休息，而是这几个月来，但凡他闭上眼，便陷进了梦魇之中。
以裴宁的精神力，确实可以做到几个月不眠不休，但是他现在用的是叶翔的身体，这身体绝对承受不住他这番折腾。无奈之下，裴宁只有隔段时间找唐无诀打晕他，才能让调整好这具身体的状态。
而今晚，显然不是他休息的好时机。
裴宁望着远方，面无表情地等待着东方升起的第一道光亮。
然而还未等到黎明，裴宁先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律香川向来喜欢穿浅色长衫，配上他那张温和的脸，更衬得整个人儒雅温润，而如今，他便站在裴宁眼前，面带微笑地望着裴宁。
大多时候，律香川的是喜欢微笑的，因为大多数人都不会觉得一个总是笑着的人会对他有什么恶意，但裴宁却心下一沉。
裴宁猜得出来律香川是故意放孙蝶离开，其目的不过是为了顺藤摸瓜抓住他和孟星魂，但裴宁却不曾预料到律香川来得这么快。
依照裴宁的计算和推论，律香川再快也要第二天下午才能找到这里。
但推论总有错误的时候，裴宁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推论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他忽视了一个人！一个对他，或者说对叶翔和孟星魂都知根知底的人。
高老大！
裴宁叹了口气，直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压制心魔，裴宁颇有些自顾不暇，因此才忽略了很多本不该忽略的东西。
高老大早就投靠了律香川，那么很多事情，律香川其实也心知肚明。比如当初就是他带走的孙蝶，再比如孟星魂就是秦中庭，也是孙蝶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这些，其实律香川早就心知肚明。
那一刻裴宁才真正意识到，能够骗过孙玉伯那么多年的律香川，心思其实深沉得可怕。
裴宁曾经以为唐无诀能压制住律香川，但如今看来，到底是谁利用谁，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裴宁微微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随即眼底一道光芒迅速闪过。
但此时并不是细想的时候，裴宁微微侧头看向前方的树林里，果然见到一身暗红色长袍的高老大正从树林往这边缓步走来。
看来高老大倒是将他们的信息交代得十分彻底。
裴宁苦笑了一声，默默看着高老大走到律香川身后几步，便不再上前。
这是一种象征，是高老大投靠律香川的象征。
裴宁在这个世界是以叶翔的身份而存在的，那么他便接手了叶翔的一切。对于叶翔的剧情使命，他固然可以消极怠工，但他始终无法对高老大出手，因为叶翔的命是高老大给的！
难怪律香川笑得如此开心。
高老大刚停下脚步，律香川便开口道：“我该叫你叶翔，还是宁非衣？”
裴宁抿了抿唇，道：“姓名不过是代号，无论是叶翔还是宁非衣，又有什么区别？”
律香川道：“你好像很意外我能找到你。”
裴宁道：“人们对于不曾预料到的事情总会感到意外的。”
律香川笑道：“但没有人是什么都能预料到的。”
裴宁扬了扬唇角，道：“便如同你从来不曾预料到，老伯如今还能好好的活着。”
律香川脸色的笑意瞬间淡了几分，他深深地望了眼裴宁，道：“看来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裴宁面不改色地道：“我知道的东西其实不多，但也足够了。”
律香川问道：“足够什么？”
裴宁道：“足够作为和你对弈的砝码。”
“哦？”律香川颇有些兴趣地看着他，道，“那你知道什么？”
裴宁侧身微微望了眼身后沉寂的木屋，道：“我知道你想找到孟星魂，更想找到老伯。”
律香川又问道：“难道你知晓他们的下落？”
裴宁也笑了笑，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律香川挑了挑眉，道：“那如果是高老大要你说呢？”
裴宁抬头望向律香川身后的高老大，她依旧安静地立在原地，如同雕塑般只是静静地、含着笑意地看着他们，什么的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裴宁收敛了笑意，道：“我欠高老大一条命，但我不会出卖朋友的性命去还我欠下的债。”
律香川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望着裴宁良久，沉默着一言不发。
裴宁却继续说道：“我并不知道老伯的下落，但我却能找到孟星魂，而孟星魂一定能找到老伯。”
律香川惊讶道：“你对孟星魂的信心很大。”
“当然。”裴宁心下一笑，道，“如果说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找到老伯，那这个人一定就是孟星魂。”
律香川怔了怔，又道：“但能找到孟星魂的却不止你一个人。”
若说了解孟星魂的人，除却裴宁，还有一个高老大。
而这些，现在的裴宁自然清楚，那么他口中的筹码必然还有别的。
裴宁道：“找到孟星魂很容易，但要让他说出老伯的下落，却很难。”
律香川道：“连高老大都不行？”
裴宁嘲讽地笑了笑：“孟星魂可不是我，他自己心中有一本账本，而他欠高老大的，还当不起他用老伯的下落去还。”
律香川问道：“那难道你可以？”
裴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行，但有一个人可以。”
“谁？”
“孙蝶。”
律香川看着裴宁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而裴宁在刹那间后退了一步，同时瞬间拔出了长剑。
裴宁拔剑的速度太快，快到以律香川的眼力都无法看清他的动作，这让律香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裴宁的剑究竟有多快，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在他的剑下活下来。
他未出剑，便已让人感到了恐惧。
律香川突然间就明白了当年韩棠为何会败在他手下，因为韩棠也用剑，所以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裴宁的可怕。
或者说，是裴宁手中的剑的可怕。
律香川这次除了想找到裴宁，还想带走孙蝶来威胁孟星魂，但如今他却并不确定，自己能否从裴宁手中成功的带走孙蝶。
律香川并不笨，能成为孙玉伯手下第二把手并且差点杀了孙玉伯的人肯定不会笨，所以他瞬间明白了裴宁的意思。他说的筹码，就是孙蝶，那是他们对弈的筹码，也是他们合作的筹码。
裴宁有和律香川合作的意向，如若不然，他根本不会和他说那么多的废话。
而这些，裴宁并不掩饰，律香川自然看得出来。
“你肯把孙蝶交给我？”
“不。”裴宁断然拒绝，又道，“但我能让孟星魂以为孙蝶就在你手中。”
律香川微眯起双眼，道：“口说无凭，孟星魂并不傻，若不亲眼见到孙蝶，他是不会相信的。”
裴宁笑了笑：“所以你只能和我合作。”
律香川又沉默了良久，仿佛在思考裴宁话中的含义。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微亮的晨曦照耀在他们身上，使他们的身影变得愈发透明而渺远。
裴宁也不着急，右手轻柔地抚摸着剑身，等待着律香川的思考。
“那么，你要我做什么？”律香川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必然知道，合作是相互的，裴宁与他合作，必然是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裴宁笑了笑，但他的目光却倏然一冷：“我要你，杀了唐无诀。”
律香川心底一阵，身子也随之一颤，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望着裴宁道：“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朋友。”
裴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几日之前，全江湖的人都以为你是孙玉伯最忠心的下属。”
既然律香川能背叛孙玉伯，那么裴宁又为什么不能想杀唐无诀？
这世间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
但律香川却莫名地，替唐无诀感到了几分苦涩，而他很快就将心中这股异样之情压抑了下来。
律香川反常得沉默了更久。
事实上，裴宁并不觉得律香川能真的杀死唐无诀，但他需要一个态度，让唐无诀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的态度。
裴宁并不想再拖下去，唐无诀铁了心护住律香川，连裴宁也无可奈何，所以能让唐无诀死心的，只有律香川。
裴宁也等了良久，就在他皱起眉，以为律香川不会回答时，便听到了律香川仿佛从世纪之前传来般渺远的声音。
“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