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浮云常自在6
第四十九章浮云常自在
律香川没有滞留，在与裴宁达成合作之后很快便离开了这里。
如今的律香川刚接手孙玉伯的势力,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宝贵,若非是为了追查到孙玉伯的下落,他根本不会亲自来这里找裴宁。
但高老大却留了下来。
晨曦温煦的光芒照耀在高老大的身上，氤氲出几道淡薄不可见的光晕，清晨的空气略带着写清凉,偶尔几道风吹过,带起地上飘落的枯叶，在一片寂静中突兀的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高老大就在这摩擦声中缓缓靠近了裴宁几步,她的脚步声极轻,仿佛踩在一团棉花上，而她的脸上扔带着她惯有的微笑。
但裴宁却看出了高老大的不高兴。
高老大其实是一个很少将情绪波动体现出来的人，在快活林的那些日子让她习惯了笑脸迎人,但作为从小被高老大收养的四个杀手之一，裴宁仍然能从她万年不变的笑容中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高老大在裴宁几步前停下，她望着裴宁的脸，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叶翔，以前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裴宁没有回答。
“你失踪的那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裴宁神色微动，却摇头道：“没发生什么。”
高老大突然厉声道：“你说谎！从我让你去杀老伯的时候你就开始不对劲了，当初带走孙蝶的人也是你，你和孙蝶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宁突然笑了笑，道：“我和孙蝶若有关系，你怎么会不清楚？”
没错，他们四个杀手虽然行踪诡秘，但在高老大面前向来是透明的，所以孙蝶和孟星魂的事情高老大也一清二楚。
但高老大却始终查不到孙蝶和叶翔之间的联系。
若说两人没有关系，叶翔却冒着生命危险两次把孙蝶带出孙府，但若要说两人有什么私情，孙蝶离开孙府后叶翔却立刻去了北方，同时失踪了大半年，甚至孙蝶和孟星魂之间的感情也少不了叶翔的推动。
高老大此刻突然发现，她已经不知道眼前这个她曾经十分熟悉的人在做什么了。
所以此刻她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只问一句话。”
“什么话？”
高老大双目一竖，直直地望着他，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的情分！”
裴宁顿时挺直了脊背。
他的手在乌鞘长剑上摩挲了良久，才缓缓答道：“高姐你的救命之恩，我永远会记得。”
“那就行。”高老大点了点头，仿佛很满意他的回答，这让她脸上的笑意也带了几分真诚。因为她知道，只要裴宁记得她的情分，裴宁就永远不会与她为敌。
高老大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但她穷怕了。
只有曾经在饥饿中苦苦挣扎过的人，才会明白贫穷是件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所以高老大想尽方法想要牢牢掌握住她手中仅有的快活林。
人的本性总是患得患失。
得不到的时候，想方设法地去得到，等得到了之后，却又胆战心惊地害怕会有失去的哪一天。
高老大其实是个很容易害怕的人，所以她收养了叶翔四人成为她的后盾。而她最怕的是有那么一天会失去快活林，因为快活林的地契在孙玉伯手上，而孙玉伯并不想将这张地契给她。
不仅如此，孙玉伯还打算让律香川接手快活林。
高老大呕心沥血这么多年，才将原本荒芜一人寸毛不拔的荒地经营成如今酒色生香的快活林，她怎甘心就这么交出去？
她不甘心！
她怎能甘心！
所以在得知律香川的计划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律香川合作，代价就是快活林的地契！
而裴宁此时却静静地看着高老大，一双如夜般深沉的眼睛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你该知道，和律香川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高老大却笑了，道：“那你方才，不也和他达成了合作？”
裴宁摇了摇头，道：“他杀不了唐无诀，所以从一开始，我便不曾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高老大道：“但我有你们。”
她说的你们，当然不止裴宁一个人。但孟星魂已经因孙蝶而站在孙玉伯一方，何方死在孙剑手中，她说的人只剩下石群！
裴宁神色微微一动，问道：“石群回来了？”
高老大没有说话，但她却微微向旁边侧了侧身子。
裴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一个手执竹箫的白衣人正冷冷地望着他们。
石群！
石群是个很冷漠的青年。这种冷漠不同于孟星魂的颓废，反而和唐无诀有几分相似。
只要望着他，你就会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仿佛他整个人都像是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块。
其实单看外表，石群并不像是个杀手。和四人中的其他三人不同，石群喜欢穿一身白衣，他的武器便是他手中的箫，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风流名士，而不是一个杀手。
但裴宁却清楚石群那看似不起眼的竹箫里暗藏了多少玄机。
看到石群的那一刹那，高老大才真正松了口气。
如今何方已死，孟星魂又背叛了她，叶翔立场不明，只剩下刚从北方回来的石群仍然全身心地信任着她——石群已是她最后的依仗！
望见裴宁的时候，石群眼中闪过一道笑意，石群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但很多时候，别人可以从他的眼中读出很多东西。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只要看着那双眼睛，他们便能知道石群想说什么。
裴宁并不知道石群是什么时候来的，因为在心魔的困扰下，他先前把大部分的心神放在了律香川和高老大身上，所以连他也不知道石群到底听到了多少。
但裴宁仍然很高兴，这种高兴是属于叶翔的，是属于遇见手足朋友的高兴。
如果说在高老大面前裴宁还保持着几分防备的话，那么在石群面前，裴宁并不需要防备。所以他跨步走到石群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喜道：“回来了？”
石群点点头，道：“回来了。前段日子，还要多谢你的帮忙。”
当年石群在北方的买卖出了点问题，高老大本来想派何方去帮忙，只是当时被裴宁主动请求前去，这也是裴宁和石群最近一次会面的时候，而之后，裴宁便失踪了。
成年旧事，裴宁显然没有再提的**，转而问道：“北方的买卖已经没有问题了？”
石群颇有些自嘲意味的扬了扬唇角，这对向来冷漠的他来说已是不小的情感变化：“两年，七条命，一道伤口。”
裴宁目光一闪，道：“你受了伤？”
石群道：“伤口已经愈合。”
裴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清晨朦胧飘渺的雾气逐渐散去，阳光斜射在树林里，映照在地上呈现出斑驳的光晕。
石群突然问道：“孟星魂呢？”
裴宁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望着石群良久，随后转头看了眼高老大，才缓缓说道：“你应该从高老大那你知道了很多事情。”
石群点点头，道：“但很多时候，一个人说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想听听你口中的真相。”
裴宁叹了口气，道：“事实上，真相并是不说出来的，更多时候你应该去看。”
石群静静看着他，道：“但看到的东西也并不一定是真相。”
裴宁道：“但你看到的却一定是真实的，而这真实背后的真相，需要结合你听到的看到的去推断。”
石群却冷然道：“那我现在就想听你说说孟星魂他到底怎么了。”
裴宁沉默了很久，而石群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既不催促，也不离开。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裴宁才开口道：“你喜欢杀人吗？”
石群瞳孔一缩，他仿佛知道裴宁想要说什么，道：“除了疯子，没有人会喜欢杀人。但世界上很多事，并不是一句不喜欢，便可以不去做。”
“我知道。”裴宁点点头，又道，“但孟星魂和我们不同。”
石群冷冷问道：“怎么不同？”
裴宁道：“你该知道，孟星魂已经娶妻，并且即将要有孩子了。”
石群望了裴宁身后的木屋一眼，点了点头。
裴宁继续道：“他可以为了高姐的恩情去杀人，但他不会因为高姐的恩情而去杀自己的家人。”
孙蝶是孟星魂的妻子，那么妻子的父亲，孩子的祖父，岂非也是他的家人。
石群仿佛明白了，又仿佛不明白，道：“但这也不是他背叛高姐的理由。”
裴宁又叹了口气，道：“所以更多的真相，需要你去看，去推导。”
石群转头又望了眼高老大，突然逼近了裴宁一步，沉声道：“那唐无诀，又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