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人性的圣火（11）

徐兆寿：20世纪以来，中国人批评中国儒家的思想也为犬儒主义，实际上是在很大不同的。***孔子的后辈也出现了孟子学派和荀子学派，一个主张性善论，一个主张性恶论。而安梯昔尼让人很容易想到庄子。他们初看起来，似有一些共同的地方，主张摒弃**，返回自然，但仔细一看，两都实在有着大的不同。安梯昔尼似乎太过于苛求自己，庄子讲究顺其自然，任意而为，得意忘形，而且对美德根本不屑一顾。实际上，我觉得安梯昔尼跟中国后世的程朱理学倒有几分神似。他们都讲究天理，而要来去人欲。

刘达临：古希腊的斯多噶学派也有浓厚的禁欲主义的色彩。他们强调以心灵的安宁来代替**的快乐，以意志的坚定代替享受的**。不动、无**，听众理性，服从上帝，满足于既有的一切，忍受一切过去、现在和将来生的，乃是他们的理想境界。在这样的境界里，自然不应该有满足**的地位。

徐兆寿：跟西方的哲学相比，中国的哲学似乎过于行云流水，太玄奥了，只能意会，不能传；而西方的哲学是硬的，是可以抓住的，这大概是因为有基督教的缘故吧。上个世纪以来，有无数的学者和思想者都批评中国的这种不确定的哲学是中国人的弱点。我觉得很难说谁是谁非。

刘达临：说到基督教，犬儒似乎是先行者了。实际上，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欧洲中世纪的禁欲主义。它竟然在欧洲统治了一千多年，这既与原始社会的性禁忌有一定的联系，也是古罗马帝国由于纵欲等原因走向灭亡的一个展结果，纵欲走向了反面就是禁欲。古罗马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对欧洲文化以至世界文化都有重大影响。起初，古罗马人和古希腊人在生活上都奉行性快乐主义，基本上是自然的，健康的，但是，到了帝国后期则完全相反，许多人对现世已没有任何信心和安全感，只有通过纵欲来自我麻醉。有的西方历史学家说，古罗马的灭亡主要在于纵欲。这固然是有道理的，但不全面，不准确，一个国家的衰亡在于其经济的和政治的矛盾，性风气正是这个矛盾的折射而已。不过，古罗马人的纵欲确实对丧失斗志、体力，而且和人口锐减有很大关系，纵欲损害了许多人的性功能，纵酒过度和洗热水浴过度又影响到男子精子的生成、保存与活力；同时，古罗马人从送水的铅管、杯子、烹调用的坩锅、女性化妆的白铅及酒中吸收微量的铅，久而久之导致了慢性铅中毒，造成了男子的性无能和女子的不孕症。

正是在这样一种况下，基督教于公元1、2世纪传入罗马。基督教的禁欲主义正是反映了当时广大下层民众的心理。不过，一开始的基督教并不是提倡禁欲主义，其性道德精神主要体现在《旧约》中，禁欲主义主要体现在《新约》中，其主要代表是奥古斯丁。他年轻时有许多性经验，那时他说：\"上帝啊，给我贞节吧！但现在还不。\"后来，他在《忏悔录》里，现身说法，宣传\"性即罪\"的观念。他说，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犯了罪，这就是人类的\"原罪\"。所以要彻底独身，杜绝任何**和性行为。自那以后的一千年，欧洲就陷于奥古斯丁的禁欲主义的统治之下。直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这种禁欲主义才被打破。

徐兆寿：可是维多利亚女王在300年以后又实行禁欲主义了，主要原因是欧洲文艺复兴也导致了纵欲主义。而现在看来，维多利亚时期只是一次性的休息或缓冲，一百多年后，整个欧洲就掀起来轰轰烈烈的性解放运动，直到20世纪60年代兴起了\"性革命\"，也就是又进入了纵欲主义，而且这次纵欲主义的浪潮更加猛烈。

刘达临：是的，是科学主义打破了宗教的禁欲主义，也是禁欲主义的必然结果。这在谈\"性革命\"时已经谈过了。

徐兆寿：对\"性革命\"时所持的\"科学\"的研究方法，我一直是持怀疑态度的，主要是靠调查的数字来改变人们的道德这一点。这的确是人类历史上方法论的战果之一，但是，我觉得这更是一种观念。这种观念是以大多数人的观点来决定一切的做法，或者说是为调查者要说明某个问题而服务的。它最大的突破点是，拒绝了权威，拒绝了**，而以大众的心声来决定什么，但这也似乎正是它致命的弱点。美国人在看了金西的报告后想，既然别人都是那样干的，我怕什么呢？一些应该禁忌的应该被杜绝的事物都呈现了出来，而且似乎理由充足：看吧，支持我的百分比很高。实际上，在纵欲主义时期，如果这样的调查一出现，它岂不是为纵欲主义找到了最好的借口。这就是说，它没有判断。但是人们并不这样去想，人们再不会听众基督教的教诲：独自在上帝面前忏悔，即使整个世界都陷入纵欲主义，你也可以因为这内心未灭的精神而跳出来。这种崇高的精神再也不会有了。人们不会再抬起头来，把自己和上帝精神相连；人们只可能平视，去看周围的人怎么想怎么做，他也就怎么想怎么做。孔子说，大道失尽矣！如果以调查的数字来看，孔子显然是神经病，但他毅然决然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教化天下，匡扶大道。但这种精神是人类最宝贵的精神，然而在数字面前，它可能要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