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最恨的人
第15章最恨的人
文/嘉维
(一)
不知道你的班主任有没有曾经一看起来正气凛然地站在讲台上大声地咆哮。
“我第一次遇见你们这种学生。”
“教完你们这届我就不干了。”
或者是“我再也不要教你们了”这种话。
我相信很多老师说完过后,都会在行动上有所兑现。而现在站在讲台上的那个,戴着巨大老式黑框眼镜的张老师,他也是说过不下百次类似的话。
不过,每天早上,他都是从不迟到地出现在教室里。
四十五岁左右,教历史。不知道是对于历史有着特殊的情愫还是什么原因,他所穿着的衣服也透露着浓重的历史气息——老式西装,或者是夏天一成不变的条纹短柚衬衫,高腰裤内扎、还有他好像从来没脱过的罗马凉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天气热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活泼的脚趾,天气有些凉,脚趾外就裏上了丝质的袜子。
他很喜欢喝荼,走到哪儿都会随身带着他已经快要生锈的不锈锕杯。他的牙齿也因此染上了荼叶的色彩。他的表情也似乎永远在告诉你:“我很严肃,我不苟言笑。”一一比如现在,他在发表完一段1康慨的演说之后,试图用片刻严肃的沉默来唤起同学们的注意力。
我坐在最后一组的最后一排。准确地说,是张老师要求我坐在这里的。每周班里都会按照顺序更换位子,唯独我不用。是特权吧,如果要安慰自己的话。那个时候觉得也没什么,反正最后一排干什么都方便,视野开阔,开小差不易被察觉,玩手机于无形之中。种种便利牢牢地掌握在我优越的地理位置中。
在张老师尴尬的沉默中,很多同学开始频频地抬头,抱着看老师出了什么故障的心情,观察一下现场的局势,然后又默默地将头埋进装模作样的思考里。
突然,教室里飘过一阵诺基亚的经典铃声,在大家面面相觑谁是倒霉鬼的时候,张老师从他的裤包里拿出他那款同样非常经典的诺基亚黑白机。他把手机举得离眼睛很近,然后把复古的黑框眼睛像挂墨镜一样挂在头上。然后使劲地阅读手机上的内容——这是他的招牌动作,总觉得他要把手机看穿。
没一会儿,他放回手机,包里鼓鼓的,还显得出他手机的形状。
“我教过的学生里,从来没有像你们这样的。邋遢!”张老师说到“邋遢”两字的时候还配合着敲击讲台的桌面试图让它们听起来更确凿有力。
“连清洁都做不好,你们还做得好什么?”他大手一挥,仿佛开国大典的领导人,“做梦!”
“校训是咋说的?先做人后做学问!”
听到这个万年不变的说辞时,班里开始时不时飘出轻微的“啧”声。不过张老师似乎意识不到,从他1康慨的口中飞出的每一滴吐沫里,似乎都可以看到他内心的灼热。
“冯双!”我在偷笑的同时,的确是听到张老师咆哮我的名字。
我抬头看他,在与他眼神交会的一瞬间——“出去!”
怎么说呢,这样被叫住,然后罚站,站出去,站办公室等可以被罚站到的地方,我都在张老师的指令下披星戴月过了。只是今天这次我实在没能理解,刚想说话辩解,随之而来的是又一次刺耳的咆哮。
“滾到我的办公室去!”
(二)
和张老师的对立关系是从开学第一天开始的。
好死不死,从来上厕所不会锁门的我不知道那一天哪根神经短路,非常彻底地把自己反锁在了厕所里面。我妈更是哭笑不得,找来开锁工人把厕所的门锁卸了下来才让我逃出生天。整个过程耗时将近一个小时,以致等我赶到学校冲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就迎接了人生里张老师第一次的“瞪”。
张老师爱瞪人。眼神充满仇恨,歪着脑袋,把眼睛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侧——特别是用在迟到甚至是将要迟到的同学身上,从进教室门的那一刻,他凶神恶煞的目光就会尾随你直到坐下。
第一印象糟糕,接下来的印象也就多半完蛋。
于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每天都会饱受这种目光的洗礼。
张老师是个有复古精神的人。当然,这种精神可不仅仅是体现在他自己身上,他对班上的每一个同学的要求都是学校要求以上的标准——男生平头,女生头发必须扎起来,刘海不过眉。全天校服,不准佩戴首饰。违者严惩。
当然了,在这些标准里面,我都是必须被严格提防的。
有些时候,如果男生的头发不过关,他便会带着这些男生深入学校旁边的小区,在里面找到一个理发只需3块钱的原始理发店——在树上面挂一面镜子,镜子面前放一把椅子,椅子上坐一个客人,师傅手里一把剪刀。这就是张老师心目中最好的理发店。并且每每在理发过后,他都会对着一个个被“修剪”过的男生露出赏心悦目的表情。
记得有一次,又被张老师逮住说头发不合标准。同样受难的,还有班上的另外两个男生。
走在去理发店的路上的时候,气氛过于沉闷,张老师首先打破寂静。
他先问其中的一个男生:“A!你多大了?”
A乖乖回答:“十八岁。”
张老师突然就停在路中间,一副老子教育儿子的模样:
“都已经成人了你都还管不住自己?那么大还不懂事,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懂事?”
他一个瞪之后将眼神转移到另一个同学B身上,他问:“B!你呢?多大了?”B似乎有些窃喜地说:“十七岁。”
张老师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声音更加洪亮:“你也不小了啊,马上就成人了,你还要傻多久?”
B同学无奈地看着张老师,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乐。
张老师注意到我,凶神恶煞地说:“你多大?”
我带着点小小的骄傲,仿佛是学生证八折优惠般的喜悦:“十六。”
张老师真的是非常有语言天赋:“你以为你还小啊?啊?古时候十六岁就可以生娃娃了!”
在年级里,我和张老师是非常有名的一对冤家。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互相彼此讨厌之至。
比如——
“我倒了八辈子霉能教到你这种学生!”说完他踢了我一脚,“谁让你把裤子剪成这样的?你觉得这样是美吗?”他说着气得站了起来,“恶心!”
我低头看着被自己剪得长短不一的两条裤腿,感到特别委屈。
高一下学期我开始学习绘画,从小一直梦想做跟服装有关的行业,在自己的书桌上贴上大大小小鼓励自己的标签,看到任何跟时尚有关的电影、杂志、书籍,都会有狂热到想要马上毕业然后学习有关能力的冲动。有一天,也就头脑发热地在看完一部有关服装设计的英国电视剧之后,着了魔地把许多旧衣服拿来剪裁。太投入了吧——我是给自己找的这样的借口。就恍惚地把自己的校裤上也添上了自己的创造力。
那个时候不懂为自己的行为画上属于那个年龄的定位和范畴,只知道想要特别的、与众不同的。一昧地追求小众,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把自己推到一个与人不同的高度去。走在路上都有奇异的光彩。
“把你爸妈叫来!”他点一支烟。
软肋。
“张老师,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啊,我就是讨厌你!”
求饶不成功,来硬的也没用。总之不能把自己的错牵扯到父母身上——那就是在一次次这样的交涉和妥协中,我签下了高中学习生涯中的无数个“不平等”的条约。
坐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座,只要上课睡觉被他发现就必须到他办公室站一上午、一下午或者一晚上(我没有开玩笑)。和这个后果相同的还有诸如迟到、不交作业、和老师顶嘴等等。
在班上的每个同学,如果受了罚,被站办公室。他们心里一定都会非常希望我与他们同在。
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们班的英语老师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是好说话的兔子急了也会咬学生。
英语晚自习,他把当天迟到的同学通通关在了教室外面。
我虽然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但是在自习的时候,很多同学都喜欢争着和我换座位。
那天一个女生在没有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率先占领了我的位子,她甚至不耐烦地让我去坐她的位子,如同我欠了她般。我被逼无奈,跟英语老师申请去教室外面复习。
在经过英语老师允许的情况下,我和那些被罚在外面的同学一起站在走廊一当然了,我在做题,他们在聊天。
好死不死,那天张老师没有按时下班,开了会之后受到批评,怒火中烧地看着教室外面的学生,他伸手一指:“全部滾去办公室。”
我拿着手里的英语习题,站在同学的最前面。我的目的当然是说明情况后脱离苦海。
可是世界上就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在整个超过两小时的批斗过程中,除我之外,其余同学的停留时间都是五分沖。唯独我,没错唯独我,张老师几乎一半以上的时间都是用来骂我。
即使自尊心被踩烂了,手背着拳头几乎快握出瘀血,还是只会保持沉默。
所以在班上的每个同学,如果受了罚,被站办公室。他们心里一定都会非常希望我与他们同在一一因为我是他们最好的挡箭牌。
(三)
一直把“冤家”“恨”这样的词语放在张老师的额头上,于是一般只要一看到他的时候,就能萌生出各种邪恶的想法。可是,那也只是想一想就作罢。
“滾到我的办公室去!”
又一次莫名其妙被张老师喊出教室后,我一脸无奈地站在教室门口。
没隔多久,我就看到张老师也从教室出来,我走上前去,刚想和他辩论的时候,他一个巴掌就呼了过来,我不可思议地捂着脸看着他,所有的怨气和怒火在那一刻都被点燃了。
“你什么意思啊!”
“滚到我办公室去!”
“我问你打我是什么意思?”
“滾去我办公室!”
张老师没有给我任何辩驳的余地,他脸气得通红,好像我真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气得直跺脚,冲到办公室之后其他老师也见怪不怪地看着我,甚至有一两个老师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一些“哎哟冯双又来了啊,常客!”“早点回家算了,读什么书啊!不如去卖衣服!”“这年头卖衣服也是要靠脑袋的”的风言风语。
我站在张老师的办公桌面前,他办公桌的玻璃上面压着很多届的毕业照。有些照片看起来已经很老了。可是相片里面的张老师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老夫子。一个人站办公室的时候,就会一直盯着这些毕业照看,甚至还发现了现在大陆有名的“国民校草”一一原来当时张老师不是在吹牛,他看着一些小女生手中的写真集,不假思索地说:“这人我原来教过。”
等了很久张老师都还没有到办公室,我的气也就渐渐消下去点。看着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写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即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依然看起来很忙碌的人们。
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张老师走了进来,他从进办公室开始就一直瞪着我。感觉他也是等了这一刻很久,他从我面前坐下来,又马上拍桌子站起来。我似乎听不清他在骂些什么了,那些话我听了上百上千遍。其实我都无所谓的,说我不认真学习说我不如放弃,说我特立独行说我是怪物。这些话我早就有方法乐观地去化解他们。只是,那一天我不能原谅的是……听完张老师又一次长篇大论地对我的论断之后,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我想问他,我刚才究竟丨故错了什么?
可是当我刚想说出话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脚突然变得很软,像波浪一样的感觉。
我听到尖叫声,看到墙壁上开始抖落很多石灰,灯也开始剧烈地摇晃,等我有意识这原来是地震的时候,我看到张老师已经跑到了门口。身后猛地一个推挤,我也被动地跑出了办公室。
我当时在教学楼的二楼,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声,张老师跑在我的前面,他没有转过头来看我。
等跑到操场上的时候,就算是为了保持平衝,把双脚叉得很开站在地面上,也会被大地牵扯着左右摇晃。面对着我的教学楼的玻璃噼噼啪啪地发出声响,从教学楼里也飘出一阵阵的像雾一样的灰尘。树枝颤抖着,人群散乱惊作一团又一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烈的晃动渐渐平息过去。大家都坐在草地上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没有人知道那是场可怕的灾难。透过人与人的间隔,我看到张老师也在不远处和几个老师眉飞色舞地交谈着,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脸上已经没有写着愦怒。间隙,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朝我看来,我们几乎是默契地,将目光从彼此身上移开。
几个时之后,大家从广播得知那场地震的消息,又隔了没多久,学校下达了放假的要求。同学一个个被领走,本来是三两天的假期,因为余震的关系也被延长成了七天十天的长度。
那段时间每天每天看新闻里的灾情,每天每天以泪洗面。
等大家擦干了眼泪回到学校,似乎我和张老师都忘了,在地震之前发生的事情。
我时至今日也都不知道,他那天是为了什么给了我一巴掌,我当然也再无心去与他挑起这场记忆。因为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我好像也渐渐明白,有的时候讨厌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他那么针对我讨厌我,似乎就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不假思索。
我也学着不去争辩,不去诋毁。就让他这样讨厌我,似乎才是正确的选择。
忍忍就好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即使做了反抗,最后一定是我牺牲。
(四)
高二下半期之后,我的主要时间都放在了艺考的培训上。很多同学也请假花上整个学期的时间远赴他乡去取经。我因为家里的否定还是留在了学校。自我的怀疑让我对梦想开始变得没有那么坚定。每天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在奔波些什么。
还是按时起床,偶尔迟到——那个时候张老师的精力放在那些他口中“有希望”的同学身上。在他眼里口中心里一定是“没希望”“不可能”“考不上”的我,他就变得没有那么爱理会。只是在犯了错之后,就让我站在办公室,他也无暇骂我批评我,就让我站着。
每个同学都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似乎都有问不完的问题可以缠着老师。课堂上没有那么多交头接耳的人,大家会默契地在下课之后继续温习。偶然撞到别人桌角的同学,会轻声地说句抱歉。
艺考渐进,更加无心学习。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跟家里撒谎,说自己去上学了。跟学校撒谎,说自己去参
加艺考培训。每天装模作样地早起后,从家里直接走进网吧。
在网吧我也没什么可干,不玩游戏,就只能看看电影。更有时,只是把电脑那么开着,就看看同坐在网吧里的人。虽然是工作日,但是网吧也从不缺人。也经常看得到熟悉的面孔坐在周围。好几次都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无聊的时候,也会把word打开,写下大段大段的话。从一开始的没有目的,没有主题。到开始回忆,开始记录。写多了,人生没有历练没有可以写的,就把敏感的心里最细微的变化翻出来,把他们赋予生动的能力。
在这些波澜不惊,明明是被赋予“谎言”的时间里,却似乎因此找到一丝丝的方向。是一条条长长的黑暗的洞穴里透出的一丝微光。
我试图抓着它,努力地挣扎着抓到的时候,如梦醒般恍然。
艺考报名的时候,我放弃了美术,选择考试人数最多的编导。
在所有人对我失望之后。从一开始的张老师,到后来发现我逃学、对我失望的父母。所有人对我的要求都降到了几乎没有。除了我自己。
(五)
进入高三之后,时间过得非常快。
所有艺体生也都被分到了同一班。看起来好像是要被破罐子破摔的一群人,实际上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因为脱离了张老师的管辖,我跟新老师的相处也变得欣欣向荣。被用心对待的老师,会用心回报我。用心对待的事情,也真诚地回馈。
艺考成绩下来,出奇地好。在年级上也是数一数二。从那天开始,我便开始燃烧。所有的斗志都被激发。真正地像高三的人一样去拼搏。
被写满的高考日志本里,随便一翻都是豪言壮志。
偶尔,会和已经不再管我的张老师擦肩而过。默默地问好后,心里会不断重复地吶喊着。会不断地告诉自己要证明很多事情,证明自己、证明你是错的、证明我做得到。然后就更加加倍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后来想想有一种——高中三年的知识,仿佛都是那几个月学来的,这样的感觉。
(六)
角度不同,就一定会看到不同的面。
时间很彳央地到了终点。
高考的前一天,学校组织了照毕业照。同学们纷纷在校服上添砖加瓦,找出很多种方法让最后留在学校里的这一天变得鲜艳。几乎每个同学都带着相机,见到谁都会来一张合照,即使不熟悉,在那一天也可以变得亲切。
咔嚓——
我没有找张老师合照,只是在回家翻照片的时候,发现他出现在了某一张照片的一角。他好像又在数落一个同学,照片上他没有像其他老师纷纷换上出彩的衣服,他还是戴着那副眼镜,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差不多的鞋。
“下一个班!”
咔嚓——
互相留下美好的祝愿,纷纷告别。
我站在一个角落等待一起回家的同学。
就是那么一个不经意,我看到了张老师。
他微笑着,对着一个平日里他比较青睐的学生挥手道别。我看着他,他看不到我,他看着那个学生。
他默默看着那个学生走远,自己点了点头。看了看周围,好像没有什么学生了,就一个人,转身走回空荡荡的教学楼。
在人生的路上,我们好像真的只有那么一次——从高一到分班,到高二到高三,到一诊二诊,到距离高考还有17天,到毕业照,到渐渐忘记这一切。
但是还有些人,他们一年又一年,重复地周始在这样的轮回里,看破春秋,桃李天下。
(七)
高考结束了,就结束了。没有什么把书包丢到空中的画面,只是狂欢了几个昼夜后,觉得虽然放松,但是身心俱疲。
谢师宴那天,大家脱下了校服,穿上了自己喜欢的衣服,换了发型,好多女生也化上了好像技术还不怎么成熟的妆。
班里的好几个老师也都穿了很正式的衣服,当然了,张老师除外。
饭还没吃到一半,大家就纷纷走动起来,开始互相敬酒,嘴里说着很多现在想想只能笑笑的大话。没过多久,好像情绪就都变得浓烈了很多,好多同学开始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就连男生也不例外,惹得周围的服务员面面相觑。
我有意无意地看到张老师也动情地跟他喜欢的几个学生抱在一起,嘴里说着“儿子”“女儿”之类的话。
也许是醉意吧,我鬼使神差地向他靠近。手里拿着酒杯,在一个同学敬完他后跟脸地走到他的面前。
他的脸泛着酒红,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往日的那种仇恨。
我说:“张老师,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此时此刻,我还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我看到他愣住了。
我有点醉:“我想我还是学会了很多,即使你骂我,我也谢谢你能那样骂我。”
我看到他掉泪了。
他说:“我……真没想到,你还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也谢谢你吧。”
之后发生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好多同学挨着拥抱,挨着在彼此的耳进说着亲昵动人的誓言。
后来回到家,还一个人静静地傻坐了很久,那个时候,才有一种真正地,我结束了高中三年的感觉。看着很多被自己闲置到一边准备卖掉的教科书,觉得恍然如烟。
(八)
张老师:
我就不在你名字前面加“亲爱的”三个字了。我想那样叫你也不会高兴。
自从谢师宴之后,我就几乎再也没见过你。有一次回学校路过你的办公室,看到你不在里面,只是走到你桌前看到,很多届的毕业照里面,多了一份属于我们班的面孔。
我知道你现在终于兑现了诺言,没有再当班主任。
其实原来看到你的时候,真想跟你坐下来好好地说说话,说说我心里真实的想法。让你看看我的世界,也是很精彩的。人与人之间需要良性的沟通,虽然我知道我和你之前缺乏这种可能。
你知道吗?我在现在的学校里出演了一出话剧。我找到策划人,希望能用上我们学校的校服。
你不喜欢我,原来总是喜欢说我给学校丢脸,但是时隔这么久,你口中的那些乖学生,他们有的谈恋爱了,有的还是坐在教室里拼命地向前冲,有的无所事事蒸发着自己的青春。虽然我已经无须再见你,但是我也多希望你知道,我不曾给自己的学校丢脸,我多希望每一个人都能看到我们学校的校服,在舞台上发光。
张老师,有的时候我在想,有一天我走在路上,我就真的想不起了原来坐在教室里死死背住的一条公式,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在想,那个时候,我还会不会记得你。
而想起你的时候,是会轻轻皱眉,还是一笑而过?
那个时候我不懂,我觉得自己要拼命证明很多事情,证明自己、证明你是错的、证明我做得到。
高考的结果下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赢了,在和你漫长的斗争中,我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虽然分数拿到那些好学生面前比,还是无法媲美。但是也是我高中三年来的最好成绩。
当我以全校第一个被录取的消息通知到你手上的时候,我这么想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在接下来的好几年的时间里,我都觉得,我是个赢家。我证明了自己,也用我跟其他老师的良好关系证明了你是错的。我证明了我真的做得到。
再过了一段时间,我想起我跟你在谢师宴说的话,我觉得我用你,证明了自己是个善良的好人。
但是当我今天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
己。
我深信不疑地告诉自己——我是个胜利者,只不过,你赢了。
张老师,一直没能说一句,辛苦了。
张老师,在你的身上,我学会了很多。这是我在其他老师身上可能学不到的东西。像你这么古板、刁钴,针对我的人。我可能再也不会遇到,就算遇到,我想我也能心平气和地应对了。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再忍耐看看的,咬咬牙,就过去了。
张老师,我想把这个“最恨的人”的位置留给你,我想我也可能真的再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其他人。
——感激这与众不同的情感指教我成人。只因这恨,为爱而生。
即日
您不成器的学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