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七章观众的理解和想象(3)
既然“不假思索”的习惯是戏剧家让观众养成的,那么,戏剧家也能使观众养成思索的习惯。回想一下习惯于中世纪戏剧的观众突然看到《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习惯于古典主义戏剧的观众突然看到《阴谋与爱》、《欧那尼》,以及中国观众在“五四”前后突然看到新兴话剧时的景,就会明白观众“不假思索”的习惯会被打破。戏剧家**夫回忆道,他童年时代看了奥斯特罗夫斯基的《无辜的罪人》从剧场中出来,像从一个令人迷惑的梦中走出来一样,哥哥问他看懂了没有,他很奇怪:“除了神奇而外,还需要懂得些什么吗?”哥哥激动地把自己的理解告诉了他,**夫终于“被这个新现弄得茫茫然了。原来,在这美妙离奇的景象里,果真包含着无穷的思想呢”。(阿·**夫:《演出的艺术完整性》。)从此,这位未来的戏剧家开始用另一种眼光来面对剧场。
旧戏新演,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要为观众提供新理解的可能。戏剧家米霍埃尔斯曾对莎士比亚塑造的李尔王的形象作出了全新的理解,体现了现代人希望重新理解一切的渴求。
今天的一切是对昨天的延续,以现代的理性能力重新破解前代的杰出剧作,未必是一种强加,相反,也许正是前代大师真实意图的揭示。以米霍埃尔斯对《李尔王》的重新理解为例,他认为,这出戏不是写女儿对父王忘恩负义的家庭悲剧,也不是揭露封建帝王轻率玩忽政权的政治悲剧,而是一出人生悲剧。他说,李尔王作为一个明智的政治家远没有昏愦到对三个女儿也忠奸不辨的地步。他颠倒黑白的分配办法是出于他对真诚和奸刁之间的界线的蔑视。封建社会顶峰的政治生涯使他漠视善恶真伪,但他不能容忍当面顶撞,哪怕他明知冲撞者的忠诚。(参见米霍埃尔斯:《我创造李尔王形象的体会》。)直到备受艰辛之后,他终于看到了人和非人的区别:“我可找到了,找到了人,人是存在的”——于是他从一个被封建观念扭曲了的人,复归为人文主义者心目中的人。在莎士比亚的时代,能这样理解的人也许不多,这可能正是历史上许多天才作家终生寂寞的原因;而到了现代,这样的理解可能更合莎士比亚的原意,也更合观众的心意,那么,莎士比亚有了更多的知音。
时代和历史,总会不断地在前代经典和当代观众间开掘着新的理解深度。
二理解的层次
戏剧审美中的理解,一般可分为三个层次:一为背景理解,二为表层理解,三为内层理解。
背景理解为表层理解和内层理解提供条件,本身并不在审美理解过程中占据一个阶段。背景理解包括观众对作品中所表现的社会观念、所运用的历史知识的认知,也包括对作品中所采取的简化手法、象征技巧的领会。背景理解本来是为整体审美提供方便的,但有时也会成为障碍。例如,很多剧作对陈旧的观念、琐碎的知识依附过多,成为观众不喜欢吞食的“审美硬块”;有的剧作在采取“约定俗成”的艺术手法时过于刻板或过于急进,成为另一种审美麻烦。
真正值得注意的是观众的表层理解和内层理解。
在作品中,表层理解和内层理解浑然一体,很难截然分开。供内层理解的质素就包含在表层故事之内,戏剧家又在表层故事中留出许多能够接通深层意蕴的口道,把表层故事作为一种凭借和过渡。这样,即使对于没有能力作出深层理解的观众,也会在表层理解中约略体味到一些奇异的余韵,觉察到一些使自己感到迷茫的弦外之音。这也许正是这些观众日后提高的契机。
不同层次的理解,都包含着一定程度的概括。在通常况下,表层理解运用的是专指概括,深层理解运用的是一般概括。专指概括用于对特定事物的认识,对戏剧来说,主要是用于对故事节、人物行动、戏剧语的理解;一般概括是对事物的类化认识,对观众来说,摆脱了对剧细节的依附,开始对剧作的普遍性旨趣作出思考,这便进入到了一般概括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