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安妮特的圣洁视线8(2)

107.安妮特的圣洁视线8(2)

当她接受圣餐时,没有像《耶稣受难像》中那些拥挤的哀悼者和离耶稣不到一臂长的那个野蛮的生物那样抬头望着耶稣,但是她知道他正凝视着那些信徒的脸。她不想吸引他的注意,也不想和他作对。或许如果她表现得懦弱、渺小的话,他就不会一路跟着她去墓地了,他甚至不会注意到她。她想起了精神病院里的画家,他把刀插进自己的眼睛,准备切掉眼球。门卡罗尼神甫把他的手举到教堂墙上贝斯提亚的画像上,他让全体教徒体会一下受难的感觉,然后提醒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用水,因为当地的水库已经供不应求了。圣礼结束了,教徒们叹息着离开教堂,他们一边走,一边扇着风给自己解暑。忏悔的人在百叶窗后昏昏欲睡。

安妮特走到墓地的时候大门敞开着。她关上门,大门没有嘎吱作响,门上过油了。走上大理石台阶的时候她下定决心不再害怕。如果贝斯提亚还在那儿的话,如果他又从他华丽的画框中溜出来,穿过小镇而无人现,如果他的阴影再次投向她,穿进她的耳朵、她的双腿、她的肚脐的话,她相信上帝会保护她。她信任他,信任她口袋里装着迷迭香的护身符,这将是对她勇气和忠诚的考验。

她走进荒无人烟的墓地,太阳在头顶灼烧,瓶子里的酒也都蒸殆尽了,她能闻到李子和焚香的味道。墓碑之间的小路被踩得很光滑。她走到父亲的遗像旁,摸着上面的照片,在照片里她父亲的帽子歪戴着,嘴唇上留着干净整齐的胡子。她又摸摸圣母玛利亚的塑像,蜘蛛网把塑像围在了凉亭的角落里,圣母就好像被囚禁起来了一样。安妮特擦去了蜘蛛网,拿掉了上周干枯的花,她把牡丹花插在金属罐里,三朵花、五朵花。“爸爸,我记得你擦得锃亮的鞋。”她说,“我们现在有电视了。人们都在谈论干旱,不过不用担心花,马塞洛叔叔已经储备了好几桶雨水了。”

接着她去了老师的墓地,穿过小门,继续往里走,这边也被上了油,没有出任何声音。墓地很安静,像一个不能呼吸的肺一样。墙上挂着一块光的铜匾,那些长着翅膀的白色昆虫像燕麦的外壳一样在墙缝中蠕动。安妮特把蓝瓶子里枯萎的花处理掉了,又放进了五朵盛开的鲜花。通过玻璃瓶能看到坟墓的入口和地下室的窗户,窗户正好对着山柏树。玻璃瓶上出现了两个倒影:一个已不再是小女孩的姑娘,另一个是蹲在墓地黑暗角落里的阴影,像动物一样的东西。现在,安妮特能听到喘息声,空气通过鼻子,进入喉咙,然后到达胸腔,然后气流又冲出喉咙从鼻孔里呼出。她屏住气息,一动不动。

有咽口水的声音,唾沫经过舌头从喉管咽下,那个在角落里的东西有些躁动不安。安妮特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像蒲公英的花丝一样。她身边的空气好像都被抽走了,她觉得自己很难呼吸。她听到了脚后跟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就像火柴划过火柴盒时出的声音。那个影子慢慢站起来。有脚步声传来。坟墓的大门关了。有呼吸声。她想说话,但她的口很干,像意大利中部的土地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她摸着裙子里的护身符,在她的脑海中,她想象着迷迭香开在花盆里,叔叔正从绿色的花茎上榨出油来保护她的安全。她想起了那株卑微的迷迭香,当圣母玛利亚在去埃及的途中把她清洗过的衣袍挂在灌木上时,它变成了蓝色。

她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息,就像一只动物在守护自己的猎物时出的咆哮声。她可以响亮地拍手,一下、两下、三下,就像驱赶一群正在路边争抢死去鸽子的内脏的流浪猫一样。她可以大喊求救,尽管公墓空无一人,小镇在漫长的夏天对它也毫不关心。她可以奔向大门,挣脱束缚,冲下台阶,离开这儿——她认识路——但是她已经誓不再害怕。她已经向上帝许下承诺,会相信他,只有这样他才会保护她免受伤害。

呼吸声穿过潮湿的小路和地下墓穴,来到面前。最后,他还是来了。他看上去像什么呢?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长着野猪一样拱起的后背,上面还长着甚至可以切割树皮的粗糙的毛呢?他会不会是一只追捕羔羊的凶狠的狼狗,像文森佐在信中告诉他们的那样,张着血盆大口的狼狗。她听到自己说:“是你吗?是你吗?”那东西可能咧嘴笑了笑,之后又是一阵寂静。这种寂静到处充满空隙,她可以用她知道的、想象得到的一切事把它填满。她可以用看不见的花束、热带水果和盛开的鲜花把它填满。她可以用各种记忆将这寂静填满:鲁索夫人指挥唱国歌时用的指挥棒,狼的墓穴,希奥尔希奥先生那紧紧拴在鼓起的胸脯上的背带,她父亲河水般绿色的眼睛,她母亲和叔叔的接吻,她哥哥栗色的皮肤和弟弟撅起的小嘴。那种寂静似乎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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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灵师(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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