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祖母(2)
1969年深秋,祖母因肺病离开了人世,村子里来她灵前吊丧的人很多。***我的四个姑姑,痛不欲生,声都哭哑了。不知为什么,我却极少啼哭,其实心里也很难过,可能是羞于出声。我父亲杀了三头猪,两只羊,请吹手,订纸活,为她老人家办了一个体面而隆重的葬礼。
遗憾的是祖母没有赶上好年代,走的过早。患有肺病,胃也不好,常年咳嗽不止,缺医少药,生活饮食又极差。在那个全民清贫的年代,我们家的日子同样困苦,生产队全年分给每人三四十斤麦子,平均到365天的每天两顿饭(农村人每天只吃两顿饭)能有几两呢?家中最贵重的白面,往往舍不得吃,攒下来用于待客。因为祖母经常提醒母亲,居家过日子不能有柴一灶火,有米面一顿。要天天防客,夜夜防贼。意思是好吃的东西要给客人预备着,要不然,来了客人没有好饭菜,很不体面——这也是中国老百姓普遍的待客之道。
祖母过世后,祖父把思念埋在心里,偶尔念起他的老伴,总对我们说,你爸在世时吃饮不好,要是有现在的白面馍吃,兴许能多活几年。我想这个遗憾不仅留给了他老人家,也留给了我们每个深深怀念她的人。
感念西藏
我本无意去西藏,忽然,丈夫打电话,说他要去西藏,正准备买机票,问我去不去。我不假思索地说,去,给我把票买上。
那些天,我正在老家照看弟弟服药。我弟弟精神不好数年,吃的药无以计数,症状却有重无轻,不见好转。这使得全家人心神疲惫,万般无奈。每次吃药,都要淘气半天,早晨、中午吃四粒,他硬闹着吃三粒;晚上吃六粒,他非得减一粒。常常为一粒药,苦口婆心,唇舌磨破,有时竟急出一身汗来。他一天都离不了药,离了药,他就不是他自己了。其实,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惆怅与焦虑之中,我很想出去散散心。
回到西安后,先向单位请假,然后按照进藏须知,准备行囊。
要到那雪域高原,号称世界屋脊的西藏去,心多少有点激动。
拉萨机场不在拉萨,而在贡嘎县。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从二姑的口里知道西藏的山南、山南的泽当和贡嘎,还有什么酥油茶、青稞酒、糌粑这些名词。那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三十多年后我的双足会着落在贡嘎这块贫瘠的土地上。
我二姑曾在西藏工作**年。那时候,交通很不方便,他们从山南农场回老家探亲,路上得走半个多月。当时,川藏公路还没有修筑,青藏公路非常简易,塌方、滑坡、风沙侵袭,每天事故不断。必经的唐古拉山,海拔5300多米,高血压、心脏病人、三岁以下的小孩儿,是很难越过此鬼门关的。不知有多少解放军官兵,多少援藏干部,多少随军家属和小孩儿,永远地长眠在唐古拉山和青藏公路旁了。可如今,我们仅用了三四个钟头,就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西藏这块神奇的厚土上。
第一眼看到的是山,起伏的山,连绵的山。
坐在车子上,放眼望去,两边崇山峻岭,绵延不绝。白云悠悠,蓝天如画。太阳光下的雅鲁藏布江,如同天际飘下来的一条美丽的玉带,温润而碧亮,深邃而绵长,缓缓地、缓缓地一忽儿左,一忽儿右,湍流不息。一路上,我的目光几乎一直追逐着雅鲁藏布江的粼粼波光,为她自豪,为她骄傲,为她激动不已。以至于中午用餐时,脑子里还闪烁着她那碧澈的倩影。
我们旅行的选之地是林芝,那里海拔最低,平均3000米。初到西藏,应由低到高,渐次适应。从贡嘎到林芝,途中需要六个多小时。行程漫漫,我们一边观景,一边倾听导游讲解当地的风土人。
车窗外太阳当空,万籁俱寂,静的一点声息都听不到。强烈的紫外线照耀着大地,虽然坐在车内,却能感觉得到外边日光的威力。路上很少看到人,车辆更为稀少,几乎没有看到相向而过的车子。偶尔看见几个村落和飘着经幡的平顶藏式房屋,村边一晃而过的藏族妇女和几个面孔黝黑的小孩儿。远处草甸子上、山坡上,有牦牛在慢悠悠地低头吃草。路边树木稀少,有水的地方大多生长一些干细叶繁的柳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