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关于庐隐的回忆(2)
子昂翩翩号才子,目光点漆容颜美,圆如明珠走玉盘,清似芙蓉出秋水(陈定秀)。亚洲侠少气更雄,巨刃直欲摩苍穹。夜雨春雷茁新笋,霜天秋准抟长风(黄英君自号亚洲侠少)。横渠(张雪聪)肃静伊川少(程俊英),晦庵(朱学静)从容阳明峭(王世瑛),闽水湘烟聚一堂,怪底文章尽清妙。
这诗既是游戏之作,所以每人的好处都加了百倍的渲染,百倍的夸张。“夜雨”“霜天”两句形容庐隐文章也觉溢美,不过她004
那一股纵横挥斥、一往无前的才气,如何使我倾心,也可以想见了。
我们进女高师的时候,正当“五四”运动生的那一年。时势所趋,我们都抛开了之乎也者,做起白话文来。庐隐与新文学生关系比较我早。她先在《京报副刊》投稿,后来上海《小说月报》也有她的文字。“庐隐”的笔名便在这时候采用的。她做小说也像窗课一般从不起草,一支自来水笔在纸上飕飕写去,两小时内可以写二三千字。但她的小说虽然气机流畅,笔致爽利,而结构不甚曲折,意境也不甚深沉。我论文本有眼高手低之病,读过她的小说,口里虽不能说什么,心里总有些不大满意。记得她第一篇小说《一个著作家》写好后,她的朋友郭梦良邀集一班爱好文艺的朋友在中央公园来今雨轩开讨论的茶会。我也在被邀之列。我看过稿子后默默不作一语。郭君征求我的意见,我只好说:“游夏不能赞一辞!”座中王品青忍不住一笑,庐隐怫然变色,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现在我回忆当时景,还很懊悔,觉得不应当拿这句轻薄话,伤了她的自尊心。
十年春我和易家钺、罗敦伟诸君打了一场很无聊的笔墨官司。罗、易原与郭梦良君相厚,庐隐也就左袒着他们,与我颇生了些意见,从此在班上不大说话。那年的秋天我跑到国外去,庐隐的大文虽然常在报纸杂志露面,我已不大有机缘拜读。回国以后,听说庐隐小说已出了好几本单行集,接着又听说她爱人郭梦良已病死,她带着一个女孩子到处漂流,身世很是悲惨。后来又读到她编辑的《华严半月刊》和小说集《归雁》等,我才知道从前意气凌云的庐隐,于今正在感伤颓废的道路上徘徊。读到她那些饮酒抽烟、高歌痛哭的记述,我心里也很不好过。想写封信去005
安慰她一下,只为了不知她确实通信地址没有实行。前几年听见她和李唯建先生恋爱,同渡扶桑(日本),不久有结婚之说。又听说李君比她年轻,一时“庐隐的小人”传为佳话。民国十九年(一九三〇年)我到安庆安徽大学教书,会见舒畹荪女士和吴婉贞女士(《海滨故人》中之朱心悟)谈到庐隐近况。二人异口同声地批评她太浪漫,并说她从前与使君有妇的郭君结婚已是大错特错;现在又与年龄相差甚远的李君恋爱,更不应该了。我也知道她二人的批评是善意的,便是我也觉得庐隐的这种行为太出奇了。不过我当时竟替她着实辩护了一场。怪她们不应当拿平凡的尺,衡量一个不平凡的文学家。十年前庐隐给我的一点吸引力,好像这时候还没有消失呢。
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年)暑假返上海,友人周莲溪告诉我庐隐已与李君结婚,现与中华书局总编辑舒新城夫妇同住英租界愚园路某寓。我听这话不胜快乐,便与周君同去拜访。记得庐隐那一天穿一件淡绿色撒花印度绸旗袍,淡黄色高跟皮鞋,脸庞虽比十年前消瘦,还不如我想象中的老苍,只觉得气质比从前沉潜了些,谈吐也不如从前的爽快罢了。李唯建先生那天也见着了。一个口角常含微笑的忠厚青年,庐隐饱经忧患的寂寞心灵,是应当有这样个人给她以温柔安慰的。我听得他们曾表一本《云鸥书集》,想讨取做纪念。庐隐随手取了一本签了几个字赠送给我。那天我们在她们家吃了午饭。我们谈了十年来别后一切;谈到现代文坛的种种问题;又谈到政治上见解,庐隐对于某种正为青年所欢迎,认为中国唯一出路的政治主张似乎不大赞成。我问她自己有什么主张,她却又默然了。她那时正写一本淞沪血战故事,布满蝇头细字的原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