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扰我思绪(上)(2)

2.扰我思绪(上)(2)

为什么我对消息如此着迷?是老爸的基因遗传,抑或是害怕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身心的反应可以证明,当我获得有价值的消息时,会本能地产生愉悦感。***这种“愉悦”解释了我为什么会有好奇心?为什么会有求知欲和窥视癖?也就是说,打探消息是人类的本性。媒体高度达和网络海量储存,正好满足了我对信息的需求。我不用经历枪林弹雨,却可以看到真实的战争;我不用顶烈日流臭汗,却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动物;我不用办签证,却能欣赏外国风光。那些昔日必须亲临现场才能看见或知道的,现在都由别人的摄像机免费供应。记者在冲锋陷阵,探险者和旅游者在边走边拍,上帝和政治家在导演。突事件、自然灾害令人目不暇接,新消息源源不断地到来。

基于以上的媒体环境,一个美国作家和一个中国作家很有可能同时关注一个事件,比如“911恐怖袭击”,比如“2008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除非你对这个世界不闻不问,否则很难逃脱消息对心灵的影响。利比亚动荡的局势刺激我对权力的反思;日本的核泄漏影响我的生死观;法国戴高乐机场屋顶忽然坍塌砸死两个中国人引我对偶然的感叹……只要我们连线,全球资讯都可以共享。遥远的事变得很近,愤怒和同延伸得很远。这就是中国唐代诗人张九龄描写的状况:“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也正如**的诗句:“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同样的信息当然会喂养出相似的思想。为了所谓的世界视野,我们可能已经牺牲掉了自己独特的经验。就像移栽到城市里的树木,虽然它们各有故乡,但移栽到城市之后,它们享受同样的阳光,吸收相同的养分,经历类似的风雨,于是也就呈现出相似的表。过去在写作上竭力强调“不重复自己”,但在信息共享的今天,我们却尤其需要警惕“重复别人”。

清醒的写作者早就呼吁作家们走出象牙塔,直接面对太阳、风雨,贴近大地,直接与人交流和恋爱,回避媒体提供的二手生活。这当然是获得独特经验的一种方法,也是避免“同质化”的有效手段。在中国,在西方,一些作家坚持不看电视,不上网,不拿手机。他们用眼睛观察,用耳朵倾听,用皮肤感受,只写自己的体验。2008年获得诺贝尔文奖的法国作家勒克莱齐奥就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他生在法国,长在非洲,求学英国,在泰国服兵役,在美国执教,游历了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尤其热爱墨西哥和巴拿马的印第安部落,拥有毛里求斯和法国双重国籍,是一个旅行者、流浪汉。他在小说《诉讼笔录》中塑造了一个反现代文明的角色亚当?皮洛。此人独自待在一所荒废的空屋里,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光着身子晒太阳就是到处闲逛,除了关心吃喝拉撒,对现代人的政治、经济、交往、文化、娱乐、信息、知识等均不“感冒”(网络语,感兴趣的意思)。他腾空脑子,过着近乎原始人的生活,把自己降为非人,模仿狗的动作,渴望像狗那样自由地撒尿和交欢,甚至力图物化自己,恨不得变成青苔、地衣,差不多就要成了细菌和化石。勒克莱齐奥认为人们的生活都千篇一律,好似千万册书叠放在一起,每个人都丧失了个性,只有亚当?皮洛才是世界上唯一的活人。

这是勒克莱齐奥绝对的个人经验,也是他天真的梦想。人类已经回不去了。让一个“被文明”的人接受亚当?皮洛那样的原始生活,和让亚当接受现代文明的难度几乎是一样的。对于亚当来说,文明的过程就是吸毒的过程。他拒绝吸毒,把持着自然人的特性。而我,或者说我们,已经一头扎进了现代文明丰满的胸怀,正美滋滋地享受文明带来的诸多便利,当然包括享受信息便利。由于媒体高度达,信息爆炸,判断难免会被干扰。在我的脑海,有一个媒体塑造的美国;在你的脑海,有一个媒体塑造的中国。但是,当我们脱离媒体,去亲历去体验的时候,突然现对方原来不是媒体上描写的那个对方。媒体的塑造和真实的经验生了偏差。“日本311大地震”之后,各大媒体对这一事件作了详细的报道。日本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多次向媒体保证:没有隐瞒核辐射事故的任何事实。但是,4月3日,距离核辐射24公里远的南相马市市长樱井胜延通过视频向外界求助时却说:“由于我们从政府和东京电力公司获得的信息非常少,我们被孤立了。”以上三方,我不知道哪一方的信息诚实准确?就像日本导演黑泽明执导的电影《罗生门》那样,每一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编造谎,令真相更加扑朔迷离。日本是地震多国家,他们在报道地震的时候,为了不传播消极绪,镜头和文字尽量回避残忍的死亡、失态的呼号和过度的泪水。而这一切正是文学不可或缺的部分,正是作家们最愿意描写的段落。为了不使国民心理产生太大波动,媒体有意或无意会过滤掉一些细节,遮蔽掉部分经验。如果作家只从媒体上照搬生活经验,那他的写作内容很可能在源头处就已经弯曲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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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看透了我们(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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