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后记:时光果实――我们永远都是小孩子(1)
坐车经过以前就读过的幼儿园,铁栅栏上缠绕的花还是牵牛花,十余年来都没变,大概托出它们的泥土也有了惯性。***从那里“毕业”的时候,我给每一位老师都写了信,我记得那些信是在妈妈的办公室一笔一画用一个下午完成的,不会的字用拼音代替。那些老师的姓我也都记得——彭老师,王老师,严老师,董老师(她喜欢弹琴,右手的大拇指缺一个指甲,小时候我的右手被门夹过,也差点儿这个下场),还有一个被称为“小王老师”的人。名字也都一一记着,但在这里不便写出。她们的胸牌应园方要求每日必佩戴,大概是从那个细节中得知的。不是每个人我都那么喜爱,但无疑每位老师都和我在最终达成一种类似亲的关系。那些信我拜托外公放在传达室,传达室的门卫是一个和外公年纪相仿的老人,在我的记忆中他不怎么笑,现在想一想,那样压抑的门卫生活大概会对任何人造成这个效果。真正的记忆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步的,后来才被逐渐润色捏合起来。那时的脑海,只有资格被外界不断赋予新事物,并将它们默默转换成好奇和永恒的谜,大概如此,凡是不懂的东西以为就是与之无缘的事物。记忆,此外就包含“之前”和“以后”了——那之前是更为模糊的水墨,往后则是一概的生疏。
但也并非绝对。往前一些,在转学前来这里,还在一个位于背巷中的幼儿园就读过,那里总能吃到蒜泥茄子拌饭,本来是一道经典凉菜,却被那里打造成令人生畏的经典难吃的食物,午点时也总吃鸡蛋,要剥出一个表皮光滑的鸡蛋是极艰难的事,责任也不在我的手指。午睡若不闭眼,会被老师威胁用针扎。那时男生女生的午睡都在一个大房子里安排,虽然理性地想一想,她不一定随身携带针,更不会长了三头六臂一一核查未闭眼的孩子,也就无从扎与不扎了,但那句话就是起到了它应该起到的作用。教室里有一台风琴,是脚踏的那种,钢琴是随后几年才出现在新的幼儿园的——一位总扎双麻花辫,并让它们耷在肩膀两侧的姓氏早已被忘记的老师,喜欢坐在琴椅上弹奏《渴望》,那时我不知道歌词,于是以为本没有歌词,后来听妈妈哼唱了,才知道对应的歌词是——“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妈妈喜欢唱歌,窗外的洒水车也一样,它把它作为提醒路人的声音,在我拉着外公的手过马路时反复哼唱——同样没有歌词的轻音乐,有时也在幼儿园的午睡时听见它,老师在休息,然而另一个声音用另一种方式让《渴望》不间断地灌入我的幼年。现在洒水车的音乐有了更花哨的选择,偶尔,播放一次《小世界》都能让我呆好久。
时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和我不同,在某种程度上又与我相同。
外公家以前就在它附近,我是说那个新的幼儿园。上学放学都是他一个人接送,幼儿园门外有各种东西售卖,有时还有小鸡,被染成各种颜色。我拉过他的衣角,那大概是那时做过的最放肆的事——为了小鸡,我想有个陪伴,一个只需要我不断给予爱和关注的同伴,试想那种感觉是充满新鲜感和诱惑的。他给我买了四只,好事成双。颜色忘记了,审美无非是越花越好。它们死了,在被买来的第五天,那天我拒绝吃一切肉类,不是对死亡的惧惮,而是要遵守某种忠诚——伤心就像极力想拥有时的热忱一样坚固。
白天在班里的时候,透过阳台的斜窗能够望见外公家主卧室的窗子,窗帘有时密闭,有时则完全不怠私密。午睡需要艰难度过三个小时,睡不着的时候,我会一直盯住那个方向,幻想此时在活动室打麻将的外公,能够从那个窗突然探出一个慈祥的笑。几只麻雀善良的满足我的幻想——它们以为自己能办得到,站在窗台上说我听不懂,但一定很温馨的话题。
在那里,那个时期,我有莫名想要欺负的人,如果他还有那段时期的记忆,回味一下不是不能解答出来。我有喜欢的男生——事实上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但一定知道自己在喜欢谁。事就是这么简单,我因为他对别的女生亲昵,就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双手背后(要做守纪律的乖孩子)的同时流眼泪,在休息时间,他又跑来哄我,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们就保持这个动作绕着教室一圈一圈地走。别的同学,坐在地上搭积木,有人在画画,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关注的事,个人天地也都很完整。没有人投来惊异目光,也没有老师前来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