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一栋闪着橘色光芒的房子(3)
在黄昏把自己的绪完全压下来的时候,无疑那栋楼房的外表将呈现一种低调的灰橘色。在不远处就能辨认出来自时间为它塑造的老旧外形上,是那些水泥糊就的外表的凹凸不平。外公将总悬挂在衣服固定位置的,一路叮叮当当唱歌好久的钥匙掏出来,然后我会听见一阵熟悉到厌倦的钥匙齿摩擦锁眼的声音,我几乎都能谱出它的旋律——有些清脆,又有金属板的涩涩质地。与之相伴随的,还有外公日复一日的接送,像一枚死板的符号。它们不知不觉构成了一条比时间本身还准时的线,习惯——我甚至想过外公是否在洗澡时也不会取下那串钥匙,因为它们悬挂在衣服上的位置都与上次我所见到的如出一辙。
当我走进这火光的身体里,便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的遐想了。温暖此时就在我的心中。
外婆总是坐在主卧室里哼着一旋律古老的曲子,有时也会是一些令我都烂熟的秦腔曲段。有一种很真实,又温和到令人失落的氛围,往往在我回家的一瞬间降临。从外观上理解,这座建筑给很多人们提供了家,家又给人类的个体提供了供以心灵安息的所在,这些得到温暖感觉心灵,白天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忙碌,做着属于自己追求抑或是解决艰涩处境的事,这些心灵的主人不得已用不属于本意的表迎合事物,他们表面平静,内心也很少会注意到自己的真正需求。这样的日子也许能够久久维持吧,无所谓真实与否,生活本身就待在一个地方。
它是城市中众多的楼房的一栋,是那种人们必定会在上下班途中路过,被迫的见到却会自觉忽视的建筑。我最喜欢夏天时候的这栋不算很高的居民楼,按照我梦幻的想象,它总是披满一身的星星,砖瓦也显得柔软起来。我不敢任凭想象深一层的进行,我不敢想象里面住满了人们的状态,我怕多年后这温馨的场面将成为一种不能及的回忆,而我站在楼外却无法回家。
我不知道它对我的意义如何——只是亲人在那里,或者童年曾经蹲在那里,就是意义吧,或者说,她还有更隐晦的含义——是一种只能意会无法传的意义。
在那栋橘红色的居民楼外生的一切一切——外公和我在黄昏时融在小路上的两片影子,飞过天幕的家鸽,从不知是从哪扇窗飘出的油烟气息和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重重的喷嚏声——这一切的一切,只纷纷说明我处在一个朴实而又真实的暖境内,那些事物中的任何一方都无法单独的屹立在记忆中,然而它们构成的氛围却牢固的纹在时间内,成为无法忽视的坚硬存在。
你眼中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多年后的它以什么姿态被保留了下来,还是根本未做任何记忆的记号?长大后的我问起许多同龄人的童年记忆,他们只能说出模糊的感觉,却无法告诉出任何一件独立的事件。偏偏我有些异常地记住了一切,这些细节感在日后不断生改变的理解和观念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使我在以后做出任何有关人生方向的决定时,都会停下来,想一想这段记忆告诉我的答案。
我的故事从那里有了初始,现在我是在记录一种感觉,它们将完全出自心灵——记录感觉是一个比论证某种道理更艰难的过程,因为我不得不随时停下来,调整思绪以防它们过于热衷自由散步,有时却又不忍心牵绊它们——我是多么想不惜一切代价的再次与它相遇。
现在那栋在夜晚闪着橘色光芒的居民楼还在,外公曾经的家早已有了新的住户,外公住着一间比它更大的房子,他的书房因为了方便照顾外婆而与主卧室打通,变得丧失个性,我的童年由幼儿园转入一个不断拔节的过程,像一株竹子,总是忘了环顾四周,或者静下心来吸收养分——它有些忘我的疯长,长到撕破天色,在最高处的竹叶的视力已经因高度过高而模糊,它们甚至经常会看不清地面的一切。
长在高处的那些竹叶啊,你们也许会伤心,也许会遗憾,然而无法否认,在未知的高处还有更吸引它们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