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一 夜雨时·情渊
“和乐,唐晁他、他是不是对你不好?你……与我说说呢?”
天成二十六年十一月末,北市一家小茶楼的雅间里,苏行渊冲着项心雅这般问道。
而项心雅抬眼望着他,心绪颇有些复杂。
今日她又去安王府赴宴,不成想这次……倒是苏行渊认出了忠王府的马车,把她拦了下来,问她有没有空,有事要与她单独说说,想邀她品茶。
若是换了以往,项心雅定是要拒绝的。
有了和唐晁的前车之鉴,她怎可能再同一个外男独处一室?到时若是又传出她不守妇德、与人私通,唐晁会杀了她的。
可是……
可是这是苏行渊啊。
于是项心雅答应了,跟着他来到了这个没什么人的小茶楼,入了这个雅间。
要知道,知晓自己心有所属之后的这几个月以来,项心雅纵然痛苦,却也能偶尔从中获得几丝慰藉——
每次唐晁强迫她、甚至辱骂殴打她时,她都会闭上眼睛,装作眼前人不是唐晁,而是苏行渊,这般她便会好受些。
至少是她喜欢的人呢。
而她闲暇时也会幻想,如果她不是忠王妃,而是忠义侯世子妃,那该有多好。
苏行渊这么单纯,定会对她好得不得了。
她知道,苏行渊应该是喜欢她的。
他说话好似很硬气,实则根本不敢与她长时间对视,就算以前二人总吵吵闹闹,可仔细回忆起来,即便他同她斗嘴,耳根子也多是红的。
就像现在一样。
只可
惜项心雅直到最近才意识到这件事,若她能早些开窍,没准……没准及笄那年,甚至之前,就已定下亲事。
南巡时圣上早知晓丹柯麾逻公主亲自前来是为求请和亲,而项心雅又未定亲,乃是适龄郡主,纵然圣上会顾虑着她的身份,不会提出指她去和亲,但于理自还是会问她可愿同往南巡,为了不惹圣上嫌隙,她只能答应。可若是她已定亲,或许圣上便连问都不会问了。
奈何……
项心雅如此想着,叹了口气,良久,才开口冲着苏行渊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行渊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将目光微微别了过去,“你、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觉得奇怪,问问还不行吗?”
“我和以前不一样了?”项心雅苦笑了一声,“如何不一样了?”
“你以前张扬跋扈——”苏行渊一咬牙,开口,然而刚说了一句,却是泄了劲,“以前那么爱笑,那么开朗,明媚万分,如今却总是愁眉苦脸的,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可前阵子去良国公府赴公爷寿宴,我看得一清二楚,唐晁对你好生不耐烦,你脸上便是有笑,也是假的……你就实话与我说吧,他、他是不是对你不好?”
项心雅听着,本是有些高兴,她还从未听过苏行渊这么形容她。然而听到最后时,她却是鼻子一酸:“他若是对我不好,你又能怎样呢?”
“我……”苏行渊一噎,他张了
张口,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很明显,他好像也没有想清楚,他能如何。
但项心雅却不甚在意,只笑了笑:“苏行渊,你难道就不嫌弃我吗?”
“什、什么?”
“觉得我与唐晁无媒苟合,未婚先孕,又丢了孩子,是不守妇德。”项心雅挑了挑眉,“你瞧,如今我还不知悔改,正与你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呢。”
苏行渊应是完全未想到她会这么说,张大了嘴,震惊地望着她,之后他的脸便整个都红了起来,磕磕巴巴开口:
“我我我、我与你什么都没做,只是说几句话而已,与那些有什么关系?!至、至于你之前……我、我觉得,你定是被他骗了!古人云,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①。他他他、他是不是许了你什么海誓山盟,转头却就负了你?”
项心雅听到这,已是再忍不住,泪猛地涌上了眼眶,落了下来。
原来除了外祖母,还有第二个人觉得,不是她的错。
“你你你、你怎么哭了?!”苏行渊一看她哭,立刻有些手忙脚乱,“他要是欺负你,你与我说呀,不行的话……我、我帮你打他一顿呢?”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项心雅本是哭着,却又被逗笑,而后她抬眸看着苏行渊,叹了口气,“苏行渊,如果我说,我怀疑我在船上,是被他算计了,你信吗?”
“啊?!”
“他当时来寻我,说有要事相商
,我便放他入了屋,还傻乎乎地将婢女都赶了出去,包括玉蝶和玉莲。之后他送了我熏香,还为我点上,再之后,我就浑身燥热,站都站不稳,后来我才知晓,应是起了情欲。我当时尚是处子,莫名其妙就起了情欲,这难道不奇怪吗?”项心雅淡淡道。
这话她与祖父说过,与爹爹说过,与姨娘说过,与外祖母说过。
然而只有外祖母信她。
是以如今,项心雅倒是未报什么希望,陈述时反而比之前淡然。
“这——”苏行渊听罢却是一惊,而后面上立刻染上了怒意,“这个畜生!”
“可是他们都说,归根结底,是我将他放了进来,有错在先,若我守礼,就不会发生此事。”项心雅无奈地道。
“这怎能是你的错呢?!”苏行渊不解,“他若真有坏心思,有的是法子入你屋子,防不胜防,自、自然不该是你的错!比如若是遇上我,就不可能有这种事!”
“是吗?”项心雅抿了抿唇,“遇上你,便不会有这种事了?”
“当然!”
“你……”项心雅抬眼看着他,“你难道不是喜欢我吗?”
“我……”苏行渊一噎,而后立刻将目光别开,“我没有!我、我只是念着你我一起长大,是好友,才、才关心你的!”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苏行渊。”
苏行渊一愣,猛地抬起头,而后便看到泪再次涌上了项心雅的眼眶,顺着脸庞滑落。
“前
几个月,我看到你和引涟在一起,却忘了她已嫁人,因而未认出她,那时我便觉得莫名生气,之后我夜夜梦靥缠身——我梦见我嫁的不是唐晁,而是你,而我每一次都希望,这梦若是不会醒来,该有多好。”项心雅哭着道,“所以苏行渊,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你要如何?”
“我……”苏行渊无措地望着项心雅,彻底呆愣。
而项心雅哭着,很快便已泣不成声,最后她双手捂着面,站不住似的,就要往地上去,苏行渊见状一急,连忙想去扶住她。
最后他一咬牙,将她拉进了怀里。
二人什么都没有做。项心雅只是靠在苏行渊肩上,失声痛哭,而苏行渊轻轻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抚。
他们谁都不知道往后应该如何。
他们只知道……原来他们竟是两情相悦。
却是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