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二 夜雨时·琵琶

番外二十二 夜雨时·琵琶

“给我们秋公子弹首曲子。”

莲桥州棠安城,明镜湖边的一个酒楼里,一位衣着繁复的公子哥着了个小厮,拿着袋银子,向着项心雅走去。

他将银子冲着她一扔,喊道。

“是。”项心雅接过银子,点了点头,“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样的曲子?”

话音刚落,只听得那公子哥喊:“来首欢快大气的!”

“是。”项心雅又点点头,而后她将琵琶放好,拨动了琴弦。

此时是天盛三年的五月。

而项心雅是从远京一路逃亡过来的。

她杀了人,杀的还是她的夫君,忠王唐晁。

且她不后悔。

天成二十七年年初,项心雅和苏行渊私会了不过三两次后,就被唐晁发现了。

其实她和苏行渊什么都没有做,最多也不过是拥抱。

项心雅本是觉得,他们孤男寡女,一旦被知晓,就算没有什么,也会被当成有了什么,不必拘束,可苏行渊没那个胆子,她也只好作罢。

虽然她不知道,唐晁怎么便能发现这事,但她猜对了,即便二人什么都没有,不过是散步听曲喝茶,苏行渊说些笑话逗她开心,唐晁也依旧觉得,二人有了私情。

因着怕唐晁将这件事抖出去,怕他对忠义侯府做什么,项心雅同苏行渊断了联系,没想到却导致苏行渊一蹶不振,最后项心雅只能拜托表哥唐清哲,去劝劝苏行渊。

令她没想到的是,表哥竟会愿意信她,甚至愿意帮她和苏行渊私奔。

何唐晁的消息实在灵通,还未逃出去多远,她和苏行渊就被追上,最后苏行渊挨了一顿毒打,她也被抓了回去。

再之后,苏行渊就出家了。

项心雅当时只觉得难以置信,苏行渊好端端一个侯府世子,未来可有爵位要承,何必为了她,就听了唐晁的话,遁入空门呢?

这般一来,他的前程便彻底毁了。

也就是那时,项心雅突然对唐晁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恨意。

她恨不得将唐晁千刀万剐。

但项心雅未习过武,她便是再恨,也只能想一想。

没过多久后,太子唐旭突然来寻项心雅,对她说,之前他不知她是同苏行渊有所牵扯,如今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以派人到东宫告诉他,再之后也不知怎的,唐晁对她似乎收敛了些许,至少不会再殴打她。

时间就这样来到天成二十九年年末。

远京突变,唐旭逼宫,祖父良国公公然反抗,唐晁冲进王府,拽着项心雅的头发,想拖着她出去,用她逼迫祖父和爹爹就范。

那时项心雅才知道,原来唐晁和唐旭一直都是一伙的,就是唐旭教会了唐晁,用催情的香骗了项心雅的身子、与她成亲,后来也是唐旭教会了他,看住项心雅,让他及时追上了私奔的她,并害得苏行渊出了家。

曾经的怀疑被唐晁亲口证实,新仇旧怨爆发于一瞬,项心雅也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拿起了一把剪子,猛地插入了唐晁的脖颈。

晁本来想与她同归于尽,掐住了她的脖子,但剪子造成的伤口叫他没能杀死她,最后项心雅急匆匆收拾了细软,从忠王府逃了出来,逃出了远京。

她当时不知道该去哪里,便想先回祖籍所在的淮陵,然而还没逃出远京多久,她就听闻,圣上驾崩,太子唐旭即位,祖父死了,爹爹受降,项家臣服于新帝。

这下项心雅也不敢去淮陵了,她选择了往东走,往东,能走得远些。

可她出来得匆忙,还得躲着官兵,后来路上又遭了骗,朱钗、银钱,值钱物什没了大半。

最后她用一块祖传的玉佩,换了一把琵琶。

她想,她最善琵琶,或能以琵琶谋生,换取钱财。

可她一个女人,又无武艺傍身,在这乱世,怎可能做得到卖艺不卖身呢。

那些说好只听曲的,喝多了酒,便就都像唐晁一样,要强迫她,若她反抗,就打她。

后来项心雅也认命了,横竖唐晁也是个不干净的,她也算早就脏了,何必在意这些?只要那些恩客给钱就是。

而一路行来这期间,她又杀过两个人。

有好些男人强迫了她之后,又会起心思,要把她卖到花楼里去;有的甚至还说,要纳她做妾。

这项心雅便不能接受了。她不想彻底沦为妓妾。

有的男人见她不愿,倒是会放她走,顶多便是不给钱而已;但有的,却不让她不愿。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假装屈服,趁着对方熟睡逃走,而

那两个被杀的,是发现了她。

其中一个,她是用头上的劣质簪子,扎进了对方的脖颈,就像对唐晁一样;另一个,她是用琵琶的弦,把他勒死了。

而她是在杀死第一个男人后才听说,唐旭刚登基不久便为三桩皇室旧案沉冤昭雪——

前太子唐旦没有谋反,引溪姐姐也没有秽乱东宫,而清哲表哥同表姐唐昕私通,更是因被呼延钥和唐晁所害,是以项心雅虽杀了唐晁,但唐旭赦免了她的罪。

是以她一度想回远京去。

可是她又杀了人……

而且唐旭还在寻她的踪迹,但她不明白,寻她做什么呢?

最后她想了想,横竖疼她的外祖母和表哥都已经不在了,唯有一个苏行渊她还牵挂着,可她手上已经沾了血,吃斋念佛的苏行渊……恐怕也不想要她的牵挂了。

如此想着,项心雅便没有往回,躲着官兵继续走。

没过多久,她又听说,信王唐晟带着永安公主唐暖,在棠安驻留,似是有反心,于是她便决定,就往棠安去。

期间项心雅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好人,有的人看她可怜,会给她些吃的,或是些许碎银,最多的一次,她受了一个富家千金的施舍,拿到了一支漂亮的簪子,她拿去当了后,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卖艺卖身,行得快了不少。

中途她又怀过一个孩子。她本以为因当年小产,她便不会再有孩子了,哪知竟又害了喜,她狠下心来花了钱去看大

夫,才确认自己又有了身孕。

孩子的爹是谁她也不知道,但她本是想着,既然又怀上了,那便是这孩子与她有缘,干脆便生下来。

于是那阵子她便慢下了脚步,想着保上一保,只可惜那孩子在五个月时还是掉了,之后她便也再未有过。

最后她兜兜转转,一边卖艺,或是无奈之下卖身,花了小两年,终于来到了棠安。

只可惜来到棠安后,她却听说,唐晟似乎销声匿迹了,唐暖也不知去了何处。后来她想了想,自己身无武艺,又失了项家这一靠山,于他们又能有什么用呢?

之后她便留在了棠安,所幸莲桥喜乐理的多,这家酒楼的老板人还不错,愿意给她个场子,让她在这里给客人弹曲,分给他些钱便是。

莲桥的曲调,多婉转悠扬,温柔得紧,与项心雅最擅长的其实并不一样,不过她善乐理,模仿起来倒也不难。

如今只要不让项心雅亲自用那柔软的莲桥方言唱曲,只要她弹,那她的乐声,已近乎能与当地的乐伶不分伯仲了。

而因她还会些别的——

她生长于远京,会弹远京的曲,一路行来,又经过许多地方,还会其他的调,是以不过两个月,她竟还弹出了些名声来。

到如今,甚至还碰上过一两个,是慕名而来,就要听曲的。

这叫项心雅觉得,她活在这世上,或许还有些用处。

琵琶,已是她如今唯一的慰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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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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