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四章(11)

56.第四章(11)

丽南在纺织厂劳动,住在女工宿舍。厂子虽然离她家不算远,坐车很方便,但她平时很少回家。她不愿看到家人那愁苦的脸,那埋怨之声,她也不愿回去增加家里的密度,在那又小又挤的房间里再支一张行军床。

丽南和勃伦在北京经过一段如火如荼的热恋之后,他们互相通过一些意缠绵的信,但是面对严酷的现实,他们各自又不能不回到冷静和理智中去。那火一样炽热的爱是刻骨铭心的,热恋留给人的回忆是美好的。丽南在串联中,在那令人劳顿的旅途中,北京的一幕幕不时地出现在她的眼前,令她陶醉,使她感到幸福。但是她不能不冷静地思考这爱的前景。她先感到,他们这种表亲关系不能结合的理论尽管通过勃伦参加农村四清运动把它推翻了,他看到现实中这种关系结合的不少范例,但丽南认为这种关系的结合毕竟是不好的,或者说里面有不好的因素。她很矛盾。不结合吧,他们爱得那么深沉;结合吧,这近亲血缘终归不好。她难以作结。其次,她感到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是她自己家庭的政治问题。勃伦是一个非常重视政治的人。在丽南刚入团不久,他就给丽南写来了热洋溢的祝贺信,同时,这也成为他们关系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他的继父是有近四十年党龄的老布尔什维克,他的哥哥姐姐都是党员。如果他的妻子家庭有这一系列政治问题,对他的前途都将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对他将会是一个沉重的政治包袱。丽南是个很敏感,观察事物很细微的人。勃伦到安城来接她到京,当她告诉勃伦抄家的事时,他的眼睛突然地睁大,和他被这一事件所震慑的表,都逃不过她那双敏锐的眼睛。为了这可怜的爱,要去牺牲一辈子的政治前途,甚至政治生命,在那年月里,有几个人能做到?!那需要的又是怎样坚贞的爱!而他们接触的时间毕竟是短暂的,他们更多的是通过信件来了解,这爱的根基本身就不太牢靠,它是软弱的,它难以经得起这政治上的暴风雨的袭击!……丽南想到这些,心里就像锥子在锥刺般地难受,一种失落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腾。但是她绝不会因为这些去影响勃伦。她不可否认自己是爱他的,是在深深地爱着他的,正因为这爱,才更不应该去影响他,甚至牺牲他的前程。她倔强和孤傲的性格也决定了她绝不会去追求任何一个男人。对他们关系的前景,她考虑到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工作分配问题。勃伦让她争取分到北京,这谈何容易?她上的这所大学本身就是省办学校,任务是给本省培养中学教师,绝不像一些国家重点大学,是面向全国分配的。他们学校工作分配照以往惯例,能留到安城就算不错了,绝大部分是要分到外县去的。要想分到北京那简直是妄想。分不到北京,如果结了婚,将来要调往北京,又要等到哪年?又要费多大的周折!……她前思后想,感到这爱要成功太难了,希望是渺茫的。她写信把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告诉给勃伦,她要让他深思、慎重,让他去为自己真正的幸福而努力。

丽南他们在纺织厂劳动了四五个月,每天和工人一样三班倒,在满是飞扬着棉絮的车间里穿梭往来。

这一年过了国庆,他们才返校。

回到学校,仍旧是开展大批判。

系上给他们每人了一本《文艺革命》杂志,封面括号里写着“七十部毒草小说批判专集”字样。这份资料是中国人民大学三红文学兵团、人民出版社《文艺战鼓》编辑部编辑的。

杂志的前中写道:“文艺界两条路线的斗争是极其尖锐复杂的。解放十七年来,一条又粗又长又黑的资产阶级文艺路线,顽固地统治着整个文艺界……”

丽南翻开这本杂志,看到这些小说的罪名,有的是“反党反**,为x反革命修正主义头目树碑立传”的;有的是“歌颂错误路线,攻击**路线”的;有的是“歪曲阶级斗争,宣扬阶级调和论、人性论、和平主义”的;有的是“丑化工农兵形象,歌颂叛徒,美化阶级敌人”的;有的是“大写所谓‘中间人物’,反对塑造工农兵形象”的,不一而足。她一页页翻看着目录。《六十年的变迁》《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上海的早晨》《苦菜花》《山乡巨变》是毒草,《红日》《红旗谱》《保卫延安》《暴风骤雨》《创业史》是毒草,《青春之歌》《红岩》也是毒草!这曾经使她无比激动,对她有过那么大教育的书,也是毒草?!《红岩》,那是用革命烈士的鲜血写成的书啊!……翻看着这本杂志,她那一颗还很稚嫩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她困惑不解地思索着:几乎所有的小说都被判作大毒草,再进步再革命的作家也是反党、反革命分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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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婚姻(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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