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7_新生(2)
“先生,”劳伦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有必要对您指控我们国家虐待龙进行申辩,因为战争的状态下为国家战斗的人都有牺牲的危险。***我自己就是如此选择的,我把这当成必须坚守下去的荣耀。”“但是你只是出身于一般家庭,一个级别不高的士兵,在英国有上万个像你这样的人,”永瑆说道,“你根本就不配和天龙相比。想想他的幸福,听从我的要求,帮助我们让他回到他原来的位置,高高兴兴地离开他。让他相信你是高高兴兴地离开,那样他就会很快地忘掉你,并找到一个与他地位相配的同伴。”永瑆在说这些时,没有一丝嘲讽的语气,而是用十分真诚的语气。“先生,我觉得对所爱的人撒谎,因为对他好而欺骗他,并不是真正的好心。”劳伦斯说道,虽然他也不确定这样说是否得罪了永瑆。他的疑惑不久就被驱散了,永瑆坚持说道:“我明白我的要求对你来说是巨大的牺牲。也许你家族的希望将会破灭。你把他带回国会得到奖赏,但是这些奖赏有可能被没收。我并不希望你面对这样的损失。就如我所承诺的,你将会得到一万两白银以及皇帝的感激。”劳伦斯睁大了眼睛,脸上因受到羞辱而泛起一片红晕,不过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绪,有些憎恶地说道:“的确是很高的价钱,不过,先生,中国还没有足够的银子来收买我。”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去。永瑆被激怒了,彻底失去了在整个会面中保持的耐心。“你很蠢,我们不可能允许你继续当龙天祥的同伴,最后你会被打回国。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建议?”“毫无疑问,在您的国家您会迫使我们分开,”劳伦斯说道,“但那将是您做的,而不是我们主动做的。他会知道我对他的忠诚,就像他对我的一样,我们之间的信任将会持续下去。”他打算离开,他不能再继续待在那里挑战永瑆,这样会进一步激起他体内的好战因子。但是这场争论给了他一个泄绪的渠道,最后他用尽可能嘲讽的口气补充道:“您的那些花巧语还是省省吧,您的那些贿赂和诡计都会失败的,我充分相信泰米艾尔根本就不会喜欢一个连讲话都要有这么多玄机的国家。”“你正无知地诋毁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永瑆越来越生气,“你就像你们国家的其他人一样,看不起那些比你们优越的国家,还嘲笑我们的习俗。”“先生,如果您不这样侮辱我和我的国家,对除了你们国家之外的那些习俗也表示尊重的话,我可能会考虑向您表示歉意。”劳伦斯说道。“我们并不是对你们所有的东西不感兴趣,或是强迫你们接受我们的风俗习惯,”永瑆说道,“你们从你们的小岛来到我的国家,我们出于好心,允许你们买我们的茶叶、丝绸和瓷器,这些都是你们十分想要的。但是你们还是不满足。你们的要求越来越多,而你们的传教士试图传播你们的宗教以及走私法律所禁止的鸦片。我们并不需要你们的小饰品,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钟表、灯以及枪炮。我们地大物博,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在如此不平等的况下,你们应该对我们的皇帝表示屈服和顺从,但是你们却对此表示极大的不敬。过不了多久,你们的这种不敬将无法被原谅。”现在他们的争论已经超出了他本要谈的事,劳伦斯从来都没有如此认真地听永瑆说话。双方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站着。劳伦斯对永瑆否认自由贸易给两方带来的好处,而只强调中国忍受天主教的传教士和走私者的不良行为,表示强烈抗议,但是他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击永瑆。“先生,我不是政客,不是来与您争论对外政策的。”劳伦斯最后说道,“但是,我会至死保卫我的祖国和人民的尊严和荣誉。任何诋毁我祖国的话,都不可能动摇我,也不会动摇泰米艾尔。”永瑆恢复了平静,但是还是有些不满意。他皱着眉,摇着头说道:“如果不为你和龙天祥考虑,难道不能为你的国家考虑一下吗?”他用十分勉强的理由解释道:“比如,我们可以为你们在广东旁边开放港口。我还可以允许你们在北京保留使馆,这是你们十分希望的。只要你们表示对皇帝的服从,我们承诺不会与你们或你们的盟国开战。如果你不带龙天祥回去,以上那些都可以实现。”他满怀希望地停了下来,劳伦斯脸色苍白地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坚决地说:“不。”没等永瑆继续说下去,劳伦斯甩开面前的帷帐,大步向外走去。他无意识地来到甲板上,看到泰米艾尔正在睡觉,睡容十分平静,尾巴盘在身侧。劳伦斯没有叫醒他,只是坐在甲板旁的储物箱上并低下了头,这样他就看不到其他人的眼睛,他紧紧地握着双手,这样别人就不能现他正在抖。“我希望,你拒绝了?”哈蒙德问道,似乎并没抱什么希望。劳伦斯已经使自己坚强起来面对责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哈蒙德,哈蒙德接着说道:“感谢上帝,他想找一条捷径,不过不是我。上校,我恳求你,以后遇到任何事,无论它有多么诱人,我们一定要私下商量商量,无论在船上还是到中国之后。”他又补充道:“现在请再告诉我一遍,他承诺保持中立,并且承诺可以在北京设立永久代表,是吗?”一丝狡黠的光在他眼中一扫而过,劳伦斯回忆他是如何回答永瑆的那些问题的。哈蒙德打开中国地图,计算应该在哪里开设港口才是最有利,同时询问劳伦斯,他认为哪最适合泊船。“我确信,我没有记错。他十分确信地说开港口是不可能的。”“对,对,”哈蒙德把地图放到一边,“但是如果他们都可以答应建立永久代表处了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有开设港口的希望呢?不要忘了,他十分反对同西方打交道的。”“我记得,”劳伦斯说道。他很吃惊,因为哈蒙德意识到两国外交官交流的加强有助于保持两国的友好关系。“争取永瑆支持我们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善这种况,”哈蒙德说道,“知道他是如此渴望得到你的合作,我的确很受鼓舞。”“我们都知道,他不是下一任皇位的继承者,”看到劳伦斯有些疑惑,哈蒙德补充道,“皇帝有三个儿子,最大的皇子是冕宁,已经长大成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将是皇位的继承人。永瑆在朝中缺少影响力,否则他也不可能被派到英国来。但是说不定这也是一次机会,只要……”这时,他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又坐了下来,毫不在意那些航海图。“要是那些法国人没有在他们中间树立起皇室的那种更为自由的思想的话,”他低沉地总结道,“但是恐怕这将可以解释很多事了,尤其是,我想这将可以说明为什么他们可以得到那颗龙蛋。我为此气得七窍生烟。我认为,在这点上他们设法为自己捞到了十足的好处,而同时,自从马戛尔尼勋爵带着大箱的礼物被派往中国,但并没有真正尝试去修补英中两国的关系后,我们却还呆坐着,并且暗自庆幸我们宝贵的尊严尤在。”劳伦斯带着几乎跟以前一样的负罪感和不愉快感结束了与哈蒙德的谈话,起身离开了。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对这件事的抗拒并不会被任何这种理性的而又令人信服的论据所激起来的,而是一种完全条件反射式的反应。就如永瑆所提出的那样,劳伦斯肯定永远也不会愿意对泰米艾尔撒谎,也不会把他置于一种不愉快的或是残酷的境地,但是哈蒙德可能会提出其他要求,而这些要求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回绝的。如果为了签订一份事实上对英国有利的条约,而让劳伦斯和泰米艾尔必须分开的话,那么无论他如何不愿意都好,与泰米艾尔分开,说服他去服从命令都将会成为劳伦斯的职责所在了。在这之前,他还自我安慰似的相信中国人不会开出令英国满意的条款,但是现在这种自我安慰的幻觉已经破灭了,并且所有与泰米艾尔离别的痛苦正随着航程的前进而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见了。两天后,他们准备离开海岸角了,劳伦斯为此感到十分高兴。就在他们要离开的那个早晨,一群奴隶从陆路被带了过来,被驱赶到了几个为等候而设的土牢里,这些土牢就在船的视线范围之内。因为有些奴隶还没有被这种长期的关押所拖垮,也没有就此向他们的命运低头,更为可怕的一幕随后便生了。就在船的底层舱门像一张正等待着死人进来的坟墓的血盆大口被打开来接收这些奴隶的时候,他们当中一些比较年轻的男性奴隶开始造反了。这些奴隶显然在行进来海边的过程中,找到了一些挣脱锁链的方法。两名守卫马上走了下来,但却被那些本来用来锁奴隶的锁链连续猛抽了好多下,而其他的守卫有鉴于此,马上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在惊慌中向奴隶们杂乱地打了一通子弹。一队守卫从各自的岗位上跑下来,加入了这场混战。虽然奴隶们非常勇敢,不过这种反抗的尝试徒劳无功,大部分挣脱了锁链的奴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死命地奔跑以求逃离魔掌,获得自由。他们中的一些人在沙滩上艰难地爬着,其他则飞似的逃进了城里。守卫们设法再次镇压了那些剩下的仍然被锁着的奴隶,开始向那些逃跑的奴隶射击。那些逃跑的奴隶大部分在逃出守卫的视线前就被射杀了,而数支搜索队马上组织起来去寻找那些已经成功逃脱的奴隶,他们最明显的标记就是他赤身露体并且身上有锁链摩擦过的伤痕。那条通往土牢的渣土路现在已经被鲜血浸染了,那些瘦小、蜷缩成一团的尸体就这样一动不动地伏在那些仍然活着的奴隶中间。很多妇女和小孩在这场混战中被杀死了。那些奴隶主们已经逼迫那些剩下来的男女奴隶们进入了船的底舱,并让其他一些人把那些尸体拖走。整件事由头到尾还不到十五分钟。在船锚升起来时,既没有人唱歌也没有人呼喊,整个过程比起平常来慢了不少。但是即使是平常对任何消极怠工迹象都严词斥责的水手长,这次也没有用手杖去打任何人。这一天的空气又是黏糊糊的,而且热,以至于那些柏油融化成液体像小黑斑点那样往下滴,一些还滴到了泰米艾尔的皮肤上,这让他觉得十分恶心。劳伦斯让那些传令兵和旗官们提着水桶和抹布在泰米艾尔旁边看着,等有柏油掉下来时便帮他清洗干净,等到太阳下山时,这些“清洁工”们倒全身满是油污了。第二天的空气跟前一天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接下来的三天天天如此。从船的左舷上看,在悬崖和杂草丛生的岩崩处,海岸线犬牙交错,难以穿越。船员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让船在深水区行进。而且岸边的风很怪异,变化无常。在白天炎热的天气下,船员们默不做声,埋头干着手头的工作。奥斯特里茨战役的坏消息已经在他们中间传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