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飞天(2)
“顺着风飞,”他把自己在海上锻炼了18年的全部力量施展出来,咆哮着,希望泰米艾尔能够听到,“顺着风飞,该死!”他脸颊下的肌肉紧绷起来,泰米艾尔调整了方向,转向东方。***突然,劳伦斯现脸上没有了雨点的敲击,他们正顺着风以惊人的速度飞着。他喘了一口气,急驰而过的风让他的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因此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以10海里的速度站在高空的感觉远远不同于在温暖平静的日子里站在田野中的感觉,他的喉咙里不由得迸出不受控制的笑声,就像小孩子一样,他几乎不能控制住这种绪,也无法理智地思考了。“我们不能直接对着他,”他喊道,“你必须抢风航行,必须往北飞,然后往南飞,泰米艾尔,明白吗?”与其说龙回答了,不如说风回答了,他已经领会了这个意思,迅速向下降落,翅膀沿着向北的角度飞去,劳伦斯好像身处在波浪中起伏的小船里一样,胃不停地翻滚着。风雨仍然敲打着他们,但没有刚才那么厉害了,泰米艾尔改变了方向,像一把精巧的刀具一样,角度转变非常柔和,他在空中呈“之”字形飞行,沿着向西的方向逐渐地向戈登接近。劳伦斯的胳膊又酸又痛,火烧火燎一般,他把左胳膊插到泰米艾尔胸部的皮带里,防止不小心松了手,然后放开右手缓解一下疲劳。他们越过了船,他能够看到戈登还在远处的水中挣扎。幸运的是,他会游泳,而且尽管风雨很急,但波浪并没有那么大,没有把他卷到水下。劳伦斯担忧地看了看泰米艾尔巨大的爪子,如果他去抓戈登,救上来的同时也可能会轻松地把他杀掉,劳伦斯不得不调整位置,以便自己能够把他拉上来。“泰米艾尔,我要把他拉上来,等会儿我做好准备,你就尽量慢点飞。”他喊道。然后他一只手抓住皮带,沿着龙鞍,缓慢小心地把身体一点点向下移动。这是一个惊险的过程,不过等他到了下面,事看上去容易多了,泰米艾尔的身体为他遮挡住了风雨。他拉住绕在泰米艾尔身体中间的宽皮带,把腿勾进皮带和泰米艾尔的腹部中间,让双手解脱出来,然后拍打了一下龙的身体。泰米艾尔像一只俯冲的鹰一样,迅速下落。劳伦斯在下面摇晃着,在接触到戈登浸透的衣服和身体前,他的手指划出了几码的水纹。他盲目地凭感觉在水中抓着,戈登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泰米艾尔向上飞了起来,翅膀激烈地拍打着,不过谢天谢地,他们现在顺风飞行,而不是迎风搏击。戈登的重量全部到了劳伦斯的胳膊上、肩膀上、大腿上,他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小腿也被皮带紧紧勒住,几乎没有感觉了,全部血液都直接冲上大脑,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当泰米艾尔像箭一样往船上飞时,他们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沉重地摇晃着,周围出一片惊呼声。他们狼狈地降到了甲板上,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泰米艾尔后腿颤抖着站在那里,同时使劲收起在风中张开的翅膀,两个人仍然缠在他腹部的皮带上,不停地向后拖他,他竭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戈登松开手,放开了劳伦斯,痛苦地在地上爬着;泰米艾尔看上去随时都会在他身边倒下;劳伦斯僵硬的腿还挂在皮带里,已经麻木了;韦尔斯突然拿着一把闪闪的刀子,把皮带割断了。他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到了甲板上,腿上血流如注,泰米艾尔也砰地一声跌在他的身边,整个甲板震颤了一下。劳伦斯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气喘吁吁,根本不管正浇在脸上的雨,他的肌肉已经不听使唤了。韦尔斯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劳伦斯向他挥挥手,让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然后挣扎着要走。大家把他扶起来,他要求他们离开,回到工作中去,此时,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暴风雨依然肆虐,但风吹着上桅帆,现在船看上去正沿着正确的方向快速前进,甲板上的危险感明显减少了。由于不愿意看到瑞雷混合着自豪和遗憾的感指挥工作,劳伦斯哄着泰米艾尔移动到船尾中间的部分,这样他的重量不会让船失去平衡。泰米艾尔再次安宁下来,马上哈欠连天,把头伸到了翅膀底下,没有像往常一样要吃东西,就准备睡觉了。劳伦斯慢慢蹲下来,靠在龙的身旁,他的身体仍然因为刚才的紧张而感到钻心的痛。他又站了起来,停了一会儿,觉得有必要说两句,尽管由于疲劳他的舌头已经感觉又厚又笨了。“泰米艾尔,”他说,“干得好,真是勇敢极了!”泰米艾尔伸出头来,眼睛瞪成了椭圆形,盯着他说:“噢。”听起来有一点不确定。劳伦斯心中由于内疚而感到一丝疼痛,在这之前,他几乎从来没有对小龙说过一句和蔼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正是这个动物,打乱了他的生活秩序,但泰米艾尔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本性行动,却要为此而受苦,这几乎不是什么高尚的行为。但当时他太累了,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来,只是拍着泰米艾尔光滑的黑色身体,一个劲儿地重复着:“做得好!”不过这看上去很管用,泰米艾尔不再说什么了,挪开了一点,试探性地半张开翅膀,将劳伦斯卷了进来,让他避雨。在遮篷下,暴风雨被阻挡住了,劳伦斯的脸颊感觉到了巨大的心跳声,龙身上的热量持续而稳定,他感到十分温暖,迅速地进入了梦乡。“你确定这样安全吗?”瑞雷焦急地问,“先生,我相信我们可以弄一个网,或许你最好不要这样做。”劳伦斯站了起来,又拉了拉绕在大腿和小腿上的贴身皮带,此时,他正坐在泰米艾尔的背上、翅膀的后面。“不,汤姆,这样不行,你知道,这不是一条捕鱼船,你不能让这些人都打渔,我们很有可能遇到法国人,然后我们会在哪里?”他把身体向前倾了倾,拍了拍泰米艾尔的脖子,小龙把头扭过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过程。“准备好了吗?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泰米艾尔把一个前爪放在栏杆上说。此时,光滑的皮毛下的肌肉已经紧绷起来,他的声音很明显已经急不可耐了。“站开一点,汤姆。”劳伦斯急忙说,他放开了链子,抓住泰米艾尔脖子上的皮带,“很好,泰米艾尔,让我们——”泰米艾尔一跃,两侧的宽大翅膀形成了弓形,整个身体伸展开来,像箭一样冲向空中。越过泰米艾尔的肩膀,他向下看了看,“自立号”正在变小,像孩子的玩具一样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来回晃动,他甚至还看到了东边大约20英里外的“友谊号”。风仍然很大,他紧紧地抓住皮带,此时,他无法控制自己,像白痴一样咧着嘴笑着。“往西飞。泰米艾尔。”劳伦斯喊道。他不想冒险接近陆地,因为有可能会碰到巡逻的法军。他们在泰米艾尔脖子上最窄的部分系了条带子,通过它,劳伦斯能够更容易地给泰米艾尔指示方向。为了正确地驾驭,他在手掌中绑了一个指南针。龙一会儿向上飞,一会儿自如地向下冲去,一会儿又在水平方向上飞。天空十分晴朗,万里无云,海面上只见到浪花片片。泰米艾尔翅膀拍打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再往上飞了,但即使如此,他们也已经冲出了几十英里,“自立号”和“友谊号”都已经看不到了。“噢!我看到一条!”泰米艾尔说。他们加速垂直下落,劳伦斯紧紧地抓住缰绳,出小孩一样兴奋的尖叫声,听起来十分可笑。这个距离让他更了解龙的视野了,在这样一个范围内,猎物必须足够大,他才能够看到。他几乎来不及思考,然后就看到水花飞溅,泰米艾尔已经抓起一只海豚,又飞了上去,海豚身上还滴着水。还有另外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泰米艾尔停了下来,在空中盘旋着,准备吃海豚,他的翅膀垂直挥动着,身体像转动的弓一样。劳伦斯不知道龙还有这个本事。这样并不舒服,因为泰米艾尔的控制技术并不精确,翅膀疯狂地上下摇动着,但看上去还是挺实用的,一些内脏掉到了下面的海里,其他的鱼冲到水面上吃这些丢弃物。吃完这只海豚后,他立即又抓了两条大的金枪鱼,一个前爪一条,迅速地吃了下去,接着又吃了一条巨大的旗鱼。劳伦斯把胳膊塞到泰米艾尔脖子下的皮带里,以防被抛出去,然后向四周看了看,感觉自己就像是大海的主人,因为周围看不到任何别的动物或船只。他不禁为自己能够成功地驾驭龙感到自豪,飞行的兴奋感真是无与伦比,只要不去想这要付出什么代价,他就会感到极度的快乐。泰米艾尔吞下最后一口旗鱼,好奇地检查了一下鱼锐利的前颚,然后把它扔到了海里。“我饱了,”说着,他又振动翅膀飞向空中,“我们再飞会儿吗?”这是一个有诱惑力的建议,但他们已经在空中飞了一个多小时了,劳伦斯并不确定泰米艾尔的耐力有多大,所以遗憾地说:“我们还是回‘自立号’吧,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在它周围飞一会儿。”然后,他们快速地穿越海洋,慢慢降下来,接近波浪时,泰米艾尔不时兴奋地拍打着浪花。薄雾扑到他的脸上,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不过,身下的龙偶尔会碰到水,他深深地呼吸着大海的气息,坠入到简单的快乐中。他经常停下来,根据指南针拉一下缰绳,最后朝“自立号”的方向飞去。泰米艾尔说他准备睡觉了,于是他们着陆了。这次他降落得非常好,船没有像以前那样摇晃,只是轻轻地沉下去一点。劳伦斯解开了腿上的带子,爬了下来,现和龙鞍绑在一起的地方有点痛,不过这都在意料之中。瑞雷飞速跑过来迎接他们,脸上的表马上放松下来,劳伦斯向他点了点头,让他安心。“不用担心,他做得很好,我想你不用再担心食物了,我们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个问题。”他拍打着龙的身体说。泰米艾尔已经在打瞌睡了,勉强睁开一只眼睛,出满足的咕哝声,然后又闭上了。“听到这些,真是太高兴了,”瑞雷说,“至少今天为你准备的晚饭值得期待:你不在时,我们采取了预防措施,又抓了一些大比目鱼,这下我们可以自己吃了。如果你愿意,我想请器械室的士兵也来和我们一起吃。”“我当然愿意,也非常期待。”劳伦斯一边舒展腿,放松紧张的肌肉,一边说。自从泰米艾尔被转移到甲板上,劳伦斯坚持把主船舱让了出来,最后瑞雷勉强同意了,作为补偿,他总是邀请前任上校每天晚上和他共进晚餐。后来由于暴风雨,共进晚餐的计划中断了,而从今天晚上起,似乎又可以恢复了。这是一顿丰盛的晚餐,也是一次愉快的聚会,尤其是大家举杯庆祝后,年轻的少尉候补军官们都喝得有点失态了。劳伦斯总算可以轻松交谈了,他的桌子总是军官们欢呼雀跃的地方。由于军衔的障碍已经清除,他和瑞雷之间真正的友谊得到了进一步的加深。因此,这次联欢会又加上了另一种绪,在狼吞虎咽吃完布丁后,卡弗现自己放松多了,敢和劳伦斯直接说话了,便试探性地问道:“先生,斗胆问一下,龙真的能喷火吗?”此时,劳伦斯正在往几个雷司令杯子里装上满满的葡萄干布丁,听到这个问题,便放下杯子,回答道:“这要看什么品种的龙,卡弗先生,不过我想只有极少的龙有这种能力,我曾经亲眼看过一次,那是在尼罗河战斗中的一条土耳其龙,看到它喷火时,我得庆幸,多亏土耳其和我们是盟军。”其他军官都浑身抖,不住地点头,在甲板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无法控制的火更致命。“当时我在‘歌利亚号’上,”劳伦斯继续说,“当‘东方号’像火把一样起火时,我们相距不到半英里,龙毁坏了他们甲板上的枪,从高空清除掉了所有的狙击手,因此我们能够自由地用机枪扫射。”他陷入了沉默,想起了当时的形:帆着火了,羽毛状的黑烟在船后飘着,这个巨大的浑身是桔色和黑色的动物俯冲下来,嘴巴里吐出熊熊烈火,翅膀扇动着火焰,出可怕的咆哮声,最终被巨大的爆炸声压了过去,从那以后将近一天的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在减弱。还是孩子时,他曾经去过罗马,在梵蒂冈,看过一幅米开朗基罗的画《地狱》,龙用火烧烤着该死的灵魂,和这个景非常相似。那些没有到过现场的人都在想象着当时的形。波立特先生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觉得喷毒药或酸水的龙更为普遍,就其本身来说,这并不是可怕的武器。”“是的,长官,”韦尔斯说,“我曾经看到过一条龙,不到一分钟就把一整根主桅吞了下去,不过这总比向弹药库喷火,让你脚下的船变成碎片要好得多。”“泰米艾尔能喷火吗?”正瞪着圆眼睛听故事的巴特西问道。劳伦斯呆了呆,他几乎忘记了,现在他坐在瑞雷的右手边,只是被邀请到器械库吃晚餐,在他以前的船舱里,在他以前的船中,他只是一个客人而已。幸运的是,波立特先生回答了这个问题,劳伦斯借此机会整理了自己混乱的绪。“我的书里没有讲他这个品种,我们只能到岸上进行鉴别之后才能知道答案。即使他能喷火,也要等他成年才能展现出这种能力,这至少要等几个月的时间。”“感谢上帝。”瑞雷向围坐在周围的人笑着说,劳伦斯也勉强笑了笑,和其他人共同举杯,向泰米艾尔致敬。之后,劳伦斯向船舱的人道别,脚步不稳地走向船尾,泰米艾尔孤独而绚丽的身影躺在那里,当他不断长大时,水手们几乎不到这里来了。劳伦斯走近时,他睁开闪光的大眼睛,抬起翅膀做了邀请的姿势。看到这个姿势,劳伦斯有点吃惊,拿起一个草垫放到龙身边,坐在上面,背靠着他的身体,泰米艾尔把翅膀放下来,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保温层。“你认为我能喷火或者喷毒药吗?”泰米艾尔问道,“我不确定怎么做,我试了,但只能喷出空气来。”“你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吗?”劳伦斯惊讶地问。船尾的窗户开着,在甲板上可能会听得很清楚,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泰米艾尔听到了。“是的,”泰米艾尔说,“关于战争的那部分挺有意思,你曾经参加过很多战争吗?”“噢,我想是的,”劳伦斯回答道,“并不比其他人多。”这不完全是事实,他参加过多次行动,在战斗中表现神勇,因此,他可以在一个相对年轻的年龄,就被提拔为上校。“这也是我们如何找到你的,当时你还在蛋壳里。我们把你作为战利品从那艘船上带到了这艘船上。”他指着远处的“友谊号”补充道。此时,“友谊号”左舷上的船尾灯仍在亮着,依稀可见。泰米艾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在战斗中得到了我?我不知道这件事,”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很高兴,“我们过几天会参加一场战争吗?我想看看,虽然现在还不能喷火,但我相信我能帮上忙。”对于他的热,劳伦斯笑了,龙有着巨大的战争激,这一点众所周知,也正是这种激使他们在战争中显得极为可贵。“我们进入港口之前可能没有什么机会,不过我敢说将来我们会参加很多战争,英国没有太多龙,一旦你长大了,肯定有大量的战争需要你。”他说。他抬头看了看泰米艾尔,泰米艾尔正扬着脑袋,凝视着大海。从喂养他的压力中解脱出来后,现在劳伦斯可以全心全意地思考身后的这个动物的力量了。泰米艾尔已经比某些其他品种的成年龙还要大了,从他不太专业的判断来看,他生长的速度也很惊人。不论喷不喷火,他对于空军团和英国都具有重要的价值。他倒没有考虑自己的自豪感,至少他不用担心泰米艾尔会害怕战争。如果面前有困难任务的话,他几乎找不到一个比泰米艾尔更可敬的合作伙伴了。“你能再告诉我一些关于尼罗河战争的事吗?”泰米艾尔低头说,“只有你的船和另一艘船,还有那条龙吗?”“上帝,不,我们这边有13艘船,来自空军团第三师的8条龙作后备军,还有来自土耳其的另外4条龙,”劳伦斯说,“法国有17艘船和14条龙,因此他们的数量超过我们,但纳尔逊海军上将的策略让他们全军覆没。”他继续说着,泰米艾尔低下头,把他裹得更紧。黑暗中,他瞪着闪闪光的大眼睛听着。他们就这么静静地交谈着,一直到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