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二天生命的代价(3)
在\"吱吱呼呼\"的声响中,人们闻到了油脂被烤糊的焦味。跌倒在地的母亲此刻正手扶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痛苦地呻吟着、挣扎着。男人们都自觉地加入到了灭火的行列中,剩下的那些女人们忙着照顾我即将临产的母亲。其中一名有经验的妇女蹲下来摸了摸我母亲的肚皮,随后用急促的语调喊道:\"要生了!要生了!\"
火势终于渐渐变小了,直到一盆水泼在那最后一小撮火苗上,随着出一声长长的\"嗤\",火完全地熄灭了。
天际渐渐白,人们依稀可以看清现场那些残留的物件,最吸引人的是那块与他们平时见到的迥然不同的大石头,它通体透出诱人的光泽,像一个天外来客,矗立在火灾的残骸中傲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以及脸上充满了好奇和无知的人群。
顺着石头往下,人们看到了一只如焦炭一般的手连着一截同样被烧焦了的手臂,其中一个男人像女人一般地尖叫起来:\"啊,老铁被压在石头底下呢!\"
于是很多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那块石头下。似乎忘了背后那个正在痛苦呻吟和嘶叫着的女人。村中的老芋头喃喃地道:\"铁头,终究还是肉做成的,挡不住一块石头。人啊,到这个世上,就是来受罪的。造了什么孽呀!\"
豆大的汗珠汇集成片后染湿了母亲那头乌黑的长,还有那件被大火烧出几个洞的花布睡衣。她无力而绝望地呻吟着。一个曾经与她朝夕相处的生命在顷刻间突然离她而去,而十个月来一直在她体内成长并与她骨血相连的生命也将脱离她,抛下她。她是那么绝望。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在她看来,是又一个痛苦的开始,从此踏上一条不能预知无法掌控也回天乏术的漫漫长路。
下体的血水将那条原本洗得黄的睡裤染成一片红色。这时一名瘦小的妇女喘着粗气急急地赶来。是住在村子最边缘的李寡妇,也是村里唯一一名受过私塾教育的女人。她看了一下我可怜的母亲,赶紧吩咐大家:\"快,快将她抬到一处不见风的屋里去。\"
全场一片寂静,在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人应承,她愤怒了:\"你们都突然间死了吗?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现在怎么都没声响了呢?谁家离这里最近,就抬到谁家去。\"
终于有人出来说话了:\"李寡妇,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呐!说得倒轻巧,谁知她肚子里装得是个什么祸根,还没出生,就引来这样的灾难。既然你这么热心,何不抬到你家里去!\"
母亲听着他们的争吵,挣扎着要起来,只听\"哇\"的一声,孩子降生了。人群一下骚动起来,男人们也都围了过来的。其中有些妇女就大喊:\"去,去,爷们儿凑什么热闹,想趁机占便宜不是?\"
只见李寡妇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碗片,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了一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利索地割断了孩子跟母亲之间连着的那根脐带,并将孩子放在自己的外套上,又轻轻包上,整个过程沉着而冷静。大家刚刚都屏住了呼吸,看到这里都松了口气。忽然人群中又有人问:\"是小子还是丫头?\"
其中一个妇女抢着回答道:\"我刚刚看到了,没有那个把柄,应是个丫头。\"于是人群中又传来\"嘘\"的声音。还有人说\"这是个赔钱货。\"有人不甘落后,随即跟上一句:\"我看是个丧门星。\"
这时,母亲突然昏厥了过去,下体崩盘,血水就像洪水一般地涌出她的体外。李寡妇大声喊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人家命都不保,你们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们是不是都准备见死不救?\"
有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从队伍中站了出来说:\"李老师,要不我们去请王村的郎中过来吧,请他瞧瞧。\"大伙也就都跟着附和起来。有人建议索性直接将人抬了过去可能更好。于是左邻右舍分别从自己家里背来了破弃的竹榻,旧棉絮,还有人拿来了绳子、竹杠等一些担架必要的物件。等一切装置完毕,人们正要将母亲抬上担架时,母亲突然睁开了眼睛,将目光转向李老师,从她微微张启的嘴里传出了几句话:\"李老师,我…我恐怕不行了。孩子…孩子就拜托…拜托您了。\"说完,头一歪,就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