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失眠之殇(1)

1.01失眠之殇(1)

睁开眼睛,满屋子白亮的光线。***

初夏的洛杉矶,阳光如牛奶般地从窗台上泼进房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草的焦味,一个将燃烧未燃烧的季节,皮肤感到室内凝聚起的热量,汗珠随时准备渗透出来。才刚刚踏进六月,盛夏将何以挨过?

郁光从来没有喜欢过这座城市,天使之城——洛杉矶,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话,洛杉矶大概是天堂里最丑陋的一位天使了。大而无当的身材,风风火火的脾气,庸俗而招摇的口味,如电视秀里那个罗莎大娘,整一个恶俗女人。天堂里如果都是这种货色的话,他宁可下地狱去。

那么,他还赖在这儿干吗?美国之大,又没有户口制度,大可拔脚就走,天南地北,哪里养不住他一个流浪画家?他又不是没过过那种带了六十块美金踏上灰狗巴士的日子。

但是,娜塔莎的小公寓里有滚烫的咖啡,有干净的床铺,有一尘不染的浴池,可以一天冲无数遍的澡。在海边冲浪晃荡整日回来之后,桌上有红菜汤和新鲜的荞麦面包,还有黑暗中温软的女人**,散在枕上的金,迷离的眼神和抑制不住的娇喘。

就这个?就这个留住了他郁光?

阿川说你小子好福气啊,娜塔莎那个小娘们长得腰是腰,腿是腿,屁股是屁股。而且一物多用,上了床是女朋友,下了床又是模特儿。还供吃供喝,看着你的脸色,前世欠着你似的,郁光你小子还不满足。

郁光笑笑,两国人民友谊万岁嘛。

阿川跳起来:“凭什么对你一个人友谊?就凭你那张小白脸?还是佩服你那几笔鬼画符?或者娜塔莎的老爷子当年参加八国联军,烧了你家的房子,孙女儿这辈子还债来了?”

郁光把烟蒂按熄在茶杯里:“先别着急,回家问一下爹妈祖上当过义和团没有。烧了教堂砍了洋毛子人家当然不会跟你。”

他们有二十年的交了,开始是少年宫的绘画小组的两个拖鼻涕的小男孩,大瞪着懵懂求知的眼睛,满手的炭粉,脸永远是脏兮兮的。然后是美院附中的衣着邋遢脸色苍白的青皮少年,深夜骑着自行车,背着巨大的画夹,在昏暗的路灯下迤逦而行。夏天,闷热的小房间里,窗帘拉得紧紧的,两人都脱个精光,相对互画人体。上海冬天很少下雪,但是极为阴冷。偶尔下场雪,相约结伴跑到乡下去写生,生了冻疮的手都握不住画笔。他们同一年考上美术学院,分配在一个宿舍睡上下铺,一同学会抽烟喝酒,抽屉里的饭票、菜票从不分家。暑假去西双版纳写生,偷鸡摸狗,一块儿追逐当地的苗族女孩,一块儿和乡民打群架,又一块儿来了美国。难兄难弟了几十年,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彼此之间无话不谈,讲过头了心里也不存芥蒂,只有一件事是例外:关于郁光的前妻。

郁光正是为了他的前妻——凌晨而留在洛杉矶的。

这是一个郁光不愿拾起但也放不下的念头。他告诉自己事已经过去了,这个世界上每天成千上万的人结婚,同样,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分手,有谁把离婚当过一回事儿?何况画画的人本来就不应该结婚,就像分手时凌晨告诉他的:婚姻对你们画画的说来就像一块空白的画布,画好了是你的功力,画坏了再重起一张,犯不着愁眉苦脸的。

他愁眉苦脸了吗?他不是在人面前强颜欢笑吗?他不是照样去海边冲浪吗?他不是夜夜跟阿川一起出去喝酒吗?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让人认为他连离婚这点儿小事都承担不起?这个脸可丢不起。

也许他没有像他想象的掩饰得那么好,凌晨看出来了,阿川也看出来了。一天,在喝得半醉之后,阿川挟着香烟的手指向他的鼻子:“醒醒吧,你还看不出这个噱头,她为什么要跟你离婚?根本就是蓄谋已久。你拿到签证之后她扔掉络腮胡子跟你结婚,你出国之后她依然跟络腮胡子打得火热。学院里没人不知道的,我是为了保全你的自尊心,才闭口不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本想再给她一个机会,让你们在美国有个重新开始,哪知女人和小偷一样,不偷手痒。那句话怎么说?水性杨花?对了,就整一个水性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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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之殇(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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