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我们终于就要到家了”(5)
在这座库房里整整待了八天八夜,我们甚至可以清楚地望见桥梁另一端汉堡市的主体建筑,但我们却无法到达那里。***我们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要看到妈妈了,仿佛把手伸出去就可以摸到她一样,然而此时,却有个巨大的障碍阻挡在了我们中间。艾薇和我唱起了一歌曲,唱的是一对住在湖岸两端的公主和王子的故事,他们深爱着对方却无法到达对方所在的彼岸,这简直一下子道尽了我们无法到达妈妈那儿的真实感受:
从前有对王子和公主
执子相恋欲要到白
只是无奈分离难相守
幽幽深水横阻在眼前
在这整段难挨的时间里,我们只能偶尔喝到些供给的汤品或是热饮,其他的就只剩下萝卜和水了。萝卜几乎是我们当时所能接触到的唯一的一种食物。现在我已经不吃萝卜了,虽然那些摆在超市里的、细长的萝卜依旧有时会激出我的购买**,但每次只要一动心,萝卜的余味就会马上在我的嘴中散开。我想它们这是在提醒我,是它们曾经一度救了我的性命。
这几天也是我们的饥饿感最强烈的时期,所有的人都在努力保存着他们那些少得可怜的配给食物,我们可以得到的食物也越来越少了,而那些士兵们也帮不上忙,他们剩下的、能分给难民的食物也很少,而且只要他们给了其中的一个人,马上就会有几百个人将他包围起来。我的肚子已经开始持续地疼痛了,里面仿佛有好几只动物在用力地钻洞想要从里面跑出来,艾薇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量帮助我转移注意力。当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出现时,也不会有人冲上前去领取配给了,因为所有人都很疲惫,也很失望。与此同时,他们也坚决不愿再次错过突然开放桥梁的机会,也不愿意冒险失去他们在库房里最好位置。那些红十字会的妇人们耐心地在库房里四处走动,而当她们走到我们的面前时,看着我瘦弱的模样,他们总会再多打一份汤给我喝。
饥饿感在最初的时候会让我保持清醒,而渐渐的,疲劳感就会战胜这一切,我还是睡着了。库房里并没有什么盥洗的设施,只有几处那种简单搭建的厕所,我猜想那大概是在平时为码头的工人准备的。从小我就被教导说为了减少病菌的感染,不可以坐在除了自家马桶以外的任何马桶上方便,因此我习惯地蹲跨在马桶的上方。如此之多的人共同使用一个厕所,想想就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不过幸好我吃得非常少,这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我上厕所的次数。
“我实在是再也受不了了。我得想办法让我们走到队伍的前面去,等到下次开放通行的时候,我们就一定过得去了。娃娃,你看着吧!”艾薇对我说。
艾薇顺手拿起了我们的一条毯子,把它塞进了上衣里,然后走到了守桥的士兵面前。接着艾薇试着用英文说:“我快要生了。”不过她并不知道“快要生了”在英文里应该怎么说,于是她用很浓重的德国腔说了一句生硬的英语:“我要变成一个孩子了。”
听了艾薇的话,那些士兵相视而笑,他们根本就不会相信艾薇那形状奇怪的肚子,而且他们觉得她的英文十分好笑。这件事只能给他们增添一些笑料,却不足以让我们得到特殊的待遇。
库房里有时会出现一些人,他们会来问我们需不需他们的小船在黑夜中带我们渡河,不过这是要收费的,而我们所有的钱都被之前的那些无赖汉抢走了。可是艾薇说,即使我们有钱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英军会在晚上扫射任何在水面上移动的东西,虽然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但他们仍然担心会有反抗,因为所谓的战争结束也只不过是签订了一张投降书而已。除此之外,河水的流速极快,想要渡河需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从理论上讲,那些英军的士兵是不应该和他们的敌人建立起友谊的,然而我们面前的这些士兵都是很善良而且有礼貌的。虽然他们没有告诉我们桥梁开放的具体时间,但是我不觉得他们是在刻意刁难我们,因为这些命令都是来自上级的,而他们只负责执行。在这里,两方人民结下友谊的例子也随处可见,我们常常看到穿着亮丽夏装的女孩子们和那些英军的士兵嬉戏打闹,有时还会挽着他们的手散步。库房里有一些人对此表示十分唾弃,认为那些女孩儿的行举止应该像样一点,但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在战争中经历了许多磨难的年轻人,当战争结束时他们希望可以稍放松一下,这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