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家,还在(3)
父亲恢复的有些慢,但很稳定。***我还记得有一次妈妈搀扶着他到外头去溜达,我们去了汉默公园中心的那家餐厅,负责经营那里的老板和妈妈很熟(主人的父亲在婚前曾是教宗庇护十二世的侍从)。妈妈扶着父亲坐在餐厅里,一起喝着由啤酒和姜汁汽水调和而成的雪利酒,接着父亲走到了柜台前,说:“麻烦您,二十根香烟!”
柜台后的女孩看着他,一脸的诧异。
“瓦迪,”妈妈轻声唤着他,“现在的香烟都是配给的,很贵的,你买不起二十根的!”
妈妈说的没错,事实上父亲只买得起两根,而且这些香烟的品质早已不如他们在战前所抽的那种,可是父亲对此全然不知。
父亲开始在我们的花园里种植烟草植物,直到现在我的眼前还可以浮现出烟草被制成香烟前,然后被揉成“烟丝”悬挂在棚中风干的一幕。
香烟在当时已经成了一种地下货币,英国士兵能获得的配给量要远远大于德国人,于是两方就会展开交易,比如用一只手表换二十根香烟;一台相机则可以换五十根香烟之类的。那时的肥皂也十分短缺,而英军依旧可以得到比较多的配给,而这些都是可以进行交换的。
战后的前两个冬天很不好过,不仅食物都是配给的,而且没有燃油可以用,我们只能捡拾公园树木下的枝干来作为燃料。那些看管公园的人砍下一棵树后,一般不会费心去处理剩下的树根,于是父亲和其他的男人就会把它挖出来,这份工作很费力而且很可能会把人的腰给累断,可一旦他们真的挖出树根用作燃料,那么一切就显得值得了。我依旧享受着作为小孩子的幸福,从来不知道哪些物品是严重匮乏的,因为我的盘子里总是放满了食物,而这些很可能是家人为了让我能让我保持健康,忍受着饥饿为我省出来的。因为妈妈精湛的厨艺,我们总能在配给少得可怜的况下,还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食物。
当我们在汉默公园的这间小屋里安顿下来的时候,我们其他的亲人也在汉堡四处寻找落脚的地点,外公、外婆的年纪都很大了,不过幸好他们很快就就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了一间公寓。我们经常会去看望他们,而我也总爱跑在最前头去按门铃。我清楚地记得那间卧室里有个大型的桃花木五斗柜(大概是我们的某位亲戚赠送的),最上面的一层有个小小的抽屉,而那里放着外公留给我的甜食和巧克力,那都是他特意留给我的,专门等我们去看望他们时给我们吃。他还在里面储放着用卫生纸包裹起来的苹果,那迷人的香甜味儿不禁让我回想起唯德村的地窖。
意玛阿姨带着汉宁暂时先住在了一个亲戚家,他们是汉斯表舅和爱莉卡表舅妈,也就是我母亲和阿姨们的表兄妹。我对他们是又敬又畏,汉斯表舅和爱莉卡表舅妈属于社会金字塔上层的人士,讲起话来就喜欢咬文嚼字。汉斯表舅在一间大型的海运公司担任主管,他们的房子位于郊区,所以豪华的住宅并没有遭到炮弹的袭击和损毁。
意玛阿姨的丈夫赫曼后来在易北河边的修斯路上找到了一间公寓,修斯路是一条沿着易北河河岸兴建的道路,政商名流都很喜欢居住在那一带。他们的公寓建筑外面还有一座向下连接着河岸的陡峭楼梯,我们这些小孩子把它叫做“天梯”。我们常在阶梯间跳上跳下的,而母亲们则总是抱怨楼梯的层数太多,爬上去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
希达阿姨、德克拉、尤里希还有弗克当时住在哪里我记不太清了。但后来,当他们和威力姨父团圆后,就在外公送给他们的那块土地上盖了一间房子。当我母亲的瓷器被摔碎、意玛阿姨的珠宝全被抢空后,现在可以看出希达阿姨当时选择了土地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他们用心筹划并且亲手搭建起了他们自己的房子,表姐德克拉现在还住在那儿,我想她对于自己当时也能参搭建自己的家园,一定感到非常自豪。
威力姨父有双非常灵巧的手,任何东西到了他手里都能够得到恰当的使用,他简直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巧匠。同时,他还是位业余的拳击手,他们家住得离德国重量级拳击冠军马克思·史梅林的家特别近。马克思·史梅林是威力姨父的一个好朋友,他们俩甚至在一起练习拳击。(马克思·史梅林在二〇〇五年与世长辞,享年九十九岁)。可惜威力姨父过世得太早,1959年,在他年仅57岁时便去世了。我们小时候偶尔也会获准到运动场上去看威力姨父的比赛,那感觉很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