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论人格(3)
只要稍微考察一下便知,人类的幸福有两种敌人:痛苦和厌倦。***进一步说就是即使我们幸运地离痛苦愈来愈远,但我们却是在向厌倦靠近。若远离了厌倦,我们便会更加靠近痛苦。生命呈现出两种状态,即外在或客观、内在或主观,在这两个状态里的痛苦与厌倦都是对立的,所以生命本身亦可以说成是剧烈地在痛苦和厌倦的两端来回摆动。贫穷与困乏带来痛苦;过于得意,人又生厌。所以,当下层阶级在与困乏作着无休止的斗争也就是痛苦挣扎时,而上流社会却在和“厌倦”打着持久战。对于内在或主观的状态,对立的起因是人的受容性和心灵能力成正比,然而个人对痛苦的受容性又和厌倦的受容性成反比。现作如下解释:根据迟钝性的定义,所谓的迟钝就是指神经不受刺激,气质感觉不到痛苦或焦虑,且无论后者多么强大,心灵空虚的主要原因在于知识的迟钝,只有常常兴致勃勃地注意观察外在的细微事物,才能消除许多人脸上流露出的空虚。心灵的空虚是厌倦的根源,正如兴奋过后的喘息,人们需要通过寻找某些事物来填补已经空白的心灵。而所寻求的事物大多类似,试看人们依赖的娱乐消遣方式,他们的社交娱乐以及谈话的内容不都是千篇一律吗?再看看有多少人在阶前闲聊,又有多少人在窗前凝望室外。由于内在的空洞,人们在寻求社交、娱乐、余兴以及各类享受时,便产生了奢侈浪费和灾祸。人们要想避免灾祸的最好方法莫过于增长自己的心灵财富,心灵财富愈多,厌倦所占据的地位就愈小。那生生不息的思考活动在纷繁复杂的自我与包罗万象的大自然中寻找新的材料,实现新的组合,如此不断地鼓舞我们的心灵,这样,除了休闲时刻以外便不会再有厌倦乘虚而入。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高度的才智植根于高度的受容性、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强烈的感;这三者的结合体,使人易动感,对各种来自**和精神痛苦的敏感性也有所增加,不耐阻碍并且厌恶挫折——这些性质又由于高度想象力的作用变得更加强大,使整个思潮(不愉快的思潮亦包括在内),都好像真实的存在一样。以上所述的人性特质适用于任何人——不论最笨的人还是空前的大天才。所以,无论是在主观还是客观方面,一个人接近了痛苦便意味着远离了厌倦,反之亦然。人所具有的天赋气质决定了他受苦的种类,客观环境受主观倾向的影响,人们所采用的手段总是与他所易受的苦难相抗衡,因此有些客观事件对人类有特殊意义,有些则不含什么特殊意义,这要由天赋气质来决定。聪明的人先要努力争取的莫过于避免痛苦和烦恼的自由以求得安静和闲暇,减少与他人的接触,享受平静、节俭的生活。所以,智者在与他的同胞们相处了极短的一段时间后就会隐退,若他再有极高的智慧,更会选择独居。一个人内在具备得愈多,求之于他人的就会愈小,他人带给自己的也愈少。所以,人的智慧愈高愈显得不合群。当然,假如智慧的“量”可以替代“质”的话,那么活在大世界里才称得上划算,但不幸的是,人世间的一百个傻子亦无法替代一位智者。更不幸的是,人世间傻子何其之多。
那些经常受苦的人,他们一旦脱离了令人困乏的苦痛,便会马上不顾一切地寻求娱乐消遣和社交,唯恐要自己独处,与任何人都能一拍即合。唯因孤独时,人须委身于己,他内在财富的多寡便暴露出来;愚笨的人,虽然在此身着华衣,也会为了自己卑下的性格而呻吟,这本是他无法脱弃的包袱,然而,对于才华横溢之士而,即使身处荒原,亦不会感到孤独寂寞。色勒卡曾宣称,愚蠢是生命的包袱,此话实为至理名——确可与耶稣所说的话相媲美。
脑——可以看做是有机体的寄生物,它就像是一个住在人体内等待接受养老金的人,而闲暇——个人的意识与个性自由活动的时刻,却成为体内其余各部门的产品,是它们辛苦劳累取得的成果。然而大多数的人在闲暇时刻里能得到些什么呢?除了感官享乐以及浪费以外,便只剩厌倦与无聊了。这样度过闲暇时光真是没有丝毫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