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章(一)(3)
景解放从小就体验到,人的顽强的生命力不会像身体上的器官一样是与生而来的,人的顽强的生命力是一锤子一锤子捶打出来的。农民的孩子,无论是儿子娃娃,还是女子娃娃,只要像叶小娟那样从小开始磨练,就一定会干成事的。
如果说,景解放一搭上眼,吸引他的是叶小娟比她十四岁的年龄更成熟的外在的魅力,那么,叶小娟在花炮厂干了十多天活儿以后,景解放更喜欢叶小娟的是一种潜在的具有质地的特质,这种特质不能仅仅用吃苦耐劳来概括,吃苦耐劳只是这种特质的一部分。这种特质的核心是具有勇气和毅力,对自己和人生充满着希望。无论男人女人,具有这种特质就有了在这个人世上活下去的根本,因此,景解放相信,像叶小娟这样的女孩儿将来一定会有前程的。
假如,叶小娟被炸得血肉横飞,不要说给叶拴定两口无法交待,景解放自己也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心中刚刚存留的这美好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粉碎了?难道这个光彩夺目的女孩子就这样于一瞬间消逝了?景解放看似平静,其实内心里焦灼不安,他站在太阳地里,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不。尽管,爆炸已经生了,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弯下腰抓起了两把焦黄的炮壳纸紧紧地用手攥住紧紧地用目光盯住,好像在问:爆炸是怎么生的。他额头上汗水滚滚,嘴唇焦躁干裂,双眼布上了血丝,他简直就是一匹受伤的狼。乡农机站的推土机还没有来,员工们继续用手扒拉着,有人喘息有人喊叫有人哭泣,两个年轻人朝着田野上晒得形容憔悴的玉米地呐喊:“叶小娟!叶小娟!”喊声好像毛毛雨落在了久旱的土地上,被巨大的沉寂吸纳了。
就在景解放将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忽然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叫:“叶小娟找到了!”景解放看见,员工们朝厂房的东南方向跑去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失去了往昔的稳重,失急慌忙地撵着人们的脚步而奔跑。
围得严严实实的员工们一看景解放来了,让开了一条道,他走进了里圈。景解放一看,躺在地上的果然是叶小娟。“小娟!小娟!”他失声而叫,他似乎还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他又看了两眼,不得不相信躺在地上的女孩儿就是叶小娟。叶小娟双眼闭实,脸色苍白,睡着了似的静静地躺着。看不见她身上的受伤之处,也没有斑斑血迹。景解放捉住了叶小娟的右手想摸摸她的脉,她的手并不是冰凉如铁,脉搏的跳动还不是很弱。景解放给景文祥说:“快去医疗站叫牛医生来。”景文祥说:“我派人去叫了。”
说话间,松陵村医疗站的医生牛正年背着出诊包小跑而来了。他用听诊器在叶小娟的心区听了听,摸了摸叶小娟的脉搏,给她挂上了液体。景解放焦急地问牛医生:“娃咋样?”牛医生说:“昏迷了,赶紧送县医院。”
花炮厂只有一辆客货两用车。汽车已经开到了现场。叶小娟被抬上了车。景解放给景文祥说:“你在家负责处理现场,我去县医院,叫牛医生也跟上。”景文祥说:“好吧。”
景解放和牛正年上了车。
汽车开出了松陵村。
汽车走后,景文祥才松了一口气。他接过来员工们递上的水,一口气喝光了一大杯凉开水。二十五六岁的景文祥按辈分将景解放叫四爸。自办厂以来,叔侄俩合作得还不错。景文祥很会为人处事,他有一副看似温和老实的面孔,实际上他藏而不露,精明能干。他的表和心理像两股道上的列车朝不同的方向奔跑,他将男人的机灵往往深埋起来,这副面孔会使不知的人误读了他,以为他是一个缺少智慧、单纯、木讷的青年农民。他不只是面貌看似憨厚,为人也看似憨厚。年终,厂里给他奖励了5000元,他领到手以后,一分钱也没有要,而是全部让工人们领走了。虽然,每个工人只领了几十块钱,他们觉得,景文祥是和工人最贴心的人。在原材料的购进中,他从不拿一分钱的回扣,那些“卖主”们从来未碰见过这样的“顾客”,他们被他的精神所感动,不止一次地给景解放说起这件事,景解放也被他打动了。不是他不爱钱,他只有这样做,他只有取得了工人们的信赖和景解放的信任之后,他才能放心地攫取更多的钱。他年轻时就明白,只有吃小亏才能赚大便宜。小事要隐忍,大事不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