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十六章 公元2010(8)
在我的资料剪贴簿里,搜集有两则名人遗嘱,足证大师的胸怀。***一是爱因斯坦的。临终前,爱因斯坦说:“我死后……不要墓地,不立碑,不举行宗教仪式,也不举行任何官方仪式。骨灰撒在空中,和人类、宇宙融为一体。”二是陈省身的。2000年,陈省身的夫人郑士宁去世,骨灰寄放在天津。陈省身表示,自己将来去世,夫妇俩的骨灰都埋在南开校园,上面盖一个亭子,不立墓碑,不砌坟头,但要竖一块黑板,干什么用呢?供后人在上面演算数学。
杨绛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人世间,人生一世实在是够苦的。你存心做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挤你。你大度退让,人家就侵犯你,损害你。你要保护自己,就不得不时刻防御。你要不与人争,就得与世无求,同时还要维持实力,准备斗争。你要和别人和平共处,就先得和他们周旋,还得准备随处吃亏。你总有知心的人,友好的人。一旦看到他们受欺侮,吃亏受气,你能不同气愤,而要尽力相帮相助吗?如果看到善良的人受苦受害,能无动于衷吗?如果看到公家受损害,奸人在私肥,能视而不见吗?”
以上这段话,录自杨绛的《走到人生边上》。显然,杨绛活得是不轻松的,因此她感叹:“人生实苦。”
杨绛也有自己的道,这是她超脱苦海的法宝。譬如说,某君与杨绛同一个单位,他出身于贫下中农,成长于边远山区,生活习惯、文化素养自然与“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的杨绛格格不入。“文革”初期,某君“奋起千钧棒”,以革命小将的姿态狠批杨绛。谁知风云变幻,祸起不测,忽然有一天,他一个响当当的无产阶级革命派,竟然被指控为“五一六反革命分子”。与某君同时罹难的一些乖巧人,懂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纷纷按照领导要求的口径,胡乱招供,给自己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顺利过关。某君是个“死心眼”,不肯胡编乱造,欺骗组织、诬陷他人、贬抑自己。这样一来,他就陷自己于“从严惩处”的险境。某君别的不担心,唯独怕身在农村的老父、妻儿,一旦失去他这个生活来源,势必无法生存。杨绛听说了某君的心思,不计前嫌,私下悄悄找到他,让他写下家庭地址,并庄重承诺:一旦某君入狱,她将按月给他的家里寄去生活费。某君后来没有入狱,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但这事对某君教育很深,令他终生难忘。某君从此在自己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上一个大大的“人”字;用他自己的话解释,他是从杨绛的身上学到了做人的道理。
又譬如说,湖南的出版家钟叔河,与钱锺书、杨绛时有书信往来。2004年10月下旬,钟叔河的夫人朱纯例行体检,现患了乳腺癌,马上住进医院。杨绛不知怎么听说了,她给钟叔河去信,说:“我还留有许多无用的钱,能帮助朱纯保持较好的生活质量……”信交给朱纯,她读到这里,赶忙下床,给杨绛写了一封回函,感谢她的盛,说明自己是“离休老干”,医药费全部报销,谢绝她的好意,叮嘱家人赶快寄出。出院回家,朱纯又用电脑打印了一封信给杨绛,简要报告了自己恢复的况,请予放心。杨绛很快复信说:
“亲爱的朱纯:我常记挂着你,很感谢你病中给我写信报平安,也很佩服你能使用电脑。我眼睛不好,土埋不止半截而已埋到脖子上,只好死心塌地做网盲了。文化革命中,有个贫农儿子(当时是最纯、最革命的小将,我身为牛鬼还未出牛棚)对我说,‘我嫂子要死了,长嫂为母,我是她抚养大的。’我问知其嫂患子宫癌,嘱他赶紧借了钱把嫂子送进县城动手术。县城医院的医道未必高明,这位嫂子至今健在。你和她相形之下,想必更无问题,顺便告诉你助兴,让你更能安心补养。女人是一家的主心骨,你心安,叔河先生就也心安了……”
读罢杨绛的来信,朱纯非常感动,非常感激。但是,为了不过多打扰杨绛,她没有再答复,只是让钟叔河给杨绛写信吋,代为问一句好。谁知杨绛而后给钟叔河来信,最后一页开头竟注明:“以下是给朱纯写的”,内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