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四 救救朋友(2)
弟弟起身,从张小晨的背后挤出座位,绕开郭鸣站着的地方,往教室外面走。***
身后是纹丝不动的寂静。混浊的热气只在教室里流动,一出教室门,空气就变得清新了。灼热,但是清爽,没有汗味和溲味。
不知道是因为炎热的关系,还是个人卫生没有注意好,张小晨的一个手指头炎灌脓了。他晃着红肿的手指给弟弟看。指端不光红,还微微地亮,皮肤绷得很紧,闪出珠贝母一样奇异的光。
“疼吗?”弟弟撮起嘴唇,嘘了一口气。
张小晨显得不大在乎。“还好吧。反正总有一个指头要炎。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弟弟非常不理解:既然知道指甲啃光了会炎,为什么还要无休无止地啃?而且越是紧张就啃得越厉害?
张小晨炎的指头在右手,握笔不方便,这使得他有了堂而皇之的借口,可以不写作业。课是要上的,但是作业免了,老师和家长对此都达成了谅解。张小晨感觉很快乐。他脸上的神轻松而自在,就像被追得精疲力尽的猎物终于逃进了禁猎区,可以松驰下来好好喘一口气。
班上另外几个视学习如仇敌的同学,愤愤不平地斜睨着张小晨,嫉妒他的好运,恨不能也拿什么东西戳自己一下子,弄出个炎的手指,可以逃开铺天盖地而来的考前作业题。
下课的时候,他们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边说边抬头往张小晨这边看,还咕咕地笑。
弟弟紧张起来,捅一捅张小晨的手肘:“你要当心。”
张小晨抬头瞄一眼,满不在乎:“谁怕谁呀?明天我要是一高兴,去医院开个请假条,连课都不来上,气死他们!”
弟弟心里想,这个逻辑肯定不对,作业不写已经是落后了,要是连课都不来上,考试不及格,吃亏的不是他自己吗?总不能拿着成绩单满世界地去解释:我没考好是因为我手指了炎。鬼才会相信他。
上课铃打响的时候,教室外面的人乱哄哄地往教室里面挤。那几个存心难的人也跟着往张小晨这边挤,呲牙咧嘴,满脸坏样。
弟弟怕事,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提前站起来,退到了一边去。
张小晨混然不觉危险的逼近,还在摇头晃脑背几个英语单词。
那几个人忽然“嗷”地一声叫,后面的用劲推前面的,前面的趁机扑倒,踉踉跄跄撞到张小晨的身上。张小晨的右手刚好放在桌面,手肘被猛烈撞击后,指头捅到了桌上的书,书的边沿飞快,刀子一样划开了他那只脓手指。只听见张小晨杀猪般地一声叫,指上的脓血豁然而出,汩汩地涌流,红红白白,粘粘答答,把书本弄得一片狼籍。
张小晨疼得浑身抖。他用左手紧紧地捏住右手指头,头不住地甩动,牙齿咯咯地颤响,腰弓下来,额头抵住了桌沿,喉咙里出粗重的、小兽一样的呜咽声。
弟弟在旁边心跳如鼓,面色雪白。他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张小晨会遭遇到如此突然的一击。那一瞬间里,他的右手指尖同样感到了锥心的疼痛,一点儿也不逊于张小晨的疼痛。这种猛烈的痛感刺激着弟弟的神经,使他突然间疯狂起来,毫无预兆的狂燥疯癫,他没命地大叫着,一步蹦上椅子,又蹦上了桌子,跨过张小晨的身体,扑向了那个撞击张小晨的人。他疯狂地捶打他,踢他,揪他的衣服,伴以“啊啊”的大叫,把所有的力气用了出去,心里觉得痛快淋漓。
英语老师沈媛媛在这时候走进教室。她被眼前这头疯狂的小兽弄得目瞪口呆。她高高地举起两只手,一边手里是教材,一边手里是复习卷,她把教材和复习卷摇晃得哗啦啦响,用劲跺着穿高跟鞋的脚,一迭声地问:“why?why?”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大家都被赵安迪的歇斯底里的举止弄得呆掉了。
张小晨那根倒霉的手指,经医务室大夫的清创、消毒、包扎、又打了一支青霉素针之后,裹上了厚厚的绑带,像一个战场上身受重伤全身包裹的士兵,劫后余生地躺在他的腿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