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这是要搞我
第二天，阅卷。
宋铭禄昨日浅酌，并不影响今日阅卷。
殿试的时候，他参与的不多，但到了审卷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今年恩科的氛围明显和早先几次科举的氛围不同。
往年，皇帝会亲自盯一会儿，但过段时间就会因为各种事情离开，能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就是重视。
可今年，皇帝就陪着殿试的贡士一起坐了一天。
这之中要说没有皇帝感兴趣的人，谁都不信！
但是具体是谁众说纷纭。
或许是真的猜不到，或许是猜到了装糊涂。
至于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很快就明白了。
宋铭禄并不是主考，他只是跟着一起看文章的考官，他可以用朱笔在考卷上面给自己最为满意的部分标注。
标注的方式就是在那一部分后面画上一个红圈。
这些阅卷的考官不会每一张卷子都看过，都是先各自分出一部分，然后从中选出写的好的，送到主考面前，在传阅到其他没有看过的考官手中，选出几份出彩的送到皇帝面前。
宋铭禄翻看的时候就在想，韩时安这卷子自己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毕竟殿试不需要誊抄，宋铭禄怎么可能认不出韩时安的笔迹。
不过，韩时安的倒霉向来贯穿始终，宋铭禄翻完了自己这边的考卷，把身边考官的考卷都抢来翻了一半，愣是没见到韩时安的字。
眼见着别人已经选出好文章送到主考官那里去了，他有些烦躁，只能压下心里的忧虑去看自己手里的考卷。
虽然对韩时安的文采有信心。
但宋铭禄还是担心若是遇上哪个不考研的大傻子，把韩时安的卷子直接藏起来。
宋铭禄的文采阅卷速度很快。
他一眼看过去，文章的大致意思便了然于胸，不需要斟字酌句的品鉴，遇上不错的他就画个圈，遇上不好的，他就扔一边。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主考那边已经翻看了完了那些阅卷考官送来的文章。
宫中的小太监过来传饭，一群人出去，这里由其他人接管封存，等他们吃过饭回来继续。
下午忙的差不多了，皇帝身边的公公来催。
考官已经选出了十篇文章出来，将这些文章呈到皇帝面前。
御书房中，一众考官站在那里，皇帝翻阅这送到他面前的文章。
这是往年殿试的规矩，今上政务繁忙，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亲自审阅，都是由主考官将好文章送到他面前的。
皇帝将这十篇文章从头翻到尾，看完以后忽然笑了！
一瞬间，宋铭禄只觉得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不敢抬头，只是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他心中这股不好的预感果然成了真。
下一刻，今上开口说道。
“什么时辰了？”
公公连忙柔声细语的报上了时辰。
今上听了点点头，转头问他。
“外面有人等着吗？”
公公回答。
“几位大人有事要禀告，似乎是关于南边洪涝和西北练兵的事情……”
今上听了这话，开口说道。
“嗯，洪涝的事情等一等，兵部的人让他们先回吧！”
公公领命而去，打发人去通知外面等着面圣的官员。
皇帝又把手里的考卷翻阅一遍，等公公回来，开口说道。
“众爱卿这段日子辛苦，先去偏厅静候，朕处理过手头的事情再叫诸位过来议事。”
主考不是傻子，他已经从皇帝的态度之中品出点味儿来。
但这会儿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他连忙和众人躬身行礼，一道退下。
等人离开，皇帝都气笑了！
他让人叫来了外面等着的官员，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宋铭禄仔细打量了对方两眼，他的心又是一咯噔。
这人说来有个外号，叫刘老磨，办事倒是稳妥，可主意也大，他若是一拍脑门想出了个主意，不能说服他，就是皇帝他也没完没了的磨。
这人要是和皇帝议事，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御书房中就得被各级官员占满，继而上升到骂仗的地步。
主考官目送这人走出好几步开外，那种不好的念头在他脑海之中越发强烈。
一众人被安排在偏厅，有些人沉默着，有些人慌乱着。
事不关己的，只觉得天塌了有高个儿顶着。
事关己身的，显然已经彻底慌了。
“诸位，说说吧！”
主考官这次也是有些生气。
他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又不能翻完三百多张考卷，大家一道监考都到了这个位置了，竟然还给他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这……大人，咱们也不明白啊！这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试卷，卑职手中可绝对没有比呈到您面前的试卷更优秀的文章了！”
有人赶紧甩锅。
有了这话，马上就有人跳出来应和。
“是啊是啊！”
“这是有哪里不对吗？”
宋铭禄坐在椅子上打量着众人的神色，他混在一众老大不小的官员之中，更显得年轻有为，气质出挑了。
一群人围着主考的官员撇清自己的干系，只有少数几人坐到了宋铭禄身边。
“小郡王，今日之事，您怎么看？”
宋铭禄噗嗤一下笑了。
“本王怎么知道？”
谁闯的祸谁自己背锅。
“殿试原本就是重中之重，谁要是徇私舞弊闹到这里来，谁就等着吃瓜落！”
宋铭禄这段日子，勾栏也不去了，青楼也没逛过，整日里帮着韩时安保驾护航。
从开年忙到现在，若非如此，韩时安怎么可能在春闱之中一举拿下会元。
宋铭禄殚精竭虑，以为殿试过后终于能消停了，倒是没想到，竟然真有人胆子这么大！
韩时安能力压众人走到现在，还能真的是没有靠山的人吗？
这是什么世道？
这是寒门学子都出头艰难的世道。
韩时安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农户子，若是没有背景，能一路走到就差一步三元及第的位置吗？
县城之中，是他和县令的交情摆在那里，走的是县令的门路。
府城之中，有李如意和秦焕璋为他保驾护航，给了他公平考试的机会。
春闱之时，宋铭禄殚精竭虑，为他铺好了路。
韩时安一路走来，文采是他自己的不假，可若说他背后没有靠山，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不否认他这样的人可以考取功名。
但想要独占鳌头却是痴人说梦。
“小郡王，您这话好像是话里有话，卑职愚钝，还望能得以解惑。”
宋铭禄嗤笑一声。
他忙活了这么长时间最后还是要皇帝出马，这件事已经是他办事不利的最好证明了，他还给别人答疑解惑，他是圣人转世吗？
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本王可什么都没说！”
宋铭禄丧着脸，但明眼人都看出他不加掩饰的愤怒了。
主考官把周围的人打发走，自己走到门口去看着外面的情况，看过以后反身回来。
“诸位，眼下的情况，若是这么等下去可就太被动了！”
皇帝不需要什么话都说明白。
因为有些话就是说不明白的！
皇帝总不能拉着他们说，朕准备亲自舞弊，点一位所有人都不看好的人当状元。
他需要的是顺应众人的意见，点一位众望所归的状元郎。
主考官不是傻子，他心中已经猜到了皇帝的想法。
看出他的转变，宋铭禄的怒气也少了许多。
众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只有慌了的人才在那里一直擦汗。
就在主考官思量对策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果然刘老磨威力不减当年，只要一有事情就是大事。
没一会儿御书房中已经传来了抄家的声音。
御书房隔音向来还好，能吵的他们都听的真切的，可见其中的厉害。
主考官听了一耳朵，感觉一时半刻停不下来，便说道。
“旁人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不过明日便是放榜的日子，咱们今日所做所行必然不能有纰漏，依本官拙见，咱们还是回去重新审阅一番，不能漏掉一个可塑之才。”
话音落下，立马有了一众应和之声。
“不错不错，大人所言甚是。”
“大人说的对，我们本就是为大齐选拔人才，不可有任何偏颇。”
“依我看，咱们不如把这些文章全都传阅一番，好好选选。”
“只是时间上怕是来不及吧……”
“来得及来得及，里面可是刘老……刘大人……”
主考官并不是个强势的性子，不然也不可能任由宋铭禄施为。
这会儿他说完了自己的主意，又去看宋铭禄一眼。
宋铭禄直接站起身，掸了掸官袍上的褶皱。
他穿的也是阅卷考官的官袍，别说，这一身穿起来，比他当纨绔时那些风骚的衣服都好看的多。
“咱们也不能这么离开，我去御书房外看看和人说一声。”
主考官顿时松了口气。
宋铭禄肯去开这个口，可比他去说强太多了。
人家抛开了阅卷考官的身份，还是皇帝的亲侄子呢！
宋铭禄出门招呼小太监带路去了御书房门外，看见门外守着的人，跟着交代了两句。
门外的人马上进去去和今上身边伺候的公公耳语，公公点了点头给他使了眼色，又凑到皇帝耳边将这件事说了。
皇帝这会儿正看着下面几个大臣吵的面红耳赤，明白宋铭禄的打算，心气儿这才平顺了许多，看了总管大太监一眼，意思自己知道了。
公公后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候着。
跑回去的小太监已经把事情办好了，宋铭禄走之前还不忘塞给他一把银瓜子。
宋铭禄不在乎这点小钱，但是他心里还是咒骂那给他使绊子的人。
等这次的事情了了，他要是不把对方骨头渣子敲碎了，都算他失手！
傍晚的天色已经笼罩了紫禁城。
一众考官脚步匆匆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午间还有午食，晚间却是没有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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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大家肚子咕噜噜的声音都被翻阅考卷的声音盖过去了。
主考官已经明白的情况，他目标明确，直接去找韩时安的卷子。
所有的卷子都被他收到了一处，他说这些卷子要收上来，打散了重新给大家分下去。
但看着站在他身边的宋铭禄，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所有的卷子都收在了一处，厚厚的一摞。
主考官和宋铭禄开始翻卷子。
一张一张一张的翻过去。
宋铭禄的心越来越沉。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都没有看见韩时安的卷子，他脸色已经青的可怕，主考官看着他心也跟着沉下去。
“这考卷数量怎么不对？大家赶紧找找，别是损毁的！”
“阅卷考官损毁试卷也是重罪！”
主考官已经查过了数量，不多不少加上送到皇帝面前的十张，这里正好少了一张。
少谁的，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但下一刻马上动了起来。
这些大人都是在家里常被人伺候惯了的主，可这会儿全都恨不得钻桌子底下去找。
这里的东西并不杂乱，春闱的时候，大家都是在贡院阅卷的，只有殿试才到了这边。
没一会儿大家就把这房间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最后在桌子的缝隙之中找到了一张考卷。
考卷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个红圈。
主考官看着并没有损坏的考卷，只觉得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他接过卷子整理的手都在颤抖。
宋铭禄松了口气的样子，让他一瞬间也跟着放松下来。
总算还来得及，还能补救便好！
主考官亲自阅卷，他看着韩时安这篇文章，眼眶都红了。
看完以后差点哭出来。
文章毋庸置疑是好文章，好的主考官怀疑皇帝其实已经在殿试的时候就看完了。
他哭得是自己的委屈。
他这是让人装进套里了！
这试题，这文章……
韩时安要是没有准备，他脑瓜子都揪下来给人当球踢。
今年的试题是皇帝亲自出的，显然就是照着韩时安擅长的方向量身打造的！
主考官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如此切题，整篇文章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鞭辟入里。
对时局的剖析更是深刻清醒，和寻常的文章都不在一个层面。
这样的文章摆在他面前，他如果不是突然被人废了双眼，都很难不去选择。
就算皇帝不肯点这人，他都应该为其争取，以全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