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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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本被烧,夏文殊也没法去上学了,而且也没心上学,他还得操心接下来的读初中的学费。好在以他的成绩考什么初中都没有问题,之前他也是在预习初中课本。

所以,白健这个经常缺课的老油条请南杂店老板娘客串了一回夏文殊他姨,以夏文殊被他爸打进医院为由请了假。夏文殊虽然从不说家里情况,但时常带伤上学,老师自然心知肚明,什么也没说就把假批了,只说了一句会考的时间。

至于怎么把学费挣出来,又是白健想的主意。

这天蒙蒙亮,白健他妈还没开始睡觉,他就带着夏文殊出门了。两个人各拿了一只蛇皮袋就往汽车站去,已经有三四个人在他们,白健只和年纪最大的那个男人打招呼,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大头哥”。夏文殊挂上笑,也跟着喊了一声。

大头年纪足有四十岁,比白健他妈还大,长得小眼阔口,精瘦精瘦,是个走四方的样子。他看到夏文殊就忍不住去摸他的脸,虽然一面还没完全消肿,但并不辜负他的好长相,“哟,你妹子?长得比你好多了!”

白健不乐意了,拉拔开他的手,“什么眼神啊……”

夏文殊怕对方嫌他小不愿意带,挺直了背粗着嗓说:“我是他哥,我有十三了。”

这倒是想多了,别说夏文殊都十三了,这里不重视教育,女孩子六岁就能出来卖花,十二三岁弄个假证能去三角洲当普工,一天做足十五六个小时,一个月能拿三四百。当时内6民办教师也就一百多一个月。

大头带的这些人里年纪都不大,他也不白带,每个都收二十块钱。他也不管别的,就管带人上车下车,三个小时带到三角洲工业镇的批发市场,然后才一队带回来。车票自负。

说是去三角洲,其实根本没进到去,夏文殊看上去寡言,却是个好学的性子,但凡不懂就会问。大头告诉他,没有暂住证进去了会被查,至于被查了没暂住证会怎样,大头也没说。

没有暂住证最好不要进三角洲,夏文殊这么记在小本子上。

偌大的市场里,门面拥挤不堪,阳光蜂拥而至,照射着工蚁般忙碌的淘金人。白健显然不是头一次来,他挑货飞快,夏文殊手生,就把流程、事项、甚至是衣服款式、色号都一个个记下来,就像对待一门影响前途的功课。

白健看着他扛包又拿纸笔的笨拙样子,不由有些恼火,“也不嫌累!睃一眼不就记住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不累。”夏文殊笑了,是真不觉得累,但凡是做有益的事,他都充满了干劲。

白健撇嘴,“我能不管你?”说着就走上前将夏文殊的包也一并扛了。完了他扛得吃力了,也并不死扛,眼一转,就在外头买了个小拖车。

夏文殊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来,帮他把袋子抬上了小拖车。

白健一扭头,“这回不说浪费钱啦?”

“你把自己累坏了不是更浪费钱。”夏文殊笑了笑。

“你还真会算。”白健哼了一声,语气却是轻快的,他用力压着推手,两大只蛇皮袋堆上来,从前面看过来,白健这么高的个头也只露出肩膀来,要是夏文殊站在后头,更加只能看到头顶了。

他俩一个在后面推,一个在前面扶。这终究是个体力活,夏文殊身上的热气像是一点点榨干了,拥挤不堪的市场里每走一步都十分辛苦,但没有什么能令他们停下前进的步伐。

这一回两人进货足花了上千块,返程的路上,夏文殊看到白健空空如也的尼龙包,手心里全是汗。这是他得到学费的唯一机会,这更是白健全部的钱,一定要赚回来才行……

“怎么,累了啊?你过来,你坐。”白健见人心不在焉,拉扯着夏文殊过来。但他自己也并没有座位,不过是坐在一包货上,另一包货上则堆满了其他的货。白健年纪虽然小,但个子高壮行事老成,他往货上一坐,谁也占不了地方堆东西上去。

“我不累。”夏文殊摇了摇头,但白健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就拉着他坐了过去,又软又硬,正是白健结实的大腿。

“都说不累了,你这样待会腿就麻了……”夏文殊挣扎要起身。

白健一把按住他,“屁啦,就你这点分量?”

夏文殊无奈,很多时候对住白健他都有点无奈,但他知道白健是好意,面对好意,他总是无法拒绝。毕竟,好意是这么稀罕少见的东西。应该珍惜。

他将两脚踩着地,偷偷的减轻自己压在对方身上的分量。

白健并没有察觉,他靠在座椅一侧,口里喘着粗气,吸进满车的臭汗,他胃里有些翻滚,不由缩回头来,小口呼吸着。这么吸一口,正嗅到夏文殊的脖颈处,是一股干净清爽的肥皂味。看过去也是赏心悦目,白皙的一截脖子,看上去滑腻腻的,居然一点汗渍都找不到,像是没蘸酱的猪肠粉,闻着香,吃着……

“阿健,你属狗的啊?”夏文殊猛地回头,抬手就往那乱咬人的小狗腋下挠了一把。

小狗怕痒,夏文殊又挠得快很准,小狗身子痒得身子一歪,差点就把他给颠下去。幸亏小狗膘肥身键,马上将侧摔的夏文殊给捞回腿上,“不就咬了一口么,什么大不了的!”

白健鼻孔朝天,理直气壮,唯有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夏文殊。

夏文殊倒没有真生气,他不怕苦也不怕痛,以为白健在和他闹呢,这会儿笑了:“阿健,你饿了?”

白健不饿,但为了掩饰过去,淡定的点了点头。

夏文殊就往背包里掏了掏,掏出只馒头来递过去,白健勉为其难的咬了一口,嫌弃的说:“又臭又硬!我不要吃。”

“你现在要我去哪给你找又香又软的东西吃?”夏文殊知道白健比自己挑剔,于是哄他,“好阿健,先吃着吧,还要捱几个小时才到呢。”

白健望了他一眼,不知怎的目光就落在那处留了压印的脖子上。

虽然不管饱,但真的是又香又软。

还想再咬一口。

夏文殊哄着白健吃了半个馒头,收拾的功夫就把一张纸条递过去,“这是借条。”

白健本来不想要,但他太了解夏文殊了,但凡他能还得起,就绝不肯白欠着。于是他也不看,随手收了借条,嘟囔了一句:“你要早跟着我干,不那样老老实实上课,现在还用借钱?早赚够了。去年更赚。”

夏文殊一笑,没有说话。

他不是白健,白健没有爸,他有,钱赚了也未必留得住。

而且比起赚钱,他更喜欢念书。仿佛每多读一点书,每多拿一个好分数,他就距离体面的生活更近一步。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有崭新的书桌,柔软的椅子,有人给他泡热牛奶,教他念唐诗三百首……那种场景,或许能再实现。

回到惠城后,白健轻车熟路的带着夏文殊开始摆地摊。

比起很多内6保守的城市,惠城处在沿海省份,除了那些小破楼,大部分地方看上去都是个繁荣美丽的样子。

夏文殊一开始仍然害怕夏大志会找自己麻烦,后来在白健打听下,他从四楼那对兄弟口里知道了些消息。

“放心吧,你爸估计不回来了,他前两天就跑三角洲去了,我看着他大包小包去汽车站的!”大谢说完,小谢也目露艳羡的说:“听说下岗工龄一次买断,有不少钱呢,三楼那谁不就是去年下岗么,一年补三百,你看你爸,这能补多少啊!”

大谢也嘿嘿笑说:“揣了本往下头去淘金,可比我们做手工活来钱快多了!”

小谢倒是想起什么,问:“文仔,那你爸把你一个人丢这了?”

夏文殊一愣,然后就忽略了几个字,中心意思只有——他爸把他丢了。但听上去也不是很坏,虽然好像有点难受,但这种难受比他看见书包被烧时的难受,要轻得多。

这一点点难受,他很容易就忍过去了,然后就感觉轻松起来。

他拉着白健回家,然后就发现门锁换了。

但有大谢小谢在,这种门锁不过是装饰的玩意儿,几根铁丝就算作了钥匙。但小破楼里从没闹过失窃,想来不是大谢小谢不吃窝边草,便是他们早发现这楼里不可能有值钱的东西。

进了门,果然看到夏大志的衣服不见了大半,早在书包被烧的时候,夏文殊大约知道自己是不能回去了。既然这样,他就借着这机会,把小破楼里的黑白电视、收音机、烂沙发什么什么的都卖了,并卖不了多少钱,总好过身无分文。

他也不觉亏心,被打了六七年,也没收到过多少医药费,伙食费虽然是夏大志给的,但饭菜是他做的,卫生是他搞的,这便扯平了,他卖的物件就算作医药费。

从此,他不欠夏大志的,夏大志也不欠他的。

房子他是卖不了,虽然他看到房主名上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种小破楼,谁要买呢。

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房产证揣上,这大约是他妈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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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上面真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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