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决斗

八十三、决斗

张随怏怏回到宝日楼,简略说了事情经过,那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欢乐气氛登时一扫而空。赵巨炎把筷子一摔,道:“罢!罢!国势不定,连顿安稳饭都吃不成!”张潇忙道:“二师兄,莫要动气。”赵巨炎摇摇头道:“我没有动气!只是现在天悬二日,我们到底该拜哪个?想起这事,心中就有点慌乱。”张随道:“很快就会结束了。”他说这话时声音不高,眼睛看着地面,好似自言自语,大家都当做一句普通的安慰话,并没想到它后面的深意。

筵席既罢,众人亦散。张随、张潇和师玉霓送丁毅之回去,赵巨炎对韩泠泠道:“年轻人爱玩,你也去一起走走罢。”韩泠泠闻言,无欣无喜,木木地跟在几人后面,静静听着他们谈天,别人不主动和她说话,她便一直沉默。丁毅之带来的三位仆人,老一、小庄子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年青人,跟在他们身后六尺。

赵巨炎这间宝日的分号虽处中央地带,但也算姜朔的辖区,丁毅之下榻的那座“仪和楼”却要向南再走两三里路,到了鲁万里的管辖范围之内。几人边走边聊,很快恢复到之前的活跃,三里路不过转眼便到了头。

丁毅之笑道:“话未尽兴,我们进去继续畅谈可好?”张潇亦笑道:“再好不过!”张随扫视四周,虽然天色全黑,但尽是一派繁华热闹,人流往来不息,这仪和楼的八面门扇却不知为何竟紧紧掩住,甚是怪异。要知道这种大酒楼在京城少做一晚的生意,那便是上千两的银子啊!

张随觉出不对,快步上前率先推开大门,做好了应付机关的准备,谁承想那门一推便开,原来只是虚掩着,料想中的机关、暗器一样也没有出现。整座楼里空空荡荡,寂无人声,只有当中一张桌子上的一位青年男子自斟自饮。周遭环壁燃着十六根粗如儿臂的松香大蜡,其余的每张空桌上又各有一只小蜡,将这空旷的大厅里照得灯火通明。

此时众人都觉出不对,戒备地走了进来。那男子在众人注视下毫不在意,反而朝众人笑了笑。张随和丁毅之同声道:“是你!”张潇也惊异道:“成洛!”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明白了个大概。面前这位青年,正是白日里余沙白带来的阶下俊俏男子,也是假扮“怡儿”设计暗害张潇的成洛!

成洛站起身笑道:“众位莫要惊疑,这座仪和楼今晚被我包下了,就是要借此机会交个朋友。”张潇心道:“包下整座楼,好大的阔气!交朋友?正合我意!”正要出口答应,张随却道:“余舵主可在左近?不妨引出共叙。”他故意说“舵主”而非“千户”,是要借上次对方的暗算先折他一头气势。成洛摇摇头道:“我这次听从余千户调遣是上面的安排,平日里我们交情甚薄。”他虽对张随说话,目光却只落在师玉霓身上。师玉霓从未被男子,尤其是成洛这样的美男子如此紧迫地盯过,双颊通红,悄悄向张随身后挪了几步。

张随心中不悦,听说余沙白不在附近,面色便冷了下来。成洛又道:“师小姐可愿来一起吃杯薄酒?”张潇看他浮浪如此,心中的一点好感也消失殆尽,又见张随不高兴,便道:“成兄,我来陪你吃一杯如何?”说着便走上前去。

成洛皱眉拂袖道:“去!去!我只要和师小姐一个人交朋友,谁有空理会你?”这个成洛饰演女子固然妩媚娇柔,让人心旌摇荡,而此时盛气凌人,也让人心头起火。张潇被他这一通刻薄的抢白,气得涨红了脸。成洛不管他,又对师玉霓道:“师小姐,来吃杯酒、说说话可好?”

师玉霓羞得不敢说话,张潇冷笑道:“师家小姐和我随师兄情投意合,哪会将你放在心上?”成洛道:“那是因为她没有先遇到我!红拂女如果遇到秦王李世民,也会叛李靖而去的,不是吗?”

张随看着他那傲气扬扬的眼神,忽然觉得好熟悉:“就在这几天,我还见过一个这样的眼神!是谁呢?我都见过谁?白思源、司博遥、龙向、梁绣、那个牢头……不是,都不是!程素阳?不对!啊,是那个姓赵的!”话头说来繁琐,可事实上张随动这念头的时候,也不过是脑海中电光火石的几个瞬间。

丁毅之见他没说话,于是道:“这位成兄好风流,专爱夺人老婆。”成洛慢悠悠道:“丁门主是明眼人,你看,师小姐脚尖并拢,脚步细碎,眉尖凝线,必是冰清玉洁的处子。”大家被他这么一说,不由自主都看向师玉霓。师玉霓被众人这么一围观,又羞又气,低头紧捏衣角,脸颊红得要滴下血来,眼眶也湿了。张潇首先意识到失态,赶紧把目光挪开,狠狠瞪向成洛,成洛哈哈大笑。张潇和丁毅之正在惭愧,韩泠泠听到师玉霓仍是处子之身,心中却是一喜,不禁微笑出来。幸好她站在最后,没人注意到她和大气氛不符的神情。

张随沉声道:“你再多口,莫要怪我无礼。”成洛笑声渐止,道:“你这个张随,说实话我还是比较欣赏的,至少你比司博遥强得多了。来罢,我们来做一场决斗!胜者便可揽得美人归,如何?”张随道:“你要挑战,我当然奉陪到底,可是我绝不会拿她做赌注。”成洛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张随心道:“怎么,我若是打不过你,你还能强抢不成?啊,是了,我若失了脸面,自然无颜再留在她身边。可假若我真的不敌呢?难道真的要离她而去么?不,我一定要赢!我张随这几年独闯江湖,怕过谁来?年轻一代中,有几人是我对手?”想到这里,豪气陡生,回头附在师玉霓耳边道:“莫要动怒,来,深呼吸一个,看我打他给你出气。”他说这话声音虽然不大,却让在场几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说完一笑,跃到成洛面前。

成洛看他同师玉霓这般亲昵,傲气微敛,冷笑一声,道:“这样可不行。”张随道:“怎地不行?”成洛道:“你那边还有三四个人掠阵,我却是孤身一人,动手之时,必然失了气势。我也要请几个好朋友来助拳。”说完咳嗽两声,两人从厅后走出,一人从楼上走下。张随定睛去看时,厅后两人都是须髯皆白年近七旬的老翁,楼上那人却是个矮小女子,也有六十余岁了,三人都是空手。

成洛道:“水老先辈,梅老前辈,虫老前辈,请您们先坐着歇息。对方有人要动手时,便烦请三位大驾。”那姓水的老翁点点头,却不坐下,三位就站在一边,眼睛却看着丁毅之。丁毅之和他们对视几眼,不知对方深厚,跟张潇、韩泠泠一起让到旁边。

成洛看看周围,笑道:“很好,请动手。”张随今晚被他弄得心头不畅,于是也不谦让,握紧拳头一拳当面打出,成洛右掌一挡,张随左手已经反撩上来,两人就在厅中交起手来。

这套大小如意掌其实并无固定招式,而是以意为主,领悟到极深处时,亦可挪用到拳法、剑法、指法之上。张随指掌相夹,拳打脚踢,成洛皮白肉嫩,看似更为年轻,功力却也不凡,将张随攻势堪堪抵住。两人都正处大好的青年时代,眼明手快,出招变招迅捷无比,不一刹便交了几十招。张潇一开始还能跟上,后来眼睛一酸,只闭了一闭,便再也跟不上两人交手的节奏,只有丁毅之看得津津有味,将那三位老人的盯视置之无物。

张随一个旋腿踢出,成洛扭腰闪过,那一腿落在一张圆凳上,圆凳登时粉碎。张随自幼受张润涵熏陶,俭朴惜物,向那一堆木屑看了一眼。成洛“啪啦”一声也踢碎了一张圆凳,笑道:“莫要担心呀,只记在我账上便是了!”张随见他这嘲谑的笑容和声音,心道:“和那赵先生一模一样,绝没错!”心中更加郁结,哼了一声。成洛化掌为刀直劈而下,张随一掌横拍在他掌心,“啪”地一声脆响贯彻全堂。张随此时打得身上渐渐发热,不再一味以快打快,而是疾缓相交,力道更重。这么一来,成洛逐渐难以抵敌,变得游走居多,战场位置不住变换,又不知碎了几张桌椅。

烛影摇红,掌风呼呼,张随气势如虹,长驱直入,成洛渐渐不支,十招里只能还上两三招,眼看着左支右绌,顶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了。丁毅之笑对师玉霓道:“你看,他连张随的一半都不如。”

成洛面色略略一红,眼角扫了丁毅之一眼,忽然大喝一声,左拳右脚齐出,将张随逼退一霎。只这一个呼吸之间,便调匀气息,换了一种架势,主动向张随攻去。只要是个明眼人,一看他手势便知,这正是天下有名的鹰爪力功夫!

众人都看向丁毅之,丁毅之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道:“鹰爪功流俗天下,无须深厚的内功基础,三五年便可大成,人人都可习得,我想管也管不了。”话虽这么说,但任何一个门派能够屹立于世数百年,必有它的独得之秘。一般人学到的,只是形似的皮毛罢了。

成洛功力已经明显不如,却兀自攻多守少,有时甚至不惜两败俱伤地攻向张随要害,近似无赖。张随越打越烦,心道:“这还有什么意思?”心里一乱,生出罢战之意,精神便不能集中在战势上。成洛一味攻击,正暗合了鹰爪力的主旨,情势逐渐被成洛扳了回去。

丁毅之忽然道:“你是沈宽的门下弟子!”原来在鹰爪力外支四大掌门中,是西安一支的沈宽最得个中真传。丁毅之回想自家的弟子名册,想来想去并无此人,断定他必是沈宽的亲传弟子。谁知成洛哈哈大笑道:“沈宽那种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软脚虾米,何足道哉!莫说是沈宽,便是丁钰,给我提鞋我还不要呢!”

丁毅之脸色忽地阴沉下来。他和丁钰父子之情虽然甚薄,但别人当面辱骂自己父亲,却是一派之主不能容忍的!丁毅之拳头握紧,向成洛迈了两步,又碍于张随正在场中,只好止住脚步。成洛这时却大叫道:“三位前辈,他走过来了!总不能让晚辈我先吃他一掌你们再动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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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天澜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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