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惨变(上)
沙舞风向来没有早起的习惯,但今天却起得特别早,然而与沙行威相比,还是晚了不少,当他跳下床来到前厅时,沙行威已经整装待发。沙舞风不由嗔道:“哥,你怎不叫我一声,害我差点误了给你送行……”
沙行威笑了笑,在弟弟头上乱摸了两下,道:“送什么,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这次去的地方并不远,又有三星相伴,放心吧。”
沙舞风将哥哥送到门外,沙行威又将他推回屋里,道:“别送了,叫那三星见了,像什么样子?用过早饭就抓紧练功,别再看那些闲书了。”
沙舞风点头答应,在门边目送着哥哥离去后,回到前厅,心中想着兄长的叮嘱,便拿起那把只有寻常长剑四成重的轻剑,一边琢磨着沙行威讲过的那些要诀,一边练了起来,有不解之处,他也不愿仔细去想,只胡乱舞上几下对付过去便算,不一会儿,便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只觉甚为无聊,便将剑归鞘放在一旁,练起了内功,然而练了一会儿,也觉无趣,便打开窗子,就着早晨柔和的阳光,又看起书来。
不久之后,楼内伙计送来早饭,沙舞风边吃边看,一顿饭却吃了大半个时辰。负责照料昼星楼刺客的伙计,对每个人的饮食起居习惯早已熟记于胸,沙舞风这边用罢早饭不久,那伙计便又来收拾好碗筷,与沙舞风闲聊了几句后退出房外。
沙舞风坐在窗边,读得津津有味,未到中午,便将这本书看完,回到自己屋中书箱内翻找半天,却发现已无新书,当下从柜子里取了些钱,开门奔楼下而去。
一路向下,楼内的伙计们都向他打招呼,他也礼数周到地回礼。来到楼外,一路向西而去,不多时来到一家书铺前,那书铺老板正打扫着书架上的灰尘,一见是他,立即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道:“沙小哥,上次买的那些书,这么快就看完了?”
沙舞风一点头,道:“我并无它事可做,每天只是读书,当然看得快了。老板,你这里可还有什么新书?”
“有!”老板连声应着,转身回到铺子里,捧出七八本书,道:“这些均是本朝有名的才子所撰之前朝野史,虽登不得大雅之堂,但笔锋犀利,倒是值得一看。况且这史书讲的全是故事,看着精彩,可比那些个诗集啊,这个子那个子的强多了。”
沙舞风摇头道:“怎能这样说?那根本是不同的书籍,如何能放在一起比较?况且诸子著作,乃是前人智慧之大成,比起什么野史趣事来,不知要高出多少倍。”那掌柜知他虽如此说,但书肯定还是要买,便由他说去,只一个劲儿讨好地点头称是。
沙舞风将掌柜拿出的书全部买下,捧着这一摞书,边走边翻看,立时被书中那些查无实据,但似乎又理所当然的精彩故事所吸引,连撞了数位行人,却还是忍不住低头翻书。
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前方天光忽暗,却是一个高大的汉子迎面跑了过来,一下与沙舞风撞了个满怀。那人身强体壮,又是飞步疾奔,立时将沙舞风撞向一边,仰天摔倒,怀中的书也抛落一地。
他慌忙爬了起来,未等出言责问那汉子,便忽听见一阵衣袂破空之声,随即,便见一个翩翩少年如大鸟般凌空而来,足尖未及踏实地面,便轻轻一点,那苗条的身影立刻又向前方荡去。他轻轻挥手,手中淡蓝色软剑先是如蛇般扭曲,随后便突然挺得笔直,化为一道寒光,直刺入那壮汉大腿之上,那壮汉惨叫一声,立时向前扑倒在地。
少年轻轻落地,手中软剑已不见踪影,他看着那汉子,淡淡笑道:“你逃得掉吗?”
街上的人吓得四散逃开,又不愿因躲得太远而错过热闹,便在远处各寻地方观望。沙舞风就倒在两人不远处,见状心中一阵惊慌,慌忙爬起,又舍不得那一地书籍,战战兢兢地边盯着少年与那汉子的动向,边去拾那些书。
那汉子腿虽中剑,却只渗出一点点血来,他手捂着伤口,额上涌出一颗颗汗珠,咬牙道:“有种就杀了我,啰嗦什么!”
那少年缓缓摇了摇头,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那汉子冷笑一声,道:“杀啊,当街杀人,我看你怎么向你的上司交待!”
少年微微一笑,乍看上去,那笑容就像是拂面而过的微风,但细一体会,那笑容却有种令人全身发寒的无形力量。他的手腕轻轻一抖,那软剑便倏然出现于手中,如一条灵蛇般疾窜而出,将那汉子的脖颈缠住,周围围观的百姓不由跟着惊呼了一声。
沙舞风刚将那些书拾起抱在怀中,却被这惊呼声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正缓缓将剑向回拉,那如沾了水的纸条般紧贴在汉子颈上的软剑,便在慢慢移动中,将那汉子的脖子割出一个小口子,那汉子打了个哆嗦,脸色立时变得煞白,颤声道:“你若杀了我,可就得不到那消息了。”
少年淡淡地笑着,用那不疾不徐的语调说道:“谁说我要杀你了?我只是想用你来试试我的剑。看你肌肉结实,应当能挺过百来剑吧。”
那汉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垂目看着那软剑,态度终于软了下来,道:“我……我愿将那些同伙的名字告诉你,只求你放我一马……”
“若是如此,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少年缓慢地点着头,道:“跟我走,将他们的名字与住处一一写下来,如果你敢骗我……”
他话音未落,一个持剑黑衣蒙面人便自他背后人群中钻出,快速而无声地向他冲去,沙舞风正捧着书慢慢向后退,忽见一个黑衣人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那少年不知是听到了黑衣人奔跑的声音,还是因沙舞风这一声惊呼而有了警觉,手腕一抖便收回了软剑,回身伸臂,那软剑立时挺得笔直,刺向黑衣人胸口。
那黑衣人身子向下一俯,脚下不停,想从少年身侧钻过去,哪知少年剑招虽老,但只一抖腕,那剑便又立刻软了下来,如蛇般扭动着追向黑衣人,黑衣人闻背后风声凌厉,大惊下忙向旁闪去,那少年再一抖腕,软剑如鬼魅般追着黑衣人而去,逼得他一再后退,那黑衣人面显惊讶之色,低声道:“阁下,我的目标并不是你,请让开!”
那少年却并不搭话,只一剑剑刺出,将黑衣人逼退后,将手臂轻轻垂下,问道:“阁下何人?”
那黑衣人恼火地瞪了沙舞风一眼,似是怪他那一声惊呼坏了自己的事,然后又俯身向前冲去,手中剑抖出一个剑花,刺向那少年。
这时,沙舞风才看到这少年的面目,只见他面色白皙中略带红润,眉毛如刀般有棱有角却又略有些纤细,鼻梁高挺,一双眼微眯着,但当他偶尔将眼皮挑上去时,一种温润柔和的光,就会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着实是个俊秀的男子。
看样子,这少年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与沙舞风年龄相当,但却有如此了得的功夫,不由令沙舞风大感羡慕,忍不住暗想:“我若有他这本领,就不怕哥哥检查功夫了。”他望着那少年一阵出神,却忘了应当退到远处围观者的圈子中去。
地上受伤那汉子见有人缠住那少年,立刻忍住疼痛,起身欲逃。那少年也不回头,手向后一甩,一剑刺中他另一条腿,那汉子疼得惨叫一声,一下扑倒在地。此时那黑衣人已然趁机绕过少年,向那汉子冲去,少年见状手臂轻移,一抖腕,软剑飘然而起,变成了一团剑花,那闪动的剑光忽直忽曲,便如一团云雾一般向黑衣人缠去,黑衣人大骇下直忙向后退去,举剑抵挡,霎时间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黑衣人的剑已只剩下半截,却是被少年的软剑生生绞碎。
黑衣人眼中隐隐露出惧意,将那半截短剑用力向少年一掷,转身便逃,钻入人群之中不见。他奔过沙舞风身边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沙舞风一阵心慌意乱,抬头看了那少年一眼,急忙也转身飞奔,分开人群逃了出去。
一口气跑回昼星楼自己房中,沙舞风一屁股坐在床上,喘了半天才缓过气来,想想方才那少年的英姿,心中不由又是一阵羡慕,也不理被扔在床上的那些新书,急急跑到前厅,拿起自己那把轻剑,心血来潮地练起剑来,学那少年的样子,以抖腕之力来运剑,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抖不出什么剑花来。只练了几下,他便手腕发酸,胳膊疼痛,只觉远没有坐在窗边看书来得惬意,便收起轻剑,将那一摞书拾掇好,挑出一本坐在窗边读了起来。
这一下,他立刻被书中内容吸引住,浑然忘了天地间其它事物,不觉间午时已到,昼星楼的伙计又按时送来饭食。沙舞风边吃边看,一顿饭又吃了半个多时辰,他越看越入迷,连伙计来收拾走了碗筷也不知晓。
这一看看到天色昏黑,他便点起灯来继续,直到将一整本书看完,才熄了灯上床休息。如此晚睡自然晚起,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慢慢醒来,起身一骨碌地翻下床,又捧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如此不分晨昏地看将下去,偶尔久坐不动而觉身体酸痛,便拿那轻剑舞上一会儿,然而也不过就是随意比划,活动活动腿脚而已,丝毫没往练功上面想。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日,这天,他刚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脸,急不可耐地将昨夜没看完的那本书捧了起来,未及细看,门就呯地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将他吓了一跳,一见是平时负责向哥哥传令的伙计,不由微嗔地问道:“三哥,何事这般着急?我哥哥可并不在家啊。”
那“三哥”脸色煞白,声音颤抖,道:“别捧着你那破书看了,快……快跟我来吧!”
沙舞风见他样子不对,不由大讶,放下书走到门前,问道:“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那三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一把抓住沙舞风的手腕,拉着他便跑。沙舞风连连呼痛,那三哥却不理会,无奈下他只得加快步伐,勉强跟着三哥疾奔,转过走廊,直来到四楼叶偶红的房外。
几位楼中地位颇高的老字辈刺客,此刻均在屋外,一见他们,其中一位立刻不悦道:“刘小三,你把他带来干什么?嫌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