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佛都有火,她跟霍青城势不两立
这条巷子格外长。
也或许是男孩走得太慢。
从堆满垃圾的巷尾往外走,到巷口时天色已经擦黑。
又从巷口拐弯,走进另一条窄巷。
宁婉被动跟在男孩身后,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打量四周。
这一片有点像城中村,巷子两边全是自建房,独门独户。
红砖灰墙围出院子,圈着或一层或二层的平顶房。
巷子地面铺陈的水泥损毁严重,到处坑坑洼洼。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一路能听到各家各户喁喁人声。
空气里交织饭菜香气。
而男孩走在一巷烟火气中,身影落寞,孤零。
男孩最后在巷子靠末尾,一处黑灯瞎火的院子前停下。
拿出钥匙打开铁锁。
咔哒一声后,推门进屋。
宁婉实在忍不住好奇,被隐形锁链拽进屋子前,还特地瞄了一眼那把锁。
“……”,锈迹斑斑,好古老。
她很小的时候,在姥姥家看到过一把差不多的,已经能称为小古董了。
那是八九十年代用的弹簧锁,现在已经几乎绝迹。
新世纪还用这种锁锁门。
要么是锁个心理安慰。
要么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值得人进来一趟光顾的,无所畏惧。
又是咔哒一声,屋子里晕开暗黄光亮。
男孩开了灯。
依旧是老旧的拉绳电灯。
宁婉看了眼连着电线吊在客厅墙壁的葫芦灯泡,估摸五瓦。
扶额。
这个家到底穷成什么样……
男孩开灯后,从客厅门角拿出个褪色的蓝塑料盆,走到院子里打开水龙头接水。
一盆水端进客厅,打开书包,在昏暗光线下,把脏污的课本一点点用湿布擦干。
宁婉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身上。
他就蹲在盆边。
灰T,黑裤,没有牌子的旧球鞋。
这个姿势,让他背脊骨隆起,映在薄薄的T恤布料上,瘦骨嶙峋的单薄。
宁婉飞快扭开视线。
男孩背影透出的萧瑟太沉重,看久了会让人鼻子发酸。
他很爱惜他的书本。
在他这个年纪,对于他来说,或许好好读书,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挣脱泥潭的希望。
所以,他才会那么愤怒。
才会那么难过。
压下爬上鼻尖的酸涩,宁婉走到他旁边,抱膝蹲下。
“这是……四年级的课本?你还是个小学生呀。”
“珍惜课本的人都喜欢学习,难怪你考试考得好,你一定很聪明。”
“其实人一生里遭遇到一些逆境跟挫折,并不是坏事,因为这些遭遇,会让你未来变得更强大。”
“我看过一篇文章,有个很通透的人说,人生其实没有高谷低谷之分,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经历,走过岁月长河后再回头看,那些经历,不过都是你踏过的山丘沟壑。”
“人生长着呢,谁是强者谁是弱者,有本事以后回头看,你说是不是?”
她知道男孩听不到她说话。
可她还是想说。
声音轻轻缓缓,南城人独有的软侬。
像溪流划过耳边,浸润心田。
宁婉歪头,一侧脸颊搭在膝头,视线掠过男孩青青紫紫看不出原样的脸,最后落在他破皮渗血的拳骨。
“打人那么狠,手都破了……疼吗?”
男孩低着头,有些过长的刘海垂下,半笼住漆黑的眸。
眸底有光,微颤。
擦洗的动作不自觉变得缓慢,抓着湿布的手用力,手背显出青筋。
拳骨处传来似有若无的凉。
像是有人,朝着那处伤口轻轻吹气。
几乎察觉不到的力度。
有他不曾感受过的……善意。
“死野崽,给老子滚出来!敢欺负我许老二的儿子,老子今天非揍死你不可!”
“野崽就是野崽,敢拿砖头拍人脑袋,这是冲着要人命去啊!狼成这样,无法无天了!”
“霍瘸子,你这个窝囊废,当初工地掉下来的砖头怎么没砸死你!省得养个野崽出来祸害人!”
屋外突然传来高声谩骂。
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声势浩荡。
宁婉站起身,心头生出狐疑,她刚听到霍瘸子?还是郭瘸子?
没等她细想,男孩也站起来了。
扭头看着屋外,双拳紧握,漆黑眼睛布满阴鸷。
刚才还萦绕在他周围的萧瑟一瞬消失,取而代之是浓浓戾气。
像蓄势待发的小兽。
竖起了浑身利刺。
院子陈旧木门被人大力踹开,砰地声响震得宁婉一颤。
大波人冲了进来。
男人,女人,后方还跟着之前在巷子里欺负人的熊孩子,气势汹汹。
进了门,一个肥胖妇人就直朝男孩冲,右手高高扬起,往他脸上狠狠扇去,“有妈生没娘教的狗崽子,敢欺负我志伟,老娘撕了你!”
男孩没躲。
啪地一声,结结实实的巴掌,打偏了他的头,将他单薄身子打得趔趄。
本来就开裂的嘴角再次渗出血丝。
后头跟着的熊孩子,全都幸灾乐祸。
宁婉看着这一幕,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般,闷得难受。
“傻子么,怎么不躲!躲啊,跑啊!你一个孩子怎么跟他们杠!”
男孩站稳身子,抬手随意擦了下嘴角火辣处,看向对面人群。
目光平静得瘆人。
一声不吭。
这种倔强,气得宁婉心口疼,又无计可施。
她现在这状态,别说帮上一把了,连帮着开口说句话的能力都没有。
“你不躲你好歹解释啊!一句话不说,又要白挨一顿打!”
宁婉向来温吞的性子,硬是被逼得跟要暴走的狗狗一样,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实在急得不行了,脑子一热,去扯凶悍妇人的手,去拦抄起棍子准备打人的男人。
鼓起腮帮子朝这些人后脖颈使劲吹气。
她不是鬼吗?
别的做不了,那她来阵阴风行不行!
可惜在屋里人眼里,宁婉就是空气。
别说阴风了,连别人一根头发丝她都吹不起来。
宁婉一通操作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停下来扶膝歇气时,晃眼瞄到人群后头,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嘴里含着棒棒糖,施施然的在看戏。
外头一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皱眉站在院门口,皱眉喊了声“宁宁“。
宁婉下意识应话。
跟小女孩异口同声,“诶。”
下一瞬,就像有道钩子勾住她的魂,直接往小女孩身上拉。
把她勾进了小女孩身体。
宁婉,“……”
宁婉看着突然拔低的视野,再看看变小的陌生的手,感受着嘴里棒棒糖的甜味。
眼里噌地冒出火焰。
一次次耍她。
佛都有火。
她跟霍青城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