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是霍青城
“宁宁,回来!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中年女人像是嫌弃里头地脏,怎么也不肯往里进,站在门口催促。
宁婉看她一眼,又扭头看里头乱哄哄景象。
牙一咬,往里冲。
上门闹事的人几乎把客厅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宁婉花了点力气才挤进去。
这么片刻功夫,男孩脖子上又多了几道挠痕,露在袖子外的细瘦手臂多了交错的、被棍子殴出的大条红肿。
衣领也被人撕扯得歪到一边。
志伟妈指着他的鼻子叫骂,“我家志伟鼻子差点被打断了,回到家糊了满脸血!这事你跟你爸要是没个交代,老娘跟你家没完!赔钱!”
“还有我家阿豪!”
许老二棍子举起,又要往男孩身上打,“狗娘养的,敢朝他脑袋拍砖?老子告诉你,我儿子以后伤一根手指头,老子统统算到你头上,我饶不了你!跟你爸那个窝囊废老子也有账要算!”
一直沉默承受的男孩,眼睛一下抬起。
看他这模样,宁婉莫名知道,小兽要龇牙了。
飞快挤过去,宁婉反身挡在男孩面前,“不是这样的!是他们先一块欺负人,撕人作业扔他的课本,我都看见了!”
童稚清亮嗓音从宁婉嘴里说出,这种时候她根本顾不上别扭,只觉得庆幸。
说话终于能让人听见了。
只是她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一番话说出来,只能用“他”代替。
她指着站在后头神情闪缩的熊孩子,“在堆垃圾的巷子里,明明是他们欺负人,你们当家长的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上门打人呢!”
李志伟跟许豪是一群熊孩子里领头的,这时候被指着鼻子道破,恼红了脸,“纪宁宁,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我就是看见了!以多欺少打输了还回家告状,你们好意思吗!”
宁婉尤其记得李志伟,“人家考得好你就撕人家作业,带人合伙欺负人,学校老师这样教你的?你走路上摔跤了是不是还得怪路不平地太硬啊?”
“……纪宁宁!”李志伟差点被气歪鼻子,“你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揍你!你是不是有病?你以前远远见着霍青城这个野崽就吐口水,今天怎么反过来帮他说话,你发什么神经!”
“??”宁婉嘴巴卡壳,眼睛蓦地瞪圆,脑袋上像有炸雷轰隆一声,把她炸得魂飞五里,“你说、什么?”
许老二的棍子堪堪停在半空,要不是收力及时,差点落到小女孩身上。
他皱眉不耐,伸手把女孩拨拉开,“宁宁,这是我们几家的事情,你个小姑娘懂什么,让开!今天老子非要他跪下来磕头认错不可!”
志伟妈也跟着把她往旁边扯,语气里是热络跟不易察觉的讨好。
“诶唷宁宁,你怎么冷不丁的冲出来?这事不是你小孩子该管的,霍青城这野崽子小小年纪就狼得很,以后长大了出到社会一准是个打靶鬼!你跟他凑什么近乎!回头你爸妈知道了不得气死!”
“宁宁!”院门口的中年女人还是走了进来,冷着一张脸,进来时只用眼尾扫了扫在场的人,也不打招呼,拉了宁婉就转身走人。
姿态透着高傲。
“赶紧回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也不怕弄脏了你的新裙子。”
宁婉还处在呆滞中,脑子一片空白。
耳边嗡嗡嗡的,不停有人在说话。
但是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了,只有三个字在她脑海里不停滚动:
霍青城……霍青城?!霍青城!
被女人拉着走出院子,宁婉稍稍回了点神,不死心的极力扭头,去看门口一角贴着的小门牌。
晚上光线昏暗,只有天上几颗星子黯淡闪烁。
她愣是凭眼力给辨认出来了:铜鼓巷,189号。
“……”宁婉一屁股跌坐地上。
……
宁婉被吓醒了。
第一反应屁股疼。
第二反应就是开灯找笔。
她要在霍青城脸上画个大王八。
不知不觉睡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外头天色已经黑了。
敲敲脑壳,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果然一睡醒就又不记得。
但是屁股上的疼是真真切切的。
每次做梦醒过来身体都会受伤,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宁婉冷着脸从沙发起身,准备开灯报复霍青城。
她现在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怕那个死鬼了!
往客厅灯开关摸去,手指刚碰到开关还没来得及按下,就有声音往屋里传来。
隐隐约约,但是当中有道声音她熟悉得很。
宁婉顿住,停下动作,呆了好一片刻。
声音是从她家大门口传进来的。
“我叫你回去,你听见没有!别在这里遭人闲话!”
是李彩的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恼跟着急。
回应她的,是一道男人声线,清越低沉,“妈,你先回去,我就在这里等着。”
李彩气急。
“你在这里等也没用,我说了宁婉不在家!你没看到她家没亮灯?脾气怎么那么拗呢!左邻右舍的看到了怎么想!”
“为了个宁婉,连公司的聚会都不参加,要不是香云给我打电话,我还蒙在鼓里!”
“你出国的这几年她都没跟你联系,你就没想想是为什么?”
“宁婉早就不是从前的宁婉了!她家当年欠的一屁股债你以为她是怎么还的?就是仗着年轻漂亮——”
“够了!”男人沉声打断,沉默好一会才又开口,妥协。
“我跟你回去。”
“妈,宁叔叔跟阿姨帮过我们很多,我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他们的是非。”
“还有,宁宁不是那样的人。”
伴随远去的脚步声,门外争执的人离开。
宁婉低着头,静静站在黑暗中。
良久,慢吞吞坐回沙发上。
“又让你看到笑话了。”
“你一个鬼,真八卦。”
霍青城那样的人,就算变成鬼,也不会是个八卦的鬼。
她只是突然想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
屋里没开灯,便显得窗外的光特别亮。
光影绰绰,斑驳交织在宁婉脸上。
她低下头抠指甲。
她没做过那些事。
她给沈既白写过信。
只是从来没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