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交涉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里,黎烁他们每天都忙着挑选精壮的将士和马匹,同时还要研究孺马河两岸的地形。
如他们所料,前去对岸勘察的斥候带回消息说,楼罗早就占据了北岸大青山的最佳地形安营扎寨,巡逻放哨的骑兵无处不在,根本没有人能够轻易靠近他们的营地。
第3天很快到来。
几天前的细雨滋润了北方大地。若是低头细看,能够看到枯黄的草丛里冒出不少青草的嫩芽。
马儿在开阔的草原欢脱奔跑,经历了1整个寒冬之后,它们身上的肥膘掉了不少,急需补充能量。母马在这个季节发情,孕育新的生命。
慕容圭令人从马厩中勉强挑选出5百匹战马——经历了守城之战后,这几乎是整个云野州的全部家当了。
出发的当日,慕容圭下令让每个骑兵束起头发,穿上两当铠、佩戴弯刀和弓箭,步兵穿鳞片甲手举盾牌排成雁形队列向孺马河南岸行进。
官军在正午时分之前抵达约定的地点,严阵以待。
库伦的军队很快从大青山后面现身。楼罗的士兵穿着清1色的褐色皮甲,头发散落下来,佩戴的武器基本与夏军相同。
黎烁1身戎装,骑着青骢马与斛律邪和斛律显1起伫立在队5前列,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对岸楼罗的1举1动,身后覆盖住马屁股的黑色披风随风招展。
半晌之后,楼罗的队列有序地向两侧分开。
“库伦来了。”黎烁目视前方提醒斛律邪父子,微微扬起的下巴看上去坚毅有力。
果然,河对岸不远方,库伦骑1匹紫色骏马、戴着黄金臂钏和缀满珠玉宝石的腰带缓缓地向岸边踏步走来,猩红色的丝绸披风之覆盖着崭新的铠甲。
黎烁并不认识库伦,但从这身行头判断,此人定是他们的俟力发。
库伦在距离南岸安全的距离勒住马匹。
黎烁仔细审视他的面容。他长1张标准粗犷武人的脸庞,皮肤粗糙,鼻头又宽又厚,脸上的伤疤有如1道荣誉的勋章,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就是他灭掉了高渠国、蹂躏了景州,看来是个狠角色,与斛律苍兰口中那个凶神恶煞的达帛干不相上下,我1定要谨慎行事,黎烁提醒自己。
黎烁本以为自己要直接与库伦“交锋”,没想到库伦停下马之后,他身旁1名身材敦实、面容相对白皙的楼罗人骑马走向前,与黎烁隔河相望。
“河对岸来者何人?”黎烁的声音浑厚有力。看来要与我过招的人是他,这可是我们夏国的地盘,我要先发制人。
“吾乃大楼罗俟斤巴图尔!”与高东丽交涉失败之后,阿提瓜勒又将巴图尔派到了库伦的阵营,“你又是何人?”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楼罗使臣巴图尔。”虽然此前没有见过巴图尔,可他的名字黎烁是清楚的。
听说与其他的戎狄不同,此人精通中原文化、口才甚好,所以每当遇到谈判事宜,阿提瓜勒总会让他出马。
“吾乃大夏国云野州平虏将军黎烁!”黎烁回答他。
巴图尔向后退几步与库伦耳语1番,很显然是在商议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黎烁看到库伦眯起眼睛打量自己。他1定没想到夏国只派了我这个名不见经传之人前来与他交涉。想到库伦心中不悦的滋味,黎烁的嘴巴微微扬起。
“岂有此理!”巴图尔再次走上前来,“区区小将岂能够资格与我交谈,速去将你们的大将军请来!”
“大将军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处理,因此委派末将前来。”他们果然提出这个要求,正中我下怀。
黎烁淡定地指着巴图尔,“虽然末将在夏国的身份地位不足挂齿,但也足够做你的对手!”
“1个靠着我们大楼罗的帮助才将叛贼剿灭的国家也有资格如此嚣张吗?”短暂的沉默过后,巴图尔轻蔑地说。
“若是你们是诚心帮助我们,就将你们掳掠之物统统还给我大夏国!若是做不到就是趁火打劫,哪里算的上什么“帮助”?”黎烁义正言辞道。
“哈哈哈!”巴图尔大笑出声。
“我劝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们的主子,当初是谁写信给大楼罗赤都可汗,用卑微的语言乞求我们出兵帮你们剿灭叛贼,还承诺大楼罗成功之日北方财物任由我们自取十日!你这个被大将军授权前来和谈之人竟然连此事都不清楚,看来还真是个虾兵蟹将!”
“1派胡言!”黎烁硬着头皮说道,“我们北方全体将士只知道陛下与征北大将军要我们坚守城池,从未听说过要请楼罗人前来助阵!”
难道楼罗果真是应邀前来?从巴图尔的语言和神情判断,他方才所讲的应该是事实。若是高东丽当真偷偷写信给阿提瓜勒,请求他出兵,那也过于卑鄙了!对实情1无所知的黎烁感觉自己陷入被动。
“征北大将军就是那个胡人的首领吧?”想到高东丽不久前刚驳了自己的面子,巴图尔打算借机侮辱他1番。
“看来夏国还真是没有什么人才了,居然让1名胡人担任征北大将军。我们大楼罗只承认在你们夏国的宫城里做大官的镇北将军!”
镇北将军?他指的是卢焕?是他把楼罗引来的?黎烁恍然大悟。只要不是高东丽把他们引来的,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大夏国陛下圣明,任人唯贤,并不在意1个人的身份地位。你说的那个镇北将军早就因为平叛不利被朝廷革职查办了,他给你们的承诺自然不算数!
如今征北大将军指挥百万之师平定了云野州和雁台州的叛乱,势不可挡。
看在我们两国近几十年来交好的份上,大将军命我告知于你,立即将景州的百姓和财物归还,同时送回秦王,否则待大将军1声令下,大夏国的将士就会调转矛头,指向北方。到时候恐怕你们后悔莫及!”
“亏的你们还记得秦王。”巴图尔张开双臂讥讽道。
“据我所知,你们的皇帝根本不想让他的皇叔回去。他写给赤都可汗的书信里,从来没有提到让秦王返回之事,反而要我们好生照顾他。你说这算不算个笑话?”
巴图尔身后的楼罗爆发出4无忌惮的嘲笑。
“这还不算完,我们来到景州之后才知道,你们的皇帝已经卸了秦王的太尉之职,真是相当的有魄力!”
朝廷背地里做的蠢事太多了,黎烁意识到在这场谈判之中,自己注定无法占据上风。
好在目前我只是1个无名之辈,舅父的安排是对的,若是换做他或者高东丽前来,说不准会为了挽回颜面与楼罗大动干戈。
“你所说的圣上给你们的可汗写信之事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自从秦王被你们带去漠北之后,皇上对他日夜思念。
就在几天前,我们还收到陛下的敕令,要我们务必将秦王接回夏国。”黎烁继续硬着头皮说谎,“至于回来之后的事情,则由我们大夏国的皇帝决断,不用你们操心。”
看来在气势上压倒他们是不可能的了,只要能说服他们把秦王平安的送回来,也算是1种胜利,黎烁暗自决定。
“要不要将秦王还给你们由我说了才算。”1个低沉的声音从巴图尔身后传来,库伦亲自上阵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黎烁,跨下紫马的神情与他1样高傲。
“你们的皇帝曾经承诺要给予楼罗粮食万石、布帛万匹赔偿大楼罗出使楚国车队的损失,然而最终未能兑现。好在你们的朝廷命官、镇北将军卢焕提出的条件满足了我们的需求,所以我们两国目前互不相欠。”
“你又是何人?”黎烁故意装作不知对方身份。
“此乃大楼罗平定高渠国、帮助你们剿灭景州叛贼名扬天下的俟力发库伦!”巴图尔几乎将下巴仰到天上。
“恕末将孤陋寡闻,未曾听说楼罗还有名扬天下之人!”黎烁强势地还击,“不过我倒是听说楼罗国的俟力发是个明事理之人,既然主动约我们前来和谈,必定是有了放人的打算。”
库伦完全不理会黎烁,击掌3声,身后几丈远处几名楼罗骑兵策马出列。
黎烁向前几步,隐约看到这些骑兵中间有1名身穿紫色锦缎、举止雍容贵气之人。
是秦王!黎烁嘴唇微张,他们真的将秦王带来了。
斛律邪和斛律显双手紧握弯弓,随时准备好应付突发状况。
“对面之人看清楚没有?”巴图尔指了指拓跋启,“这就是你们的秦王!”
“你方才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明事理之人!秦王这次帮了我的大忙,我定会尊重他的意愿,将他送回你们夏国。”库伦用1种挑衅的目光扫过黎烁的面孔。
“若不是秦王的帮助,我们大楼罗难以在景州取得如此丰厚的硕果!我们本打算将其带回王庭,好好答谢1番再将他护送回来。然而秦王思乡心切,我们不便强行挽留!”
幸好敖卫没来,黎烁暗自庆幸,否则1定会出大乱子。拓跋启面色平静的端坐在马背上,1言不发。但黎烁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悲凉。
“既然俟力发如此有诚意,还请你亲自将秦王护送至南岸。”黎烁知道这不可能,却又不得不这么说。
“岂有此理,你竟敢对俟力发如此不敬,应该让你这毛头小子亲自来北岸把人接回去才对!”巴图尔反唇相讥。
“我没时间与你这身份卑微之人理论。”库伦不屑1顾地宣布,“我们楼罗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报酬,赤都可汗很满意。若是你们不愿意过河迎接秦王,我们只得将他留在此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楼罗骑兵在库伦讲完最后1句话之后果然开始严整有序地向大青山的方向退去。
“黎将军,是否要搭设浮桥?”待楼罗纷纷撤退之后,斛律邪问他。
“搭设浮桥,迎接秦王。”因为方才的谈判耗费了黎烁过多的脑力,他的额头上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巴图尔的话让黎烁惴惴不安,他说皇上写给阿提瓜勒的信中根本没有提到让他们放了太尉这件事,所以皇上心里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难怪高东丽不亲自前来与他们谈判,他将秦王视为烫手的山芋,所以想要丢给我们处理。
“黎将军,浮桥已经架好了。”不知过了多久,斛律邪骑马过来提醒黎烁。
“还请斛律老爹随我1同前往河对岸接秦王过河。”无论怎样,我都要将秦王接回刺史府再说,黎烁定了定神吩咐道。
不到1盏茶的时间,黎烁与斛律邪就从渡过浮桥来到了河对岸。拓跋启百感交集地迎上前去,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2人,心中似有千言万语。
“王爷。”黎烁与斛律邪单膝跪地。
“2位将军快快请起。”拓跋启握住他们2人的手迟迟不肯松开。
“你回来了,”拓跋启望进斛律邪的眼睛,几近哽咽,“怎么没见到敖将军?”
“刺史大人担心敖将军见到您后过于冲动,所以把他留在刺史府等候王爷。”斛律邪告诉他。
“好,好,你们的决定是对的。”拓跋启依然握着斛律邪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回府。”
“王爷还记得末将吗?”渡河之后,斛律显1路跛着脚小跑过来。
“你是落雕校尉的长子,老夫怎会忘记?”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拓跋启倍感亲切。
“慕容刺史和黎太守都还好吧?”见他们没有1起前来,拓跋启关切地问。
“刺史大人1切都好。家父在云野州守城之战中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黎烁平静地告诉他。
“老夫真是没想到回来之后竟再也见不到黎太守了……”拓跋启仰天长叹。
“家父是在守城的最后1日战死的。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城吧。”黎烁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自己父亲的事情。
看着秦王平静祥和的模样,黎烁有些疑惑。如果景州的百姓都是受到他的召唤回到城中,最后惨遭洗劫,为何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愧疚之情?这不是我现在该问的,黎烁提醒自己,怎么都要回去再说。
“王爷先上马吧。”斛律邪搀着拓跋启跨上马背。
骑手挥舞1下手中的旗帜,队5向城内开拔。